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評論的意識形態邊界及治理

摘 要：網絡評論是以互聯網為載體的敘事或言說方式，是生成網絡輿論、議題、熱點等最基本、最廣泛的元素。信息技術的革命性發展與突破使網絡評論與人們的社會交往、溝通方式深度融合，現實社會轉型發展的復雜性和群體利益的分化投射到互聯網中形成的觀念沖突以網絡評論的形態廣泛而深刻地影響著人們的價值觀念和行為方式。在顯性和隱性的意識形態邊界內，網絡評論具有凝聚或解構主流意識形態的功能，其在技術之爭、話語隱憂、主體聚合、場域失序等層面引發了意識形態風險。因此，科學認識并精準把握網絡評論的意識形態邊界及其風險，構建群眾路線、敘事系統、數字主權以及多維協同等治理機制，對增強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凝聚力和引領力具有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關鍵詞：網絡評論；意識形態邊界；治理現代化

中圖分類號：D6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24）11-0044-07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一般項目 “新時代我國非主流意識形態的治理研究”（20YJC710081）;重慶社會科學規劃青年項目“網絡時代引領社會思潮合力機制研究”（2017QNMK01）;重慶市教委人文社會科學規劃重點項目“新時代西方社會思潮對我國的傳播及治理研究”（20SKGH228）。

作者簡介：張波（1979—），男，河北南宮人，重慶科技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意識形態理論與社會思潮；李華（1982—），女，重慶人，重慶科技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研究方向：思想政治教育與社會治理。

網絡評論是以互聯網為載體的敘事或言說方式，其以豐富多樣的語言形式構成網絡空間的輿論場，是生成網絡輿論、議題、熱點等最基本、最廣泛的元素。人機互融、智能算法等信息技術革命引發的社會交往方式的變革為網絡評論提供了豐富便捷的表達渠道，現實社會轉型發展的復雜性和群體利益的分化投射到互聯網中形成的觀念沖突以網絡評論的形態廣泛而深刻影響著人們的價值觀念和行為方式。就學界現有研究成果來看，大多數學者偏重于把網絡評論視為新聞輿論的一個要素，較少聚焦于網絡評論的意識形態敘事及其特征。實際上，網絡評論以評價性、觀點性的語言呈現，而由其引發的觀念沖突則帶有價值偏好性，特別是一些重大的公共性議題或者社會事件議題，往往以不同的網絡評論形式突顯意識形態屬性，以顯性或隱性的敘事出場，呈現對主流意識形態認同或否定、凝聚或解構的價值邏輯。

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指出：“推進中國式現代化是一項全新的事業，前進道路上必然會遇到各種矛盾和風險挑戰。”［1］當前，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過程中的矛盾和挑戰生成的價值沖突往往以網絡評論的形式呈現于互聯網空間，并在一定的條件下表現出更為復雜的特點，對“建設具有強大凝聚力和引領力的社會主義意識形態，不斷鞏固全黨全國各族人民團結奮斗的共同思想基礎”［2］形成現實挑戰。因此，科學認識并精準把握網絡評論的意識形態敘事及風險，構建有效網絡治理機制，對增強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凝聚力和引領力具有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一、網絡評論的內涵及其意識形態敘事

網絡評論是伴隨著信息技術發展而生成的一種語言敘事或交往形式。傳統意義的研究更強調網絡評論的新聞屬性，其或是“依附于網絡新聞而存在的網絡傳播形式”［3］，或是針對“新近發生或出現的重大事件、重要節點、重要會議、重要活動等熱點新聞，以互聯網為載體，運用必要的網言網語而發表的評論”［4］。然而，隨著人工智能、算法、物聯網等技術的更新迭代，現實社會的人、物、場景、情感等各種要素都被互聯網吸納，構成復雜的虛擬社會景觀和全新的社會交往方式，網絡衍生的各種媒介使得人人都能夠參與對新聞、熱點、事件、現象的評價，網絡評論的內涵和外延愈發廣泛，更具社會屬性。有學者認為，網絡評論是 “指網絡媒介傳遞具有評論性質的觀點性信息，包括通過互聯網發表的新聞評論，以留言、彈幕等多種形態存在的跟帖評論，以及在微博、微信、論壇、貼吧等社交媒體或其他新媒體平臺上以多媒體形態表達的網民意見等”［5］。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網絡評論正不斷突破傳統評論的內涵及邊界，評論的要素已經融入人們的日常生活中，打破了意義傳播的“權威—大眾”的單向模式，呈現三個明顯的特征。一是評論主體的圈層化。人工智能、大數據、算法、ChatGPT等數字技術的升級使網絡評論的內容生產與分析權力“下沉”到普通大眾層面，基于算法推薦以偏好、年齡、興趣、時尚等劃分的APP和社區群體，其生成的“‘分布式’的社會結構使得社會景觀呈現由核心向外圍的向心空間層次分化，這種中心化、板結化的社會結構存在圈層壁壘”［6］，促使大眾化、碎片化的網絡評論逐步演變為圈層化的社群聚集。評論主體圈層化表現出群體分化的特征，并構建出不同類型的群體及其對特定內容的評論形式，當某種議題成為圈層內的特定議題時，群體價值觀的趨同性更高。二是評論空間非疆域化。所謂非疆域化是指網絡評論的生成空間并非以主權來衡量，而是突破了傳統的物理邊界，在數字技術賦能下呈現出“無邊界”空間生成特點，導致網絡評論的空間主權極易受到無差別的攻擊、滲透，而能否守住網絡安全邊界則往往取決于一國信息技術和話語主導權。資本主義發達國家正是利用信息技術的壟斷升級、隱性嵌入、算法霸權，形成網絡評論的批量化生產、個性化定制、全球化傳播，從而確立自身的話語主導權。三是評論內容的去權威化。早期的網絡技術以PC網站和博客作為內容生產的載體，網絡評論主要局限于擁有PC工具的部分群體，評論主體和對象并未大規模擴散，評論內容的權威性具有可控性。現代信息技術發展迅猛，網絡評論的技術構架已經從早期的PC經歷了移動互聯到人工智能、云計算乃至ChatGPT等軟硬件的技術升級，對傳統的、穩定的信息交往結構形成較大沖擊。“任何媒介形式，只要它專門從某一方面加速信息交換或流通的過程，都會起到分割肢解的作用”［7］，從而使評論主體接受、生產、傳播信息的能力不斷升級，議題內容迅速裂變為巨量的碎片化信息，對主流意識形態的權威性形成巨大挑戰。

網絡信息技術革命促生了人類社會的結構性變化，促使信息傳播和公共表達機制進入大眾化階段。馬克思在談到社會變革時，提到了檢視社會變革的兩種類型，即物質生產的變革和意識形態的變革，他指出：“在考察這些變革時，必須時刻把下面兩者區別開來：一種是生產的經濟條件方面所發生的物質的、可以用自然科學的精確性指明的變革，一種是人們借以意識到這個沖突并力求把它克服的那些法律的、政治的、宗教的、藝術的或哲學的，簡言之，意識形態的形式。我們判斷這樣一個變革時代也不能以它的意識為根據；相反，這個意識必須從物質生活的矛盾中，從社會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之間的現存沖突中去解釋。”［8］顯然，當我們在考察信息技術引發的物質生產變革時，也會看到在這種變革下人們可以感知、體驗并能夠精確計算的信息技術正使意識形態的呈現形式面臨著新的挑戰，其突出表現便是網絡評論以更為復雜的話語生成方式，即越來越以大眾化、碎片化、主體化的方式參與到現實社會的經濟、政治、文化、生態、民生、國防、外交等領域的個性化敘事中，并在各種觀點的交鋒和沖突中形成不同的思想傾向和價值圖譜。這些觀點在一定的邊界內表現出意識形態的敘事特點，其影響力由評論質量的優劣、評論數量的多寡、評論手段的潛顯等，以或劇烈或沉浸的方式對人們的思想觀念產生重要影響。信息技術的變革意味著新的生產力對人類社會的影響引發人類交往形式的變遷，網絡評論生成方式的變化正是這種變遷最顯著的標識，其意識形態敘事在理論上催生思想交鋒、價值糾結、道德困惑，在實踐中還可能會演變為重大議題和輿情并對社會改革與治理產生重要影響。

二、網絡評論的意識形態邊界及風險

“語言是思想的直接現實……無論思想或語言都不能獨自組成特殊的王國，它們只是現實生活的表現。”［9］網絡評論是對人們社會交往活動的語言表達，是現實社會關系、矛盾、現象在網絡上的價值投射，并在一定的條件下以意識形態敘事呈現。從政治學的視域看，意識形態代表了特定階級的立場和觀點，意味著統治階級“作為思想的生產者進行統治，他們調節著自己時代的思想的生產和分配”［10］。然而，并非所有的網絡評論都具有意識形態屬性，網絡評論的意識形態生成具有條件性，在一定的邊界內，網絡評論通過碎片化、分布式的傳播方式“裂變”為意識形態輿情，凝聚或解構主流意識形態的功能，引發意識形態風險。

（一）網絡評論的意識形態邊界

邊界是國家地理概念，一般特指主權國家的疆域、領土范圍與界限。從國家安全的視角來看，意識形態具有特定的“主權邊界”，即要在一定時空范圍內通過特定方式來捍衛和鞏固國家的制度結構、歷史文化及核心價值，如果突破這一邊界就會對國家意識形態安全構成挑戰。顯然，在網絡意識形態安全的“主權邊界”內，網絡評論是最大的變量，在一定的條件下，它通過海量或簡單或復雜的語言元素，在網絡與現實世界的互構中，以意見、觀點、評判等形式催生出結構復雜的意識形態敘事景觀并以顯性或隱性的雙重邏輯呈現出意識形態的多重面相。

1.網絡評論的意識形態顯性邊界。網絡評論的意識形態顯性邊界是通過肯定或否定、支持或反駁、贊揚或諷刺等展現穩定的價值立場，在內容方面較易識別并呈現三個特征：一是網絡評論主體的權威性。網絡空間人人都可以成為網絡評論主體，但權威性網絡主體具有顯在且穩定的價值立場和觀點，主要包括兩種類型，一種是以媒體矩陣形式存在的主流媒介，包括在網絡空間注冊的各種官方機構、報紙、雜志、廣播等，主流媒介主要代表政府或者具有政府背景，其發布的評論較為成熟，有較強的深度和專業性，反映政府機構的立場和觀點，因而具有權威性；另一種是以網絡大V、意見領袖、網絡主播等為代表的評論主體，此類主體游離于官方背景之外，但由于其評論的內容、觀點、立場較為鮮明，內容生產契合差異性的群體且有一定的深度和吸引力，因而被不同群體追捧或認同。二是網絡議題的政治屬性。以微博熱搜為代表的各類網絡平臺熱點話題衍生的評論突顯了網絡議題種類的多樣性，涵蓋國際關系、軍事國防、消費、時尚、民生等不同領域。政治屬性較強的議題，往往能夠催生出特定的意識形態話題。例如，一些重大的歷史事件、公共突發事件、國際關系沖突等議題往往衍生出具有意識形態傾向的觀點和主張，甚至會引發不同立場之間的思想交鋒。三是網絡評論的信息主導權。信息主導權是捍衛國家意識形態安全“主權邊界”的重要技術支撐，網絡評論的信息主導權是以智能算法、AI技術、數據協議等數字技術為基礎而構建的，網絡評論的內容、價值、立場正是在信息技術的支持下得以傳播的，從而有力支撐網絡空間中代表主流意識形態的敘事系統。歐美發達資本主義國家正是通過控制底層信息技術框架，以谷歌、微軟、蘋果、Facebook（Meta）等信息平臺主導網絡評論，為其全球經濟、政治、文化和軍事的擴張提供輿論基礎。

2.網絡評論的意識形態隱性邊界。網絡評論的意識形態隱性邊界是指網絡評論的話語、觀點所呈現的價值立場并非通過一般性的話語表達就可被識別、判斷，而是在某種隱性機制下，主體身份、話語敘事、技術載體遮蔽了價值立場，需要對話語內容進行一定的轉譯或解析。網絡評論的意識形態隱性邊界主要呈現出三個特征：一是評論主體的潛隱性。與網紅、大V、意見領袖等網絡評論的顯性主體不同，大部分網絡評論主體并非以權威、專業、流量大咖等形式呈現，而是以“看不見的旁觀者”身份隱身于網絡中。一方面，網絡身份認證匿名化使得大部分評論主體處于身份“失真”狀態，其觀點呈現不受身份、流量的限制，網絡空間中的公共表達趨向碎片化、隨意化、情緒化；另一方面，網絡評論主體存在于技術、消費、文化、游戲、教育等各種APP應用功能匯聚的網絡空間中，其意識形態敘事潛隱于不同的應用場景，價值觀點的交鋒往往源于非政治性話題的延伸。例如，在游戲應用圈層，愛國主義話題往往通過游戲博弈表達出來；在技術圈層，圍繞芯片技術、西方對我國的科技遏制與圍剿而衍生的民族精神、文化制度的討論等較為常見。二是評論語言的模糊性。評論語言的模糊性是指評論主體所要表達的立場和觀點以象征性、隱喻性和符號性的語言形式呈現，讀者要通過一定的編碼轉譯才能判斷出主體想要表達的觀點和立場。如用“666”“耗子尾汁”等網言網語來表達立場觀點，某些重大公共性議題、事件的評論采用“低級紅”或“高級黑”話語敘事，或者對一些社會現象的評論用正話反說、反話正說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觀點，這些話語并非直截了當地表達主體的立場和觀點，而是需要讀者通過特定“符碼”的轉換才能讀懂其中的意義。三是技術載體的隱匿性。在信息全球化的背景下，信息技術與網絡評論是共生關系，網絡評論生成與傳播方式取決于信息技術的支撐。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往往通過技術霸權，以技術載體隱匿的方式威脅他國網絡意識形態安全。例如，國家計算機病毒應急處理中心和360公司在2023年發布的報告中披露，“美國中情局在全球各地策劃組織實施大量‘顏色革命’事件的主要技術手段，其中包括一款被稱為‘蜂擁’的非傳統政權更迭技術，用于推動通過互聯網連接的年輕人加入‘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的流動性抗議活動”［11］。這表明技術隱匿屬性助推了西方國家話語主導權的構建，即通過技術寄生、滲透的方式，影響網絡評論的意識形態傳播，甚至通過意識形態的沖突，實現對他國國家安全的顛覆。

（二）網絡評論的意識形態風險

網絡意識形態安全是國家安全的重要組成部分，“歷史反復證明，搞亂一個社會、顛覆一個政權，往往從意識形態領域打開缺口，先從搞亂人們的思想入手”［12］。網絡評論是互聯網空間信息交流、人際交往、價值傳播的最基本元素，也是網絡意識形態工作面臨的最大變量，面對海量網絡評論的“堆積”“疊加”，應充分審視在網絡評論意識形態生成的邊界內主流意識形態面臨的風險。

1.技術之爭：信息賦能下網絡評論的認知競爭削弱主流意識形態的話語權。信息主導權是國家意識形態安全邊界的技術支撐，從早期web1.0時代的PC端臺式計算機、web2.0時代的移動互聯網到web3.0時代基于算法、大數據等的萬物互聯，信息技術的每一次變革、升級都會加速各種信息要素的整合與聯通，改變人們接受、利用和使用信息的方式，解構人們舊有的信息交往行為和價值觀念，基于信息技術的認知競爭已經成為當前大國博弈的重要手段。以國家意識形態安全為核心的認知競爭最早源于軍事作戰，隨著信息技術的進步，認知作戰已經以認知競爭的方式從純粹的軍事領域擴展到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等領域。認知競爭的實質是基于技術主導權構建貫通經濟、政治、文化、社會、軍事等領域的意識形態話語權，從而形成穩固的認知域。“在智能時代，認知域是由基層協議、基礎算法和數據結構支撐的，也就是說，認知域有各種不同的形式基礎，在這個基礎上構成不同類型的知識。”［13］因而，掌握技術主導權，就可以通過不同的技術平臺篩選、整合、利用各種知識、觀點、信息，形成符合意識形態要求的認知域。以2022年俄烏沖突為例，在沖突全面爆發后，西方國家即利用主流社交媒體平臺、社交機器人賬號、非官方社交平臺、間諜軟件、虛假賬號等，越過俄羅斯意識形態主權邊界，在經濟、政治、文化等各個領域生成大量帶有價值偏好的網絡評論，掌握對俄羅斯認知競爭的主導權。西方技術霸權主導的認知競爭具有強烈的意識形態操縱性，通過大量網絡評論有組織“堆疊”認知域對他國意識形態安全形成巨大挑戰，這也是我國在推進中國式現代化道路進程中必須高度重視的意識形態安全問題。

2.話語隱憂：網絡評論反向敘事的隱性嵌入消解主流意識形態的認同感。所謂反向敘事是指偏離或否定主流意識形態的網絡評論并非以直白、鮮明的話語呈現出來，其立場往往潛隱于特定的敘事機制中，以不同的評論形式存在。網絡評論的意識形態反向敘事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虛假敘事的負向解構。即針對主流意識形態系統內的代表人物、核心價值、制度文化等，通過藝術加工、故事編寫、春秋筆法等方式，解構主流意識形態解釋系統的正面敘事，打破人們長久以來形成的對主流意識形態的正向認知，弱化其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理論、制度及文化的認同。二是灰色敘事的動態變化。網絡空間的灰色敘事意指立場觀點的搖擺性和模糊性，既沒有擁護主流意識形態立場鮮明的正面敘事，也沒有明確反對或否定主流意識形態的負面敘事，而是具有向二者轉變的可能性。由于多數觀點是基于感性經驗的判斷，易受傳播情境、信息掌握、理論水平等多重因素影響，其立場處于動態變化中，因而在特定的條件下，灰色敘事有轉化為否定主流意識形態的風險。三是正向敘事的反向表達。網絡評論的正向敘事指圍繞主流意識形態進行的話語表達，其話語表面看是對主流意識形態的歌頌和贊揚，實則起到相反作用。例如，部分主流媒體的網絡評論過于僵化、刻板，缺乏群眾喜聞樂見的語言，缺乏對宏大敘事的創新表達，脫離了實事求是和群眾路線的靈魂旨趣，未能發揮正面的意識形態敘事作用。

3.主體聚合：網絡評論的聚集效應沖擊主流意識形態的主導權。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發布的第52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23年6月，我國網民規模達10.79億人，互聯網普及率達76.4%，大量網絡用戶成為觀點表達的信息源。網絡評論是網絡社會中表達意見、人際交往等最基本、最廣泛的元素，網絡娛樂、游戲、消費、新聞、賽事等不同類型的應用主題和場景吸引了大量的網絡主體，其生產的網絡評論形成指數級的信息量傳播。由于網絡評論不受物理邊界的限制，當面臨重大事件或議題時，其圈層化、碎片化以及去權威化的傳播方式極易形成聚集效應，即圍繞重大新聞、現象、事件的網絡評論在不同的媒介和載體中形成鏈式反應，引發輿論熱點。正向網絡評論的聚集效應有利于傳播積極向上的價值觀，形成社會同頻共振，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負向的特別是灰色敘事的大量聚集則易導致不同觀點、立場的交鋒，引發輿論危機和意識形態風險，如果不進行積極有序、合理合法的引導，將產生更為復雜的網絡治理難題。

4.場域失序：網絡評論敘事話語的信息亂象考驗主流意識形態工作管理能力。種類多樣的網絡評論通過文字、圖像、聲音、視頻等載體，以彈幕、回帖、留言等形式呈現，構成了復雜的信息場域，為人們提供更為多元的公共表達與信息選擇渠道的同時，其隱匿性、無邊界、去權威化等特質極易消解信息的權威性、有效性、真實性，從而擾亂互聯網公共秩序、弱化主流意識形態的核心價值，對意識形態治理構成挑戰。具體來講，一是網絡評論中的虛假信息擾亂網絡空間的公共秩序。虛假信息的價值表達是虛無主義產生的主要根源，如以所謂小道消息、野史挖掘、故事編造等形式對英烈人物、時代模范的形象進行詆毀，解構主流意識形態的價值符號。虛假信息傳播的另一種方式是網絡謠言蔓延，能否對其有效治理考驗著網絡輿論管理能力以及意識形態陣地牢固與否。二是網絡評論的話語暴力污染網絡空間的公序良俗。部分網絡評論的隨意性、情緒性是造成話語暴力的主要原因，話語暴力侵犯了受暴者的合法權利，違背了基本的社會道德規范。網絡評論的話語暴力除了情緒化表達外，往往混雜著各種真假難辨、吸引眼球的信息，左右輿論走向，對網絡公共空間的價值秩序形成挑戰，考驗著黨和政府的意識形態工作管理能力。

三、網絡評論的意識形態治理

信息技術的革命性發展與突破使得互聯網與經濟社會發展、人們的生活方式深度融合，以網絡評論為基本元素的公共領域表達系統正是這一融合的具體體現。網絡評論的意識形態敘事與傳播具有凝聚或解構主流意識形態的功能，因此，科學認識并精準把握網絡評論的意識形態邊界及其風險，構建群眾路線、敘事系統、數字主權以及多維協同等治理機制，對推動新時代宣傳思想文化工作具有重要意義。

（一）群眾路線：網絡評論意識形態治理活的靈魂

傳統的公共表達機制一般都具有較為明確的邊界和群體，人們在可預測的空間內行使發表意見、觀點的權利。相較于傳統的公共表達，新媒體時代網絡評論的價值表達、議題討論多數情況下呈現出邊界不清晰、群體不明確、觀點不穩定等特點，治理主體面對由網絡評論引發的公共討論、輿情往往缺乏有效抓手，被動應對。解決這一難題的有效方式就是走好意識形態治理的群眾路線，“讓互聯網成為我們同群眾交流溝通的新平臺，成為了解群眾、貼近群眾、為群眾排憂解難的新途徑，成為發揚人民民主、接受人民監督的新渠道”［14］。群眾路線是毛澤東思想活的靈魂，也是中國共產黨的生命線和根本工作路線，將群眾路線融入互聯網治理能夠體現中國特色和制度優勢。網絡評論意識形態治理的群眾路線強調解決虛擬社會的矛盾要堅持以人民為中心，從群眾最關心的現實問題著手。一是精準把握網絡評論群體的生活方式。走好網絡評論意識形態治理的群眾路線，關鍵在于對網絡評論群體的深入了解，特別是對不同網絡群體的生活方式要精準把握。現實社會的分工形成了基于職業、社交、教育、興趣等要素的差異化群體，不同群體的生活方式在網絡上呈現出圈層化、聚集化、分眾化的特點。只有精準把握網絡評論群體的生活方式，貼近不同群體的現實生活，才能針對不同群體的現實訴求、價值表達提供有效的內容供給、及時的信息回應，進而解決實際問題。二是推進主流社交媒體公共表達的話語互動。移動互聯網時代，部分主流網絡媒體的單向度傳播脫離群眾，不符合網絡工作的群眾路線宗旨。主流媒體的公共表達應堅持以人民為中心，開辟網絡評論的有效互動渠道，同時在內容生產以及話語表達上應貼近實際，與不同網絡群體的現實訴求和價值表達形成良性互動。三是實現矛盾處理與網絡引導的有效協同。群眾路線的核心旨趣在于發動、動員群眾，網絡評論是網絡動員的重要中介。網絡動員只有及時解決社會矛盾與有效引導網絡評論才能凝聚共識，達到良好的動員效果。因此可以說，網絡動員、矛盾處理以及網絡引導的良性循環是網絡評論意識形態治理的應有之義。

（二）敘事系統：網絡評論ZCmc6z0a0sTLg7sfbVnCDg==高質量建設的意識形態話語權

網絡評論既包括短小精悍的詞句，也包括成段的深度敘事，既有文字表達也有語音視頻，大量網絡評論構成其敘事系統。“思想輿論領域大致有三個地帶，第一個是紅色地帶，主要是主流媒體和網上正面力量構成的；第二個是黑色地帶，主要是網上和社會上一些負面言論構成的，還包括各種敵對勢力制造的輿論；第三個是灰色地帶，處于紅色地帶和黑色地帶之間。”［15］建設高質量的主流意識形態敘事系統應聚焦紅色敘事，堅決反擊黑色敘事，積極轉化灰色敘事。一是通過高質量的網絡評論供給豐富紅色敘事。人工智能時代的信息生成對主流媒體提出更高要求，其高質量的供給需要在與民間自媒體、智能機器人、網絡寫手等的競爭中建立比較優勢，這一比較優勢不僅體現為抽象的權威性，還包括內容的質量、議題發布的數量和時效等。因而，鞏固和擴大紅色地帶的關鍵就是要建立以高質量的內容、及時有效的回復以及數量眾多的議題為主的敘事系統。二是發揚斗爭精神縮小乃至消滅黑色敘事。黑色敘事和紅色敘事都處于網絡評論的意識形態顯性邊界內，其立場觀點較易識別。針對網絡評論黑色地帶的敘事特點，最有效的治理方式就是發揚斗爭精神表明立場、主動出擊、堅決回擊。例如，針對西方國家散布“中國崛起頂峰論”的網絡敘事，唱衰中國經濟發展前景、打壓中國經濟增長預期的行徑，我們應表明立場，做好敘事規劃，內外聯動，講好中國故事。三是通過協同配合積極轉化灰色敘事。網絡評論的灰色敘事廣泛存在于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國防、外交等領域中，其敘事的立場具有不確定性。因此，要協同政府、媒體、學校、群眾等各方力量，在解決社會矛盾、滿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同時，積極探索創新網絡評論的正向敘事，消弭負面敘事，轉化灰色敘事。

（三）數字主權：網絡評論意識形態競爭的技術主導權

互聯網技術的每一次突破升級都會對人們的信息獲取、價值表達、文化交流等產生巨大影響，“數字技術作為世界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先導性力量，日益融入經濟社會發展各領域全過程，深刻改變著生產方式、生活方式和社會治理方式”［16］。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加速演進的背景下，大國競爭的主戰場早已變為以人工智能、大數據、云計算等數字技術為代表的科技創新，這已不是純粹的技術之爭，而是以技術為核心的涵蓋制度、文化、理論等要素的意識形態競爭。西方資本主義國家通過“科技戰”“產業鏈脫鉤”等對中國進行科技“圍剿”，同時又基于數字技術霸權以網絡評論為載體，抹黑我國經濟社會發展取得的成績，散布“中國威脅論”“中國崩潰論”等論調，企圖以意識形態的認知作戰減緩中國發展的步伐，阻礙我國在科技領域取得突破。因而，意識形態與數字技術的主導權是網絡意識形態安全的一體兩面，只有鞏固和維護數字主權，才能在網絡評論的意識形態認知競爭中占據主動地位，有效維護網絡意識形態安全。一方面，通過發展和布局數字技術的產業鏈把握意識形態的技術主導權。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要“打造具有國際競爭力的數字產業集群”，這既是應對新科技革命的重要舉措，也是確保我國在全球意識形態認知競爭中鞏固和維護數字主權。另一方面，基于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通過共建共享的數字經濟、數字技術助推“一帶一路”建設，以網絡評論的形式構建中國敘事和話語體系，打破西方的數字霸權和話語壟斷。

（四）多維協同：網絡評論意識形態治理的合力機制

在網絡空間中，大量網絡評論的觀點、話題都源于經濟社會發展各個領域發生的新聞、事件、現象等。網絡評論的意識形態敘事既具有可視、可感、可聽的形式確定性，又具有變動、隱匿、模糊等的內容不確定性，特別是源于重大事件、議題的網絡輿情、網絡謠言、網絡暴力裹挾著意識形態敘事，弱化了政府的組織力、動員力和公信力，引發意識形態安全風險，給黨的意識形態工作帶來巨大挑戰。因而，針對網絡評論意識形態敘事的復雜性，應確立系統性、總體性的治理理念，“形成黨委領導、政府管理、企業履責、社會監督、網民自律等多主體參與，經濟、法律、技術等多種手段相結合的綜合治網格局”［17］，通過構建合力機制形成有效的治理張力，將價值觀點的沖突與交鋒納入法治、有序、共存的社會總體框架內。一是完善政府主導多部門協同的網絡問政、督察等公共服務平臺。網絡問政服務和督察平臺是近年來在互聯網建立的群眾與政府有效溝通的渠道，網絡問政、求助、咨詢、監督等方式，為群眾解決實際問題提供了方便快捷的途徑。及時、有效的數字化服務為群眾與政府提供溝通的橋梁，將解決實際問題和思想問題有機結合，提升了政府公信力，最大程度緩解社會矛盾。二是動員社會力量廣泛參與網絡評論的引導與治理。網絡評論治理不僅僅是簡單的刪帖或封號，而是要營造一個可控的、良性的網絡評論空間，這單靠政府的力量顯然很難做到，需要社會力量的廣泛參與。例如，企業提供數字技術支持，研究機構等社會組織提供政策咨詢，學校提供網絡思想政治教育，主流社交媒體提供高質量的內容供給等。三是網絡空間的法治化與網絡道德素養培育有效協同。網絡謠言、網絡暴力、網絡詐騙等“惡”的網絡評論不僅會造成不良社會影響，還可能裹挾意識形態敘事解構主流意識形態的話語權。一方面，要通過法治化建設樹立網絡空間意識形態治理的底線思維，構建良好網絡生態的法治基礎。例如，《中華人民共和國英雄烈士保護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愛國主義教育法》《關于依法懲治網絡暴力違法犯罪的指導意見》等系列法律法規的出臺為有效治理網絡評論亂象提供了重要法律依據。另一方面，提升網絡評論主體的網絡素養是網絡治理法治化更高層次的目標。網絡文明素養的培育除了要建立大中小學全員全程全方位育人體制機制外，還應將政府主導、多方參與的宣傳教育機制融入人們的日常生活中，切實提高全社會的網絡文明素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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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曉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