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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雖小

2024-10-30 00:00:00堂吉
天津文學 2024年10期

1

我看著弟弟張開雙臂,從滑冰場這一頭滑至另一頭,像只南下的大麻鳽。

冰刀割破冰面的聲音響徹初晴的半空,我坐在室外籃球場的觀眾席上,注視著附近居民樓的動靜。當正對面早餐店的藍色卷簾門被人一把提起來、露出黑洞洞的室內時,我便從觀眾席上一躍而下,跑到人工滑冰場旁邊,讓弟弟停下來。

弟弟一開始沒有聽見我的呼喊,能夠割破冰塊兒的刀肯定也割破了他耳邊的空氣,隔絕了聲音,而他一向是嚴肅而認真的孩子,每次考試都能得第一名。我猶豫著要不要中斷他的專注,害怕打擾他腦中鮮活的世界。

但早餐店的矮小黑影在門邊站了兩分鐘了,我們偷偷使用滑冰場的計劃很快就會被人戳破,為了不挨罵,我不斷左右搖動著雙臂,像是爸爸那輛破舊的別克汽車的雨刷。楊林!楊林!

弟弟在冰面上靈巧地旋轉了幾圈,以自己為圓心收縮著范圍。最終他在我面前停了下來,沉默、迅速地換好了我手里的運動鞋,隨后,我們若無其事地從廣場離開。

經過早餐店門口的時候,那位我始終看不清臉龐的老板依舊站在昏暗里,他的聲音像是從蒸籠里傳出來的:“又來了啊,楊林。”

為了讓他不把這件事告訴滑冰場的老板,我故意停下來買了兩個包子,弟弟喜歡醬肉包,我喜歡鮮肉包。

別告訴我爸。我小聲警告他,他向后仰去,配合我露出裝傻的迷茫來。

弟弟說自己沒胃口,就把早餐還給了我。我知道,他是覺得自己丟臉了。可我們不是為了省錢才在這個點偷摸進入溜冰場的,而是因為那位從北方運冰而來的老板,拒絕了我們希望六點開門的請求——弟弟七點鐘必須坐在教室里背書,初三這年,爸爸禁止了他一切娛樂——老板不差我們這二十五塊的門票錢,今年是個暖冬,人工溜冰場的生意比往年好上幾倍。物以稀為貴,正如弟弟是我們大家庭中唯一的男孩。

我們往回走時,本來空曠的街道上人越來越多。一開始只有一夜未歸睡得七倒八歪的醉鬼,而菜市場如同賽跑途中的搶分點,有不少老人齊聚路口,爭先把背簍里新鮮的蔬菜擺在油紙上,彼此之間搶奪最值價的地盤。慢慢地,一些女人零星出現在每一棟居民樓下,多數穿著睡衣睡裙。緊接著是穿著和弟弟相同校服的孩子們,每一張臉都極其相似。

這些人像是穿過長樂的那條河一樣,朝我和弟弟涌來,面上皆帶怒容,似乎都在責怪我們白占了便宜。我心里想著要不要回去給滑冰場老板門票錢時,弟弟不見了,他應該是匯入了那條藍白兩色的校服河流里。河流在縣城中心的十字路口不自然地九十度拐彎,匯入了東南方的學校。

我一口氣吃掉了兩個包子,打了個飽嗝。有人抓住了我的肩膀,我驚訝地回頭。在這個迅如小鳥翻飛的瞬間,我忽然想起在外工作的那幾年,主管總是這樣觸碰我的肩膀。在我數次提醒不要進行肢體接觸后,我于一個冬日的下午四點五十二分被開除,理由是工作成果未達標準。我并未提出異議,這個結果符合我的預期。

看到是爸爸的時候,我喉嚨里的悶聲尖叫響了好一陣。他著急地擺動著雙手,希望我停下來,如他所愿。這時,我發現他手里提了整整八個紫色的洋蔥,他灰白色的臉上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說和同事一起去超市買的新疆皮芽子,臨近年關,什么東西在這里都容易斷貨,所以他們都買了十個八個。

我沒忍住說出實情——別人家買十個八個是因為一家有五六口人,但我們只有三個。去年,爺爺奶奶相繼去世,這件事對爸爸打擊很大。許多時候,他像我在工作時那樣神游天外,其他人得叫他好幾聲才會有回應,我真擔心他像我一樣丟掉工作。爸爸則會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我,說早就讓我考編制,也不至于落得個沒工作的下場。那是2022年,裁員潮剛剛開始,很不幸,我正是其中一個,更多的更多,隱藏在我所不知道的角落里,如同晃動的海草一樣無聲漂浮。

爸爸說,他想去看看媽媽。媽媽死于1999年的冬季。而我剛好出生于1997年的嚴寒臘月,奶奶曾經一度聽信了狐仙的話,認定我是克雙親的命數,她說,我出生那天,天上下了很大的雪,雪壓得院后的竹林發出空洞的響聲,就像是裝滿水的泡泡正在開裂,這的確是不祥。

爸爸是教師,教育讓他遠離了奶奶的想象。爸爸說我出生的時候只是個平淡無奇的臘月清晨,沒有雪,沒有竹,更不存在著不祥。說來奇怪,我并沒有因為爸爸的片刻偏愛而感到輕松,一股濃重的失落蔓延我的全身,貫穿我的人生,這種明晰而確切的記錄,反而昭示并放大了我的平凡。

我們總得買點東西去吧,我對爸爸說。我們坐上了他的破舊別克。沒時間了,我還得回學校上課,他說。爸爸啟動了汽車,聲音與馬達混成一團。

爸爸是一名老師,不用擔心丟掉工作的前提是兢兢業業了二十余年,不曾遲到早退一天。

我們就這樣拿著八個洋蔥出發了。

2

媽媽的墓修在山上的墓園里,說是墓園,遠不及城市里那般整齊規范,大大小小的墓碑散落在山頭,絕大多數被密集的竹林叢遮蔽。墓園的大門卻氣派得嚇人,鋼筋架子上掛著“墓園”兩個霓虹燈大字,幾輛沾了泥點子的車停在一家寬闊的飯館外。

我跟在爸爸身后,看著他拿出紅塔山煙來。他說,那場手術你媽媽沒挺住。

我的童年在奶奶的村莊里度過,對于媽媽,我所剩的感情竟然只有陌生,一種與我手下的墓碑上的青苔類似的冰冷。在家待業的這兩年,我不小心從柜子里找到了媽媽曾經的日記本。她在日記里寫了許多年輕時候的事,從讀書到結婚,還有享受愛情這樣的字眼,但沒有我。

爸爸清理了墓碑邊上的雜草,然后把兩個洋蔥摘干凈了皮,放在了墓碑前。奶奶在的時候,從來不會到這里來,似乎是在埋怨媽媽的脆弱,但她總會細心地在籃子里備好香、燭、祭奠用的白酒和媽媽愛吃的蘋果。

爸爸說,我們來看你了。從前,他總喜歡命令我也說兩句,教我說“我愛媽媽”“媽媽我想你了”。我念不好,也無法理解這種無來由的愛,爸爸在這時便會氣急敗壞,就像我考砸了罰我抄一整本數學課本那樣。但今年他變得沉默,起身看著山下的風景,他厚重的黑色棉褲松軟而易變形,讓他的雙腿看上去更加佝僂。

我跟著看過去,山下是還未開發的郊外田野,水泥砌成的田間路上有一家人正在冬日郊游,他們有三個孩子,兩個在路上跑步追趕,還有一個抱在媽媽的懷里。爸爸瞇了瞇眼睛,他有兩百度的近視,但逞強不肯配副眼鏡。

意外的是,他忽然開始向我說起他的戀愛史,許是為了彌補我多年來虧欠給媽媽的愛的告白。“我本來是在追求縣長的女兒,但結果縣長看不上我,我一氣之下就和你媽媽在一起了……你媽媽很喜歡我,放學后還幫我洗衣服,后來我們就結婚了。人到了合適的年齡,總會結婚生小孩的,不然怎么辦呢?”

爸爸肯定是想不出答案的,因為他一向輕視我所選擇的文學。他的化學曾在高中時期拿過滿分,自然而然地,他后來成為一名化學老師。爸爸出生于1967年,是家中的第三子,大哥參軍,二哥棄學,四妹早早嫁人,所有的金錢只夠培養出他這一個文化人,因為缺少指導,他習慣了聽從別人的意見,包括買洋蔥。

人也有其他的活法。返程的路上,我對爸爸說。他剛剛已經交代了我接下來的行程,我需要去和一個男生見面,我看了照片,三十來歲,在深圳當程序員,有些謝頂。他年薪五十萬。爸爸加了一句,但意義不大。我說目前不想考慮婚戀。爸爸又加重了籌碼,我可以為你們出在深圳購房的首付。我有些惱怒地說,你應該把錢留給楊林。

他忽然就像個泄氣的輪胎那樣塌下去,沒剎住車,直接闖了紅燈。洋蔥暴躁地從座位上一躍而起,跳向座椅與椅背間的深淵,我伸手去撿。

那個男生禮貌性地握住了我的手,他厚重眼鏡片下的眼睛因玻璃的原因被縮小,眼神不敢落在我身上,一直在瞟咖啡桌上一角的電腦包。爸爸說他是臨時回老家辦事的,爸爸還說,我是學文科的,肯定更擅長交流技巧,要學會多開啟話題。我學了七年的中文終于在婚戀市場找到了用武之地。

你回來是做什么的?我問他。他聲音有點小,回答,參加我堂妹的婚禮。我點點頭,問他,你知道嗎?去年有一戶人家,堂哥和堂妹談戀愛了,鬧得雞飛狗跳的……我頓了頓,讀書的時候,有同學提醒我不要在論文里用成語賣弄文采。可我沒有機會收回了,因為他猛地看向我,像是我朝他扔了個充滿惡意的雪球。你說的就是我的堂妹。我沉默了,變成了二號輪胎。

這次的見面不歡而散,爸爸得知了我的轉述后,卻沒有責備我的嘴碎,他怪媒人隱藏了此等不光彩的事,一場口水仗正等著他們。一時無事,索性,我決定去見見前幾天就一直約我見面的記者。記者從北京來,要為我的老同學楊霖寫一篇報道。我一直有些無法面對楊霖,所以拒絕多次,但比起困于婚戀的尷尬,我寧愿重新回到和楊霖相逢的2009年秋天。

3

楊霖撿了一只麻雀來上課。她把麻雀藏在小紙盒子里,混進人群,躲過了老師們的巡查,順利抵達了教室。

她是個違紀的好手,染頭發啦,打耳洞啦,故意不穿校服啦,寫情書啦,老師看什么不順眼她就愛做什么。她長得漂亮,情商也高,說話的口吻像是大人,擅長為其他人做決定,每天都在呼朋引伴,鬧嗡嗡的像是辛勤的蜜蜂。無奈她腦袋聰明,成績上佳,老師對她又愛又恨。在種種劣跡的襯托下,當她把那只還沒長出羽毛的麻雀從課桌里拿出來的時候,并沒有引起同學們太多的驚訝。

幾個男生女生圍了過去,仔細端詳那只縮在盒子里的麻雀,盒子里還有一個不完整的鳥巢,細長的干草像是頭發旋一樣順時針扭成團。其間還有塑料和布料的碎屑,堅固精致,沒有異味,麻雀的父母把它打理得很好。楊霖午休的時候,故意剩了一些米飯,她把米飯裝在塑料袋里,再塞進校服口袋帶回教室。此時,她用手將黏糊的米飯分成一粒一粒的,然后丟進伸長了脖子、張大了鳥嘴的麻雀口中。

麻雀還沒有睜開眼睛,紫褐色的眼皮蓋住了大大的眼球,兩只干瘦的翅膀不斷晃動中,依靠巢穴的支撐保持身體平衡。它吃得很急,看來是餓壞了。我從門邊經過的時候,正巧看見這一幕,那幾個男生女生連忙提醒楊霖把麻雀藏起來,她照做了,隨后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扭過頭來看了我一眼。

我才不想理會他們,我得快點寫完擺在課桌上的化學題,這是我最不擅長的科目,總是在六十和七十分之間徘徊。我可沒有什么心情去管一只鳥,還是只很丑的鳥。

楊霖這時走到我身邊,有些裝模作樣地問我,老師他們還要繼續捕鳥嗎?我搖搖頭,說不知道。另外一個男生站在過道另一側,譏笑一聲,嘴巴里發出“啾啾啾”的古怪叫聲,他說,她肯定不會告訴你的,就別費工夫了。

教師子女在學校的生活并不好過,和老師們的關系太近,很容易把好朋友叮囑你三四遍“不要告訴你爸”的話告訴你爸,原因是你爸掌握了更高的說話藝術,揣摩了更復雜的少年心理,一年又一年重復的教學讓他們看過了一年又一年相似的學生,你的偽裝在他面前暴露無遺。同時,又因為你和老師們的關系太近,好朋友總認為你知道更多大人們的壞心眼兒,期末考試考什么,三好學生的名單是誰,張老師和李老師究竟是不是情人關系,你當然一無所知,可好朋友們只會覺得你吝嗇,你和大人是一派的。得罪了爸爸和朋友還不夠,其他老師也不信任你,他們總覺得你比他們的孩子占據了更多的有利資源——結果的確如此,也覺得你對他們的看法會影響身為班主任的你爸對他們的評價,特別是那些年輕的教師們,羽翼未豐,看你如同看一根捅鳥窩的竹竿。

自從上了初中,我就沒什么朋友,聽到那個男生的話,我無法反駁。楊霖并不覺得尷尬,也沒對我翻白眼,她一如既往地笑,從不掩藏的善意像太陽光線灑滿我的皮膚,我懷疑她在諷刺我的呆板。楊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后,彎下腰去看課桌里的什么東西。上課鈴響了起來,我忽然意識到,剛剛男生嘴里的“啾啾啾”實際上是那只麻雀的叫聲,化學老師從門外走進來,他瞧了我一眼,我連忙低下頭去,他肯定看出了我又在掩蓋什么事。

完蛋,楊霖的那只鳥恐怕兇多吉少了。

時間不超過一天,有人偷偷養了只鳥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校園,幾個老師商量著對全班進行一次突擊檢查,務必找到這個違紀的人,抓到后就以開除處理,可不能讓一顆老鼠屎就壞了一鍋湯。爸爸表示贊成,為了在年級主任面前爭表現,他悄聲問正在改試卷的我,這個人是不是我班里的,我搖搖頭,說不知道。其他老師們摩拳擦掌地出了教室,爸爸沉默地看著我,嘆了口氣,讓我留在辦公室里。

我心亂如麻,楊霖他們這下肯定又會以為是我告的密。我似乎已經聽見爸爸走進教室的腳步聲,他會輕言細語地讓所有人安靜一點,隨后就讓紀律委員開始一個一個書桌地檢查,楊霖會被叫出去,那只鳥會像前幾天那般被摔死,關于我的壞話則又多了一個證據。

這可不行,我沒有過多思考,偷偷從辦公室里溜了出去,選擇了另外一側樓梯,那一側距離我所在的教室更遠,爸爸肯定不會走這邊。我跑得越來越快,幾乎就要張開翅膀飛起來了,距離上課鈴聲還有五分鐘,我沖進了教室,楊霖正在那里照鏡子臭美,我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下命令般地說,藏好麻雀!

楊霖果然是個很聰明的人,我們似乎天然就具備這樣的默契,在剎那間,她理解了我的用意,隨后點點頭,此時熟悉的腳步聲正從門外靠近,我顧不得回頭,從前門跑了出去,利用一堵墻的厚度,蓋住了爸爸追逐我的目光。

4

弟弟考試結束的下午,我去學校門口接他,等在那里的學生家長很多,私家車造成了交通堵塞,有許多路過的司機不耐煩地一遍又一遍按著喇叭。普通的期末考試不比高考,學校內外的紀律都很差,而近些年生源的流失,更讓這座百年高中變得無人在意。

我讀初二的時候,學校正在申請全市示范高中,所有老師神經都緊繃著,學校內外容不得一絲噪音。除了學生的嘴巴、汽車的喇叭,麻雀的叫聲也上了必須被清除的事項列表。

某個周五,全校都放了半天假,無論是老師還是學生,都匯入人潮,手里握著竹竿、彈弓和網兜,朝新校區那邊走去。浩大的聲勢還吸引來了不少的家長,一聽說是為了除掉成群結隊的麻雀整理校容,打造示范高中,他們自然愿意加入。

反對者當然不少,以女生居多。首先她們覺得這樣做太過殘酷;其次,明明是新校區擴建,闖入了麻雀們的領地,最后卻要麻雀付出代價,這不公平;最后,她們為老師們提供了另外一個方向,不如宣稱學校與自然完美融合,遵循了教育的本真,釋放了孩子們的天性。這套狗屁理論是楊霖說出來的,沒有任何老師采納。

她是個轉校生,從廣東那邊轉學來,因為戶籍的原因,她沒辦法在那邊繼續上學了。大城市里來的孩子,帶著更為開放與自由的氣息,打破了我們循規蹈矩的認知。例如,她從來不避諱談論自己是單親家庭,媽媽在廣東工作,獨自撫養她長大,而因為這個決定,導致媽媽和家里人決裂。那段時間,有許多關于楊霖媽媽職業的流言蜚語,東莞、單親母親、漂亮女兒,足夠貼吧里沸騰。

學校大軍抵達那片校內樹林的時候,麻雀們仍然無憂無慮地在林間騰躍,它們根本飛不高。彈弓準備就緒,竹竿深入敵方,麻雀啁啾,父母仍在勤懇地養育幼兒。當殺戮即將開始的時候,楊霖帶著她的朋友們從樹林后面的小山上沖了下來,她們手無寸鐵,面上卻毫無懼色,像是一群柔軟的幼虎,這讓為首的副校長很是頭疼。

她們手拉手,在樹林外建起一道漏洞百出的矮墻,太不真實,遠處觀望的人還以為在拍電影。我站在與她對立的人群里,看見爸爸像快要爆炸的氣球,他身體僵硬地踢開腳下的石子,搶在副校長之前訓誡楊霖,說的是他在教室里講過的那些話,但對楊霖沒起任何威懾作用。

日頭毒辣,副校長面帶笑意,笑意的射線刺在楊霖她們身上,他開始講話了,既然我爸爸的“請家長”沒用,那么就談期末獎勵、榮譽獎章、保送名額,楊霖的小隊逐漸被分解,到最后只剩她一個人。當反對的意見只剩一個的時候,正義的天平就隨之扭轉,個人的選擇變得極度可笑與不明智,副校長說要取消楊霖三好學生的稱號,但只要她現在承認錯誤,就收回這個決定。我期待著她照做,但楊霖昂首挺胸,像是浪潮中的一堵礁石。

海水向樹林淹去,我隨波逐流地淌過楊霖身旁,看見她還是笑著,突然想給她一個擁抱。畢竟,她看上去孤零零的,哪怕她不想承認。

人影憧憧,麻雀被趕跑的趕跑,殺掉的殺掉,瘦弱的翅膀限制了它們飛行的距離,無法逃脫人類的視線范圍。成鳥被石子打中,比樹葉更加堅定地下墜,幼鳥和鳥蛋被竹竿捅下來,比飄忽不定的成鳥更像果實,觀賞這場演出的人們都在拍手稱快。

此后,這片樹林再也沒有小鳥出現了。至于學校究竟有沒有獲得示范高中,那是后話了,所有人都沉浸在副校長許諾的未來里,不去看地上或死或活的麻雀,也自然沒有人注意到楊霖彎下腰撿走了腳邊的生命。

在我幫助楊霖傳遞消息后,楊霖和她的朋友開始接納我,我沾了一只鳥的光,得以背靠人群,開始與爸爸作對。我不再走漏消息,學會了一諾千金,尾生抱柱,我留起厚重的劉海,偷用爸爸的手機注冊了QQ,認識了許多遠方的朋友。我像楊霖一樣,毫不避諱地悼念自己死去的媽媽,以及我們的友誼也建立在她的爸爸與我的爸爸一樣有著更偏愛弟弟的私心。到這時我才知道,原來身為教師的女兒,也可以天然地享受憐憫。

楊霖說原來我是個很可靠的人,我自己都沒這樣肯定過自身的任何品德,我移開視線,盡量不被楊霖的光芒所籠罩,我看著我們腳下的倒影,想起小鳥的一對翅膀。

那段時間究竟持續了多久,我已經忘記,但每每想起來,都仿佛人生一瞬,最珍貴厚重的僅有幾分鐘,人生的影片風格就此奠定,屬于我的那一截片段,當是沉悶無聲的默片上掠過一角的棕白色閃光。

幾分鐘前,楊霖帶著我逃了下午的課,我很清楚地記得,最后一節課是化學。我有些不安,但這段時間爸爸都沒怎么管我,楊霖讓他在副校長面前出了丑,由此一蹶不振。楊霖說想帶我去看一條高速公路,高速公路沒有什么稀奇的,但我們要穿越大半個縣城,去看一條隱藏在山林之間的公路,仿佛一場朝圣。那是2010年的夏天,我們即將畢業,關于畢業后的去向,我和楊霖有不一樣的想法。

那只被她收養的丑陋的麻雀已經長全了羽毛,棕色、褐色、黑與白,它柔軟而溫暖,沒有大志向,整天在楊霖的肩膀上跳來跳去,由于常年活在被人發現就會死亡的高壓環境里,它失去了自己的叫聲。它的兩只黑色眼睛卻常常看向天空與遠方,翅膀無力,飛不了太高太遠,楊霖說它可能是在懷念麻雀群。

我說:“它都沒見過,怎么會懷念呢?”

楊霖用手撇開身前的狗尾草和貓抓刺,回答:“麻雀天性就是喜歡聚在一起的,單打獨斗的那些會面臨更多的危險。我從網上看來的,這種現象叫‘雀泛’。”

麻雀這時跳到了楊霖的頭頂,試圖再飛一次,我感到不滿,可你養了它這么久,它最喜歡的應該是你。

楊霖說,但我還是覺得天性更加重要,后天的感情都不可靠。

她語氣中的決絕,讓我沒有讀懂楊霖剎那的失落。麻雀在這時振翅朝前飛去,但最終落進了前面的草叢,楊霖尖叫一聲,連忙跑了過去,真的像一位母親。

考試結束了,我看見弟弟在人潮里向我走過來,他還穿著那件棕色的毛衣,此時校服掛在手臂上,走路的時候目視遠方與天空。我走向他,想聽聽他對未來的想法,希望他不要像我一樣,稀里糊涂地就過了下去。這時,弟弟忽然后退了一步,藏在了爸爸的身后,爸爸一看見我,連忙朝我跑了過來,就像他找到了逃課的我和楊霖那樣。

我害怕地往前跑,把弟弟丟在原地,但爸爸很快到了我的身邊,他伸出手臂,就像楊霖伸出手臂那樣,推開了周圍鬧哄哄的人群。我問他,弟弟呢?爸爸的臉凍得和洋蔥一樣,他緊壓著聲音,如同誘使我說出好朋友的秘密那般對我說,你沒有弟弟,知道了嗎?你弟弟已經死了,想起來了嗎?

我推開他,耳邊響起“啾啾啾”的嗡鳴,許久未見的麻雀從我的肩膀一側跳向另一側,爸爸舉起手來揮向它,手掌在瞬間穿越了時間的長度,以及那堵墻的距離,落在了楊霖手里的那只身上。麻雀被重重摔在了地上,身體中的五臟六腑都碎了。高速路前,2009年的楊霖震驚地看向我,認為是我告的密。

5

麻雀絕跡后,那片樹林里的臭味蔓延了很久,氣味掩蓋了山坡下的河流里那個嬰兒的味道,延遲了它被發現的時機。關于那個嬰兒,是周五下午放學時被路過的小學生發現的,它被河流沖到了岸邊,光禿禿的,被水泡得發白,或許是因為工廠廢水的緣故,它并未完全腐爛。

膽大的學生沿著堆滿了礫石的河岸一步步往下滑——那些礫石是從我們學校運出去的,同樣也是為了校容建設。嬰兒被提了起來,濺起水花,引起橋上、山丘上人們的驚呼,都在說殘忍。警察很快來了,用黑色的袋子將嬰兒套住,隨后提走了,人群慢慢散去,河流又恢復了寧靜,因為礫石的阻塞。

我和楊霖頭也不回,因為我們約好去日妝店買口紅。我記得媽媽從前涂過,正紅色,和她有些略微發黃的皮膚很不相稱,她似乎是計劃抱著我去照相館拍照,特意打扮了一番。她把頭發盤好,再在脖子上系上一根黃綠兩色的小絲巾,穿著白色的短袖和牛仔裙,再配一雙球鞋,她是照著外省人的樣子穿的,走在路上的時候,引起不少人的關注。那同樣是個炎熱的夏天,但我的鼻子里只剩下了媽媽身上的香水味,玫瑰花的,用玫紅色的手掌大玻璃瓶裝起來,無法驅趕蚊蟲。

楊霖這時也把頭發盤起來,那會兒,另類的時尚已經慢慢過去,用頭發與衣服嚇唬大人的“殺馬特”逐漸被忘記,我們的縣城幾乎是最快波及的。我也剪掉了過長的劉海。楊霖去小學附近的小賣部買了絲巾,把頭發裹起來。她穿著白色的短袖與牛仔裙,可惜我們買不到合適的球鞋,只能將就著一雙曾造成楊霖扭腳的低跟涼鞋,在街道上閑逛。

我告訴楊霖,我的媽媽死于1999年的冬天,是一場手術的意外。爸爸以為我不知,但大人們低估了孩子看透真相的能力。我曾經在爸爸的榮譽證書中間看見過一本紅色的離婚證,但他們仍然住在一起,在外人的面前展示恩愛的樣子,在我的面前卻動不動吵架。也許,我并沒有見過那本離婚證書,我只是需要一個不被喜愛的理由。

楊霖和我并排躺在樹蔭下面,我看見陽光無法刺破蔥蘢的樹冠,只能透過些許被照亮了的葉片經脈分辨時間,我幻想著,那些麻雀掉落的時候,從這個角度看去會像是一場棕色的大雪,有重量的大雪,能夠壓斷竹枝。

我說,她和爸爸的婚9af149ec815ea2a67d6bde8244e8e61f8d08ae13c1ebff8c47cc92a008adae54姻走到了盡頭,爸爸說,得為了孩子們,維系一個完整的家。媽媽卻說這是虛假的形式主義,她也不想再生一個孩子。楊霖問我,這些話是你親耳所聞嗎?我搖搖頭,這都是我和奶奶住在鄉下的時候,奶奶的只言片語拼湊出來的真相。奶奶總是在抱怨,抱怨媽媽殺死了我的弟弟。41314076b1e1f1c40dbafb2f8d1938613adc310dfa7e43af9d17e6efea3aa730

媽媽抱著我,說要帶我去照相館拍照,但是走到半道,她把我放在路邊,給了我一顆棒棒糖,讓我等她回來。我等到下午,爸爸和奶奶卻怒氣沖沖地來了,爸爸給了我一巴掌,就像一巴掌拍死麻雀那樣,你知道的,我的腦子從那個時候就被打壞掉了。媽媽在醫院睡了很久,皮膚變得蒼白,有些像雪,奶奶說,那是個成形的男孩。

我告訴楊霖,其實我對媽媽的印象不深了,但我看其他人都有媽媽陪著,就覺得自己也需要,但我真的需要嗎?

楊霖用一如既往的成熟口吻問我,你是說母愛嗎?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或者只是一個擁抱。

楊霖不說話了,她轉過身來抱住我,我閉上眼睛。楊霖的懷抱里很黑,剎那間我覺得自己又像是回到了媽媽的肚子里,我有關于那段日子的記憶。玫瑰香水味,我看見媽媽系上小絲巾,穿上白色的短袖棉布上衣與牛仔裙,厚底的運動鞋帶著她離開逼仄的屋子,走向更為廣闊的人生。那是在廣東的時候。

我記得那些熱辣辣的夏天,天空的白色飛機在碧徹的藍天上靜止不動,媽媽伸出手去,無法觸碰到。她松了口氣,不再擔心爸爸從飛機上掉下來站在她跟前,用擠壓成四字成語的規范把她帶回家,相夫教子。猩紅的離婚證握在她的手里,她終于可以走自己的路了。

6

上一次和楊霖聯系,是她告訴我,她已經到了沈陽,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是2022年的冬天,我在辦公室里焦急地等待自己的離職證明。我問她去干什么,她說想看看雪,在此之前,我們已經多年沒有聯系。關于高中結束后的去向,我和她一直沒有達成統一。

那時,她說她不想讀大學,而是要過一種自由的生活,就像她的媽媽那樣。而我依照爸爸的囑咐,平穩地念完了大學,本來想繼續攻讀碩士,卻因為無法承受類似高考的壓力遂作罷。

與爸爸一起生活的那些年,他逐漸放棄了對我的期待。我的弟弟也就順勢重新誕生了,他是完整的、充滿天賦的,能夠順利且完美地度過初高中,每次都拿第一,除開我的不良影響,他從不遲到早退,最后拿到光鮮亮麗的文憑,正常地喜歡異性,爭取顯赫的事業,擁有美滿的家庭,他理所應當地成為我的向往與我們家庭的希望。

在弟弟誕生的日子里,我得以忘記楊霖,她似乎從未出現過,而我也從未有過那段留長劉海的叛逆時光,我順利地進入了大學,和所有背負著秘密的孩子們一起度過了成人禮,我們對過去閉口不提,正如弟弟光輝的人生,我們拿到了最為正確的模本,即將完成飛躍。

但那天,楊霖發給我一張照片,一條北方的林間小路,落葉木光禿禿的枝條上掛滿了雪色,小路上也有雪,因人、動物和車輛的足跡碾過,露出了黑色的土地,黑白并不分明,斑駁著,透露出棕色的條紋。最引人注目的是稀疏樹林后的天空,紫褐色,朝著地平線的方向逐一漸變,流動的色彩蒸騰出動人的安寧。

我看向窗外,整個城市被籠罩在既明亮又昏黃的夕陽光彩里,天空是冷硬的一望無際的藍,低空飛行的飛機發出轟鳴,我回憶著空氣中的味道,它曾是媽媽鼻子里嗅到的氣息,我一路追尋至此。工廠的廢棄味兒,微微刺鼻,所有的城市在下午四點,都充斥著這股味道。

楊霖問我想不想去看看真正的大雪,她知道這是我的夢想,通過那股鋪天蓋地的寒冷,我也許能找到自己出生的起點與意義。我答應了她,刪掉了制定好的求職計劃。我們約好在哈爾濱見面,我為此買了一套溜冰的裝備,準備去過一種自由的生活。但很可惜,我還沒出發,爸爸就從縣城來,帶我回家了。

后來,正如你知道的,楊霖死在了東北的雪地里,聽說她躺在樹下看雪,直到雪的重量壓斷了她的肋骨。你需要洋蔥嗎?他買得實在太多了,我們家明明只有兩個人。我和記者道別,看上去我并沒有幫太大的忙,她說她要去采訪另外一個女生,那個女生正在新開的咖啡館里等她。

回家的路上,我經過了那條河,河水在冬季的水里凜冽閃光,看上去就像是冰面,我想起弟弟白天滑冰時的樣子,舒展自由得像一只僅在此地越冬的鳥。

和楊霖那次關于麻雀的談話,我有所保留。我應該告訴她,愛或許沒有我們想得那么復雜,它既可能是天然的,也可能是后天的,無關來歷。我應該告訴她,奶奶曾經帶我去山頭的小麥田做農活,那里張了一面捕鳥的網,每當有鳥闖入網中發出悲鳴時,奶奶都會回過頭來看我,擔心是我被絲網絞死。她克服了對于弟弟的執著,希望把我從探求愛之起始的困局中揪出來。

我感到雙腳逐漸變得溫熱而輕盈,于是我張開雙手,回憶起爸爸如同刮雨器的臂膀,模仿他的樣子往前走,身體慢慢漂浮起來,我看見它了,一抹白色的東西從水面浮過。我聽見那個癡迷于堂妹的男人在身后叫我的名字——楊琳——楊琳!你上來!

一只麻雀被驚擾到了,倏忽地飛向天際,它飛不高,也飛不遠,但總是向往離開群落的日子。

堂吉,本名范林麗,1996年生,南京大學文藝學碩士研究生。曾于《太湖》《朔方》雜志發表小說作品。

責任編輯:崔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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