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現代轉型

摘 要：任何形式的治理都要借助一定的資源來實現。鄉村傳統治理資源作為對歷史上存在于鄉村社會并對秩序建構產生作用的一系列要素的總稱，具有強內生性、超穩定性、低開放性等結構特質，其作用機理主要體現為宏觀層面的自主性、中觀層面的強制性矯正、微觀層面的隱性嵌入，存續的關鍵在于其原生性價值的持續突破和適應性價值的生成累積。治理現代化進程中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在涵養治理生態、提供要素支撐、完善治理體系等方面仍具有積極建構作用。新時代推進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現代轉型，亟須破解其面臨的價值困境、識別困境、碎片化困境，實現其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助推鄉村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

關鍵詞：鄉村治理；傳統治理資源；現代轉型

中圖分類號：D03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24）11-0078-06

基金項目：山東省社會科學規劃研究項目“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現代性轉換的機制與路徑研究”（21DZZJ01）。

作者簡介：馬池春（1990—），男，山東臨沂人，煙臺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法學博士，研究方向：鄉村治理與中國政治。

一個國家的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與這個國家的歷史傳承和文化傳統密切相關。鄉村治理是國家治理的基石，鄉村治理體系是整個國家治理體系中最具民族特性和文化印記的部分。中國鄉村治理具有鮮明的歷史延續性和時代發展性。農民始終生活在傳統積淀下來的現實世界，不深入理解鄉村社會所置身其間的歷史空間和結構場域，就難以準確認識和把握鄉村治理現代化的歷史脈絡和時代機遇［1］。在農業文明跌宕發展的歷史進程中，鄉村社會積淀了豐富的治理資源。一方面，這些經久不衰、傳承至今的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內在支撐和引領了鄉村社會的秩序建構，成為鄉村治理系統中不可或缺的結構要件；另一方面，新時代鄉村治理環境和條件已發生歷史性變化，迫切需要對既有的鄉村治理體系進行創新性發展和完善，以適應治理現代化趨勢，回應治理現代化要求。如何推陳出新，推動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實現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助力鄉村有效治理，是新時代推進鄉村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不可回避的重大理論和實踐命題。

一、鄉村傳統治理資源述要

從治理理論和實踐來看，任何形式的治理都需要借助一定的資源來實現。鄉村傳統治理資源是一個當代學術話語體系下的統合性概念，是對歷史上存在于鄉村社會并對秩序建構產生作用的一系列要素的總稱。鑒于此，明晰其范疇，厘清其內涵，是進一步探討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現代轉型的前提和基礎。

（一）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概念范疇

鄉村傳統治理資源是鄉土社會不可改變的神秘性、傳統性力量，圍繞這一概念范疇學術界形成了以下幾種觀點：一是農民理性論。國內學者徐勇認為鄉村社會在長期農業生產方式下形成了農民理性（勤勞、勤儉、算計、互惠、人情等），這種農民理性是中國特有的，是無法移植和難以模仿的，并基于此形成了“農民是‘中國奇跡’的創造主體”的判斷［2］。二是傳統文化論。持這一觀點的學者認為鄉村傳統治理資源主要是鄉村優秀傳統文化，因為以鄉村社會習俗和行為準則為代表的傳統文化，一向是世界上最古老而又最牢固不變的社會現象［3］。三是地方性知識論。地方性知識亦稱為地方性規范，是關于村社共同體行為習慣的一套知識體系。在鄉土社會地方性知識被用來分配鄉民之間的權利和義務，調整和解決鄉民之間的利益沖突，形塑鄉村社會的基礎秩序并賦予村社共同體生活以實質意義［4］。

以上三種觀點大致勾勒出了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概念范疇，其既囊括了鄉土社會中個體性的價值觀念、社群性的共有精神，也涵蓋鄉土社會的傳統文化、規則體系、治理技術等。除此之外，鄉土社會特殊的地緣、血緣、業緣關系等是形塑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重要支撐，正是鄉土社會這種穩定的特殊關系網絡的存在使得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具有相當程度的內在規定性。因為自然地理環境和文化傳統這種“長時段”因素的結構性影響，形塑了一種有機的、嚴密的和相當固定的關系，它們規定和制約著歷史，人們也只有在歷史進程的深層因素——各種結構中，才能把握和解釋一切歷史現象［5］。從這個意義上講，價值、觀念、文化、規則、技術等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實質上是鄉土社會特殊關系網絡長期塑造的產物。所以，鄉土社會這種特殊的地緣、血緣、業緣關系網絡等也應當納入鄉村傳統治理資源概念范疇。

（二）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基本內涵

鄉村傳統治理資源是一個統合性概念，需厘清其內涵，這是討論其現代轉型問題的前提和基礎，也是新時代推動其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的關鍵?；趯︵l村傳統治理資源的概念范疇考察，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確立其內涵：一是作用場域。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生成于中國傳統鄉土社會，作用于傳統鄉村社會治理過程，并在鄉村社會秩序建構進程中不斷調適演進，最終達到一種結構相對穩定的狀態。所以，鄉村傳統治理資源是生于斯、長于斯、作用于斯、定型于斯的一種經過長時段積淀而成的具有鮮明場域性的治理資源，其在長期發展中與鄉村社會形成了穩定的互構關系，且在持續互構中實現了共生。二是實踐樣態。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在實踐樣態上展現出多樣性，既包括物質形態的資源，也包括非物質形態的資源；既包括正式形態的資源，也包括非正式形態的資源。簡言之，鄉村傳統治理資源是傳統鄉村社會中對秩序建構發揮作用的自然資源和社會資源的總和。三是價值功能。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價值主要體現為其在傳統鄉村社會秩序建構過程中發揮的正向功能。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往往是在特殊的時空條件下生成并發揮作用的，一旦舊有的時空條件發生變化，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正向功能就可能消失殆盡，甚至轉化為負向功能。所以，在推進鄉村治理現代化的新時空條件下，必須以實現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正向功能為前置條件，把鄉村傳統治理資源作為一種善治資源而加以甄別和使用，而這正是討論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現代轉型問題最核心的要求，因為只有通過揚棄，才能尋求不斷發揮人的政治潛能的政治體制和政治生活方式，才能實現政治發展［6］。

（三）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運作邏輯

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獨特性主要體現于其特殊的內部結構和作用機理。要推動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現代轉型，實現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賦予其時代性，就必須深入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結構內部，探尋鄉村傳統治理資源作用發揮的獨特機理。

1.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結構特質。結構決定功能，鄉村傳統治理資源之所以經久不衰、傳承至今并在鄉村治理中仍發揮重要作用，與其所具有的結構特質密不可分。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結構特質可以歸納為以下三個方面：一是強內生性。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往往內生于農民的生產生活中，且經過日積月累、不斷調適和積淀而成，并非通過強制性的資源輸入或嫁接而形成。這一強內生性的最大效用是使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功能價值能夠天然地內化為農民的行動依據，較為順利地解決制度或非正式制度的價值內化問題。二是超穩定性。超穩定性特質是鄉村社會的地理空間、文化習俗、權力網絡、社會關系等共同塑造的結果。歷史上，鄉村社會是整個社會體系結構中最穩定的板塊，這種穩定性既得益于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功用，反過來也進一步強化了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在建構鄉村社會秩序中的地位。由此，鄉村傳統治理資源逐步進入一種自我建構的循環狀態，其內部結構在循環往復中被不斷渲染并強化，并根據內外部環境的變化進行適當調適。又因鄉村社會內外部環境的變化總體是有限的，所以，鄉村傳統治理資源整體上保持了延續性和穩定性。三是低開放性。鄉土性是鄉村社會最為顯著的特征，依附土地、聚村而居、熟人社會、低流動性是對這一特征的集中概括。受此影響，孕生于鄉土社會的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在結構上天然呈現出低開放性特征，并內在引致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地域適用性問題。也就是說，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低開放性，使其在廣域社會的秩序建構中并不具有普適性，而是與農民身處的特定的內外部環境相匹配、相適應。俗語所言“三里不同風，十里不同俗”“入鄉隨俗”，講的就是這個道理。

2.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作用機理。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結構特質主要源于其獨特的生成機理，而功能特質則主要源于其獨特的作用機理。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從生成到作用發揮，既與特定的時空條件相關聯，也時刻受制于內外部環境因素的影響，更因此造就了其獨特的作用機理。具體而言，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作用機理主要體現為宏觀層面的自主性、中觀層面的強制性矯正、微觀層面的隱性嵌入，三者相互聯系、協同聯動，賦予了鄉村傳統治理資源以旺盛的生命力和強大的世俗化功能。一是宏觀層面的自主性。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往往帶有“非正式”色彩，這主要源于傳統鄉村社會長期處于一種相對自主的狀態。學者溫鐵軍用“皇權不下縣”［7］宏觀概括了中國傳統社會的權力結構，即中國傳統社會的鄉村是自治的。正是國家權力在基層的缺失，使傳統鄉村社會獲得了相當的自主性，也因此為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作用發揮提供了客觀條件。二是中觀層面的強制性矯正。社會學家費孝通主張用“雙軌政治”［8］來分析中國鄉土政治形態及權力運行邏輯，認為中國封建社會既有自上而下的皇權，也有自下而上的紳權和族權，二者平行運作，互相作用。傳統鄉村社會廣泛存在的紳權和族權雖不是國家政治權力的直接“授權”，卻是國家文化權力的延伸。宗法禮制下的紳權、族權在某種意義上代表著“皇權”，天然內含一定程度的強制性。在這種外在強制性的規制下，內生于鄉土社會的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并非處于“無治”狀態，而是在不斷調適和演進中有序建構，從而避免了自身功能的異化。三是微觀層面的隱性嵌入。如上文所述，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內含的“權力”并非國家政治權力的直接“授權”，因而必須首先解決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合法性問題。不可否認，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具有的“非正式”特性使其功能外顯為一種軟性約束，從“非正式”到“非強制”，實質上形成了對合法性問題的自我消解。但是，歷史給出的答案是，實現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隱性內嵌，鄉村社會通過“向內用力”、隱性嵌入農民生產生活這一價值內化方式解決其合法性與效用的均衡問題。

二、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歷史流變與價值透視

鄉村傳統治理資源雖經久不衰，但并非一成不變。因為“由種種聯系和相互作用無窮無盡地交織起來的畫面，其中沒有任何東西是不動的和不變的，而是一切都在運動、變化、產生和消失”［9］。從長時段的歷史視野觀之，隨著鄉村社會外在環境變遷和內部結構演進，孕育其中的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在形態和功能上也在發生著或顯著或細微的適應性變化，進而維系著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存續。鄉村傳統治理資源之所以具有持久生命力，究其根本，關鍵在于其原生性價值的持續突破和適應性價值的生成累積。

（一）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歷史流變

一是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形態更替。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在形態上的循序更替主要體現為一種適應性變化，即應對外部環境變化和內部結構演進作出的自我調適。從長時段分析來看，傳統時期中國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結構總體上比較穩定，鄉村社會更是在循環往復中保留著濃厚的鄉土性，由此使得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形態更替過程進展緩慢。近代以后，中國面臨著前所未有的變局，鄉村社會亦被裹挾進一場與“傳統”抗衡的革命。為了加速擺脫“傳統”，梁漱溟、晏陽初等一批仁人志士更是投身鄉村建設實驗，目的是祛除鄉村社會積重已久的“傳統”弊病，但最終均以停止或失敗告終，這也從側面印證了傳統力量在鄉村社會的強勁性。新中國成立后，新生政權強力推進基層政權建設，農村經濟社會發展步入新軌道，在政治、經濟等多重因素影響下，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形態加速更替。特別是改革開放后，隨著農村經濟體制改革和村民自治廣泛推開，現代性因素開始快速向鄉村社會滲透。這一進程中，“傳統”與“落后”甚至被等同化。新時代鄉村治理現代化背景下，鄉村社會更是涌現出大量新的治理理念、手段、技術等。鄉村傳統治理資源何去何從？筆者在田野調查中發現，一些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并未就此隱匿或絕跡。例如，在粵東北地區，傳統鄉村社會廣泛存在的宗族組織時至今日已發展演變為基于自然村或片區而成立的村民理事會，實現了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且這一群眾首創的村級組織在鄉村治理實踐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取得了良好效果。

二是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功能嬗變。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塑造的權威和秩序具有內生性，且具有強大的自治和穩定力量［10］。傳統鄉村社會的秩序建構較少受到外力的干預，其主要是借助內生性的鄉村傳統治理資源來實現。在循環往復的鄉村社會中，這些長期積淀而成的傳統治理資源發揮著塑造群體意識、實施社會教化、調解矛盾糾紛、維護共同利益、維系共同生活秩序等功能，且這些功能的發揮占據著最為穩固、最為核心的位置，為傳統鄉村社會的秩序建構提供了最根本的支撐。但是，隨著鄉村社會的轉型，這一狀況逐漸發生改變。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形態更替的本質是其內部結構的調整與演進，而結構變化最終通過功能變化外顯出來?？梢钥吹?，新中國成立后，鄉村社會的秩序建構議題被納入現代國家建構范疇，基于傳統治理資源構建起來的鄉村政治社會結構趨于松散，轉而由基于民主、法治、自治等現代理念架構的政治社會結構所替代。鄉村傳統治理資源所具有的主導性功能日漸弱化，逐步成為鄉村治理的補充性要素，發揮著輔助性功能。

三是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基因底色。雖然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在形態和功能上發生了變化，但因其特有的樸素性、鄉土性和親和性及對新時代鄉村治理的建構性作用，時至今日其仍具有鮮活生命力，并成為整個國家治理體系中最具民族印記和文化特性的部分。鄉村社會地緣相近、血緣相親、業緣相依、文化相通、利益相關，這在一定程度上使得鄉村社會的治理要素具有極強內生性，也進一步造就了鄉村治理的獨特機理。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在秩序建構中追求“親、善、德、和”，在這種兼具政治性、文化性、社會性的治理理念驅動下，其有效實現了人與人、人與社會、社會與國家的柔性聯結和整合，塑造了村社群體的共同體意識，維系著鄉村社會的秩序穩定。直至今日，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為學術界和實務界所推崇，根本原因在于其仍保留著“親、善、德、和”的基因底色，且與新時代鄉村治理現代化價值追求高度契合。當前，關鍵是如何推動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做到守正創新、辯證取舍。

（二）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價值透視

現代是一個相對的概念，它與傳統無法割裂。以現代反對傳統抑或以傳統反對現代都會將現實世界推向二元對立的邊緣。現代化進程中如何辯證對待現代與傳統的關系是認識和評判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內在價值的邏輯起點。鄉村治理現代化絕不是要徹底割裂與鄉村治理傳統的聯系，也不意味著對鄉村治理傳統的全面否定，恰恰需要從傳統中汲取養分、積蓄力量，真正以“現代的傳統”這樣一種積極、包容、開放的態度和精神延續文明進程?？梢钥隙ǖ氖牵l村傳統治理資源所蘊含的獨特價值在新時代推進鄉村治理現代化進程中仍具有巨大的建構性作用。

一是涵養鄉村治理生態。鄉村社會的整體環境時刻影響和塑造著鄉村治理的機制、過程和結果。鄉村治理有效與否是由一定的生態體系和一定的制度屬性共同決定的，并不完全取決于體制機制本身［11］。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在日積月累的沉淀中已深度嵌入鄉村社會內部，成為一種兼具情感和文化屬性的結構性要素，并為“熟人社會”所接納和堅守，且基于此形成了鄉村穩定的社會關系、群體性的價值觀念和行動規范，塑造了基于血緣、地緣以及共同記憶的村社共同體。在鄉村治理現代化進程中，良好的社會關系、共有的價值觀念、廣泛認同的行動規范仍是建構鄉村社會穩定秩序的基本條件。從現當代來看，鄉村傳統治理資源所外顯的功能雖缺乏正式“授權”，具有非正式性，但其在凝聚價值認同、增進相互情感、聯結共同利益、促進社會整合、實現共同發展等方面仍然極具現實意義，能夠極大增強鄉村社會的粘性和韌性，為建設人人有責、人人盡責、人人享有的鄉村社會新型治理共同體提供生態支持。

二是提供治理要素支撐。推進鄉村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要素支撐是關鍵，特別是要從鄉村社會內部挖掘可供利用的治理資源，以加強和改進鄉村治理機制。對于新時代的鄉村治理而言，隨著鄉村振興戰略深度實施，大規模國家資源下鄉在某種程度上加劇了縱向治理的強度，基于“控制”目標的科層制行為不可避免地對鄉村內生性治理要素的作用空間造成擠壓，無形中使鄉村社會趨向于一種“機械”治理狀態。鄉村振興，治理有效是基礎。鄉村治理一旦陷入內生性缺失困境，必然會反向侵蝕鄉村振興戰略目標。如何用好鄉村內生性治理要素，激活鄉村治理內生動力，使鄉村社會走向“有機”治理，是當下鄉村治理應解決的首要問題。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可以有效補充、激活和拓展鄉村內生性治理要素，為新時代鄉村治理提供更多有效要素支撐。例如，鄉村社會的家戶制傳統、村規民約、文化習俗、倫理規范等內生性治理要素對優化鄉村治理單元、加強有效制度供給、調動多元主體參與、提高農民組織化程度、規范村民行為等具有積極正向功能，能夠推動鄉村治理從“機械”走向“有機”，更好實現促發展、穩秩序的治理目標。

三是完善鄉村治理體系。健全黨組織領導的自治、法治、德治相結合的鄉村治理體系是推進鄉村治理現代化的戰略舉措。鄉村社會有自治、法治、德治的傳統，且在長期的治理實踐中積淀了大量的治理資源，能夠為新時代豐富和完善鄉村治理體系提供有效支持。其一，自治是傳統鄉村社會的典型特征。受制于國家能力不足，傳統時期鄉村社會的大量事務主要由農民自行解決，形成了公共商討、理性衡斷、議政以德的自治傳統［12］。其二，法治精神貫穿傳統鄉村治理過程。傳統鄉村社會在秩序建構中確立了情理法兼具的規則體系，只是規則的具體表現形式不同于現代法治，但體現了法治精神的實質。其三，德治是傳統鄉村社會的根基。傳統鄉村社會的自治、法治實則建立在德治基礎上，以習俗文化、道德規范等為基礎的非正式制度資源既有效彌補了自治、法治的不足，也涵養了自治、法治的生態。治理現代化進程中健全黨組織領導的自治、法治、德治相結合的鄉村治理體系應注重從鄉村治理傳統中汲取智慧、獲取資源，特別是吸收借鑒相關理念、制度、技術等，為鄉村“三治結合”提供支撐，以豐富和完善鄉村治理體系。

三、新時代推進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現代轉型的路徑思考

鄉村傳統治理資源是實現鄉村善治的重要支撐。新時代推進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現代轉型，關鍵是實現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通過加強整理與挖掘、健全甄別機制、推動有效整合，破解鄉村傳統治理資源遭遇的價值困境、識別困境、碎片化困境，助推鄉村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

（一）加強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整理挖掘

當前，隨著鄉村社會流動性、開放度不斷提高，現代性因素快速滲入，鄉村社會傳統與現代的博弈不斷加深。此外，城鎮化進程中出現的非農化、空心化等問題，折射出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生存土壤日漸流失。新時代發揮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獨到優勢和獨特功能，需加強挖掘闡釋、傳承創新、傳播推廣、保護利用，喚醒沉睡的鄉村傳統治理資源，走出傳統與現代“零和博弈”的認識誤區，破解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價值困境。要注重挖掘利用鄉村傳統空間資源，不斷調整和優化鄉村治理單元，積極探索以傳統自然村、片區等為單位推進鄉村治理，推動治理重心下沉、服務下沉；要注重挖掘利用家風家訓、文化習俗、村規民約等鄉村傳統文化資源，對其進行現代闡釋，賦予其現代內涵，彰顯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德治功能，不斷涵養鄉村治理生態；要注重挖掘利用傳統鄉賢資源，通過設立榮譽村民、新村民等方式引導社會多元力量參與鄉村建設，積極培育新時代的新鄉賢，為鄉村治理提供新動能；要注重挖掘利用鄉村傳統組織資源，發揮家戶單元的基礎性作用，引導村民樹立正確的家族宗族觀念，提升農村組織化程度；等等。

（二）健全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甄別機制

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內涵豐富、類型多樣，但并非全部都適用并有助于當下的鄉村治理實踐，需對其進行有效甄別，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破解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識別困境。要探索建立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分類體系，明確各類治理資源的性質、類型、特點和功能等，為甄別利用鄉村傳統治理資源提供基礎性支撐和保障；要注重發揮基層黨委政府主導作用，以深入推進鄉村移風易俗為著力點，明確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利用規范并將其納入農村精神文明建設范疇，大力革除陳規陋俗，涵養文明鄉風，為甄別利用鄉村傳統治理資源提供長效機制支撐；要加強底線約束，強化風險管理，全面提高農村基層黨組織對發揮鄉村傳統治理資源作用的把控能力，特別是對傳統村規民約、宗族組織及其活動等進行合法性審查，堅決打擊宗族黑惡勢力和村霸；要充分發揮村民理事會、紅白理事會、老年人協會等群眾組織自我教育、自我服務、自我管理功能，激活村莊內生動力，豐富和創新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利用載體，提高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甄別利用的自覺意識和能力，構建人人有責、人人盡責、人人享有的治理共同體，形成共建共治共享新格局。

（三）推動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有效整合

當前，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大多散落民間，對其整理挖掘、傳承保護、創新發展尚缺乏整體規劃，實踐中零敲碎打、各自為戰現象較為突出，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其作用的整體發揮。新時代推動鄉村傳統治理資源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需對其進行有效整合，破解鄉村傳統治理資源面臨的碎片化困境。要發揮基層黨建引領作用，強化農村基層黨組織政治功能和組織功能，堅持用黨的創新理論引領和聚合鄉村傳統治理資源，推動鄉村傳統治理資源挖掘利用與基層黨建工作相融合，賦予鄉村傳統治理資源更明確的價值意義；要加強示范引領，注重發揮鄉村能人帶動作用，充分依托春節、清明、中秋、重陽等傳統民族節日，集中展示切合鄉村治理現實需要的村規民約、風俗習慣、信仰文化等，強化鄉村傳統治理資源的教化功能，并積極探索將民間智慧與正式制度有機融合的體制機制；要注重總結鄉村道德銀行、文明積分等典型模式及其實踐經驗，為整合鄉村傳統治理資源搭建載體、提供實踐指引；要立足數字鄉村建設，積極發揮數字賦能作用，加強鄉村傳統治理資源數字化集成與應用，通過搭平臺、建機制、強服務，整合形成可感知、可視化的數字化治理資源，為鄉村數字化治理提供要素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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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