新質課程文化的“合生”設計與路徑選擇

【摘 要】課程與文化有著天然的聯系。課程與文化的“合生”設計是建構新質課程文化的重要方法。在具體操作上，新質課程文化建構可以采取自上而下的演繹路徑，實現從文化概念到課程設計的“合生”，也可以采取自下而上的歸納路徑，實現從課程實踐到文化邏輯的“合生”。不論采取哪一條路徑，我們都必須為學校課程文化變革提供充分理由或理論依據，增強學校課程文化變革的認同感。在某種意義上，這也是一種文化自覺。

【關鍵詞】新質課程文化；“合生”設計；演繹路徑；歸納路徑；文化自覺

【中圖分類號】G42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5-6009（2024）34-0030-05

【作者簡介】楊四耕，上海市教育科學研究院（上海，200032）普通教育研究所課程研究人員。

眾所周知，課程與文化有著天然的聯系，對學校發展而言，課程建設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學校文化的建設，沒有文化內核的課程建設很難取得成功；文化建設需要課程建設支撐，沒有課程支撐的文化建設是不可思議的。學校教育內在目的的實現是以具有內在品質的課程文化為前提的，如果不賦予課程內在的文化品質，高質量的教育便很難實現。如果我們的課程是外在性的、他律性的，那么學校教育的內在目的就很難真正實現。可以說，具有豐富的、內在的文化氣韻是新質課程文化的顯著特征。實現由工具性課程文化向內在性課程文化轉化，是當代學校課程變革的文化走向。建構新質課程文化，實現教育的內在旨趣，是時代賦予學校課程變革的使命。

懷特海指出，現實存在就是“合生”，每一個現實存在都不是只有一種元素的簡單的存在，不是原子論意義上的存在，而是由諸多要素構成的合生或有機體。“促使諸多存在進入一種現實之中，成為一種實在的合生之中的要素的潛在性，是所有現實和非現實的存在都具有的一種普遍的形而上學特征；宇宙中的每一項要素都與每一種合生相關聯。換言之，潛在性屬于‘存在’的本質，因此對每一種‘生成’來說它都是一種潛在性。這就是‘相關性原理’。”［1］在學校課程變革過程中，課程與文化互為“現實存在”和“潛在性實在”，二者“合生”即生成課程文化。推進學校課程文化建設，筆者認為，可以從懷特海的“合生”哲學獲得啟迪。課程與文化的“合生”設計，是建構新質課程文化的重要方法，在具體操作上有兩條路徑可供選擇。

一、自上而下的演繹路徑：從文化概念到課程設計

自上而下的演繹路徑，從文化概念的頂層設計入手建構學校課程體系，實現從教育價值取向到課程愿景設計，從課程目標厘定到課程內容體系設計，從課程實施路徑激活到課程評價推進，從課程育人體系梳理到課程支撐體系建構的全流程“合生”設計。

1.提出學校教育哲學，生成學校課程理念

最關鍵的一點是提出文化核心概念，即提出學校教育哲學核心概念，從文化核心概念設計出發確定學校教育價值觀和內涵發展方法論，演繹形成學校辦學理念，推理生成學校課程理念。學校教育哲學是學校共同體的教育信條，它貫穿學校教育全過程，滲透在所有學校課程要素之中，體現于師生日常生活和學校空間環境之中。學校教育哲學包含學校使命觀、價值觀和愿景觀，內蘊辦學理念，下延課程理念。換言之，學校教育哲學、辦學理念和課程理念之間的關系是由內而外的邏輯推理關系，具有邏輯一致性。

2.確定學校培養目標，細化學校課程目標

根據教育方針關于教育目的的總體規定性要求，演繹確定學校培養目標，并根據課程方案的要求進一步細化成學校課程目標。在這里，教育目的、培養目標和課程目標是從抽象到具象的過程，是總體規定性和具體表現性之間的關系。課程目標對課程編制具有重要的導向作用，細化學校課程目標需要統籌學生的發展需要、知識的發展狀況和社會的發展要求等。

3.建構學校課程結構，設計學校課程內容

橫向上，把握學校課程的內容結構。筆者認為，最具育人價值的課程內容結構，包含課程內容的實質結構和形式結構。實質結構是對課程的質的規定性，反映著課程內在價值取向，是對課程功能類別的深層理解；形式結構是按照一定標準對課程進行形式分類，并把握各類課程之間的關系，形成學校課程的形式結構。一般而言，課程的實質結構決定形式結構。縱向上，把握學校課程的時間節律，科學設計學校課程的年級和學期布局，形成可供每一個年級實施推進的教學指南，設計每一個學期操作落實的學程。如此，學校課程有幾條“跑道”以及每一條“跑道”如何設計都是明確的。

4.激活學校課程實施，推動學習方式變革

如果說前述的課程開發側重將理念形態的課程轉化為文本形態的課程的話，那么課程實施則側重將文本形態的課程轉化為實踐形態的課程。［2］激活課程育人方式，需要聚焦高質量發展要求，把握學校課程實施的多維路徑。一般來說，學校課程實施路徑主要有課堂教學、學科拓展、社團活動、項目學習、校園節日、研學旅行、家校共育、環境創設等。實現從文化概念到課程實施的“合生”設計，需要進一步明確每一條實施路徑的內涵、做法以及相應要求，且每一條路徑都應該有學校教育哲學的滲透，體現學校教育哲學的價值影響。

5.創新學校課程評價，落實學校課程管理

課程評價和管理是保障課程變革順利進行的重要條件。從新質課程文化的“合生”設計角度看，評價和管理既是學校課程實施的背景和場域，也是學校課程實施的手段和構成。課程評價和管理以及課程目標、課程框架、課程實施共同構成學校課程文化優化升級的內在邏輯，其邏輯起點就是立足學校教育哲學和課程理念，通過“合生”設計全面掌握學校課程實施情況，通過創新學校課程評價，多維度考查學校課程品質，系統描述學校課程的現狀與實際成效；通過落實學校課程管理，提升學校內涵發展水平。

上述新質課程文化的獲得是從文化概念建構開始的。從文化概念到課程設計的“合生”，有利于提升學校課程的文化內涵，豐富學校課程的文化氣韻。

二、自下而上的歸納路徑：從課程實踐到文化邏輯

從特定場景中的課程實踐出發建構學校課程的文化邏輯，是學校課程文化建設的另外一條路徑。學校課程文化建設實際上也是學校文化決策的過程，每一所學校都有自己的文化背景，包括周邊的文化資源、學校的歷史傳統和現實經驗，這是學校課程文化形成的客觀基礎，也是學校課程哲學生長的實踐土壤。如何在分析特定課程實踐情境的基礎上，提煉學校課程哲學，厘定學校課程目標，梳理學校課程框架，激活學校課程實施，巧用學校課程評價，這是自下而上的歸納道路，這是從特定課程實踐入手到文化邏輯建構的“合生”道路。在這個過程中，要注意處理好傳承與發展、共性與個性、整體與部分、科學與人文、認識與實踐、理想與現實等多重關系。

1.學校課程情境分析要處理好傳承與發展的關系

學校課程總是處于一定的情境脈絡之中，是特定語境的產物。學校課程情境具有客觀實在性與人為賦意性、文化傳承性與應時發展性、整體囊括性與矛盾轉換性、意域潛在性與對話依賴性、現實差異性與特色累積性等語境論特征。［3］學校課程情境分析要注意把握學校課程發展的不同階段客體和主體運動變化情況，深刻理解特定時間段的宏觀、中觀和微觀情境，處理好傳承與發展的關系，使學校課程情境的要素、聯結和效應等獲得系統分析和合理說明。傳承與發展是相互轉化的，是時間流的“合生”過程，傳承的要素中往往內含著未來發展的空間，發展的要素中往往會有未來傳承的可能。把握學校課程發展的連續性與非連續性疊加效應，有利于推進學校課程文化建設。

2.學校課程哲學提煉要處理好共性與個性的關系

學校課程哲學屬于專業的教育哲學范疇，須以制定綱領或提煉信條的方式從哲學角度確認，形成跟教育有關的概念和系列觀點，具有較強的專業性。在美國教育哲學家J.索爾蒂斯看來，專業的教育哲學包含個人的教育哲學和公眾的教育哲學這兩個方面。其中，個人的教育哲學指導個人的教育實踐活動，具有獨特性；公眾的教育哲學面向公眾群體，具有公眾政策意蘊，解釋公眾意識形態，指導許多人的教育實踐活動，具有公眾性。［4］每一所學校都應該有獨特的、體現時代精神的課程哲學，這一課程哲學既要具有學校的個性特征，又要體現時代的價值追求，要處理好共性與個性的關系。筆者認為，新時代學校課程哲學的提煉，要基于對時代精神的整體把握和對教育改革形勢的總體判斷，圍繞著“培養什么人、怎樣培養人、為誰培養人”這一根本性問題，形成符合學校特定課程情境的發展理念，正確處理社會本位論和個人本位論的關系，透過共性與個性這一“合生”過程，用“自己的句子”回應時代命題。

3.學校課程目標厘定要處理好整體與部分的關系

育人目標是學校教育活動的出發點，也是學校課程的最終價值。整體與局部的關系的處理，核心在于回答“培養什么人”及其具體化的問題。一般來說，育人目標是把學生培養成什么樣的人的整體要求和校本表達，課程目標是育人目標的年段要求和具體表現。育人目標反映了學校落實教育方針的特殊要求，是核心素養的校本表達；課程目標體現了學校培養學生的年段要求，是核心素養的具體細化。“培養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社會主義建設者和接班人”是我國各級各類學校培養目標的整體要求。我國各級各類學校培養目標作為一種整體要求，反映國家的育人規格和統一要求；學校的育人目標是學校的個性化要求，具有全面發展的涌現性特征，應反映國家育人規格的整體要求和全面本質，二者具有鮮明的“合生”屬性。同理，學校育人目標和在此基礎上細化形成的學校課程目標，二者亦具有鮮明的“合生”屬性。

4.學校課程內容設計要處理好科學與人文的關系

科學與人文的關系是課程內部的重要關系之一，是推動學校課程發展的焦點。當今時代，科學主義課程廣泛影響了世界基礎教育課程改革。2023年，教育部辦公廳印發的《基礎教育課程教學改革深化行動方案》就提出“科學素養提升行動”，要求深化中小學科學教育改革，強化做中學、用中學、創中學，激發青少年好奇心、想象力、探求欲，提升學生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發展學生科學素養。提升科學素養，強化科學探究，是時代賦予基礎教育課程改革的使命。不過，我們在強調科學素養提升的同時，要明確：科學素養與人文修養是辯證統一的，科學精神與人文精神應合理融通。有學者指出，科學主義課程改革的未來走向是走出理性主義，關注課程的美學性；超越普遍主義，關注課程的情境性；攜手人文主義，關注課程的人文性。［5］一句話，科學要與人文有機統一，科學彰顯人文特征，人文內蘊科學理性，科學與人文都是人類改造世界不可或缺的。因此，筆者認為，倡導科學精神和人文精神相結合的科學課程觀，設計科學與人文整合的課程體系，以科學課程為載體，實現科學和人文的“合生”與“融通”，是學校課程文化變革的重要追求。此時代的科學教育理應回到充滿生機活力的生活世界，理應從科學世界觀、科學方法論、科學價值觀等方面，幫助學生了解各領域的專家學者在過去、現在和未來是怎樣看待人生、怎樣認識世界、怎樣理解人類社會的，進而增強學生的科學理性和人文精神，促進學生全面發展。

5.學校課程實施激活要處理好認識與實踐的關系

學校課程實施的重要目標是促進學習者理解符號知識和經驗知識，建立內部世界與外部世界的聯系，這無可厚非。但實踐是人的全面發展的基石，認識與實踐是雙向建構、合生共處的。《義務教育課程方案和課程標準（2022年版）》強調變革育人方式，發揮實踐的獨特育人功能。作為課程育人活動，學校課程實施不能把學生限定在書本世界，不能無視學生與客觀世界的聯系。激活學校課程實施必須處理好認識與實踐的關系，尋找認識與實踐的“合生處”與“交融點”，在實踐中提升認識，在實踐中增長才干。筆者認為，提升課程育人的實踐品質，彰顯學習的實踐屬性，是激活學校課程實施的關鍵所在。因此，豐富學習實踐樣態，強化真實性實踐，關注社會性實踐，提升實踐的思維含量，激活實踐體驗過程，提高學生的實踐理解力；激活反思理解過程，學會處理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自我的關系，提升學生的生命覺醒力，處理好認識與實踐的關系，這是激活學校課程實施的基本立場。

6.學校課程評價創意要處理好理想與現實的關系

理想源于現實，是思想先導，是現實的“桃源”；現實立足理想，是客觀存在，是理想的“源泉”。理想與現實之間，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合生”關系。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中指出：“堅持科學有效，改進結果評價，強化過程評價，探索增值評價，健全綜合評價”“堅持統籌兼顧……分類設計、穩步推進，增強改革的系統性、整體性、協同性。堅持中國特色，扎根中國、融通中外，立足時代、面向未來”。為此，學校課程評價應堅持全面性與專業性、科學性與客觀性、穩定性與發展性，既追求理想，注重課程評價的價值引導，按照理想要求做好頂層設計，使學校課程評價具有“通天線”之智慧；又立足現實，秉持科學客觀之精神，尊重客觀現實總結成敗得失，使學校課程評價具有“接地氣”之魅力。換言之，學校課程評價要在理想與現實之間找到平衡點，架設理想的課程和現實的課程之間的橋梁，為促進學生全面發展、教師專業成長和課程體系完善發揮導向作用。

懷特海指出，“構成一個現實存在的合生過程的最后階段，是一種復雜的、完全確定的感受。這一最終狀態可稱為‘滿足’。這個滿足充分地確定了：（1）自己的發生；（2）自己超驗的創造性的客體性質；（3）對自身領域內各項要素的肯定性攝入或否定性攝入。”“在現實存在的發生過程中，每一要素在最終的滿足中都有一種自我一致的功能，不管這種功能有多么復雜。” ［6］實踐表明，學校課程文化變革可以是演繹式，也可以是歸納式。演繹式可理解為“概念先行—實踐驗證”方式，歸納式可理解為“實踐探索—歸納提煉”方式。課程是具有情境性和價值負載的文本，建構新質課程文化宜采取理論、研究與實踐互動的方式。這種方式不完全依賴于概念或理論，也不脫離學校實際情境。在學校課程實踐中，以學校課程情境為基礎，以課程實踐問題為切入點，以理論為指導，以概念為圓心，邊研究邊行動，在實踐中總結提煉，又在實踐中加以驗證與改造，在理論與實踐的互動互補、碰撞對話中生成學校獨有的課程文化框架。

當然，新質課程文化的“合生”設計，不論選擇哪一條路徑，我們都必須為課程文化變革提供充分理由或理論依據，增強學校課程文化變革的認同感。在某種意義上，這也是一種文化自覺。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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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何文君，柳夕浪.學校課程實施中的兩次轉化與改進［J］.課程·教材·教法，2023，43（6）：11-18.

［3］楊四耕.學校課程情境的語境論特征與分析模型［J］.教育學術月刊，2022（12）：3-9.

［4］J.索爾蒂斯，閔家胤.論教育哲學的前景［J］.國外社會科學，1984（3）：8-12.

［5］王牧華，靳玉樂.科學主義課程改革的當代發展及其未來走向［J］.教育學報，2011，7（5）：57-63.

［6］楊富斌，杰伊·麥克丹尼爾.懷特海過程哲學研究［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8：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