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極簡生活的思想意蘊和教育訴求

[摘 要] 青年極簡生活的表現形態依據滿足人需求層級的高低及思考和識別它耗費人能量的多少可分為低級的生活物品極簡、中級的生活方式極簡和高級的精神生活極簡，其外在的驅動力主要是青年面對消費社會的誘導、超產時代的壓迫和加速生活的規制的一種凸顯極端化的調適策略，從內在的驅動上可以分為經濟拮據下的生活被迫、人生感悟后的主動選擇和綜合稟賦下的個人偏好。青年極簡生活富含辯證法的思想意蘊，它在某種意義上昭示著青年人的物質訴求和精神追求依附中有對沖，現實立場和理想主張堅持中有轉變，生活理念和價值觀念發展中有輪回。要引導青年認清事物的價值是基于其合理需求上的使用而未必一定是擁有，培養青年樹立以精神豐盈為核心內容的正確生活觀，教育青年以真正的極簡方式過上新時代的美好生活。

[關鍵詞] 青年；極簡生活；思想意蘊；教育訴求

[DOI編號] 10.14180/j.cnki.1004-0544.2024.10.004

[中圖分類號] C913.5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4-0544（2024）10-0037-11

作者簡介：陶志歡（1982—），男，上海大學文化遺產與信息管理學院副教授。

“極簡主義成為在歐美、日本等國日趨流行的生活方式。在中國，極簡主義理念由日本傳入后，以青年群體為主的極簡主義社群在社交平臺快速形成?！?作為與消費主義相對的生活方式，極簡主義的主旨是反對外物與消費對人的異化，重在強調對人本質的關照。因此，極簡生活在現實中多被視作一種約定俗成的價值功能性界定，代表著人的生存態度、生活智慧和生命理念，它要求人遵從內心，追求精神的自由與充盈，不被物質欲望與外在繁雜所左右。當然，青年群體在踐行極簡生活時若無科學的身心健康觀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等正確觀念的規范和引導，也易走向與消費主義完全對立的另一極端。

一、青年極簡生活的表現樣態

馬克思主義哲學認為，人有生物性、心理性、社會性和精神性等依次升級的四種屬性。馬斯洛的梯級需求論認為，人有生理、安全、歸屬和愛、尊重及自我實現等從低到高的五種需求，奧爾德弗在其基礎上進一步發展提出人有生存、相互關系和成長發展等從低到高的三個需求層次。與人的需求層次相對應，能夠滿足人需求的事物也可劃分等級，且滿足低層次需求的事物多是有形可感的，而滿足高層次需求的事物常是無形難觸的。不僅如此，人思考和把握后者往往比前者要耗費更多精力與能量。根據滿足人需求層次的高低和思考認知需耗費人能量的多少，可將青年人踐行的極簡生活大致分為低級、中級和高級三個層次。

（一）低級層次的生活物品極簡

生活物品主要是滿足人的生物性、生理性和生存性等低層次需求的，且生活物品極簡具體有形可視，只要到人的居住地和辦公場所觀察一番就有結論，有時甚至只要打量其人就可給出大致判斷，此過程需耗費觀測者的精力與能量較少，可被界定為低級層次的極簡生活。其主要表現為部分青年人只買生活必需品，且一直把其實用性發揮完為止。當然，對生活必需品的范圍界定，不同青年因生活環境、物質條件和消費觀念差異常有不同，但總體上隨著物質豐富、社會進步和科技發展，其范圍逐步擴大。青年作為生理階段相同、心理特點類似的群體也必然不同程度地對某時段和區域生活必需品的內涵與外延有交集化的詮釋?！叭说膫€體生活和類生活不是各不相同的，盡管個體生活的存在方式是——必然是——類生活的較為特殊的或者較為普遍的方式，而類生活是較為特殊的或者較為普遍的個體生活。”1選擇物品極簡的青年多奉行“如無必要，勿增實體；若眼下不用，那就現在不買”的理念，在他們看來，物品也占有人，且保存物品所用空間、時間與精力比物品本身更有價值。它具體可分為“舍棄”和“斷開”兩方面：前者指若扔了就不再買，那就堅決扔；若扔了還可能再買，那就等現有物品實用性耗盡后再扔。后者指嚴控購買物品的數量和種類，雖無公認標準，但常是在全面梳理保障正常生活需求后，除必要替換外，讓滿足同一種需求的物品無備份。

（二）中級層次的生活方式極簡

生活方式是滿足人社會性、歸屬感、相互關系等偏中層次需求的主要載體，生活方式極簡有時能被直接觀測到，有時卻難以察覺。以社交精簡為例，只有長時段通盤觀測一個青年，才可能判斷其是否為社交極簡者，這比觀察生活物品極簡需耗費人更多精力與能量，因此把生活方式極簡界定為極簡生活的中級層次。飲食起居規律化和體育鍛煉適量化的日常極簡、屏蔽外界干擾而掌握主動的信息極簡、放棄無用來往遠離消耗自我之人的社交極簡、聚焦有效溝通而少做無謂爭辯的溝通極簡、聰明高效而非辛苦勞作的工作極簡等某種意義上都可視為生活方式極簡的表現。嚴格講，生活物品極簡也是其表現形態之一，之所以將其單列并置于最前，是因為它是人們對青年極簡生活最直觀的體驗與認知，是有基礎意義的實物層次。當然，生活方式極簡也并非對所有事一概不問，對所有信息一律不睬，對所有社交活動一概不參與，它是青年個人根據自己對生活價值的理解所采取的有所為、有所不為的適度行動。當然，生活方式極簡者也并非第歐根尼式的犬儒主義者——“他們把需求減小到了最低限度，并放棄來自社會的任何便利條件和有利因素”2。極簡生活并非故意委屈自己，堅持某種不變的規則，而是可按實際情形適當調整，最終實現有更多時間與精力做更重要的事。

（三）高級層次的精神生活極簡

精神生活質量直接反映人的精神性等高層次需求的滿足程度。他人一般很難直接觀察到一個青年人是否為精神極簡者，即使借助精神或心理測量工具也未必能有科學結論，或許只有當事人才知曉，何況人對自己的認識也有模糊性，未必能給出一個合乎邏輯的解釋。這使得即使耗費更大精力也未必能精準把握一個青年究竟是否為精神極簡者，何況對其界定也未必有共識，因此把精神生活極簡視為青年極簡生活的高級層次。在思想史上，斯密以人對必需品、便利品和娛樂品的享受度作為其擁有財富量的體現，其實這可能也是如今多數人的共識，但梭羅卻認為，人在何種程度上不需要這些物品才是其富足程度的主要標志。因為一個青年人若有旺盛的生命力和敏銳的感受力，即便在看似平淡無奇的事物中也能感受生命的意義。除保障生存的生理需求外，一個青年是否欠缺某物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其心智的成長和更新，尤其他所秉持的生活理念和價值觀念。因此，精神生活極簡的真正內涵是經精神凈化實現精神豐盈，是由極簡的路徑或看似單調的生活實現精神世界豐富的目的，從無雜物、無雜事到無雜念，包括生活意義充盈、生命體驗豐富、心態樂觀積極、情緒高度穩定等，即青年的獲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等主觀體驗度較高。

（四）三種極簡生活的相互關系

三種極簡生活并非涇渭分明，而是相互影響。物品極簡減少了青年人的打理時間，又使其生活的物理空間得到清理，不僅讓其可有更多時間投入健康的生活如體育鍛煉等，同時也讓青年人的心理空間清爽起來。由于每件物品都能讓人想到自己的某種現實需求，這會給其帶來一種特殊的仿佛源于人本能的愉悅感受，而非過往瞅見一個物品卻要費盡心思去思考當初為何買它而難有結果的沮喪感。扔掉的是看得見的東西，改變的卻是看不見的體驗。“物品從來都不是極簡的焦點，我們只是借由物品這一載體，思考和判斷對自己而言什么才是真正重要且需要的東西。人與物品的關系其實就是人與自己的關系。踐行斷舍離的過程，就是為自己設定界限的過程……當我們的內心有了界限，就掌握了生活的主動權?！?此時人真正占有了卻不能占有人的物。內心的愉悅、精神的充盈，外加健康的生活方式使青年人往往無需在物品的購買中尋求生理的虛假尤其心理的虛幻滿足了。

同時，這種極簡生活模式也易助力接受它的青年形成一種富于較好掌控力的生活感受，使其在節省大量精力下專注于自認為更重要的方面，從而在不同程度上提升了生活的效率感和人生的聚焦度，助力青年實現或部分實現由超產社會被動牽引下的客體化變為真正發自本心的自我調控的主體性。此時，青年人的極簡生活在外在表現形式上實現了從低級逐步擴展到中級乃至高級形態，而在內在觀念呈現上又達成了高級。這反過來影響中級甚至低級形態，在低、中、高三種形態的良性互動中最終實現了展示精神豐盈的高級形態的精神極簡。不僅如此，由于把結余的精力更好用于生活中更重要的方面，把更多時間花在更重要的事上，其高效化的生活也易使青年人自己的身心更為愉悅，這會強化他們對極簡生活的再接受度。

二、青年極簡生活的驅動力量

青年踐行極簡生活并非一朝一夕生成，它是外部時代的宏觀面和內在個體的微觀面相互嵌入的結果，是“一個作為整體的、不自覺地和不自主地起著作用的力量的產物”2。此處我們遵循由外及內逐層剝離的邏輯來探究其驅動力量。

（一）青年極簡生活的外在驅動

不同時代都有人選擇極簡生活，它并非當今時代才有的現象，但部分當代青年之所以踐行極簡生活，卻有著當今時代獨有的時代特色和具體場域，并構成對其的外在驅動因素。

一是提防消費社會的誘導。商家通過宣傳極力塑造未必合理的需求，從而程度不等地實現他們想要的當代青年的心理畫像和行為模式。后真相時代，資本為提升消費力將青年人不斷置于新的誘惑之下。這使得部分青年在資本驅動的媒介形塑下逐漸滑向商家為其量身打造的人生，其對商品往往不是真的需要，而多是超想要，這種“想”多是資本營造的幻覺。即便有覺醒的青年抵御了資本的侵蝕，崇尚理性消費，但其也可能因面臨處在人際觀念結構中的少數者地位所帶來的較大心理壓力而屈服。這驅使部分青年人對消費主義浪潮產生了提防之心，但又難以合理掌握提防的程度，隨即便滑向極簡生活的極端。例如，“‘豆瓣’的‘不要買｜消費主義逆行者’小組已有 36萬余名組員，‘小紅書’的‘不買年’計劃成為倡導極簡主義的主題”3。

二是反抗超產時代的壓迫。由于社會生產的包括信息在內的財富，在結構上不同程度有超過青年人合理需求的跡象，社會在資本捆綁下易為生產而生產，而一旦生產出來就需要消費者購買以促進商品價值的實現，可這致力于實現的常僅是商品的交換價值，其使用價值不僅未必得以有效實現，甚至還可能給青年人帶來負價值，如過度飲食導致的肥胖，信息的超載帶來的焦慮等。且在高度精細化分工的社會中，人們須相互買單以使社會交換大體走向均衡?！霸诟偁幍姆秶鷥?，每個人的消費Plus ou moins〔或多或少地〕是以一切人的不斷的消費為前提的，正如每個人的生產以一切人的生產為前提一樣?！?這使得青年人不敢擅自停止生產以賺取必要的收入，從而達到個人收支的相對平衡，盡管此種平衡或許是以超負荷運行狀態為基礎的。面對越來越有壓力的物質生活，除了不斷追求物質財富，不少青年沒有太多選擇。此種情形催生了他們的反抗之心，其中的清醒者或偏激者易選擇踐行極簡生活。以反抗信息超產為例，“研究發現，對‘過度充盈’的信息、連接與媒介應用的倦怠和矯正需求，促使青年群體轉向以‘數字極簡主義’為核心的后數字化生活”2。

三是逃離加速生活的規制。用空間變化改變人的時間體驗是社會加速變革的顯著表征之一，而把問題推到將來再解決，無意間又使短視行為與焦慮情緒糾纏在一起。換言之，“加速可以定義為經驗與期待的可信賴度的衰退速率不斷增加，同時被界定為‘當下’的時間區間不斷在萎縮”3。在加速變革的道路上，生活工作流程在資本和技術推動下于越來越短的時間內被不斷打亂后再重組。比如，關于“現在”的描述，從“今日”變為“此時”，又具體到“這一秒”，各種計時裝置和社會時鐘仿佛在提醒青年人：無目標、沒安排的時間是難以容忍的，且“按部就班”也逐漸讓位于“比學趕超”，這種把時間過度道德化的傾向不僅會產生社會時鐘規制下的“社會剝削”，還易帶來功績社會下的“自我剝削”。加之在加速文化蔓延下存在著個體必須在社會上不斷前進的“進步強制”，這時常讓青年人產生一種不堪重負的心理，“一種讓我們注意力分散、認知碎片化以及精疲力竭的心態。在這種心態的作用下，我們感覺到自己無論跑多快、工作多久，我們依然是不合格的”4。這驅使部分青年人想要逃離。但在逃離的路上，若走得太過遙遠，也極易滑向極簡的生活。

部分青年過著忙碌而無著落的懸浮生活。瘋狂的消費和囤積、不斷的整理和處理、疲倦的關注和瀏覽、持續的交際和趕場，使其像始終找不到服務區的高速行駛的汽車，由于負重了較多社會結構困境帶來的難以卸下的負擔，只得前行。由于他們缺乏真正所需給其帶來的正確方向感，所以當他們為一種所謂的“富足生活”而努力時，也讓自己陷入無盡的序列之中?！叭藗儗ν獠渴澜绨l生的一切瑣碎的事情表現出不停的、強烈的關注，同樣也暴露了他們內在的空虛。”5如今社會講究持續發展和不斷進步無可厚非，但也要重視歸宿，無歸宿常比不進步更痛苦。它導致了一種詭異的結果：部分青年看似表面富有，但由于被消費淹沒難看到盡頭，反而只體驗到一種深深的匱乏感。

（二）青年極簡生活的內在驅動

外因是事物生發的重要條件，內因是事物生發的根本原因，且外因需經內因起作用，這是唯物辯證法的基本原理。部分青年人選擇極簡生活從內在驅動上大致可分為三種類型。

一是經濟拮據下的生活被迫。這類青年選擇過極簡生活并非其本意，主要因物質財富所限而需要精打細算。他們常不肯隨便買東西，不愿任意扔東西，而是將物品的實用性耗盡再舍棄，甚至囤積過期或過時的東西。此處過期主要指超過了物品的物理使用期限，即物品不再有使用價值；而過時則多指超過了物品的心理使用期限，即物品所表達的社會意義不再被認可。同時，他們還會盡力減少可能帶來經濟負擔的人際交往，畢竟維持人際親密乃至正常關系常需禮尚往來，其中會有不同程度上的物質磨損，甚至較大的金錢浪費。這都是他們不敢或不愿承受的。這類青年選擇極簡生活雖有妥協于現實的因素，但也有不同程度上積極調適自我的成分。

二是人生感悟后的主動選擇。這類青年最初并非極簡生活者，后來似有醒悟：逐漸體會和認識到適當節制過高欲望是青年人幸福生活的必要條件。當然，這種節制和調適的目的未必是基于壓制欲望本身，而多是為了更好地滿足符合青年自己身心健康的有利于其長遠可持續發展的真正合理的欲望。同時，人通常只有在受限的情況下才會反思后再選擇?！耙驗樗杏伎梢缘玫綕M足，沒人會反思人類社會的制約條件、生活中什么是最重要的?！?這類青年經反思后也開始過起了極簡的生活。如有的青年以往較為熱衷參與各種社交活動，后來似有所悟，逐漸改變了此前的做法，開始過上了相對獨處式的生活。

三是綜合稟賦下的個人偏好。青年相比成人的可塑性更強，其行為、能力、心態常可經強化努力和專注以隨時間演進而發生變化，但常難以實質性地改變其包含價值觀的認知偏好。此偏好是青年人面對生活的多種選擇進行意義排序的結果，而意義源自人的情感思維，它較好解釋了不同的青年對同一事物或道理的不同認識。認識不同是由其過往所處的實踐環境及對環境的感受不同導致的，如有的青年因成長中的家境貧寒，習慣了極簡，繁雜和奢華反而令其不適。當然其中也可能有先天因素。此前形成的思維慣性不同，看問題的立場和角度就有差異，即所謂情感偏好存異。他們出于偏好愛過極簡生活，與貧富或頓悟都無關。

三類青年選擇極簡生活的內在動機雖有所不同，但外在表現上較相似，這就為財力上相對有限、社交上不太在行、偏好上較為小眾的青年提供了一種較能維護尊嚴的話語說辭及相對進退有度的保持體面生活的策略。通過外表上的極簡生活這一相似點讓他人摸不清和猜不透自己的真實動機和現實狀況，從而難以把不敢、不能或不想踐行某種生活的青年區別開來。在略顯喧囂的現實世界里，應允許部分青年安靜地思考和創造，這有利于營造他們傾聽自我內心聲音的環境，助其找到真正重要之事，進而為踐行真正的極簡生活創造前提，因為哪些要簡、哪些不能簡對于當事青年而言總要有一個標準。與此同時，部分青年在社交中難免前臺表演帶給他們的不同程度上的對抗熵增并且耗費更多能量的掩飾，獨處中掩飾褪去自然能不同程度增加生活的真實性，并帶來心理壓力的同步釋放。

三、青年極簡生活的思想意蘊

在物質結構有所過剩、時代略顯超產和社會變化日益加速的大背景下，部分青年人選擇踐行極簡生活尤其經反思后主動選擇踐行極簡生活有著包括深刻的辯證邏輯在內的豐富的思想意蘊?？ㄎ鳡柧驮J為：“真理就其本性而言就是辯證的思想的產物?！?

（一）青年人的物質訴求和精神追求依附中有對沖

“精神從一開始就很倒霉，注定要受物質的糾纏?！?且糾纏的情形還較復雜。物質匱乏有時反而能不同程度促發青年人精神的豐富，二者的沖突時常成為個體建立能動性的有效前提，即青年人的精神狀態未必主要取決于物質條件，而更多決定于怎樣看待和解讀這種物質條件?！叭藗內绾味x社會情境往往比客觀現實本身更重要?！?其實，一個青年人的痛苦除生病外多是其價值觀帶來的。其精神狀態既不同程度含有對生活的客觀物質條件和所處狀態的事實判斷成分，又多含對生活的主觀意義和滿足程度的價值判斷。它是個體通過對現有實際生活狀態和理想生活狀態之間進行對比而產生的態度和感受。即精神與物質不存在必然的正相關或負相關關系，其間的復雜性在于：有的青年人的精神狀態隨物質條件變好而變好，即依附；而有的青年人的精神狀態隨物質條件變好反而變壞，即對沖。物質發展往往自然對青年人的精神產生影響，因為其精神狀態尤其外顯化的精神狀態多須依附于物質改善，并通過其表現出來。不僅如此，奮斗成效的檢驗標準往往也是在可外化甚至可視化的事物或行為上。青年人的欲望通常限定在具體之事上，如此才易有真實的滿足感。物質的充盈意味著很多事尤其可外化物的實現，這可能給部分青年帶來精神的空洞化，從而使單純依靠增加物質來提升其精神享受越發困難，而物質帶來的累贅感反而可能不斷增加。優越的物質條件一旦超越青年人維持生命之需，就易使其生活方式變復雜，逐漸遠離自然的本來狀態，而青年人一旦沉浸其中就使其精神變得平庸，感覺上也會日趨麻木。因此物質累贅感也是引發精神空洞化的推動因素。青年人生活的物質條件總體在不斷改善，但其把物質條件轉為精神享受的能力卻顯得較薄弱。如果說物質僅是素材，需轉成心理感受，那么青年人感受生活的能力即自控力卻滯后于創造素材的能力即控物力。

面對消費社會激發的沖動、超產時代彰顯的狂熱及加速生活帶來的焦慮，部分青年選擇極簡生活與如今現代性與后現代性、物質化與后物質化相交織的時代特點或有關聯。人究竟要多少物品或做好多少事才能達到生活最優化和幸福最大化，也許難有普適性結論，因為“每個人所受的教育程度不同，生活狀況不同，當前的目的不同，因此每個人想在思維中獲得的所謂‘有意義的東西’都是不同的”1。何況人在不同時段對最優生活的認知、理解與追求也常發生變化。盡管如此，可以肯定的是，青年人的良好生活狀態難以只靠增加越來越多的消費尤其物質消費及經歷并處理越來越多的事情來實現。一種有意義的生命追求時常包含自我超越和克己的維度。邊際效應下，人對物質帶來的精神快感逐漸失去敏感性，即由物質導致的精神快感的閾值不斷升高。此時若想一直獲得同等程度的精神快感，要不斷加強物質刺激度。何況對有形物質的爭奪是零和博弈，而對無形精神的分享則是共贏博弈。且與物質相比，精神體驗帶來的幸福感更可持續。后物質時代的凸顯使人對如何優化欲望和行為更覺緊迫。

（二）青年人的現實立場和理想主張堅持中有轉變

近代化尤其現代化開啟的塵世欲望膨脹意味著傳統文化倡導的苦行主義式微，延遲滿足感逐漸讓位于當下體驗度。隨之青年人生活的重心也從意義信仰的世界逐漸拉回到世俗生活的社會。盡管改革開放進程伴隨精神文明建設的加強尤其對意識形態工作極端重要的強調，但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布局反映其主要還是為滿足人世俗生活的物質需要。這個有所膨脹的世俗欲望在現代性追求中既得到一定滿足，也無形中遭到一定扭曲，可稱為扭曲式滿足?？梢哉f，在一定意義上整個現代化是在人生活的超越性有所衰落而世俗性愈發增強的過程中實現的。超越性在此主要是一種對人合理需求的扭曲式壓抑，更靠近人的社會性；而世俗化生活是對人的自然性或動物性的靠攏。如果說前者是遵循道德信仰原則的“超我”，后者就是追求快樂尤其感官快樂原則的“本我”，二者均不同程度偏離了生活中更普遍存在的依照現實原則而生活的“自我”。以資本增值為重要驅動的現代化進程其本質源于人動物性的更大彰顯和充分釋放，在偏向后現代性后工業化后物質時代的社會里，支持近現代社會發展以滿足人世俗欲望的現代精神有走向沒落的趨勢。如此時代特征反映在青年人的精神世界中就是個體奮斗性的式微及生活無意義感的萌發，以致在青年人的思想觀念中，微觀層面的個體價值取向與宏觀層面的核心價值導向不斷糾纏，世俗欲望的滿足與對有意義生活的追求持續拉扯，現實的立場和理想的主張不停爭斗，這使部分青年對待生活時常在躺平與內卷間反復“仰臥起坐”：躺平不敢，內卷不甘。這反映了他們對于方向的迷茫，更帶給其精神的內耗。

日常生活往往代表常態，意味著更好的適應性，青年通常不會刻意反思，而習慣將其視作理所當然，并不自覺地排斥任何其中的劇烈改變。部分青年踐行極簡生活既可能是其面對生活的現實立場，不同程度也富含其時常傾向在社會現實的對立面中探求新生活方式并建構意義的新努力，這較為契合當代青年瀏覽和見識多但行動和體驗相對偏少的特點。按照英格爾哈特的社會化理論和匱乏理論，個體在青少年期形成的價值觀對人生發展有相對穩定性，且其價值觀主要受社會經濟環境中匱乏的因素所決定。換言之，社會經濟環境缺什么，青少年就易追求什么。所謂出走即是從給定的自然、熟悉、確定的生活條件和狀況中離開，走向那些人為制造、非自然、陌生、不確定的狀況，走向一種可能令人向往的不同生活。人始終處在這種想出走、又想回歸的永恒張力中，如生在鄉村的青年往往想進城，長在城市的青年有時也想回歸鄉村生活。它再度驗證了那個命題：已得到的東西，人往往不易珍視，而未得到的東西似乎在主觀感受上對自我具有更大價值。因經濟拮據而被迫選擇極簡生活的青年秉持的主要是一種現實的立場，在綜合稟賦基礎上偏好極簡生活的青年更多是一種基于真實自我的理想主張，而人生感悟后積極選擇極簡生活的青年則是在現實立場和理想主張之間的轉變族。青年人的生存發展境遇標識著青年的生存狀態和現實形態，處境之外則蘊藏著青年的生存寄托和想象中的未來。每個青年人時常不同程度地在他者的比照和映襯下想著改變現實的自己，成為心中可能的自己，把“想象我”變為新的“現實我”。

（三）青年人的生活理念和價值觀念發展中有輪回

極簡生活的生發盡管有鮮明的時代背景，但它并非發端于當下，甚至可以說伴隨人類生活的全程?！疤K格拉底認為，但凡期望獲得高尚成就的人，首先要做到自制?！?某種意義上這可視作極簡主張的萌發。戰國時期莊子的極簡個性及古希臘時期懷疑論者皮浪主張的對世俗生活的不動心也是極簡思想在東西方古代社會的典型表現。古希臘的斯多亞派把人的多數欲望和情感都視為非理性的，主張為了宇宙的和諧統一，人需控制自己的激情，過一種正直、有責任的簡樸生活。但過往意義上的以信仰為核心的崇高生活正不同程度被如今的世俗化世界所解構，意義世界被自然世界無情地侵蝕，變得有些面目全非和支離破碎。比如以往，“那些摒棄現世財富的個人，總會享有一種道德的權威，而在今天他卻會被認為是在精神上有缺陷”2。即青年人對待物質財富的觀念已發生較大反轉：以往用不要錢來彰顯高尚，現在已成有毛病了。鮑曼在《工作、消費主義和新窮人》中對這種現象的描述更直接：“窮人是完全沒價值的，沒有人（真正有身份、有話語權的人）需要他們。對窮人應該零容忍，沒有他們的世界會變得更加美好?！?此價值觀易倒逼人為擺脫貧困而不擇手段。如今，部分青年被日益膨脹的內在欲望和人為化的外在誘惑所影響甚至支配，逐漸失去生活掌控權。無論崇神還是拜物，都不同程度把生命的自由與幸福寄托于外在，以外在事物擁有度來衡定人本身的價值。這種顛倒的價值觀導致人類日益舍本逐末、重利輕身，做出許多自我戕害、摧殘同類的蠢行。一定意義上現代化的進程就是科學理性對宗教迷信的勝利過程，可在神秘的目的和意義被揭露后，所剩的可能就只是物理學支配的因果關系了，更何況僅存的因果關系也幾乎難以從理論上得到完全證實。“畢竟，如果凡事皆有因果的話，那么我們就沒有決定任何事的自由了。”4部分青年失去了安身立命的信仰根基，卻難以依靠科學理性重建其意義基礎?？茖W理性是認識世界的較好方式，但對拯救青年人的信仰卻難有大的作為。自19世紀以來，當科學、進步和理性在資本主義世界廣泛地建功立業的時候，歐洲的許多知識分子開始敏銳地發覺“理性的光芒”和“進步的神話”并不能幫助人們生活得更好。事實掌握得更多，真相了解得更清晰，本質把握得更到位，并不意味著就能更好地回應當代青年究竟應該如何生活的價值判斷特別是其對人生意義的追問。盡管不斷有學者嘗試解決休謨問題，但這個問題并未隨科技發展和所謂社會進步而得到徹底解決?！翱茖W只是看待世界的一種方法，并不足以研究我們日常生活中所經歷的互動中的意義?！?“現代科學與哲學的先驅們堅信他們自身為社會與自然世界知識之牢固確立開辟著道路，他們認為，只有克服傳統教條方能獲取理性，隨之出現的是一種取代了習慣與習俗的隨意性特質的確定性感覺。但實際上，現代性的反身性卻削弱了知識的確定性，即便是在自然科學之核心領域亦是如此。”2確定性的喪失使青年人的觀念演變方向有了更多可能。

近現代以來，后果主義和絕對主義深刻影響當下社會。前者衍生出功利主義倫理觀，后者導致理性至上的思維定勢，但都難以引導人類走出道德困境。心文化的道德判斷及引導體系，既非外在的功利追求，也非蒼白的理性說教，而是基于對人心、人性的全面認知和啟發涵養。以往對極簡生活的選擇多是對物質匱乏和生活簡單的追認，如今對極簡生活的選擇更多是對物質有所過剩和生活日趨復雜的反思。青年人生活理念和價值觀念的歷史發展軌跡仿佛又到了轉折點和輪回處：從近代以來注重塵世幸福和物質享受轉向逐漸再度重視精神生活重建和信仰世界重塑。“歷史雖然是過去發生的事情，但總會以這樣那樣的方式出現在當今人們的生活之中?！?現代化早期，尤其文藝復興以來的現代文化，將人類的生命訴求從后世安樂拉到今生享樂，從對神的榮耀轉向對個人權益的奮爭，并以此發展為主客對立的世界觀和理性主義、功利主義的價值觀。即苦行主義讓位于塵世幸福，人們在文藝復興中從天國回到人間，從盲信上帝所造變為忠信自我進化，從具有原罪的臣民變為擁有理性的公民，如今主體性有所喪失的塵世幸福再度讓位于雖未必是真的禁欲主義但卻披著禁欲主義外衣的新極簡生活。“中世紀的強烈信仰無疑地賦予這整個時代以巨大的力量，雖然這種力量處于不自覺的萌芽狀態，但并不是來自外面，而是來自人的本性。”4

四、青年極簡生活的教育訴求

任何時代均有極簡生活者，加之如今社會演進的階段特征下青年人的自主選擇多樣使踐行極簡生活似有某種必然性，何況此生活的效應與黨領導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奮斗初衷確有共同之處，它可能緩解資源消耗、環境破壞和消費過度的狀態，但與此同時，青年踐行極簡生活也可能損害經濟活力，導致政治冷淡、生活孤立、人際冷漠、意義虛無等問題。規避極簡生活的負效應確需外部客觀條件的改善，可這較為緩慢，但我們仍有主動作為的空間。要引導青年掌握好物品擁有與使用的關系，把精神豐盈作為正確生活觀的核心及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界定極簡的內涵，從而助力青年過上美好的生活。

（一）引導青年認清事物的價值在使用而未必一定是擁有

經合法途徑擁有某物，而后決定如何使用是至今仍對人影響較大的一種思維習慣?！霸诂F代社會里，存在著一種意識形態：擁有足夠多的物品，才能擁有足夠的安全感?！?這或許有其合理成分，更是人未雨綢繆的一種方式，這可能是物質短缺時代過長留下的思維后遺癥。貧困給人的傷害有物質上的，更有心理上對匱乏的記憶和恐懼而導致的行為扭曲，它常讓人作出如今客觀上已不太合理的選擇，觀念的變化時有滯后性。人因物質豐富及交往便利對公共服務和物品有更高要求，且相對獨立而自由的青年間充分的溝通可匡正其因脫離實踐導致的認知偏差?！吧鐣钤诒举|上是實踐的。凡是把理論導致神秘主義方面去的神秘東西，都能在人的實踐中以及對這個實踐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決?！?從價值論看，只有被使用的物品才有其對人的存在意義。青年人未必要讓所需物品應有盡有，只需達到用時可取的狀態即可，何況從他們身心健康發展來看，其對物的需求是有限的，但如今的文化有把這種原本有限的需求無限化的趨向。物品終究是工具，并不意味著真正的自我形象，更非身份認同的標簽。占有只是人與物的法律關系，目的是為獲取對物品的體驗從而實現對主體的價值，前者是達成后者的一種且并非唯一的手段?！皽p少了外物的束縛與困擾，內在世界就會日漸豐富，讓我們慢慢長成一個從心底生出自信的真實自我，不用依賴昂貴的、大量的物品來給自己‘貼金’?！?實現真正的自我主體性和自主性這一現代性的核心觀念，且也只有以“我”為主，才能從混亂和無序中解脫出來。公共物品及公共服務大量存在，并且隨著社會公共性的拓展只會越來越多，即便有主之物也存在廣泛的外部效應尤其是正效應。如鄰居養花，我們即便沒付出任何成本，時常也能聞到隔壁的花香。當然我們并非鼓勵青年人都學會和善于“搭便車”，只是倡導合理利用公共資源，避免公共資源的浪費也是一種美德。何況從人的凈身而“來”到凈身而“走”的意義上講，人生也許只有一定時段的使用權，并無永遠的所有權。這里要說明的是，公共物品與服務也多是有主之物，只不過它的主人往往是非排他性的群體而非具有排他性的個人。另外，哪些物品與服務需自有而后使用，哪些可利用公共資源也要適時和因勢來分類。

合理使用的前提是青年人要弄清楚對自我價值感提升真正重要的是什么，于是就可以果敢地對那些不必要的事物采取斷舍離的行動，尋覓那些富含情感價值的有趣因素。生活和生命的本質時常是一個化繁為簡的過程，更為強大和獨特的是讓事情極簡化。復雜的東西往往脆弱，極簡才更可能不被超越。就像一部機器，功能的多少與發生故障的概率往往成正比，功能越簡單通常越長久。普通民眾時常也難以容忍有人躲在專業名詞背后，用復雜的表達重復基本的常識。人一生難以充分使用其所擁有的全部物品，只有有效擺脫不必要事物的牽絆，才能享有更高品質的生活。外在的無雜物更易促發青年內心的無雜念。當然踐行極簡生活的青年人也未必能真正知曉自己想要什么，人們似乎生活在一個內心慌亂的時代，過多關注自我，卻又較少探尋自我，這個時代里響亮的口號是“做你自己”，可自己又是什么呢？“能夠辨清自己的需要（即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是一個重要的心理成就?！?

（二）培養青年樹立以精神豐盈為核心內容的正確生活觀

習近平總書記在紀念五四運動100周年大會上指出：“精神上強，才是更持久、更深沉、更有力量的?！?青年人物質需求和行為方式的簡化未必代表其內心富足和精神豐盈。有的青年人表面清心寡欲，獨處而安靜，但卻習慣過度思考，對周圍更敏感，因而面臨更大的精神內耗。面對愈加富余的物質條件和時常因外在強制帶來的復雜生活，正確對待和處理此情形需高超的藝術，合理處理自由時間和擺脫無事可做的無聊感對其品性修養和心理修煉也提出了更高要求。青年人越是內心不安，越易寄托于外在，從而陷入永無止境的惡性循環。當他不依賴于從別人眼中尋找自己時，他就隨之更真實而自由。青年人對事物的感受力及態度很大程度上決定其生活品質。一個青年自身及固有的東西，即其個性和所有與個性有關的東西，是直接與其幸福有關的主要因素。想要的越多，在得到的瞬間較滿足，之后又易陷入更大的空虛中。真正的生活品質是一種求好的精神，它本質上是回到現實中的自我并從此出發，在有限條件下追求更好的事物與生活。青年人通常將難以獲得更好的生活品質歸于外界，其實更應反思的是自身對生活的態度，以及基于態度之上的行動力。若其覺知想要之物已遠大于所需之物，且其能力又不足以支撐其欲望，做減法則是必需的。

社會加速變革帶來的不確定性使青年面向未來時更顯迷茫，以致不自覺會選擇只注重當下體驗。然而對未來的放逐并非最優解，對未來的關切促發人探求事物，因為這能更好地以較有利的方式對現在作恰當的安排。但當下在面對難以改變的外部變革時其對未來的意義卻在逐漸萎縮，這使青年與外界乃至內心體驗的關系出現了悖論：日程上布滿了事務清單，但獲得感卻越發貧乏。在現代社會流動的時空模式下，青年個體面臨生活的無限生成狀態與生命的有限存在間的日益強化的悖論，它也導致青年個體自我認同的危機。對物品和庸余生活的熱衷度常與青年人的精神豐盈度成反比，因為他們可能需要在其中抵消和掩蓋其較貧乏的內心。為滿足一時快感，部分青年陷入庸余消費帶來的虛幻快樂中，把快樂等同享樂，甚至等于感官享受。但“一切官能享受只有在不妨礙身體健康和心靈寧靜的前提下才能被認作快樂”1。青年人陷入匱乏有時可能更利于其確定自己真正所需?？酥葡M未必意味著克服欲望，反而是為了解自己的真正欲望提供更充分的條件。且了解后，也許發現自己要的未必有那么多，是外界告知應如此。在此意義上，“只有最不需要奢侈生活的人才能最充分地享受奢侈的生活”2。不少青年認為過極簡生活是為預留時間和空間、節約金錢和精力，以便把它們放在更重要之事上，但所謂“更重要之事”不過是對原先非極簡生活的反思后將生活目標按內心訴求或外在要求更聚焦后的結果，是一種自我訴求與社會需求再度權衡下的精神救贖。青年人的價值主要體現在他們的生活方式尤其實踐活動對實踐對象的改造效果上，而非他在這種改造中作為改造手段所能調配的資源。不僅如此，極簡生活也并非讓青年扔掉寄托其與外界有效聯結的心愛之物，而是扔掉那些讓其分心、可能妨礙其更好建立與社會聯系的事物。在確定自己的真正目標后，圍繞此目標來決定物品的取舍及各類事情或信息的介入度，這就重新界定了不是由物品和事情而是由意義來展示的“正?！钡膬群?。真正的極簡不只是讓青年過上物品和事情更少的生活，更重要的是讓其過上更有意義的生活，所秉持的正是由物品和事情極簡向精神豐盈升級的理念。

（三）教育青年以真正的極簡方式過上新時代的美好生活

社會的發展進步時常伴隨青年一代學習及工作強度的增大。以教育為例，如今要成為普通人須青年更長時間的寒窗苦讀。工作上，由于科技發展抬高了人的欲望指數，加速拓展了人的新欲望空間，這在為青年人從事更多勞動提供便利時，也帶來了過勞。資本對效率的追逐也不同程度加劇了這一點，有人曾質疑此種進步：“進步可以同時向所有領域展開，這種完全樂觀的進步觀（與過分簡單化的進化論相聯系）確實在20世紀坍塌了?！?同時，社會分工高精細化的同時泡沫化也在加劇，加之社會有結構困境，即“在情境中每個人可以通過采取自私的行為來增加其個人的收益，但是如果所有人都這么做的話，每個人的收益都會減少”①，這使得青年時常需加倍做更多工作來彌補。不僅如此，現代性某種意義上還預示著社會存在更多變化性及不確定性，因為所謂現代是相對于傳統而言的，其本身就展示著一個不斷求新和求變的過程，以此才能更好地把現代和傳統區別開來。在以更多、更高和更快來界定更好內涵的現代性思維視域下，對未來的預測也更具有不確定性，且難度越來越大，這使得人往往不自覺地根據自己當下已知的邏輯來預測未來，可未來也許蘊含著不同于當下的新邏輯，這本身就是悖論?！凹偃缬性鲩L著的人類知識這樣一種東西的話，那末，我們今天就不可能預見我們明天將知道什么?！雹谶@種不可預測性使人相信還有更多可能。現實的壓力和未來的迷茫所帶來的雙重焦慮構成對新時代青年過上美好生活的嚴峻挑戰，以至本該朝氣蓬勃的青年反而難掩疲態。

此外，世俗的享樂也與當代青年人身心健康發展有一定背離，青年人常在勞動中被異己力量制約，即便在日常休閑式消費中也能隱約感受到受外在力量的擺布而難以做到從本心出發，何況隨著生物技術和智能機器的進步，要操控青年人最深層的情緒和欲望只會變得更簡單，部分青年人以往崇尚的“跟著感覺走”的生活也愈發具有主體性喪失的危險。其實，真正的極簡生活并非無憂無慮的生活，而是保持一種只完成必須做的事，盡量減少不必要消耗的生活。為此要按照習近平總書記對青年工作的要求構建青年人對自我真正所需的核心認知：一方面可根據科學尤其生理學、醫學和心理學知識制定不同年齡段青年身心健康的參考標準，并根據社會發展要求和青年人實際進行動態調整，以此確定青年人身心層面的真正所需。 另一方面學習宣傳馬克思主義學說尤其科學人生觀內容并結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踐行確定青年人社會精神方面的真正需求。在此意義上，青年人真正的精神生活極簡未必是佛教徒眼中的閉目、靜坐和打禪，而是在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中獲得一種充實向上的精神體驗，展現一種奉獻社會的價值追求，彰顯一種為民服務的人生意義?！扒嗄暌獜默F在做起、從自己做起，使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成為自己的基本遵循，并身體力行大力將其推廣到全社會去。”③這都是當代青年踐行真正意義上的極簡生活的前提。困擾青年的往往不是客觀事物本身，而是青年對其意義性的主觀解讀。與其用更多的生活物品、更繁雜的生活方式來應對生活壓力和心理焦慮，不如用依據科學知識和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極簡方式以不變應萬變，坦然應對并適應不確定性，從而找到意義世界的新歸宿。

責任編輯 余夢瑤

1邵文君、陳友華：《從消費主義到生活敘事：極簡主義者及其行為研究》，《青年研究》2022年第6期。

1《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88頁。

2布魯克·諾埃爾·穆爾、肯尼思·布魯德：《思想的力量》，李宏昀、倪佳譯，北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7年，第264頁。

1孫堅、韓博、楊波：《極簡生活：簡單生活的行動指南》，北京：中國紡織出版社有限公司，2023年，序言第1—2頁。

2《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1年，第462頁。

3馬格：《青年“45度躺平”現象：表征、成因與應對》，《思想理論教育》2024年第2期。

1《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年，第614頁。

2徐冠群、朱珊：《媒介技術的抵抗：青年“數字極簡主義者”的生活實踐》，《傳媒觀察》2023年第8期。

3哈特穆特·羅薩：《新異化的誕生》，鄭作彧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18頁。

4羅伯特·科爾維爾：《大加速》，張佩譯，北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8年，第49頁。

5叔本華：《人生的智慧》，木云、林求是譯，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30頁。

1菲爾·沃什博恩：《沒有標準答案的哲學問題》，林克、黃緒國譯，北京：新華出版社，2014年，第34頁。

2恩斯特·卡西爾：《人論》，甘陽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4年，第9頁。

3《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35頁。

4菲利普·津巴多、邁克爾·利佩：《態度改變與社會影響》，鄧羽、肖莉、唐小艷譯，北京：人民郵電出版社，2018年，第3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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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色諾芬、柏拉圖：《蘇格拉底》，崢嶸譯，北京：時事出版社，2014年，第163頁。

2阿諾德·蓋倫：《技術時代的人類心靈》，何兆武、何冰譯，上海：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96頁。

3齊格蒙特·鮑曼：《工作、消費主義和新窮人》，郭楠譯，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21年，第15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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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布魯克·諾埃爾·穆爾、肯尼思·布魯德：《思想的力量》，李宏昀、倪佳譯，北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7年，第184頁。

2安東尼·吉登斯：《現代性與自我認同》，夏璐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6年，第19頁。

3中共中央黨史和文獻研究院、中央學習貫徹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主題教育領導小組辦公室：《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世界觀和方法論專題摘編》，北京：黨建讀物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2023年，第50頁。

4《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年，第647—648頁。

5孫堅、韓博、楊波：《極簡生活：簡單生活的行動指南》，北京：中國紡織出版社有限公司，2023年，第9頁。

1《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年，第5頁。

2孫堅、韓博、楊波：《極簡生活：簡單生活的行動指南》，北京：中國紡織出版社有限公司，2023年，第26頁。

3亞伯拉罕·馬斯洛：《動機與人格（第3版）》，許金聲、馬良誠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7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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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趙敦華：《西方哲學簡史》，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年，第86頁。

2布魯克·諾埃爾·穆爾、肯尼思·布魯德：《思想的力量》，李宏昀、倪佳譯，北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7年，第291頁。

3亨利·列斐伏爾：《日常生活批判》第2卷，葉齊茂、倪曉暉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8年，第504頁。

①羅伯特· A.巴倫、尼拉·R.布蘭斯科姆、唐· R.伯恩：《社會心理學》，鄒智敏、張玉玲譯，北京：機械工業出版社，2011年，第317頁。

②卡爾·波普爾：《歷史主義貧困論》，何林、趙平等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年，序，第3頁。

③習近平：《論黨的青年工作》，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22年，第7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