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數字媒介的迅速發展與普及為人們的情感溝通架構了橋梁,但同時也引發了一定的負面效果。在風險傳播當中,數字媒介所導致的負向情感后果包括消極情感的加速傳播、情感反應的升維擴散、情感交互的負向引導三個方面,其背后的信息傳播邏輯在于數字媒介的普遍使用催生了情感表達多元主體,凸顯了情感因素價值地位,導致了人們的情感溝通發生從“離身”到“具身”、從“個體”到“公共”的范式轉變。為應對數字媒介風險傳播的負面影響,需要以系統化思維進行情感治理,建立數字媒介風險傳播的負性情感鈍化機制、情感反應降維機制、情感表達導引機制。
關鍵詞:媒介化社會;風險傳播;主體間性理論;情感計算;情感治理
中圖分類號:G2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24)11-0094-10
基金項目:江蘇省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專題項目“兼職班主任育人平臺下附院臨床教師在大學生思想政治教育中的作用研究”(2019SJB075 )。
作者簡介:王冰燦(1991—),女,南京人,江蘇開放大學設計學院實驗師,研究方向:廣播電視藝術學;吳雅娜(1982—),女,滿族,南京人,南京醫科大學醫學影像學院副書記,副院長,研究方向:高等教育與大學生思想政治教育。
一、問題的提出
情感不僅是人的生理本能存在,也是社會文化的重要組成單元,還是政治社會、文化建構的產物,具有鮮明的社會屬性。與之相應,情感在公共領域和社會議題中始終扮演著重要角色,承擔著重要使命[1]。20世紀70年代肇始,信息傳播開啟了面向“情感”的研究范式轉向。隨著數字傳媒時代的到來,情感不僅沒有脫離信息傳播框架,反而成為數字信息傳播框架中的主導因素[2]。事實證明,個體情感釋放是媒體建構社會集體記憶的重要路徑,其通常與集體記憶、價值觀念、精神信念等聯系在一起。蘭德爾·柯林斯以涂爾干的研究為基礎提出了情感儀式理論,其主要觀點是:人與人之間的互動,會喚起人們的情感,進而得到符號化的表征。情感傳播具有塑造功能,媒體融合作品的受眾經由互聯網這一載體,能夠形成可見的社群,從而對社會大眾的心態、價值觀念等產生較大影響[3]。數字媒介時代,社交媒體平臺和傳統媒體已成為信息傳播和意見表達的重要渠道。數字媒介的便利性和廣泛性使得人們可以迅速獲取各種信息,并且隨時隨地表達自己的觀點和情感。但隨著信息的傳播速度和規模迅速增長,負性情感也加速傳播,對社會穩定和個體心理健康產生負面影響。在此背景下,“情感治理”討論的便是人類社會如何塑造和管理公眾的情感[4]。在“媒介化社會”的當下,關注數字媒介風險傳播的風險后果,探究其生成機理,并采取有效的負向情感應對措施,對于塑造健康的社會心態、實現輿論正向引導具有重要的理論與實踐意義。
二、數字媒介風險傳播的情感后果
數字媒介風險傳播的情感后果包括以下三個方面。首先,數字媒介,尤其是社交媒體,能夠迅速傳播信息,其中包括消極情感和負面情緒。當風險事件發生時,人們往往更容易分享和表達恐懼、焦慮、憤怒等消極情感,這些情感通過網絡的傳播被放大,導致社會上的恐慌和不安情緒蔓延。其次,數字媒介不僅傳播情感,還能通過視覺、聽覺甚至觸覺的媒介形式,使得情感反應更加直觀和強烈。這種多維度的情感傳播會加深人們對風險的感知,使得情感反應更加激烈和廣泛。最后,在數字媒介環境中,情感交互往往受到算法推薦和群體心理的影響。用戶會發現他們的信息流中充斥著負面內容,這些內容可能會激發或加劇他們的消極情感。此外,網絡的匿名性和去個性化會降低人們的情感抑制,導致更多的攻擊性言論和負面情緒的釋放。
(一)消極情感的加速傳播
現階段,在某些情況下,表達消極情感更能引起情感共鳴,例如,當某個事件或現象引起公眾不滿時,相關消極情感的表達可能會成為一種集體情緒的宣泄,從而得到更廣泛的傳播。在數字媒介高度發達的時代,人們已經無法離開手機、電腦等數字設備,然而,數字媒介卻在不經意間成為消極情感傳播的溫床。相較于傳統的人際傳播,數字媒介使消極情感的形成和傳播變得更加容易和迅速。數字媒介通過其技術特性,極大地削弱了情感傳播的時空限制,使得情感可以在更廣闊的范圍內迅速傳播。數字媒介允許用戶跨越地理界限,與世界各地的人們交流和分享情感。無論是通過社交媒體、即時通訊應用還是在線論壇,人們可以輕松地與世界各地的人們進行交流,情感傳播不再受空間的限制。此外,數字媒介內容可以隨時被發布、隨時被訪問。這意味著情感表達和傳播不再受時間的限制,人們可以在任何時間表達自己的情感,也可以在任何時間接收到他人的情感表達。這種速度讓消極情感能夠在短時間內影響到大量的人,通過點贊、分享、轉發等行為迅速被更多人看到,從而引發連鎖反應。
數字媒介不僅讓消極情感傳播的速度得到空前提升,還極大地增強了參與主體之間的互動性和體驗性。用戶可以通過評論、點贊、分享等行為參與情感表達,進一步加速情感的傳播。數字媒介的去中心化特性使得情感傳播不再依賴于傳統的中心節點,任何人都可以成為情感傳播的中心,人們在網絡上可以隨時表達自己的情感,也可以隨時被他人的情感所影響。這種高度的互動性和體驗性,使人們在數字媒介中更容易實現情感共鳴。當一個人表達自己的消極情感后,其他人能夠在評論區分享類似的經歷或感受,這種共鳴會進一步加速消極情感的傳播。加之技術自身的專業性、經濟性令算法高深而神秘,而利益至上的數據服務商正是利用這一隱匿性暗地里對用戶進行標識、排除、身份識別,不被公開的“重聯系輕因果”的技術缺陷,使得信息內容淺層化、碎片化,基于互聯網海量文本的模糊轉述,人們更關注數據的事實性而忽略背后隱藏的價值觀念,內容的表達無法深入、精準[5]。
數字媒介平臺企業是以盈利為根本目的的商業實體,其運作邏輯是如何吸引更多的用戶、提高用戶粘性、收集用戶數據以及如何將這些數據變現。因此,這些平臺的設計和運營往往不是為用戶提供更多的選擇及激發用戶更強的主觀能動性,而是為了創造一種環境,使用戶在平臺內的行為和選擇能夠為平臺所有者帶來利益。在這個過程中,數字媒介平臺可能會采取一些措施來縮小、過濾和減少用戶的選擇。為了提高用戶體驗和避免信息過載,平臺會過濾掉一些信息,只展示用戶可能感興趣的內容。這種過濾會導致用戶無法接觸到多元化的觀點和信息[6]。在風險信息傳播中,不確定性本身就是一種強大的情感催化劑。面對未知和不確定的事物,人們往往會產生恐懼、恐慌、憤怒、仇恨等消極情感。而在數字媒介的助力下,這些情感得迅速傳播和擴散,消極情感的表達可以通過文字、圖片、視頻等形式直觀地傳遞給其他人,使得情緒傳染更易發生。例如,數字媒介的匿名性,讓人們認為可以在不承擔后果的情況下表達自己的情感。這種“安全感”使得人們更敢于分享自己的消極情感,免于在現實生活中公開表達這些情感可能遭受的社交壓力或負面評價。一條充滿恐慌情緒的微博、一篇激起憤怒情緒的文章,都可能在一夜之間引發大量的關注和討論,而數字媒介缺乏面對面交流時的即時反饋,導致人們在表達消極情感時不會立即接收到他人的安慰或正面反饋,從而使得消極情感繼續發酵。然而,我們也不能完全否定數字媒介的積極作用。正是因為數字媒介的便捷性和高效性,我們才能在第一時間獲取各種信息,包括可能引發消極情感的風險信息。這使得人們有機會更早地發現問題,及時采取措施,避免更大的損失。
總之,數字媒介在消極情感傳播中的作用是一個復雜的問題,既要看到其可能帶來的負面影響,也要充分利用其積極作用。只有這樣,才能在數字媒介高度發達的時代,更好地應對各種挑戰,維護社會的和諧與穩定。
(二)情感反應的升維擴散
數字時代,人們的情感仿佛被放置在了一個巨大的互動屏幕上,任由它們在指尖跳躍,穿越屏幕的界限,與他人交匯、碰撞。數字媒介將人們的情感反應轉化為一個個可以被觸摸、被傳播的信號,使消極情感在公共空間中找到了滋生和蔓延的土壤。消極情感通過數字媒介在公共空間中傳播蔓延是一個多方面作用的過程。從技術層面來看,數字媒介,尤其是社交媒體,具有即時性和廣泛覆蓋的特點,一條負面信息可以在短時間內迅速傳播。平臺算法往往傾向于推薦用戶可能感興趣的內容,如果用戶對某些消極信息表現出興趣或參與傾向,平臺就會繼續推送類似內容,從而形成傳播負面信息的循環。從社會文化層面來看,消極情感往往更能引起共鳴,尤其是當人們面臨相似困境或不滿時,他們轉發或評論這些內容的可能性增大,從而使負面情緒不斷擴散。在網絡空間,群體極化現象極易放大消極情感,當一群人傾向于某種觀點時,他們更容易相互加強彼此的負面情緒。特有的亞文化環境會加速消極情感的傳播,如通過諷刺、挖苦等形式,網絡上的流行語、“?!薄⒈砬榘葧杆僭诠部臻g流行,如此一來,其中攜帶的消極情感也得以擴散傳播。
實際上,消極情感從個體到社會的擴散傳播是一個多階段的過程,通常包括以下幾個階段:首先,個體因為個人經歷、社會事件、工作壓力、人際關系等問題產生消極情感,并通過語言、表情、行為等方式表達自己的消極情感。其次,在數字媒介背景下,個體可能會通過社交媒體、論壇、博客等平臺分享自己的情緒體驗。當個體的消極情感被他人感知并引起共鳴時,通過社交媒體的互動,如點贊、評論、轉發等,消極情感的表達可能會得到更多的關注和回應。最后,消極情感可能會引起群體極化現象,即群體成員傾向于加強彼此的消極情緒,群體中的循環反應使得消極情感在成員之間不斷傳播和強化。尤其消極情感牽涉社會問題或事件,大眾傳媒(如新聞媒體、電視、廣播等)將會介入報道,從而會使個體或群體的消極情感擴散到更廣泛的社會層面。在開放群體中,個體的情緒可以引發他人產生相同的情緒,形成循環反應,并隨著消極情感的廣泛傳播進而影響社會心態,形成特定的社會情緒氛圍。社會心態的變化又反過來影響個體的情緒狀態,產生相互作用。
基于此,消極情感對社會秩序的不利影響可以從個人、群體和社會三個層面來分析。首先,消55f2a1a83646895a174f68982cca9f70e05e1c1e718cddaeea2333cc26ed5fbe極情感如焦慮、抑郁、憤怒等可能對個人的心理健康產生負面影響,導致情緒困擾甚至心理疾病,并可能進一步導致個人行為失控,如攻擊性行為、自殘、藥物濫用等。其次,消極情感通過社會層面的蔓延可能在群體中引發沖突,如種族歧視、宗教沖突、社會階層對立等,并經由數字媒介的放大進一步導致輿論沖突。最后,消極情感可能被用于政治目的,如煽動不滿、制造社會動蕩、影響選舉結果等。
(三)情感交互的負向引導
數字媒介因為其獨特的傳播特性和互動方式,具有情感聚集和情感放大的功能。首先,數字媒介的廣泛覆蓋和即時傳播使得信息能夠迅速觸及大量用戶。在社交媒體、論壇、博客等平臺上,用戶可以實時分享和討論各種議題,包括個人情感體驗和觀點。這種快速的信息流動促進了情感的聚集,即相似的或相互共鳴的情感在特定議題或事件上匯聚,形成情感共鳴。其次,數字媒介的互動性進一步促進了情感的放大。用戶不僅可以表達自己的情感,還可以與其他用戶進行互動,這種互動不僅增強了情感的傳遞和共鳴,還引發了情感上的連鎖反應,使得特定情感在群體中迅速擴散和放大。特別是在社交媒體的算法推薦機制下,具有高度情感共鳴的內容更容易被推薦給更多用戶,從而進一步放大情感影響。最后,數字媒介還提供了情感表達和宣泄的空間。在現實生活中,人們可能受到社會規范的限制,無法充分表達自己的情感。而數字媒介提供了一個相對自由和開放的虛擬空間,使得個體可以更自由地表達情感,尋找情感共鳴和支持。這種情感宣泄和共享的過程則進一步促進了情感的聚集和放大。
現代社會,復雜系統的形成、個體化趨勢的加強以及主觀意義世界的變化,導致了不確定性持續增強。這種不確定性在風險事件及其傳播過程中尤為顯著,與情感生產之間存在著緊密聯系,數字媒介在這一過程中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梢钥闯觯瑪底置浇樵陲L險感知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通過社交媒體、新聞網站等平臺,個體可以迅速獲取有關各種風險事件的信息。然而,由于信息源的多樣性和觀點的分歧,這些信息往往是碎片化、不完整的,甚至可能是虛假的。這導致個體對風險的感知變得模糊和不確定。此外,數字媒介在風險傳播中的“事實”建構方面也發揮著關鍵作用。風險事件發生后,不同的人和組織可能會結合自己的立場和利益,通過數字媒介發布不同的信息和觀點。這些建構的“事實”可能相互矛盾,進一步加劇公眾對風險事件感知的不確定性。
風險社會具有信息不確定性的基本特征。這種不確定性源于多種因素,包括信息傳播的障礙、信息的真空狀態,以及信息本身的不完整性、不準確性和不及時性。當可靠的信息不足時,人們可能會依賴未經證實的消息或者傳言來填補知識空白。這種情況下,謠言極易產生并迅速傳播,尤其是在社交媒體和網絡平臺上,不確定的信息可能會引發公眾的恐慌和焦慮。例如,在公共衛生危機或自然災害發生時,如果缺乏準確的信息,人們可能會感到恐慌,從而采取過度的預防措施或者完全無所作為[7]。在社交媒體上,個體可以輕松地分享和傳播關于風險的知識和信息。然而,這種傳播往往是非系統性、片面的,甚至可能具有誤導性,這導致公眾對風險的理解更加模糊和不確定。同時,數字媒介也加劇了情感的形成和擴散。在社交媒體上,個體可以自由表達自己的情感,如恐懼、恐慌、焦慮和憤怒等。這些情感的表達和傳播可以迅速引起共鳴,形成情感共鳴效應,進一步加劇公眾對風險的不確定感和恐慌情緒[4]。而消極情感在數字媒介中的傳播會引發數字媒介的消極反應,數字媒介中的信息往往是碎片化的,這可能會導致用戶獲取信息內容不系統、不深入,影響情感接收和判斷能力,從而引發負面情感。在當前信息傳播過載的背景下,數字媒介提供了海量的信息,用戶可能會感到難以處理和篩選這些信息,導致其注意力分散、決策困難進而產生心理壓力。數字媒介中的虛擬社交可能會取代現實生活中的面對面交流,導致用戶的社交技能退化,如溝通能力下降、人際交往能力減弱等。而數字媒介的即時滿足和不斷更新的內容可能會誘發成癮行為,使用戶沉迷于網絡游戲、社交媒體或在線視頻,一定程度上影響其日常生活和工作。
可以說,數字媒介事實上在對這種情感交互進行著反向引導,形成了惡性循環,這緣于社交媒體平臺長期使用算法技術推薦內容,算法技術傾向于推送那些能夠引發強烈情感反應的信息內容,以增加用戶的參與度和平臺的用戶粘性,導致用戶更多地接觸到負面或極端情緒的內容,從而影響其情緒狀態。而在數字媒介傳播中,負面情緒的內容往往能夠引起更多的關注和討論,因為這些內容往往更具新聞價值并引發受眾共鳴。這種網絡效應會放大負面情緒,使得它們在用戶群體中傳播得更廣。
三、數字媒介風險傳播情感后果的生成機理
數字媒介風險傳播情感后果的生成遵循一定的邏輯脈絡,主要表現為數字媒介催生情感表達多元主體、凸顯情感因素價值地位、內含情感溝通范式轉變三個維度。
(一)數字媒介催生情感表達多元主體
數字媒介中情感表達的主體日漸多元化且呈下沉趨勢,深刻影響著社會互動和集體行為。與參與主體狹窄單一的傳統媒體相比,數字媒介的技術賦權使得弱勢群體和普通人從幕后走到臺前,獲得了在公共領域自由表達情感的權力,互聯網獨具的連接性特征讓個體情感得以轉化為“集體興奮”[8]。
媒介作為影響人類交往、信息傳播與意識塑造的重要工具,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人們的情感表達與釋放。不同形式、不同場域的媒介,往往會伴生相應的話語權表達關系。在大數據時代到來之前,報紙、雜志、廣播、電視這四種傳媒形態,無疑是國家、社會與公眾話語權交鋒的核心媒介。但事實證明,在議程設定以及信息把關過程中,國家往往最具權威性,整個信息傳播也呈“金字塔”形的傳播權力架構,國家處于信息傳播的頂尖地位,社會和公眾大多時候都處于信息傳播的底端,所謂的情感釋放也更多呈現出“一對一”的單線形態,同質性、單元性色彩明顯[9]。然而,隨著包括大數據、人工智能、區塊鏈等數字技術被嵌入傳媒場域,無論是公眾的情感釋放,抑或是信息傳播的權力關系,都在悄然發生改變。此時,不同于傳統國家單元的傳媒結構,經由數字技術的信息賦權,公眾的情感釋放與信息溝通更為便捷,對國家的依賴性日益遞減。非但如此,公眾自身也能隨時創設一個信息傳播與情感釋放場域,“交互式、去中心化”的傳播模式開始登上歷史舞臺[10]。作為一個生態學詞匯,“去中心化”也被正式納入信息傳播場域,“處處皆中心”也由此成為了當下信息傳播關系的典型表征[11]。“去中心化”的底層邏輯機理在于技術賦權。
一方面,隨著傳媒技術不斷更迭,新型傳媒技術的無邊界性、低成本性以及廣流傳性恰好滿足了大眾情感釋放的需求?,F今,只需要借助一個APP,公眾就能夠從被動的信息接收者轉變為主動的信息創造者,不僅能夠脫離此前的傳播中心,甚至本身也能夠成為信息中心,創建一個新的傳播生態。技術、權力與文化本身是一個相互交織的社會系統,每一個元素的變化,都能撬動既有的權力關系,賦予大眾新的認知與創造能力[12],產生一種新的文化結構,進而重新定義“人類世”的演進形態①。誠如造紙術的出現,使得文字記錄和傳播變得更加便捷,為人類文明的傳承奠定了基礎;印刷術的發明,進一步擴大了知識傳播的范圍,促進了文藝復興和啟蒙運動;互聯網的普及,更是實現了信息傳播的全球化,讓大眾擁有了獲取和傳播信息的無限可能。這一系列的技術革新,無疑為人類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傳播可能,極大地推動了社會的發展和進步。這也印證了布萊恩·阿瑟的論斷:“文化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都牽涉技術?!保?3]
另一方面,在經濟全球化、價值多元化、政治多極化的背景下,大眾的個體意識與情感釋放本身始終處于活躍狀態。個人與個人、群體和群體、個人與群體可能會因為利益訴求點的不同而產生不同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如果個人的情感表達長期得不到釋放,只能始終圍繞單一的信息傳播中心加以運作,日積月累難免會造成不必要的情感矛盾和價值沖突。新型傳媒技術以自由多元文化為切入點,能夠在技術賦能上一視同仁,給予不同的個體以平等的信息傳播地位。申言之,互聯網的高互動性為受眾賦予了更多的權利,他們的選擇行為直接影響到信息傳播與情感釋放的生產和分發過程。受眾可以根據個人喜好和興趣自由選擇媒體,利用算法來個性化定制信息內容,享受更為個性化的媒體服務。不僅如此,隨著媒介技術的進步,信息接收者已經從傳統的受眾角色轉變為具有主動權的個體。面對新型媒體技術,大眾不僅被動接受技術的賦權,同時還會主動利用這些技術來表達利益訴求,釋放多元情感。在這個過程中,大眾通過媒介選擇,不僅能夠高效地獲取信息,還能夠拓寬信息來源渠道,建立起與信息內容之間的情感聯系。這進一步削弱了傳統媒體在信息傳播中的主導地位,改變了信息傳播領域的權力結構。誠如波斯特指出,隨著傳統媒體向“去中心化”的傳播網絡轉變,我們會看到一場角色轉換的劇目:那些曾經傳遞信息的人將變成接收信息的人;那些過去制造內容的人將成為消費內容的人;那些以前掌控話語權的人將會成為受到話語約束的人[14]。
(二)數字媒介凸顯情感因素價值地位
隨著大數據時代的到來,信息傳播空間的情感釋放與心理感應邏輯也在悄然發生變化。數字信息傳播的虛擬性、匿名性、無邊界、低成本等特質,在為公眾情感釋放提供更多便捷條件的同時,也加劇了網絡空間群體的情感波動和起伏[15]。這為數字媒介塑造了一種“情感易激”環境,并進一步引發人們對傳播受眾情感因素的重視與價值考量。
首先,數字傳媒場域下情感釋放的個群互動。根據班杜拉的社會認知理論,人的認知、環境和行為在社會學習過程中緊密相連、相互影響,在數字媒介場域下,網民的情緒態度和行為方式在圈群化、標簽化、隱匿化的輿論環境下更容易趨于一致[16]。群體與個體的互動本身是現實空間對虛擬空間的映射[17]?,F實世界中情緒、態度與情感的極端與偏激化,也會引發虛擬世界的“情感易激”,信息傳播的便捷性與匿名性剛好為這種“情感易激”提供了溫床。申言之,情感釋放本身是一項主觀性較強的行為,在個體與群體互動的過程中,不同形式的情感釋放既可以產生積極的正向效應,激發大眾團結與凝聚,同時也可能會帶來消極的負面效應,使特定團體走向極端[18]。誠如法國心理學家古斯塔夫·勒龐在《烏合之眾》中指出,信息傳播下社交互動既可以給個體提供團體依托,同時也可能引發群體性迷失和真理性排斥[19]。究其原因,情感釋放本身是一種社會合意,個體與群體的互動也始終是雙向的,隨著“發現問題”——“討論問題”以及“達成合意”的不斷深入,不同類型的情感經過不同形式的洗禮,即影響力小的觀點可能匯聚成為影響力較大的觀點,同時,影響力大的觀點也可能吸收或者削弱影響力小的觀點,個體與群體的反饋循環會逐步放大[20]。
其次,數字傳媒場域下情感釋放的個體迷失。在數字媒介場域下,群體的匯聚與個體的迷失實際上是同時發生、相互交織運行的。數字傳媒技術一方面加速了同質化群體的形成,同時也催生了人的原子化,使得個體與社會共同體的聯結和互動不斷疏離,陷入了如“莫比烏斯環”一般的無限循環。安東尼·吉登斯指出,人類行為以動態經驗自身計算能力為影響標準,因此個體生命都盤旋在風險焦慮之中,這種風險焦慮并非外在的,而是隱藏于真實生活里[21]。一方面,信息化時代以移動互聯網為代表的自媒體通過社交軟件和網絡直播互動等線上“云”交流方式,大大增加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感,使之陷入情感疏離、互動失序、個體孤獨等狀態,成為單個的、松散的原子化個體,陷入從“尋找自我”到“迷失自我”的身份虛化陷阱中。另一方面,隨著數字化程度的不斷提升,個體早已從以血緣和地緣為紐帶的社會關系網中剝離出來,由現實生活中的“倫理人”轉變為虛擬空間中的“數字人”,在諸如拜金主義、娛樂主義思潮的影響下,個體實現自身價值的急切期望更加激發了其內心深處的焦慮不安。大眾自身的多元化身份在網絡世界中得到了更多體現,從而使現實中的自我認知和自我發現更加迷離破碎,網絡泛娛樂化正是強調“視覺符號中的感覺、情感等借助互聯網平臺無始無終的彌漫所產生的對權力釋放與抵抗的力量”[22]。
最后,數字傳媒場域下情感釋放的情緒選擇。在數字媒介場域下,公眾的情感釋放往往是以個體愿望和社會需求為中心的心理活動,是個體化與社會化的統一體[23]。其中,相較于現實物理空間的信息傳播,網絡虛擬空間信息傳播的匿名性與開放性恰好能夠為公眾宣泄情緒提供窗口。經由“情緒喚醒”,公眾可以形成對社會實踐全方位的心理感應[24]。事實上,公眾在虛擬空間的情感釋放并非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個體情感激化往往源于與相關信息的利害關系。通常情況下,蘊含較大價值張力的信息更容易喚醒公眾情緒,同時,媒介素養、認知水平越低的公眾,負面情緒越容易被喚醒。在“信息繭房”效應下,與傳統媒體的“你說我聽”模式不同,在選擇性接觸機制、“過濾氣泡”和“回音室”效應的加持下,公眾的情感和態度往往并不能自已,即相對于以自己所擁有的信息為決策基礎,會更加傾向于參考先于自己作出決策的那些人的看法和行為[25],從而基于前面決策者傳遞的信息作出判斷,這一現象學界稱之為“級聯效應”[26]。申言之,在數字媒介場域下,個體為了滿足自身的情感釋放需求,更傾向于選擇那些與自己既有觀念和立場相吻合的信息,同時盡量避免接觸那些與自己既有觀念相沖突的信息[27]。久而久之,在數字化技術的加持下,個性化推送和定制信息變得更加容易,基于用戶關系而建立的信息網使得人們對尋求認同感這件事變得更加輕而易舉,尋找與自身決策一致的信息變得更加快捷,社交媒體的用戶更加傾向于選擇性地接收支持自身決策的信息,而這種選擇性接觸機制更容易導致觀點的偏頗和情感的極端化[18]。
(三)數字媒介內含情感溝通范式轉變
在數字媒介場域下,除了人與人的交往,還存在人機互動,這種互動在豐富人際交往形式的同時,也實現了人際交往空間的延伸,情感釋放也呈現出與此前不同的特質,共時性與跨界性明顯[28]。
一方面,數字媒介實現了“離身”到“具身”的范式轉變。在大數據時代到來之前,信息傳播更多建立在“離身”這一理論范式之上,即通過對傳播符號進行考察,以此實現信息傳播的最佳效果。不僅如此,“離身”理論主張信息傳播是遠離身體之外的心靈和精神交流[29],信息符號只有脫離身體的束縛,才能打破信息傳播的時空限制[30]。盡管“離身”理論內部存在一定分歧,但傳播媒介始終被視為信息傳播的載體,其本身并不能充當信息傳遞者與信息接收者。然而,現階段的數字傳媒技術則在一定程度上突破這一理論限制,不僅實現了傳播載體的升級換代,同時還進行了傳播范式的創新。這集中表現為信息傳播不再局限于人與人的交往,人與媒介本身的互動同樣是信息傳播的重要構成,這種人機間的跨界交互被時下傳播學界定義為“具身”框架[31]。在莫里斯·梅洛—龐蒂以及約翰·杜海姆·彼得斯等學者看來,隨著傳播媒介的不斷發展,人的身體不僅包括實在具身,同時還包括虛擬具身,信息傳播本身是身、心、物、環境在特定關系情境中的交互實踐過程[30]。申言之,在數字傳媒具身場景中,人機不再處于分離狀態,曾經以“離身性”為主的虛擬空間愈發呈現“具身性”[32],且經由人機互嵌,人機共生體成為新型的傳播主體[33]。作為通過數字技術進行的傳播活動,數字媒介傳播的即時傳輸和多向互動使得情感流動更為迅捷,為情感交流提供了極大便利。不僅如此,數字傳播能夠讓用戶感受到如同置身于現場一般的沉浸感和真實感。在此意義上,數字傳媒技術的發展本身也是人身體情感釋放機制的發展,二者共同打造了一個數字化的情感釋放場域。
另一方面,數字媒介實現了“個體”到“公共”的范式轉變。無論是個人情感的抒發還是集體情感的釋放,都彰顯了公眾在長期政治文化和社會結構影響下形成的內心情感規范和價值觀念,這些規范和價值觀已經成為一種情感機制,影響著公眾的認同和行為方式。在特定的情境下,公眾會根據以往的經驗和習慣來歸納和判斷應該表達什么情感,這種行為方式往往是一種內隱的情感反應,不易被察覺。因此,了解和分析公眾的情感機制和情感反應,對于理解和引導公眾的行為和態度具有重要意義。在大數據時代到來之前,以自我為中心的情感力量相對獨立于公眾的價值判斷,個體能夠憑借自身的經歷和價值觀等,對群體的價值選擇進行洞察和甄別。隨著數字技術不斷嵌入傳媒領域,情感不僅僅能通過文字、聲音、視頻等形態進行傳遞,還可以通過以互聯網為依托的媒體作品進行更深層次的傳播。借助社交網絡、媒體客戶端等形式,情感這一要素被無限放大,此時,隨著受眾情感的重要性逐漸突顯,在數字媒介中占據體量優勢的受眾群體需要情感表達的渠道,渴望進行情感交互。人們的文化交往和民族情感釋放行為看似自由自主,但卻并未脫離社會關系而孤立運行,而是通過技術和資本等各種符號化敘事嵌入其所處的群體認同空間之中[34]。申言之,互聯網經由情感鏈接使得公共社群變得可見,網民基于某種共斥呼應,使得以“同情”為核心的種種人世情感,成為公共性自我構成和公眾進行公共實踐的重要方式[35]。從這一角度來講,公眾對情感性要素的接受、傳播與衍生表達,既是話語的、又是行動的;既是虛擬的、也是實踐的,體現了情感傳播的公共性價值。
四、數字媒介風險傳播的情感治理
“情感治理”作為規范公眾良性表達自身情緒、引導網絡空間輿論走向、實現政府對數字媒介積極干預的重要機制,在數字時代的價值意義尤為突出。數字媒介風險傳播的情感治理需要在明確數字媒介風險傳播的情感后果及其生成機理基礎上,建構起體系化的全過程治理機制。
(一)內容審查:建立數字媒介風險傳播的負性情感鈍化機制
人們在數字媒介平臺的表達具有很強的主觀性,這是不可避免的。積極向上的用語往往給人以振奮力量,而刻薄宣泄的用語往往會引起人們的負面情緒。因此,應對表達不規范的用語所引發的數字媒介傳播風險,應當運用心理學相關知識進行數字媒介風險傳播的情感治理,構建負性情感鈍化機制,力求通過語言技術和藝術實現對人情緒、情感的導引。
在數字媒介平臺上,負面情感往往更容易引起關注和傳播,而這些消極情感的傳播可能導致情感反應的升級,甚至引發社會沖突和暴力。為了有效治理數字媒介風險傳播中的負性情感,減少其對個體心理健康和社會穩定的負面影響,可以嘗試建立一種技術監管和內容審查機制,以鈍化負面情感的傳播效果。其中,內容審查是指對數字媒介中的信息進行篩查和評估,以確定是否存在負性情感內容。數字媒介平臺可以利用自然語言處理技術和情感分析算法,對用戶生成的內容進行實時監測和分析,通過分析文本中的情感詞匯、語氣和上下文,快速發現具有負性情感的內容,并采取相應的措施來鈍化這些情感。通過加強技術監管與內容審查,可以確保多元主體在遵守社區規則和法律法規的前提下進行情感表達,及時識別和遏制消極情感的傳播,減少對個體心理健康和社會穩定的負面影響。例如,當個體在數字媒介平臺匿名發表種族主義、性別歧視、宗教仇視等言論時,數字媒介的技術監管和內容審查機制便可以及時發現并過濾和遏制其傳播,保護公眾免受其影響。
數字媒介平臺上的情感交互往往受到各種因素的影響,包括算法推薦、用戶評論等。若這些因素通過激化情感、引發爭議等方式進行反向引導,則會加劇用戶的情感偏向和偏見,放大和夸大情感因素的價值地位,導致社會分裂和輿論偏激化。通過加強技術監管與內容審查,可以引導和規范情感表達,避免歪曲和過度夸大情感因素,確保數字媒介以更健康、更積極的方式突顯情感因素的價值地位,以維護公正、穩定的信息傳播環境。同時,通過加強技術監管與內容審查,也可以規范情感交互的方式和內容,減少負面影響,促進理性、建設性的情感表達和交流。這不僅能夠為受眾提供更高質量的情感溝通環境,還有助于滿足人們對積極、健康和安全情感表達的需求。在情感鈍化技術的處理下,人們將能夠更自由地表達自己的情感,獲得他人的理解和支持,建立更緊密的人際關系,從而促進社會的和諧發展。
除了情感鈍化技術手段,建立人工智能和人工審查相結合的審核機制也至關重要。數字媒介的普及和便利性使得越來越多的人傾向于通過數字媒介進行情感表達和溝通,人們可以隨時隨地分享自己的情感,情感交流不再受時間和空間的限制。然而,數字媒介的興起也為負面內容的泛濫提供了條件,這些內容可能會對人們的情感交互產生反向引導,影響人們的情感體驗和交流質量。因此,在內容審查方面,可以利用人工審核、自動過濾和機器學習算法等舉措,建立有效的內容審查機制,及時發現并清除不良內容,使用戶免受負面信息的侵害。這樣的雙重審核機制可以提高準確性和效率,確保負面情感的鈍化措施得以落實,從而創造一個更積極、健康和安全的情感表達環境。同時,平臺也可以建立用戶舉報機制,鼓勵用戶積極參與內容審查,及時舉報負面情感內容,實現數字媒介審查機制的閉環。此外,平臺還可以利用推薦系統來降低負面情感內容的曝光率,即通過機器算法等技術分析用戶的瀏覽歷史和興趣偏好,有針對性地推送積極正面的內容,減少用戶接觸負面情感內容的機會,實現負性情感傳播的鈍化處理。
總而言之,建立技術監管與內容審查機制是數字媒介風險傳播治理的重要措施之一。利用先進的技術手段,平臺可以實現對用戶發布內容的實時監測和評估,從而鈍化負面情感的傳播效果。
(二)溝通理性:建立數字媒介風險傳播的情感反應降維機制
數字媒介作為信息傳播的重要渠道,不僅僅是傳遞事實和知識,也在很大程度上塑造了受眾的情感體驗?,F階段,由于數字媒介傳播信息速度快、范圍廣,負面情感的影響也會隨之擴大,導致言論極化和社會矛盾激化。處于數字媒介時代的人們在進行情感表達時,數字媒介所具備的規?;瘋鞑バ?,能夠把碎片化的個體情感以幾何級數的傳播速度快速擴散,將個體的情感匯集起來,使情感反應從個人維度上升到群體維度。為了降低數字媒介風險傳播中的負面情感反應,可以嘗試建立情感反應降維機制。
群體極化是一種非理性現象,表現為群體去個性化的行為之爭。去個性化的根源是從眾心理,其實質是一種極化行為,是一種群體極化現象[36]?!鞍焉鐣蓡T鑄造成個體,這是現代社會的特征。”[37]如果每一個人都能夠理性對待自己的情感,對待他人的情感,對待這個世界引起自己情感反應的事件本身,并且能夠理性地和處在這個數字媒介風險傳播鏈上的其他情感反應主體進行有效溝通,就會避免極化現象的發生。因此,理性溝通才是抑制情感行為的核心手段。
數字媒介的傳播效率極高,如果為了避免負面情感的傳播風險而降低其傳播效率,是一種因小失大的不合理措施。較為合理的方法是確保個體理性,讓每一個個體保有個性化,避免群體激化,即建立溝通理性。哈貝馬斯的主體間性理論強調了理性溝通的重要性,他認為有效的溝通和商談應該符合特定的理性規范,以確保參與者之間的平等和彼此理解,而理性溝通才是建立公正社會的基礎。我們可以借鑒哈貝馬斯的主體間性理論,建立溝通理性,以達到建立情感反應之降維目的。
首先,哈貝馬斯認為,理性的對話應該是開放的,每個人都有平等的發言權,沒有任何形式的壓迫和歧視。數字媒介平臺應該保證每個用戶都有平等的發言權,避免因為種族、性別、宗教等原因產生的歧視。為了避免歧視與非理性的交流,參與者在溝通中應該基于理性去思考和論證,通過邏輯推理和合理的論證來闡明自己的觀點,并考慮他人的論證和反駁[38]。平臺運營者可以制定明確的行為準則,禁止針對其他參與者的攻擊性言論和歧視性行為,并對違反規定者采取適當的處罰措施。平臺還可以建立有效的監督和舉報機制,及時處理違反對話原則的行為。通過設立專門的團隊監督對話,對違反規定的行為進行調查,并及時采取適當的措施。
其次,哈貝馬斯強調,理性的對話要真實,不能有任何形式的欺騙和虛假信息。這意味著參與者在溝通中應該提供真實和準確的信息,避免故意誤導或欺騙對方,以確保信息的可靠性?!案哔|量的調查性新聞報道對減少人們的不確定性至關重要,其為人們提供豐富而準確的信息,幫助人們了解所生活的世界并作出明智的決定?!保?9]因此,數字媒介平臺可以通過技術手段,如自然語言處理和情感分析算法,對用戶生成的內容進行實時監測和分析,識別和過濾虛假信息。
再次,哈貝馬斯認為,理性的對話需要雙方都能理解對方的觀點。這要求參與者具備足夠的溝通能力,包括語言表達能力、邏輯思維能力和交際技巧等,以有效地參與溝通和商談。數字媒介平臺應鼓勵用戶盡可能清晰、準確地表達自己的觀點,同時盡量理解和尊重他人的觀點。數字媒介平臺可以通過識別和標記具有高度情緒化的內容,對其進行情感過濾和情感調節,幫助用戶更好地理性思考和回應。此外,還可以利用數據分析和機器學習技術,對情感傳播的規律和趨勢進行研究,以提前預警和干預負面情感的傳播。
最后,哈貝馬斯主張,理性的對話需要包容不同的觀點。參與者應該以平等和互惠的方式對待彼此,尊重對方的觀點,并努力理解對方的意圖和背景?!吧缛荷钪械膮f調磋商、共識形成和共享管理,構成了行動者相互理解的基礎。”[40]數字媒介平臺應該鼓勵用戶接受不同的觀點,避免因為觀點不同而產生沖突。平臺可以建立情感共情機制,讓用戶能夠更好地理解和共享他人的情感,通過推薦相關的情感內容和情感故事,促進用戶之間的情感共鳴,幫助他們更好地理解他人的情感。
總之,在哈貝馬斯的理論中,溝通被視為一種合作性的活動,參與者通過語言交流達成共識和理解。溝通的目的是建立真實和共享的情感聯結,而不僅僅是簡單地傳遞信息。基于此,我們可以通過在數字媒介時代建立溝通理性,達到風險傳播情感反應降維目的。
(三)阻斷回環:建立數字媒介風險傳播的情感表達導引機制
數字媒介正在使社會不斷被媒介化,逐漸形成“媒介化社會”,媒介的影響滲透在人們交往生活的各個方面[41]。數字媒介時代,負面情感往往會形成一種回環效應,即情感的傳播和強化會導致更多的負面情感表達。這一方面是由于人們更容易被負面情緒所吸引,同時也因為爭議性和沖突性內容更容易引起關注和討論。當負面情感持續被傳播和強化時,它們會對個人和社會產生負面影響:個體可能受到情緒困擾,感到沮喪、憤怒或焦慮;社會上的爭議和沖突也可能加劇,因為不同的觀點和情感立場在數字媒介中會相互對抗和激化。然而,需要注意的是,負面情感回環效應并非絕對,正面情感和信息同樣可以在數字媒介中傳播和強化,引發積極的社會互動和情感共鳴。為了阻斷這種負性回環效應,提升對數字媒介風險傳播情感表達的正向引導,可以嘗試建立一種情感表達導引機制,引導和鼓勵用戶進行積極和建設性的情感表達[42]。
首先,制定情感表達準則和規范,引導用戶進行積極和建設性的情感表達。這些準則和規范涉及鼓勵理性思考和互相尊重、禁止惡意攻擊和辱罵等內容。在數字媒介平臺對用戶的情感表達進行監控和管理之外,還可以利用情感智能技術,識別和引導用戶情感表達方式。例如,通過情感分析和情感生成等技術,預測和矯正用戶情感偏差,提供積極的情感引導和建議?;谙冗M的自然語言處理算法,平臺可以分析用戶的情感傾向,并根據情感偏差提供相關的引導和建議。
其次,平臺可以提供情感表達指導,幫助用戶理性表達情感時。例如,平臺可以提供情感表達的指南和建議,包括如何選擇合適的詞匯和語氣,如何表達自己的情感觀點而不傷害他人等。通過宣傳正確的情感表達方式,鼓勵用戶理性表達自己的觀點和情感,同時強調尊重他人和傳遞建設性的信息。除了提供技術和指導方面的措施,平臺還可以組建專門的團隊來處理情感表達問題。這個團隊負責處理用戶舉報的情感沖突和不當表達行為,對違反規定的用戶進行警告或處罰。他們可以與用戶進行溝通,引導用戶理性和建設性地表達情感,同時也要傾聽用戶的意見和反饋,不斷完善平臺的情感表達管理機制。
最后,利用情感調節和情感支持的技術手段,幫助用戶更好地處理和表達自己的情感。平臺可以提供情感調節的工具和資源,如情感管理指南、情感分享社區等,幫助用戶理解和應對負面情感。情感管理指南可以包括一系列步驟和策略,幫助用戶認識到自己的情緒狀態,并在面對困難情境時有效地進行情感調節。該指南可以提供情感調節技巧,如放松呼吸、積極思考、尋找社交支持等,以幫助用戶緩解負面情緒。通過提供上述資源,平臺可以幫助用戶更好地管理自己的情緒,減少在對話中出現情感偏差的可能性。情感分享社區旨在讓用戶有一個安全開放的空間來分享和傾訴自己的情感。該社區可以提供心理咨詢師或專業人士的支持,幫助用戶處理復雜的情感問題,并引導他們進行積極的情感表達。用戶可以在社區中互相支持和鼓勵,分享彼此的經驗和建議,從而建立一個理解和尊重他人情感的環境。
總之,為了建立一個鼓勵理性對話并避免情感偏差的正向導引機制,數字媒介平臺可以通過制定情感表達準則和規范、利用情感智能技術、提供情感表達指導以及組建專門的團隊來管理情感表達。這些措施有助于營造一個積極、理性、和諧的對話環境,使每個用戶都能在平等的基礎上進行交流,并能夠理解和尊重他人觀點。
注釋:
① “人類世”是諾貝爾化學獎得主保羅·克魯岑提出的一個與更新世、全新世并列的地質學新紀元。他認為,人類已不再處于全新世了,已經到了“人類世”(The Anthropocene)的新階段。參見吳飛,段竺辰.技術賦權與算法的價值選擇[J].中州學刊,2021(12):158-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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