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音用戶對傳統文化產生共情的機制研究

【摘 要】基于扎根理論研究方法，從抖音血脈覺醒話題出發，以視頻評論為樣本，分析話題內抖音用戶對傳統文化產生共情的機制。研究結果呈現共情產生具有一套內在機制：階段1，注意：反差吸引+生活貼近；階段2，認可：聚焦受眾+文化場域；階段3，觸動：集體記憶+分享行為；階段4，共情：文化認同+身份認同，為傳統文化短視頻傳播提供參考。

【關鍵詞】共情；傳統文化；在線評論；抖音用戶

【基金項目】浙江省教育廳一般項目《5G視域下網絡輿論新生態與網絡新生代的關系研究》（Y201941926）。

近年來，我國越來越重視傳統文化的傳播與傳承，抖音作為短視頻平臺之一，在這方面也發揮著重要作用。從一開始頭部傳播者主導宣傳視頻生產，到繼承者自身的賬號生產運營，再到用戶自生產與互動，短視頻的傳統文化傳播逐漸走向更具效果的內化過程，其中用戶對傳統文化產生共情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本文研究的血脈覺醒話題，主要討論的是當下年輕人對老一輩習慣產生認可的現象，如年輕人開始囤塑料袋、愛上拍花、相信周易、愛上中藥等，話題中的用戶產生了積極的互動行為與信息搭車的生產行為，屬于用戶的自生產與互動。該話題共計8.8億次播放量，還出現了分享照片、邀請好友、回憶描述、強烈肯定等情感反饋與行為投射，其中共情話語與表現居多，初步認為受眾對此話題產生強烈共情，話題內容指向傳統文化。

共情（empathy，也譯作“同理心”“移情”或“神入”）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經歷進行理解與情緒反應。[1]也就是說，是一種創建他人內心狀態并更好地理解其觀點的一種行為與能力。[2]心理學家用“共享表征”和“知覺-行動機制”去分析情緒共情，認為共情是人們對他人的動作與體驗進行自我經驗遷移而產生的一種心理表征，這種表征被稱為“共享表征”。抖音血脈覺醒話題的評論展現出用戶對話題內容的強烈正向感情與認可，符合共情特征，因此納入共情研究。

從新聞傳播學視角看共情，共情是傳播者策劃、表達，得到受眾共鳴、獲得反饋的整個傳播過程。[3]媒體可以通過情緒內容生產，觸發受眾個體內心情感，產生個體共情，再利用可視的互動形式，擴大共情感知范圍，從而放大傳播效果。有學者就文化綜藝節目內在“情感傳播-共情傳播”機制進行系統性的思考與闡發，得出“視聽融合-情感融通-行動融結”的三層遞進形態的共情傳播機制；[4]有學者從修辭出發，確定了情感共情、認知共情和共情意動的共情邏輯，厘清了從文化認同到情感認同再到理念認同的過程；[5]還有學者發現共情有“由我及物”和“由物及我”兩種觸發方式，調節著受眾的情緒和觀看方式。[6]本文沿襲共情產生的研究理路，以共情傳播機制的理論和實踐特征作為編碼材料之一，對抖音血脈覺醒話題的共情產生機制進行研究。

現有的傳統文化短視頻傳播研究大多是從一種題材的短視頻類型、優秀個例出發，研究短視頻內容、表現手法，比如李子柒視頻個例研究、“三農”短視頻研究、民俗節慶類短視頻研究等，鮮少研究從話題或評論出發，挖掘受眾自生產傳統文化相關視頻內容或受眾對傳統文化評價背后的意義。血脈覺醒這一話題，以描繪年輕人現狀為形式、以傳統文化為主題，引起廣大受眾的認同與分享行為，不同于傳統媒體與新媒體給用戶的議題，其更側重用戶對傳統文化共情的主動選擇，即不是傳播者傳播了什么，而是用戶選擇了什么。因此本研究以抖音話題評論為樣本對話題內用戶共情的產生機制進行研究，有助于媒體找尋短視頻傳播效果的“催化劑”，為傳播傳統文化、加強社會共同體意識提供參考。

一、研究方法

本文采用經典扎根理論的操作程序，對資料進行不斷比較、思考、分析，并將資料轉化成概念，通過對視頻內容和抖音評論關系的解釋，反映抖音用戶產生共情的內在機理。隨機抽樣抖音短視頻血脈覺醒話題中點贊量前四，且內容是集錦類的短視頻與其在線評論為研究樣本。主要分析視頻元素與評論內容，剖析引起用戶共情的內容，與評論一起逐級編碼，觀察評論與其的重合度；而評論作為主要的研究材料，分析共情機制的內在邏輯。

由于在線評論總量龐大，本研究依據以下程序對上述視頻評論進行爬取：①每個視頻隨機爬取（頁面隨機滾動抓取）2000條評論。因評論具有較強互動性，聚集抓取會產生評論同質化問題，隨機抓取可以一定程度上避免這個問題。②清除無效評論，如廣告、惡搞、粉絲話語、過多重復等。在進行各部分編碼前，對初始資料進行來源編碼，4個視頻的評論資料編碼為V1-m-V4-n，如V1-362表示第一條視頻的第362條評論。③利用NVivo20版實施研究者陳向明的三級登錄方法——首先，開放式登錄，“懸置”研究界的定論與個人經驗，從資料中產生概念；其次，關聯式登錄，建立由第一步產生的概念類屬之間的聯系，產生二級編碼；最后，核心式登錄，在一級編碼和二級編碼中進行系統分析，選擇出核心類屬，并對類屬進行串聯明確整個故事線，從而得出相應理論模型，[7]通過反復對比與隨意抽樣檢驗以達到理論的飽和及完整性。

二、數據編碼及模型構建

（一）開放式登錄

評論清洗后共計5234條，再次清洗，成功進行編碼的共計4596條，對每個評論進行概念生產并反復比對、分解，整理出了87個關鍵信息，再進行選擇、合并，將重復頻次≤3次及個別前后矛盾的初始關鍵信息剔除，最終形成受長輩影響、群體劃分、行為自豪感、年齡歸因等49個一級編碼，用阿拉伯數字標注（表1，因篇幅過長部分展示）。

（二）關聯式與核心式登錄

在通過開放式編碼得到49個初始范疇后，本研究依據分析一級編碼之間的關聯性，明確編碼之間的各種關系，進一步歸納出23個副范疇，并在23個副范疇中建立聯系得出8個主范疇，分別用小寫字母與大寫字母標注，其中主范疇包括記憶、認同、反差、受眾、共情、生活、分享、文化，并對主范疇與研究主題進行關系結構釋義（表2）。

三、研究發現

（一）注意：反差吸引+生活貼近

反差指內容的反差呈現與打破刻板印象，比如年輕人開始算命、年輕人聽戲曲、年輕人收垃圾袋等。生活貼近指內容與日常生活相關聯，強調對日常生活的分享，與新聞貼近性類似。而根據費斯廷格的認知不協調理論，當個體體驗與人經驗不匹配（缺失或相反）時會進行社會比較，比較自身與目標，[8]認知因素之間不協調強度越大，人們想要減輕或解除不協調的動機就越強烈，因而當視頻內容出現與自身經驗不一致時，由生理驅動，個體會進行認知協調（如：V1-732杯中酒已經是普洱茶了，藍牙音箱變成了電匣子，躺椅變成了搖椅，戲曲頻道我都會跟著哼哼兩句了，我才22就養老了）。這種利用打破認知協調以尋求關注的方式，會更大程度上調動起受眾的主觀能動性。在話題內常見內容是生活認知反差，當生活加上反差會產生不一樣的效果，生活是受眾熟知的事物（即固有認知），而反差是打破原來認知的手段（即產生認知不協調），熟知之物產生反差時，滿足兩個認知元素相干且產生不協調，根據費斯廷格認知不協調條件，個體會產生認知不協調，并且把注意力重點放在不協調關系上[9]（如：V1-519 那我這個不到18，卻整天喝茶、練字、練畫和彈古琴的，不會……已經……快……）。但在本研究中，受眾解碼產生反差意義是有前提的，即受眾需要是20歲左右的年輕人，也就是說，在設置標題與內容時，視頻已經潛移默化地完成了聚焦受眾這一程序。

（二）認可：聚焦受眾+文化場域

編碼完成后發現，在評論區產生共情的大多是具有強烈愛國意識的00后、90后，少部分10后、80后，評論區討論呈現文化抱團、排外性高的現象（如：V4-248 00后、10后估計聽得云里霧里的，但90后直呼家里安了監控；V4-160 再過過，地方戲曲真好聽，那個什么rap，太吵了）。場域是布迪厄提出的一個重要概念，他認為在這個高度分化的社會里，可以再劃分為無數個具有自主性的小世界，而小世界本身具有邏輯與必然，這個小世界就是“場域”，布迪厄還強調，每一個小世界都有其“性情傾向系統”——慣習，[10]這也可以為本研究受眾年齡聚焦作出解釋。慣習屬于“心智結構”的范圍，是一種“主觀性的社會結構”，但這種主觀是與場域聯系的，就如同一階層的許多人的慣習具有結構上的親和，無需借助任何外力或是自我刻意。#血脈覺醒#在標題設置時就強調二十歲這個年齡節點，[11]正是00后、90后，評論討論自發性先設置了年代（如：V4-217 00后們呀，我們的青春結束了哦）；其次，強調中華傳統（如：V4-160 再過過，地方戲曲真好聽，那個什么rap，太吵了）；最后，與父母輩耦合（如：V2-635 我就喜歡我爸媽上山摘的那種茶，從小喝到大），形成一個涵蓋記憶的00后、90后的中華文化場域，激發相應受眾的認可，推動受眾記憶調動并產生分享行為。

（三）觸動：集體記憶+分享行為

集體記憶由交往記憶和文化記憶組成，其中交往記憶是以日常交往為基礎的集體的記憶。[12]在研究樣本中，大多數的記憶呈現是交往記憶（如：V1-1023 真的，我對象在城市長大，過了三十非要買個帶院房子種菜，最好有塊地種糧）。日常交往側重于交互與主題非組織化，因此多主體內容上有高重復現象，也就是說交往記憶的群體范圍更大，其對受眾要求更低。再者，個體在分享日常生活時，具有非正式性、任意性、非組織化的特點，一定程度上鼓勵了受眾分享，尤其是基于弱連接的分享，且這種分享行為，又構成了下一輪的交往記憶。同時，研究樣本中，還出現了許多對以前的回憶以及代際記憶（如：V2-236 小時候我爹一定要給我買黃金戴著；V3-385看完芭比，啥都是芭比，還有芭比水杯，還希望出去玩帶著），一旦我們離開日常交往，脫離日常情景，這時的記憶便轉換成了文化記憶。文化記憶相比日常記憶更具有群體指向性，能觸動特定部分受眾。而虛擬社群在線分享不僅是信息和資源的交互，更是一種建立認同與自我印象整飭的活動。[13]因此，文化記憶與其自我印象符合時，用戶產生感情并促進部分特定受眾的分享行為，于是這里產生了一個動力機制：交往記憶促進大范圍的分享行為，分享行為中的文化記憶觸動部分人，部分人因自我形象整飭再進行分享，分享的人與調動文化記憶的受眾走向下一步——認同。

（四）共情：文化認同+身份認同

文化認同是個體對某種文化的共同確認。[14]身份認同是指個體對某群體的身份確認與正向情感。[15]在研究樣本中，一方面共情范疇中的多數樣本呈現了文化認同和身份認同的話語（如：V4-203 是我是我是我；V4-160 再過過，地方戲曲真好聽，那個什么rap，太吵了）；另一方面編碼中的共情范疇與認同范疇出現重合現象，由此將認同作為共情的最終結果。

綜上所述，本研究發現：抖音視頻內容的反差性和生活貼近性令受眾產生認知不協調，從而被視頻內容吸引，在從認知協調到不協調過程中完成了受眾和文化場域的聚焦；受眾完成文化場域重合度估測時，產生初步認可，推動一部分人帶有標簽式的認可分享，調動更大一部分人的記憶與分享行為；集體記憶可分為交往記憶和文化記憶，交往記憶促進大范圍的分享行為，分享行為中的文化記憶觸動具有相似文化背景的受眾，此部分人因自我形象整飭再進行分享，分享與調動文化記憶的受眾走向下一步——認同；共情與認同產生重疊，總結認同是共情的最終結果；而在此過程中抖音評論會成為視頻內容一部分加速新受眾的共情；抖音評論、視頻內容、抖音平臺、社群/共同體促進抖音話題建立；抖音話題促進社群/共同體產生。由此，構建了抖音用戶對血脈覺醒話題共情產生機制模型（圖1）。

（五）理論飽和度檢驗

為驗證理論飽和度，本研究從4個視頻里2023年11月1日新產生的評論中抽取1000條評論進行清洗、編碼操作，檢驗是否產生新概念與新范疇，結果沒有發現新范疇與其他關系，取樣結束，理論飽和。

四、總結與不足

本研究從受眾角度出發，發現共情產生的前提與結果，補充了共情產生的機制研究，分析了共情產生的要素以及流程關系，為傳播傳統文化提供借鑒，也給媒體提供提高傳播效果的路徑啟示。更重要的是，人類與動物的區別在于社會化，而共情是社會化的一大產物，把握好社會成員的共情要素，對建立認同共同體具有巨大推動作用。

本研究不足之處在于：一是只以抖音評論為研究對象，得出的資料較為單一，缺乏其他深度資料作為補充；二是各要素對共情的產生的影響程度沒有排序。未來的研究可以從平臺選擇、文本內容、受眾行為等多方探討共情產生的機制，增加研究結果的飽和度檢驗和適用范圍，也可以選取其他傳統文化短視頻進行對比分析，進一步探索傳統文化傳播之道。

注釋：

[1]吳飛.共情傳播的理論基礎與實踐路徑探索[J].新聞與傳播研究，2019，26（05）：59-76+127.

[2]亞瑟·喬位米卡利.共情力：你壓力大是因為沒有共情能力[M].耿沫 譯.北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7：4.

[3]唐寧，唐然.共情理論視域下重大突發事件微紀錄片的視聽傳播探究[J].中國電視，2020（08）：9-13.

[4]謝清果，韋俊全.文以情傳：文化類綜藝節目的共情傳播機制[J].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24，46（02）：86-92+100.

[5]李克，楊豐羽.中國對外援助話語的共情修辭機制及效果探究[J].揚州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4，28（01）：68-84.

[6]趙瑜，沈心怡.觀察類真人秀的共情效應及其觸發機制[J].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20，42（12）：92-97.

[7]陳向明.扎根理論的思路和方法[J].教育研究與實驗，1999（04）：58-63+73.

[8]邢淑芬，俞國良. 社會比較：對比效應還是同化效應？[J]. 心理科學進展，2006（06）：944

[9]馬德峰.態度改變：費斯廷格的認知不協調理論述評[J].華中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9（04）：79-81.

[10]畢天云.布迪厄的“場域-慣習”論[J].學術探索，2004（01）：32-35.

[11]皮埃爾·布迪厄，華康德.實踐與反思——反思社會學導論[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1998.

[12]簡·奧斯曼，陶東風.集體記憶與文化身份[J].文化研究，2011（11）：3-10.

[13]黃麗麗，馮雯婷，瞿向誠.影響虛擬社群信息分享的因素：多層分析視角[J].國際新聞界，2014，36（09）：20-34.

[14]崔新建.文化認同及其根源[J].北京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04）：102-104+107.

[15]張淑華，李海瑩，劉芳.身份認同研究綜述[J].心理研究，2012（01）：21-27.

（作者：石燁燁，浙江傳媒學院碩士研究生；邵文穎，浙江傳媒學院碩士研究生；蒲平，博士，浙江傳媒學院新聞與傳播學院講師）

責編：姚少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