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與湄公河流域國家峰會的歷史演進、特征分析與效果評估

［摘要］ 日本于2009年開啟了與湄公河流域五國的合作伙伴關系，六國領導人峰會定期舉辦，就此形成穩定的合作機制。截至2024年，日湄峰會已舉辦了12屆，經歷了起步與發展兩個階段。因2019年新冠疫情暴發和2021年緬甸軍方政府上臺等影響陷入停滯，目前，日本選擇與除緬甸外的湄公河流域其他四國領導人單獨會晤商討援助、合作與區域問題，但作為日湄間最重要的合作機制，日湄峰會的重啟只是時間問題。基于日湄峰會當前發展歷程，可見其表現出鮮明的特征。政治上，日本主導峰會政治性議程，設置了朝核問題、南海問題以及聯合國安理會改革三大地區或全球政治性議題，意在拉攏湄公河流域國家“選邊站隊”，支持日本立場；經濟上，日本持續聚焦“高質量”基礎設施建設，希望提高其在該區域提供基礎設施建設合作方案的競爭力；機制互動上，日本意欲推動區域倡議與全球倡議對接，并加強與美湄合作機制的協調合作。總體來看，日湄峰會為湄公河流域的互聯互通建設提質增效；日湄間專家、學者交流項目促進了民間人文交流；日湄峰會有利于該區域的環境治理。但是，日本借經濟合作試圖達成的政治圖謀因為各國在政治立場和國家利益上存在差異而難以達成，并且由于日本不顧國際輿論強行排放核污水，以及在經濟特區建設中出現的種種問題反映出與日湄峰會精神相悖的局限性。

［關鍵詞］日湄合作；日湄峰會；日本；大湄公河次區域；區域合作

［作者簡介］朱圣潔，南京大學歷史學院碩士研究生；姚全，南京大學歷史學院助理研究員，江蘇 南京 210023

［中圖分類號］ D814.1；D831.3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1003－2479（2024）05-071-15

湄公河區域因其在地緣政治和經濟發展中具有極為重要的戰略地位，吸引域外大國在該區域開展激烈競爭。日本很早就與湄公河流域國家保持著廣泛的合作關系。無論是出于經濟利益、地緣政治、資源利用還是環境保護與人文交流方面的需求，日湄合作進一步深化都符合雙方國家利益1。日本與湄公河流域五國于2009年建立正式的國家間首腦對話機制，即日本與湄公河流域國家峰會（以下簡稱日湄峰會）。自第1屆日湄峰會舉行以來，日本與湄公河流域國家的交往不斷加深。一方面，日湄峰會確立的合作項目在湄公河流域五國的基礎建設、經濟發展、環境保護等方面具有一定貢獻；另一方面，日湄峰會也為日本在東南亞地區保持存在感、通過經濟外交擴展政治影響力提供了有利平臺。本文聚焦已舉行的12屆日湄峰會，探討日湄峰會的歷史演進，深入分析其特征，并對其運行效果展開系統評估。

一、日本與湄公河流域國家關系：既有研究與不足

（一）國內外既有研究

目前，國內外有關日湄合作的研究頗多，主要集中于以下三個方面。

第一，日本在湄公河流域的開發政策及其影響2。更具體的內容會選取日本在當地的基建項目1，及其在區域發展中的角色與貢獻。

第二，針對日本的東南亞戰略，尤其是在特定歷史時期的戰略動機與內容，學者們進行了梳理與分析。這包括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日本的經濟外交、政府開發援助（ODA）政策及其在亞太地緣政治經濟中的地位。國內研究常以冷戰為分界線，探討日本在湄公河區域的戰略演變2。國外學界的一些研究成果以東南亞國家角度來分析日本的區域合作戰略，尤其是ODA政策的經濟與地緣政治動機、內容與領域等3。

第三，學者們關注中日兩國在湄公河區域的合作機制。通過對比兩國在湄公河區域的具體行動和策略計劃，對中日之間的競爭態勢進行深入剖析4。這些研究成果大多關注中日在各領域競爭的格局，尤其注重對比中日雙方在基礎建設競標中的承諾與實際成果，以衡量其各自在該區域的實際影響力和貢獻5。

（二）當前研究存在的不足之處

當前日湄合作相關研究已涵蓋多元視角。盡管研究廣泛，仍存在兩大不足：首先，對日湄峰會的關注度不足。作為日湄系列合作機制的引領者，日湄峰會自2009年啟動以來已舉辦12屆，但對其最新合作內容與走向的研究仍顯匱乏，僅有少數研究涉及日湄峰會，且對其研究缺乏系統性。因此，持續關注日湄峰會的最新動態和合作趨勢，對理解日湄合作具有重要意義。

其次，對日本的湄公河政策探討的局限性。現有研究多側重于歷史角度的梳理，較少關注21世紀以來的政策變化。此外，由于美湄機制的建立和發展，學界對美湄機制走向的研究熱情高漲，對日湄合作的研究則相對冷淡，導致對日湄關系演變梳理的缺乏，影響了研究的完整性和連續性。

綜上所述，本文回顧日本與湄公河流域國家共同舉辦的12屆峰會的發展歷程，并更加關注日湄峰會的最新發展，深入挖掘日本在湄公河區域的政策變化與動因，更全面、深入地理解日湄合作的現狀、趨勢、特征和效果。

二、日湄峰會的歷史演進

日湄峰會合作機制在正式確立前，日本已通過一系列外交活動為其奠定基礎。2005年，日本與湄公河流域五國頻繁開展高層互訪，啟動日湄首屆經濟部長會議，公布援助柬埔寨、老撾和越南的新倡議。2007年，日本進一步鞏固與柬埔寨和老撾的雙邊關系，同時與泰國開展高層互訪，并宣布“價值觀外交”（Value Oriented Diplomacy）1，同時發布了新的大湄公河次區域（The Greater Mekong Subregion）合作政策。此外，日本還增加了對柬埔寨、老撾、越南發展三角區的官方發展援助資金。經過這些準備，2009年，日湄六國在日本東京舉行首次峰會，建立“共創繁榮未來的新伙伴關系” （New Partnership for the Common Flourishing Future）。

日湄峰會的舉辦經歷了顯著的變化。在2019年之前，日湄峰會每3年舉行一次，并伴隨著合作指導方針的修訂，呈現出螺旋式上升、不斷深化的合作態勢。然而，自2020年起，由于新冠疫情蔓延影響，日湄峰會轉為線上舉行。更為復雜的是，2021年，緬甸軍政府的上臺進一步加劇了地區政治的不穩定性，導致日湄峰會陷入3年的停滯期。

（一）起步期（2009—2011年）

在這一時期，日本與湄公河流域國家合作成果初現。2009年，日本與湄公河流域五國領導人首次會晤，會后發表名為《日本與湄公河流域國家第一次首腦會晤之東京宣言》（Tokyo Declaration of the First Meeting between the Heads of the Governments of Japan and the Mekong region countries）的文件。這份宣言明確了雙方的合作愿景、支柱、領域和具體行動計劃。日本時任日本首相鳩山由紀夫提出了“綠色湄公河”（Green Mekong）概念，并納入“鳩山倡議”（Hatoyama Initiative），致力于通過全面發展、克服脆弱性和加強交流等途徑來構建繁榮伙伴關系2。在隨后的兩次會議中，以第1屆會議制定的《湄公河—日本63項行動計劃》（Mekong-Japan Action Plan 63）為基礎（下文簡稱“63計劃”），雙方在部分項目上進行延伸擴展。這一時期，日湄峰會不僅確立了定期會晤機制，還奠定了峰會的核心議題與雙方合作的基調，為中后期深度合作指明了方向，特別強調了區域經濟開發和環境保護。不過，起步期的合作并不盡善盡美，主要體現在項目的廣泛性上，框架過于粗獷，缺乏具體可行的實施細節與深度規則。

1.缺乏詳細的實施策略

在起步期，雙方合作領域過于寬泛且缺乏詳細規劃。一方面，廣泛涉及區域發展相關的大部分領域。日本采用“全面性區域開發”作為核心支柱之一，以展現其合作廣度與誠意。然而，初期合作內容未做到優先級排序和細節規劃，未能區分湄公河流域五國的既有發展差異。在聯合宣言中常有“加強區域一體化”“縮小發展差距”“實現互利發展模式”等宏觀抽象的說辭，雖彰顯了合作愿景，卻未提供具體的實施方案，這導致了合作計劃只見其大框架而未見細致方法1。另一方面，日本提出的“63計劃”涉及該區域的海陸交通開發及互聯互通等基礎設施建設。然而，這些計劃缺乏對該區域發展情況的背景了解和實施策略。

盡管初期階段涵蓋了從大型基礎設施項目到海關物流等多領域合作2，但日湄合作在起步時未能明確設定優先事項和詳細行動計劃，導致合作缺乏針對性及細節規劃。隨著合作的深入，雙方開始針對存在的問題進行補充和完善。例如，為解決人力資源與經濟開發需求不匹配的問題，雙方共同設立了湄公河—日本職業技能培訓中心項目，該項目有效提升了湄公河流域國家的人力資源素質，為合作的高水平持續發展提供了實質性支持。

2.重視環境與人類安全社會議題

在日湄合作早期，聯合宣言聚焦于兩大核心：人類安全與環境氣候保護。首先，在提升人類安全方面，日本致力于減少貧困、保障糧食安全和公共衛生，并主動解決二戰遺留的排雷問題以改變戰敗國形象。如向柬埔寨提供資金建設地雷博物館與排雷訓練中心，以消除民眾生活中的潛在威脅3。2024年，日本宣布提供1400萬美元的援助資金資助柬埔寨建設世界上最大的地雷博物館與排雷訓練中心4。其次，在環境氣候領域，雙方提出了“邁向綠色湄公河十年”（A Decade toward the Green Mekong）倡議，并參考《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制定了《“綠色湄公河”行動計劃》，樹立起承擔更多氣候變化責任的國家形象，具體涵蓋森林保護、水資源管理、防災減災等六大方面5。聯合宣言中對提供補助金援助、第三國培訓和技術合作等方面都進行了細節性標注，以確保《“綠色湄公河”行動計劃》的有效實施6。

3.涉及區域與全球事務的討論

在首屆峰會聯合宣言中，日本與湄公河流域五國雖簡要探討了區域與全球問題，但隨后中日釣魚島爭端對雙方關系產生了重大負面影響。在此背景下，日本在日湄峰會上公開強調海洋安全問題，呼吁各方遵守國際法7。這明顯帶有通過釣魚島爭端爭取與中國存在海域爭端的國家支持的政治意圖。

日本與湄公河流域五國的初期合作便圍繞社會全面發展、人類安全和擴大合作與交流三大支柱來開展。盡管早期合作未能清晰界定項目的優先層級，也未充分考慮到區域差異，但后屆峰會通過有針對性的補充措施，合作優先事項和核心領域逐漸明確并深化。這一變化反映了日本在合作中尋求更加精準和有效的策略，以適應復雜的地區環境。

（二）發展期（2012—2019年）

2012年年底以來，日本前首相安倍晉三開始超長期執政，為日湄峰會帶來了穩定的運行模式和外交理念。然而， 2019年年底新冠疫情的暴發導致不少合作議程被迫中止，因此可以將日湄峰會的發展期確立在2012—2019年。在這期間，日湄峰會連續發布了三版《湄公河—日本合作東京戰略》（Tokyo Strategy for Mekong-Japan Cooperation），旨在強化日本與湄公河區域的合作。

1.突出互聯互通與高質量基礎設施

自2013年起，日湄峰會在基礎設施領域的議題顯著深化。第五屆日湄峰會后，雙方發布《東京戰略2012》，確定了 “高質量基礎設施”（Quality Infrastructure）為合作新支柱，為安倍政府后續推出該全球倡議埋下伏筆。2015年，安倍晉三便在第21屆國際交流會議“亞洲的未來”上宣布啟動“高質量基礎設施合作伙伴關系”（Partnership for Quality Infrastructure）這一倡議1，作為對中國共建“一帶一路”倡議的回應。日本計劃在5年內投資1100億美元2，重點覆蓋東南亞、西亞和中亞，同時追求基礎設施的“質量和數量”3。第七屆日湄峰會上，《東京戰略2015》得到了落實，強調“硬基建力”與“軟聯通力”的結合4。“硬基建力”著重高質量與高標準的施工建設，“軟聯通力”則注重湄公河區域的人力資源培訓、信息技術應用和軟件開發。第十屆日湄峰會發布《東京戰略2018》進一步微調合作支柱，引入了“充滿活力和高效的互聯互通”（Vibrant and Effective Connectivity）概念，旨在豐富該區域海陸基礎設施規劃，并新增產業互聯互通（Industry Connectivity）作為關鍵領域，促進投資和經濟特區的發展，活躍大湄公河次區域人與貨物的流動5。本階段的合作不僅彰顯了日湄雙方在基建領域合作走向成熟，更通過2016年《湄公河工業發展愿景》（Mekong Industrial Development Vision）及2018年《日湄聯結行動計劃》（Japan-Mekong Connectivity Initiative）6等文件，為投資規劃與制度建設提供了全面指導。日本承諾在5年內投入200億美元用于高質量基礎設施項目，并依托主要城市加強湄公河區域與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和菲律賓等周邊海洋國家的海陸聯動，強化區域整體連通性，促進與鄰國的互動，從而大力推動東盟內部一體化進程7。這些舉措深刻反映了日本在區域合作中力求前瞻規劃與務實的作風。

2.深化協調環境與人類安全議題

日本提出的“綠色湄公河”倡議將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SDGs）融入區域合作，著重發展可再生能源、生態旅游，并增強水資源管理能力。通過推廣風能、太陽能等綠色能源，減少對傳統能源的依賴，促進湄公河區域經濟可持續發展8。同時，其打造的生態旅游項目不僅保護了自然文化遺產，還提升了當地居民經濟收入水平和就業率。此外，日本還培訓湄公河流域國家在水資源管理方面的能力，尤其在抵御洪水和災害管理上強調賦權當地居民，提升區域應對自然災害的能力，確保他們在可持續發展中的參與和權益。2012年，在泰國大洪水和日本“3·11”東京大地震災害背景下，日本提出要重視抵御自然災害的能力。雙方不斷落實日湄峰會構建“尊重人類尊嚴的社會”愿景。

3.積極聯合區域其他機制

日湄合作框架整合了柬埔寨、老撾、越南發展三角區（CLV）和柬埔寨、老撾、緬甸、越南合作（CLMV）等既有機制，減少了單獨對話，將其主要活動融入日湄峰會框架下的項目與計劃。同時，日本也積極參與伊洛瓦底江—湄南河—湄公河經濟合作戰略（ACMECS），成為其聯合發展計劃（JDP）的首批成員1。日湄峰會強調與域內相關機制的協調，推動區域高質量發展，體現了與利益攸關伙伴的合作。新冠疫情期間，日本率先向ACMECS捐款支持中小企業復蘇，彰顯其“大國”責任與貢獻。美國也提出通過如日美湄電力伙伴關系（JUMPP）等，支持湄公河區域能源與電力發展，并期望湄公河國家與諸如日本、澳大利亞等“優秀伙伴國”開展密切合作。

4.深入討論區域和全球事務

湄公河區域因其獨特的地緣政治位置，成為多國利益與安全關切的交匯點。日本通過日湄峰會將一系列國際議題納入討論。歷屆峰會的聯合宣言中常包括朝核問題、聯合國安理會改革、南海問題三大核心議題。

首先，朝核問題作為東北亞地區安全最重要的議題之一，朝鮮核試驗對日本國家安全構成直接威脅。日本在歷次日湄峰會上均對朝鮮的核試驗和導彈發射行為表示強烈譴責，并與朝鮮綁架日本人案件捆綁2，尋求湄公河流域國家的支持。其次，在聯合國安理會改革問題上，日本也長期積極尋求成為安理會常任理事國。2015年，日本在長達35年反復“入常”失敗后，暫時未在日湄峰會聯合宣言中提及此事，反映了其策略性沉默態度。最后，南海問題同樣作為地區爭議熱點，日本試圖將其與東海問題相結合，在國際社會中引起廣泛關注。然而，多數湄公河流域國家對此持中立態度。

日湄峰會的議程設置不僅體現了日本在地區事務中的積極參與，也反映了其在地緣政治格局中的戰略考量。同樣，日本在湄公河區域經濟外交背后的政治意圖愈發明顯，意在為其制衡中國創造外交籌碼的有利平臺。截至2018年，日湄峰會歷屆合作支柱如圖1所示。

圖1 2009—2018年日湄峰會合作支柱變化圖

資料來源：日本外務省官網歷屆日湄峰會聯合宣言文件。

（三）停滯期（2019年至今）

自2019年以來，日本與湄公河流域國家的關系因新冠疫情和緬甸政治動蕩經歷了不小的波折和變化，此后日湄峰會進入停滯期。但日本對該區域的重視和投入無大變化，2023年雙方（除日本與緬甸外）仍繼續聯系，聚焦數字經濟、產業升級和海洋安全等領域。這展現了日本將長期保持在該區域的存在感和影響力的決心。

1.線上峰會匆忙結束

2020年，新冠疫情席卷全球。安倍晉三辭職，菅直人接任日本首相一職。第12屆日湄峰會首次以線上形式舉行，但僅持續12分鐘便結束。峰會宣布延續先前合作支柱，并設立“日湄可持續發展目標投資伙伴關系”，旨在推動數字經濟下的新項目。面對新冠疫情，峰會提出新舉措確保湄公河流域國家及企業穩定運轉。同年舉行的經濟部長會議再度強調把數字經濟作為未來合作新方向以應對新冠疫情挑戰，修訂了《湄公河工業發展愿景2.0》，明確了三大支柱：互聯互通、數字經濟和可持續發展目標1。這些變化預示著雙方將在數字經濟時代持續努力和創新，以維持對湄公河區域的開發。

2.日湄峰會首次暫停舉行

2021年2月，緬甸政治動蕩導致嚴重的政治、社會和人道主義危機。據日本時事通信社（Jiji Press）報道，日本政府計劃推遲與湄公河流域國家的外交部部長會議。但會議最終仍如期舉行。此舉在日本國內引發廣泛爭議，支持緬甸民主政府的國會議員強烈抗議，要求撤回允許緬甸軍方代表參會決議2。

目前，第13屆日湄峰會及相關經濟部、外交部等部長會議因緬甸尚未完全恢復民主化而暫停。中國香港《南華早報》3及學者古賀圭（Kei Koga）4均指出，緬甸的民主化進程將直接影響日湄峰會的恢復及相關部長會議的舉行。同時，東盟對緬甸“五點共識”的強調也反映了國際社會對緬甸局勢的關注和期待5。

3.日本對湄公河區域重視不減

湄公河區域一直是日本“印太戰略構想”的核心區域。對該區域的投資不僅為日本企業帶來豐厚回報，而且鞏固了日本在亞洲的政治影響力和外交好感度。2022年6月，日本外務省代表與柬埔寨外交部門代表共同主持了日湄高級別官員會議，回顧了合作成果，并承諾未來將持續深化經濟、社會和文化聯系。盡管原定于2022年8月舉行的第15屆日湄外交部部長會議未能如期舉行，但表明了雙方對該合作關系的重視。

2023年，美日政府發布的日美湄電力伙伴關系具體行動計劃書使用日湄峰會的標志圖標，并標明“13sd”6，暗示了日湄峰會重啟的可能性。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在同年12月與湄公河流域除緬甸外的四國領導人進行會晤，討論了緬甸局勢和“五點共識”。但據相關調研報告顯示，部分湄公河流域國家對“五點共識”持中立或模糊態度1。

回顧之前類似情況，日本在2013年緬甸重建民主政府后調整了對其的援助政策，免除并減免了部分債務，并計劃與緬甸共同舉辦日湄峰會。因此，緬甸當前的政治局勢和人道主義危機成為日本外交的重要考量。因此，日湄峰會的重啟可能需等待緬甸恢復“民主化”狀態。

表1 歷屆日湄峰會日期、地點與主要文件

[會議日期 會議地點 主要文件 2009年11月7日

第一屆 日本東京 《東京宣言》

《湄公河—日本63項行動計劃》 2010年10月29日

第二屆 越南河內 《“邁向綠色湄公河十年”行動計劃》

《湄公河—日本經濟和工業合作倡議（MJ-CI）行動計劃》 2011年11月18日

第三屆 印度尼西亞 《日本對湄公河峰會的后續行動——全面發展》 2012年4月21日

第四屆 日本東京 《東京戰略2012》 2013年12月14日

第五屆 日本東京 — 2014年11月12日

第六屆 緬甸內比都 — 2015年7月4日

第七屆 日本東京 《東京戰略2015》

《日本—湄公河行動計劃》 2016年9月7日

第八屆 老撾萬象 《日本湄公河互聯互通倡議項目（JCMI）》

《湄公河工業發展愿景》 2017年11月13日

第九屆 菲律賓馬尼拉 — 2018年10月9日

第十屆 日本東京 《東京戰略2018》

《湄公河—日本促進可持續發展目標的合作項目》

《湄公河—日本合作項目與日本實現自由開放的印太政策協同作用》

《日本正在進行或可能的與 ACMECS 總體規劃相關的合作項目》 2019年11月4日

第十一屆 泰國曼谷 《湄公河—日本2030年可持續發展目標倡議》 2020年11月13日

第十二屆 視頻會議 《湄公河可持續發展目標投資伙伴關系》 ]

資料來源：日本外務省官網“日本—湄公河合作”欄目。

三、日湄峰會的特征分析

自2009年首次舉辦以來，日湄峰會已成功舉行12屆（表1）。根據歷屆峰會聯合宣言內容、關注的議題領域以及相應的行動計劃，日湄峰會所代表的日湄合作機制顯現出四大特征：日本主導政治性議程、聚焦高質量基礎設施建設、推動區域倡議融入全球戰略、與美湄合作機制互動加強。

（一）日本主導峰會政治性議程

日本一貫將湄公河區域視為其外交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其持續擴大政治經濟影響力的前沿區域之一。這些政治議題的討論雖與湄公河流域國家的核心利益和發展需求存在一定的距離，但體現了日本在該區域復雜而多面的外交策略。

首先，日本密切關注朝鮮半島核試驗動向，日本希望獲得國際社會尤其是鄰近地區國家的積極支持，共同向朝鮮施壓，維護其國家安全與利益。中國學者孟曉旭指出，日本將兩件性質不同之事合并討論是“日本也想炒熱朝核問題，利用國際社會的集體壓力將‘綁架問題’擺上臺面與朝核問題一并解決”1。

其次，日本對聯合國安理會席位改革一事十分迫切。日本政府所希冀的聯合國安理會席位分配改革一事涉及對目前國際體系權力的再分配，改革的結果將直接塑造未來國際秩序的新面貌。但對湄公河流域國家而言，保持國內政治穩定和提升治理能力才是當務之急。這一議程實為日本在日湄峰會議程中“強加”于權力體系層次中的 “低位”國家的討論事項，意圖用經濟合作手段來推動其在聯合國大會上的提案獲得更多的支持票權。

最后，日本借與湄公河流域國家討論地區事務之由插手南海問題、制衡中國。中國學者張瑤華指出，“2010年美國對中國南海問題表示‘關切’后，日本也開始積極介入南海問題，該舉動絕非偶然，是為日本未來海洋戰略重點轉移……在南海問題上扮演攪渾水和趁火打劫的角色”2。日本積極介入南海問題有跡可循，在2009年和2010年的日湄峰會上其并沒有提及南海問題。然而，從2011年開始，日本聲稱海CQZtUqLEKVYDmrqO5pK72A==洋為國際性公共產品，要求各方遵守國際法。后續公布的文本中直接定位到中國南海，試圖將危機感和緊迫性傳遞給湄公河流域其他國家。

從以上政治議題的討論可看出，日本在湄公河區域的戰略意圖除了體現在經濟合作與區域開發上，還通過一系列政治議題的介入以達成其他目的，展現了其在地緣政治利益上的長遠考量。

（二）聚焦高質量基礎設施建設

自2013年起，日本開始積極推動高質量基礎設施建設，并于2015年啟動了高質量基礎設施伙伴關系。截至2019年，日本在東南亞的基礎設施投資總額為3670億美元，幾乎是中國投資總額的1.5倍3。此外，日本不僅通過多邊平臺推動高質量基礎設施的敘事，還致力于引領基礎設施領域的國際標準制定。

日本在湄公河區域的基礎設施開發巧妙地深化了“互聯互通”的概念。在話語構建上加深了湄公河流域國家對其的印象。這種互聯互通不僅體現在物理建設的層面，更重要的是在當地城市和社區間建立了深厚的聯結感。通過建橋、修路、搭建機場等方式縮短了物理空間并搭建了心理距離，互聯互通促進了商品、貿易、人員、資本、勞務乃至情感的流動性和相互依賴性，提高了公共基礎設施的質量并擴展了公共服務的覆蓋面，為相對落后的地區帶來了市場機遇。同時，這些基礎設施項目為當地勞動力創造了大量就業機會。從東京戰略2015至2018，日本在湄公河區域的合作建設項目不斷增多，合作重心逐漸微調并配合“高質量基礎設施建設”新理念推出系列區域公共產品，既適應了湄公河流域國家對經濟發展的需求又制衡了中國的影響。有學者指出，“（日本）構建聯通印太、橫貫湄公河地區的東西向陸海大動脈”4。以2016年日本與世界銀行建立的高質量基礎設施合作伙伴關系（QII）為例，日本通過世界銀行提供資金支持來改善老撾國有電力供應設施，在老撾萬象區域實現了更高效的電力分配，為該區域居民特別是貧困人口提供了持續穩定的電力供應5。總的來說，日本在湄公河區域不斷打出“高質量”敘事，鞏固其在“印太”地區的地緣政治經濟地位。

（三）推動區域倡議融入全球戰略

在日湄合作框架下，日本積極提出并實施“綠色湄公河”倡議，旨在解決湄公河區域的環境問題。該倡議通過建立論壇機制，明確了五大環境挑戰，并制定了具體行動計劃1。通過定期舉辦的綠色湄公河論壇，日本與多方合作，共同提出解決方案，并將該倡議與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SDGs）相銜接，提升了其國際影響力。2021年，雙方將“綠色湄公河”論壇更名為第一屆日湄可持續發展目標論壇，實質是在后疫情時代的全新升級2。

日本還在環境倡議中強調與湄公河區域內外各方的協調合作，確保項目的長期穩定實施。通過亞洲區域3R論壇、亞洲水環境伙伴關系等平臺，推行精準措施，并邀請聯合國相關機構參與討論，展現了日本對湄公河區域環境和氣候問題的重視。這一倡議不僅促進了湄公河區域的環境保護，也為日本贏得了國際社會的尊重與好感。

安倍政府提出“印太戰略構想”（FOIP），強調湄公河流域國家為其“印太”及全球戰略的關鍵。從此，日湄峰會議題便與該戰略環環相扣。其中，FOIP戰略的“多層次連接性”支柱聚焦于東南亞國家的數字經濟轉型，同時在海洋法與軍演層面拓展海空連接的路徑與形式3。日本通過日湄峰會與湄公河流域國家打造友好伙伴關系，并視其為“支點國家”，意在通過與盟友和伙伴的協調，實現FOIP戰略目標。其中，泰國和越南作為重要的東盟國家，在日湄合作中扮演關鍵角色。東盟的戰略位置、外交趨勢及其與中國的關系動向使得日本將東盟國家納入FOIP構想具有重大地緣政治意義，因此，湄公河流域國家為日本采取外交措施的重要一環，日本多次在日湄峰會中向各個國領導人宣傳FOIP戰略內容4。

（四）與美湄合作機制相互配合

為強化在東南亞地區的基礎建設和能源開發合作，日本積極與美國深化同盟關系。日美建立了戰略能源伙伴關系（JUSEP），以東南亞為重點地區開發天然氣市場5。日本還參與美湄合作機制——“湄公河—美國伙伴關系”（Mekong-U.S. Partership），共同推出日美湄電力伙伴關系計劃（JUMPP），聚焦于清潔能源經濟和基礎設施合作。該計劃旨在升級湄公河流域國家的電力能源系統，提供技術支持，并促進跨境電力貿易和市場發展。2023年4月6日JUMPP計劃公布，其結合公私合辦模式，納入兩國“印太戰略”框架。具體來講，該方案能夠更新湄公河流域國家滯后的能源基礎建設，促進湄公河流域五國能源部門的現代化和可持續發展。同時，日美將從深層次推動湄公河能源開發市場的“透明度”和“規范性”，擴大雙方在東南亞市場的能源合作與貿易份額6。

有分析師指出，JUMPP能激發湄公河區域的經濟潛力，開發跨境清潔能源7。美國埃克森美孚公司和日本東京電力公司已在越南投資清潔能源項目，顯示了雙方在該區域開發的強勁勢頭。此外，日美澳三邊基礎設施伙伴關系也已在湄公河區域采取行動，越南等國也期望獲得更多國際支持以加速經濟發展1。從以上市場拓展和原源開發的布局可見，日美在湄公河區域的合作將增大雙方在東南亞市場的能源合作與貿易份額，還能制衡中國的經濟影響，最終促使更多的東南亞國家在中美競爭中選擇與日本這個“第三方力量”合作，增加日本戰略籌碼2。

四、日湄峰會的效果評估

日湄峰會開啟以來，湄公河區域在經濟發展與環境治理上均獲得一定成效，雙方通過官方與非官方合作夯實了互信基礎，增進了民心交融。新加坡尤索夫·伊薩東南亞研究所（ISEAS Yusof Ishak Institute）的調研顯示，日本靈活的外交策略和項目合作提高了湄公河流域國家對日本的信任度和文化認同感，例如，老撾對日本文化的認同感提升明顯（2022年為15%，2023年增長至40.4%）3。然而，日本在日湄峰會中“強加”政治性議題，以“價值觀”一致為前提的合作策略，導致其在政治條件的獲取上受挫，且日本在“尊重人類安全的社會”和環境治理方面的承諾未能完全實現。

（一）為湄公河區域互聯互通建設提質增效

日本在湄公河區域的互聯互通項目規劃清晰，形成了有效的網絡化聯系。實證分析顯示，在日湄峰會推動下，日本投資流量增加（影響效應為70.1%），海外企業積極入駐，構建了東南亞的互聯互通網絡（影響效應達到50.4%）。其成功歸因于三個方面：硬軟件設施改善、供應鏈體系健全及差異化援助策略4。

首先，日湄峰會持續發布綱領性文件，定期更新區域經濟建設路線圖，并通過跨部門合作確保互聯互通項目的有效實施。日本外務省發布的《日湄互聯互通倡議》和經濟產業省公開的《日湄合作的未來》等文件為項目提供了明確指導。其次，日本針對區域國家的發展差異，制定了多樣化援助計劃，促進了區域內的工業協同、設施配套與互補，最終實現經濟效率提升。最后，日湄峰會將互聯互通規劃由十字形擴展為雪花狀，核心為湄公河的東西和南北經濟走廊。東西向的線路從越南峴港開始，經過老撾和泰國，最終到達緬甸的毛淡棉港；南北向的路線從越南胡志明市出發，穿越柬埔寨和泰國，最終到達緬甸的土瓦港。此外，還新增越南河內到老撾萬象一線。這些互聯互通項目將城市、高速公路和港口等關鍵節點連接起來，實現了從內陸向海洋、連公路與河流，促進了沿線城市群的發展。在數年多輪千億日元投資下，東西和南北兩條經濟大動脈規模可觀、成熟運作。

自新冠疫情蔓延以來，日本與柬埔寨之間的經濟互動，包括人員流動與物資交換，均遭受了一定影響。日本對柬埔寨的財政援助也暫時中斷。然而，隨著新冠疫情態勢的逐步緩解與國際合作的逐步恢復，2021年日本重啟了對柬埔寨的財政援助計劃，其中最為顯著和標志性的項目便是資助建設了柬埔寨西哈努克自治港（Sihanoukville Autonomous Port，以下簡稱“西港”），這是日本財政多輪資助建設起來的國際深水港，對兩國均有重要意義。日本于2021年決定融資建設新深水碼頭，2022年追加投資413億日元，使西港能容納更大規模的貨物。來自日本的資金和技術援助確保港口高效運營，未來無需在新加坡或中國香港中轉，貨物直接出口歐美市場，降低運輸成本5。據西港財務數據，2023年第四季度西港收入大幅增長近30%。從股份持有來看，日本最大的物流公司Kamigumi持有西港13%的股份，并且日本國際協力集團（JICA）和日本興業與東方咨詢公司（OC Global）還深度參與其項目顧問的遴選工作1。這在一定程度上顯示了日本資本對西港運營的話語權。2024年1—5月，西港集裝箱吞吐量達38.86萬標箱，比2023年同期增長24.6%2。

綜上所述，日湄峰會通過投資和規劃互聯互通項目，加強了湄公河區域內部及與周邊國家的聯系。這一經驗展示了日湄峰會多年詳細而明確規劃和跨部門協作對區域互聯互通的推動作用，也激發了日本企業不斷進駐東南亞市場的熱情。

（二）“綠色湄公河”倡議助力區域應對氣候與環境挑戰

日本長期以環境外交塑造國際形象3，強調“大國”環境責任感。在東南亞地區，日本與東盟合作推動城市綠色轉型及綠色發展，其中，“綠色湄公河”倡議旨在應對湄公河區域的環境挑戰。鑒于湄公河區域應對氣候變化能力不足、財政匱乏以及技術落后等諸多挑戰，日本主動發起這一長期環境倡議。隨后，日湄峰會不斷討論緊迫的環境議題，推出新的合作舉措并不斷改進援助方式。倡議的實施重點包括水污染治理、森林管理、新能源開發和海洋垃圾治理等方面，日本還積極在湄公河區域全面推廣本國的環保技術。后續將這一倡議與聯合國SDGs融為一體，不斷彰顯日本的環保理念與“責任感”。

“綠色湄公河”項目聚焦可持續發展和污水處理。農業上，日本通過JICA啟動有機農業合作項目，提供資金、技術和新農業設備支持，并邀請湄公河流域國家農林部門人員赴日本學習種植方式以提升農產品品質，滿足國內外長期需求。這種一對一的定制方法，有助于湄公河區域打造專屬的農產品生產和銷售模式。在城市建設中，針對區域高降水量和排水系統老舊落后問題，日本運用先進技術建設污水處理設施，確保用水安全，實現高效廢水管理4。此外，日本還在環境法規制定與實施方面提供支持，積極參與河流廢水管理和城市廢物管理，并派遣專家前往越南北寧和平陽區域審查其環境法的指導文件5，贏得了越南等國的感謝6。

日本在湄公河區e58fcba6c38a9f9bb63b30963e1a2acd域的環境外交中采取了多樣化策略，包括技術轉讓、資金支持、人員培訓和法律建設，對湄公河流域五國的環境政策甚至法規都有所影響，推動了湄公河區域的可持續發展和環境保護。當然，這些成就的實現也離不開當地政府和社區居民的共同努力和配合。

（三）日本政治圖謀收獲不等

首先，朝核問題上，湄公河流域國家對日本的訴求展現了一定程度的認同與理解。由于地理位置相近，日本向來對朝鮮半島的安全態勢高度關注。朝鮮的核試驗事件發生后，“日本朝核政策從施壓走向加大施壓”1，并將之與朝鮮綁架日本人事件聯系起來，打出區域安全與人道主義的組合策略。日本在國際社會積極奔走，構建網絡化結構以阻止朝鮮開發核武器，并要求其歸還綁架案受害者遺體。日本借助國際交流平臺發聲，以期獲得支持，其中包括在聯合國大會、聯合國安全理事會、G8峰會以及日湄峰會等多邊國際會議中提及，日本前首相安倍晉三曾表示，“我們要與美國、韓國為首的國際社會保持緊密合作” 2，便是期望與湄公河流域國家共同對朝鮮施加國際壓力。這種外交路徑最終得到了湄公河流域國家的關注和支持。尤其在東盟地區論壇等場合，與會國代表逐漸從禮節性人道主義關切、對朝鮮的核試驗和導彈發射表示擔憂，到不少東南亞國家代表在發言中明確強調希望朝鮮核試驗問題徹底得到解決3。湄公河流域國家態度的轉變體現了對日本外交努力的響應。

其次，在聯合國安理會改革議題上情況則有所不同。日本雖然在與湄公河流域國家的聯合宣言中表達了對改革的推動并期望得到這些國家的支持票，但根據筆者翻閱的聯合國大會的討論記錄，湄公河流域五國從未直接表達對日本或其所代表的四國集團改革提案的支持。他們的發言通常強調改革的必要性，卻避免直接提及具體國家名稱或支持某一提案，這種中立的發言和模糊的態度與其一貫的中立外交政策相符。例如，泰國（表達為：“安全理事會改革絕對必要，以使安理會符合今天的現實”4）、老撾（表達為：“聯合國需要進行改革，以便更好地履行其任務授權和職能”5），越南等國態度類似。湄公河流域5國迄今未對日本在聯合國安理會提出的席位改革提案給予直接且明確的公開支持。反觀真正支持的國家則是鮮明表態，如英國發言內容為：“我們支持印度、德國、日本和巴西成為新的常任理事國。” 6這表明，盡管日本在日湄峰會上聲稱獲得了湄公河流域國家的支持，但實際上這些國家并未明確站在日本一邊。

最后，南海問題上，日本通過放大化復雜化海洋領土爭議，引導湄公河流域國家參與國際爭端，并在戰略上提升東南亞和南海區域的重要性。日本加強對東南亞國家的軍事安全與武器售賣外交7，頻繁宣揚用價值觀和國際法處理南海問題，將自己定位為“公海自由原則”的捍衛者8。通過經濟援助與政治條件捆綁，日本成功獲得越南和柬埔寨的港口停靠權，并將東海問題與南海問題綁定，意圖分化中國在南海的投入并制造緊張局勢。越南作為日本在該區域“志同道合的國家”9，也有意接受日本的巡邏艦援助，共同強調南海航行自由10。2023年，越日兩國艦艇互訪不斷，日本承諾繼續向越南轉交國防科技和設備等11。然而，湄公河流域五國在南海問題上的立場并不統一，泰國保持中立并提出“等距離外交”12，柬埔寨則強調不插手外部勢力以免矛盾激化1。盡管如此，通過長期的首腦外交，日本成功渲染出南海緊張局勢，推動部分東南亞國家采取防衛措施。日本宣布將為東南亞國家（其中菲律賓、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和越南為重點援助對象）提供相應的海警力量，未來可能會就加強越南海軍巡防力量裝備無人機、雷達，并提供巡邏艇等實際應用裝備2。這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日本以“海洋安全”和“中國威脅”為抓手的安全外交策略所產生的效果3 。

（四）日湄合作項目實踐與日湄峰會理念不一致

日本在國際合作項目中常宣揚其嚴謹性和高效性，但近年來，一些項目的實施卻暴露出其在環境保護和社會責任方面的不足。以緬甸迪拉瓦經濟特區為例，日本非政府組織湄公河觀察（Mekong Watch Japan）曾報道JICA的投資雖然意在促進當地經濟發展，但在實際操作中卻忽略了與當地居民的深入溝通和對他們的妥善安置。重新安置的房屋質量不佳、面積較小，且居民搬遷后缺乏新的就業機會，生活陷入困境，JICA對民眾的訴求卻置之不理4。

日本福島核污水排放這一決策更是引發了國際社會的廣泛關注和擔憂。日本在國際上多次強調對環境保護的重視，并倡導“綠色湄公河”等區域環境倡議。然而，其核污水排海決策卻與這些承諾背道而馳，對全球海洋生態安全構成了嚴重威脅。這一行為不僅引發了國際社會的譴責，也讓日本在環境保護領域的信譽受到了嚴重損害。全球環保組織“綠色和平”（Green peace）東京辦公室氣候及能源項目主任鈴木一枝（Kazue Suzuki）批評日本政府選擇不負責任的處理方案，此舉“完全無視福島、更廣泛的日本和亞太區域人民的人權和利益”5，民意調查結果進一步印證了這一觀點。無論是日本國內還是環太平洋地區國家，多數民眾對核污水排海計劃持反對態度6。這一結果反映了公眾對環境保護的關切，也凸顯了日本在決策過程中未能充分考慮國際社會的意見和反應，或將會影響亞洲國家對日本的印象。

綜上所述，日本在國際開發項目與環境責任方面面臨不小挑戰。從經濟區域開發的承諾難以兌現到一意孤行排放核污水，日本的這些行徑不僅反映了在湄公河區域經濟大規模開發與環境保護之間的困境，也將對其環保外交的國際形象和信譽產生消極影響。

五、結 語

自2009年起，日湄峰會歷經12屆，在新冠疫情暴發和緬甸軍政府上臺前，其發展歷程呈現出明顯的階段式上升趨勢。通過《東京宣言》等系列綱領性文件的發布，日湄峰會的長期舉行為雙方合作構筑了穩定有序的框架。定期的首腦會議不僅作為雙方外交部部長、經濟部部長和高級官員會議的指引力量，還為雙方高層提供了持續商討的平臺，能夠不斷根據區域發展優先事項制定核心議程，涵蓋互聯互通、人類安全、綠色發展及人文合作交流等多元領域。盡管遭遇新冠疫情、緬甸政局變動、日本政局動蕩等挑戰，日湄峰會仍在一定程度上展現出其韌性與重啟的潛力。

日湄峰會在該區域合作機制中獨具特色。其聚焦于區域互聯互通建設，強調基礎建設的重要性，通過打造支點城市和提升大城市公共交通設施水平，推動了區域整體連通性的發展，助力東盟內部一體化進程。同時，日本亦將政治議題納入討論議程，尋求在關鍵國際問題（朝核問題、聯合國安理會改革和南海問題）上獲得湄公河流域國家的支持。此外，日湄峰會與美湄機制等保持緊密互動，通過區域倡議與全球倡議的融合，配合美國東南亞戰略的腳步，進一步穩固日本在湄公河區域的地位，并為其“印太戰略構想”的實施拓展外交空間。

總體來看，日湄峰會基本實現了日本輸出經濟影響力的目標，贏得了湄公河流域國家的信任。雙方通過合作，在基建、經濟發展、環境保護等方面取得了顯著進步。柬埔寨、老撾和泰國政府都曾在發行的紙幣和郵票中印刷各種日本援助項目完工的圖片以感謝日本的援助。然而，日本試圖以經濟利益換取政治支持的策略并非總是奏效，甚至可能引發短暫的疏離。此外，核污水排放問題以及實際項目建設中的粗暴行徑亦與日湄峰會長期倡導的“構建尊重人類尊嚴的社會”目標相悖，對日本在湄公河區域乃至全球“環境負責任大國”的形象構成嚴峻挑戰。

（責任編輯： 張 磊）

Historical Development， Characteristic Analysisand Effect Evaluation of the Japan-Mekong Summit

Zhu Shengjie， Yao Quan （Nanjing University， Nanjing， 210023， China）

Abstract： Japan initiated the partnership with the five Mekong countries in 2009. Following that， the regular summits of the six-party leaders have formed a stable cooperation mechanism， which can strengthen Japan's economic and political influence in the Mekong region and allow the Mekong countries to raise their national strength and political status through Japan's substantial aid and cooperation projects.The annual Japan-Mekong Summit， now totaling 12 times， has experienced two phases： inception and development. However， events such as the COVID-19 outbreak in 2019 and the coup in Myanmar in 2021 led to a standstill. Presently， Japan opts for separate meetings with leaders of the four Mekong countries except Myanmar to discuss aid， cooperation and regional issues. However， as the most important cooperation mechanism between Japan and the Mekong region， the restart of the Japan-Mekong Summit is only a matter of time. Throughout its development， the summit demonstrates distinctive features. Politically， Japan has led the political agenda of the summit， setting up three major regional and global political issues， i.e.， the North Korean nuclear issue， the South China Sea issue and the reform of the United Nations Security Council， to let the Mekong countries support Japan's position. Economically， Japan emphasizes "high-quality" infrastructure projects to enhance its competitiveness in providing infrastructure solutions.In terms of mechanism interaction， Japan intends to align regional initiatives with global ones and enhance coordination with the US-Mekong partnership. Overall， the Japan-Mekong Summit has improved the quality and efficiency of the connectivity construction in the Mekong region. Simultaneously， extensive exchanges between Japanese and Mekong experts promote people-to-people ties and mutual understanding， and contribute to environmental governance in the Mekong region. Nevertheless， Japan's political ambitions through economic cooperation face challenges due to differing political stances and national interests among participating countries. Moreover， Japan's disregard for international public opinion in discharging nuclear wastewater and the problems in its economic zone development contradict the spirit of the Japan-Mekong Summit.

Keywords： Japan-Mekong Cooperation; Summit Meeting; Japan; Mekong Subregion; Regional Cooperation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東南亞次區域合作與區域格局演變研究”（22ASS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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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據日本官方解釋， 20 世紀 七八十年代，出現了很多日本人失蹤的案件。日本當局從被抓獲的朝鮮特工人員口中了解到，多數人口失蹤案件為朝鮮的綁架行為，朝鮮政府也于2002年承認該事。就此，日本開始長期調查，還成立了綁架案問題對策部門，持續敦促朝鮮政府道歉并要求配合日本政府展開徹底調查。時至今日，多數受害者仍困在朝鮮。資料來源：https：//www.rachi.go.jp/cn/2022china.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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