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起舞，蓬勃生機

《老友記》里，瑞秋曾在自己前男友婚禮上尬唱了一首歌，萬幸有羅斯相救，得以歡樂收場。這首舞風十足的歌曲叫Copacabana，我現(xiàn)在還能記得清歌詞：“她的名字叫羅拉，是個跳舞女郎；她會跳倫巴，還會跳恰恰……”旋律一起，腦海里就有粉紅色的裙擺層層飄揚。我是平衡感欠奉的人，平地走路都難免跌兩跤；不知是否因為這個原因，我特別喜歡熱烈的舞蹈。那種收放自如的輕盈和力量，上下翻飛的活力和美好，讓人不知不覺嘴角上翹。

舞者的故事天生帶著艷麗與感傷，似乎古今中外皆然。年齡更像是舞者最天然也最強硬的死敵——世無王子喬，誰能長美好。而紀錄電影《女人世界》卻講述了一個完全不同于刻板印象的舞者故事。《女人世界》海報上華服彩扇的老婦人，讓我一下就想起安吉拉·卡特《明智的孩子》來。耄耋之年的舞女回憶錄，絲毫沒有落入凄涼寂寞的窠臼，反而是歡天喜地，甜蜜熱烈，那感覺就像給一大盆潘趣酒再澆上滿滿的彩虹薄荷糖。年齡是一把雙刃劍，我們無需否認衰老帶來的種種不便和遺憾，也同樣無需以此為由，輕視老年人對美和自由的追求和掌握。老人可以是安詳平靜、與世無爭的，也可以是折騰不息、生機勃勃的。老人的生活，不一定非要像衣襟上灰頹暗淡的鑲滾，還是可以銀閃閃、金燦燦，五光十色，奪人眼目——為什么不呢？嬌女失去盛顏，卻沒有失去美。

與《明智的孩子》古靈精怪的風格不同，《女人世界》更多地展現(xiàn)了一種腳踏實地的樂觀。電影講述了“都板街舞團”的成員從美國回到中國的文化尋根之路，以紀錄片手法呈現(xiàn)了一場彰顯生命與奮斗之美的舞者傳奇。“踏實”也許是中國人根底里永遠不會埋沒的品格，就像笑話里的英國人無論到了何種情景都不會忘了喝茶，中國人大概是到了哪里都要耕耘一番——這種耕耘并不限于“房前屋后，種瓜種豆”。稼穡也好，舞蹈也好，我們相信自己一手一腳的拼搏最靠得住，像清代小說里寫的，“骨頭里掙來的才做得肉”。我們的理想深深植根于奮斗的信念，我們篤信唯有從扎實的根里才能拔節(jié)出美穗，才能獲得豐饒的收成。這大概是華人獨特的美學，我們浪漫生于樸素之中，雖然它的花不妨是華美的。

我們篤信唯有從扎實的根里才能拔節(jié)出美穗，才能獲得豐饒的收成。

《女人世界》展現(xiàn)了老年華人女性生活的一個側面，但并沒有止步于女性題材。觀眾不僅可以感受到女性的生命力、旺盛的情感和樂觀的態(tài)度，更可以推而廣之，發(fā)現(xiàn)廣闊視角下獨特的個人生活。我們跟著主人公的腳步，由美國到中國，由回憶到如今，穿插縱橫。世界是那么廣遠，歷史是那么跌宕，我們穿越萬端變化的時空，猶如跟隨著一只蝴蝶，翩翩飛過風起云涌的滄海。觀眾并不需要親歷故事中主人公所經(jīng)歷的一切才會被她感動，也不需要一定是女性，才能體會《女人世界》鼓舞人心的力量，這大概是文藝作品最值得稱道的意義所在。

老歌里唱：“不如跳舞，一切都不如跳舞。”舞蹈大概是一切藝術手法里最熱情的。哪怕是含蓄婉約如宋朝人，他們的舞女也是“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千年之后，還是幾乎能感到她彩袖旋轉的風直撲到人臉上來，如此舞蹈一場，是足值得“拼卻醉顏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