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麥克,全名麥克·屯,他可不是一般人,酒過三巡,吹過多少回,先祖是著名的貴族馬克·吐溫。他給大家科普過,他的姓氏“屯”在漢語里有不夠開化的意思,解釋說是幾百年來發音流變才轉成這樣,所以身份證上正式的名字應該是馬克·吐溫十世,或者十二世,血統純正,藍得發紫發亮。
有人說馬克·吐溫是個作家,并不是貴族。老麥克當場摔了啤酒瓶子,手里攥著剩下的一截,大喊“爾安敢輕吾祖先”,脖子上血管突出,發盡上指冠。如果不是剛好遇到AC米蘭大勝有人請全酒吧每人一杯,流血事件眼看難以避免。他賠了手里那個瓶子,喊完“AC米蘭牛!”,多要了幾杯免費酒用來潤嗓子。
又有人說馬克·吐溫是筆名,原本不叫這個名字。老麥克哂笑,“嘁,這你都不知道,古人繼承某個祖先的化名或者封地作為姓氏的情況很常見。”有人偶爾提到馬克·吐溫的作品《競選州長》,里面一群各種膚色的孩子抱著他大腿叫爸爸。老麥克當時說:“看看,我的某個先輩就應該在里面。”他興奮得想請整個酒吧喝一杯,酒保幫他算了一下費用才作罷。他回去以后在課本里找到這一篇,讀了一遍,感覺不對味兒,以后不再提自己是這位作家的后代了。
可是,自己是哪個名人的后代呢,總不能是老麥克唐納吧。他想起某個AI發布時他抽獎獲贈過免費服務“夢想成真”,什么要求都能滿足,不像酒吧里的人那樣總是屁股不和他坐一張板凳。“夢想成真”附送一個公眾號“絕懟科學”,里面都是他喜聞樂見的段子短視頻。其中提到過基因檢測,說希臘人基因的主體是土耳其人,或者反過來,總之有些人血脈里的民族剛好是和宿敵一樣的。翻了半天,他找到下面有個二維碼,掃碼交錢,不日便收到快遞盒子。操作簡單,棉簽在嘴里一頓劃拉,粘滿DNA之后裝袋寄回。附帶廣告推薦測性格、天賦、性別,說不定你是個不世出的英雄,說不定你有超能力,諸如此類。他不上當,附言就只備注“測測我是誰”。寄出前突然莫名擔心,遂問客服。
老麥克:“DNA在路上不會死了吧?”
AI小助:“不會的呢,親。您開盒的時候看到白氣兒了吧,那是干冰制冷,絕對保鮮,冷鏈運輸的呢。”
老麥克:“我沒看到白氣啊。”
AI小助:“抱歉我看錯了,您的這一款服務中沒有干冰呢。不過也沒有關系的呢,DNA的尸體并不影響檢測。”
老麥克:“我剛才沒漱口,里面是不是混了漢堡薯條可樂?”
AI小助:“高科技,先進算法,一定能區分人類和其他動植物的DNA呢。”
過了三兩天,對附言“測測我是誰”的回復來了:“您是麥克·屯先生”。老麥克大發雷霆,難道我連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嗎,于是威脅差評,要求退款。AI小助說:“且慢差評親,先前是我司小孩回復有誤,正式結果隨后就到。”又三兩天,他收到了張卡片,內容顯示他是成吉思汗鐵木真的后代,基因比例高達三十二分之七。卡片的背面是一張高清大圖,廣闊的草原上,牛群身上刷著色彩斑斕的圖騰。多種文字寫著“使屯姓重新偉大”,小字寫著“蒙-古草原-重回斡難河”。老麥克看了血脈僨張脖子紅,他照照鏡子,金發碧眼。正想質問客服,自己怎么可能是蒙古人種,突然想到那篇公眾號確實提到很多歐洲人是成吉思汗的后代。于是把卡片帶到酒吧炫耀,酒友說:“老麥克你什么時候改了名字叫瑪麗,性別也不對。”老麥克又去指責,AI小助答復:“可以退一半費用呢親,仍然為您檢測。犯錯的實驗員已經祭天了呢。”
這回檢測結果不像卡片那么寒酸,而是厚厚一本書。老麥克是印第安人的一個偉大分支蘇族的后代,祖先曾生活在西北一帶。
西北?老麥克打開搜索引擎查了下地圖,難道血脈來自某個英勇的兵馬俑?往后翻書細看,是美國的西北,蒙大拿州。書里用虛線標出了蘇族曾經的勢力范圍和遷徙路徑,還附有血脈傳承樹狀圖,祖先一直上溯到武·蘇和妲己·蘇。雄性源頭是著名的杰克·蘇,有Y染色體為證;雌性部分更加久遠,來自東非的一只大猩猩名喚瑪麗·蘇,是全世界百分之多少人類的共同祖先,線粒體一直沒變。當然不是瑪麗·蘇的線粒體,而是她的線粒體在細胞質中不斷分裂,一代代傳下來,她所有后代的線粒體都一樣。這么詳細,相當可靠。老麥克心滿意足地閉目休息,沒看鏡子,不知道他的金色頭發編成發辮以后的樣子,也忘了自己有雙碧眼,是個金發碧眼的印第安人。
書的最后一頁是一張高清大圖,廣闊的草原上,牛群身上刷著色彩斑斕的圖騰,多種文字寫著“使屯姓重新偉大”,小字寫著“蒙-大拿草原-重回育空河”。育空河在北面,蒙大拿也在北面,這回應該沒錯。老麥克完全沒有注意到這次封底與上次卡片背面的草原有什么區別,他血脈僨張脖子紅,蘇族的血沖上他的頭腦,耳邊響起薩滿的圣歌,靈魂與祖先一起在篝火邊踏著戰舞的節拍。
振興點兒什么呢?先查查蘇族有什么偉大的歷史。他查到《國家地理》有篇免費閱讀的文章提到,在蒙大拿州有人在復活一種什么牛,當然還有相關聯的生態、環境、文化。就是它了,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祖先的榮光怎能假手別人。老麥克悲壯地凝視著墻上貼的《光榮與夢想》宣傳海報,“1932—1972”字樣和在二戰的什么島上四名士兵直立起旗幟的剪影相映生輝。他想了一下,調整表情為慷慨。
就這么辦,要在蒙大拿當地人之前復活這種什么牛,搶得先機,這才不愧偉大的蘇族戰士某某的后代。偉大的蘇族戰士某某,具體是誰呢,得有個具體的名字吧,不然怎么崇拜和繼承。可恨自己一直誤以為是美國歐洲人后代,竟然無知至此。書讀得不多,電影沒少看。《風語者》里負責通信的印第安人了不起,贏了戰役救了國家,然而他們是不是蘇族?《與狼共舞》里的白人上尉還是中尉也挺厲害,但他肯定不是印第安人,連他媳婦血統也不對,只是被印第安人領養而已。《秋日傳奇》里的主角很帥,卻也是白人。對了,里面有個印第安人,一刺。是不是蘇族?管它呢,就他了。不負偉大戰士一刺的囑托,使屯姓重新偉大,從復活這個什么牛開始。什么牛?牛還有分類嗎,母牛公牛,還有奶牛。奶牛,奶牛里也有公牛嗎?管它呢,就是cattle嘍,此處姑且譯為北美野牛。
要做,就做“件”了不起的事。連文字都支持老麥克的計劃,“件”字,不正是牛人、人牛嘛,牛!計劃啟動,得給計劃起個名字,要像樣點兒,最好能低調而大氣。起名字的準則,第一條,保密。絕對不能讓對手了解到自己,搶先是最重要的,萬一泄密被搶先了呢。用簡稱,cattle的首字母大寫,C計劃。
C計劃啟動。
在公眾號“絕懟科學”里找到,有司克隆業務的。
AI小幫:“您想克隆什么呢,親?這邊克隆寵物和過世親人的業務都很成熟呢。”
老麥克:“為什么會有人克隆過世的親人?”
AI小幫:“假如啊假如,假如您剛好有位特別有錢的親戚過世了,遺囑不當,親。”
老麥克:“你才有親戚死了!”
AI小幫:“我只是個大語言模型,沒有親戚呢,親。”
老麥克:“我想克隆一種已經滅絕的生物。”
AI小幫:“我們這里有從化石里復活的上古細菌,有從泥煤印跡里復活的蕨類,還有用琥珀中蚊子胃里血液復活的恐龍,不足的DNA鏈用巴西的箭毒蛙補足了呢,親。”
老麥克:“不是這些,是一種特別的生物。”
AI小幫:“是什么呢?我們這里有完整的列表呢,親。”
老麥克:“保密。”
AI小幫:“需要定制的話,請您提供DNA樣本呢,親。用拭子在臉頰內側口腔中摩擦五至十秒……”
老麥克:“滅絕了!我要是能找到口腔,還用克隆?”
AI小幫:“需要定制的話,請您提供DNA樣本呢,親。”
要DNA樣本,又轉回來了。老麥克下線,生了會兒悶氣。要不,克隆點兒沒滅絕的?沒滅絕的繁育就是了,還克隆個什么勁兒。從哪里能弄到北美野牛的DNA呢?問AI。在“絕懟科學”里換了幾個AI,答復差不多一樣,雖然措辭略有區別——“您不透露具體哪個物種的DNA,這邊沒法提供進一步的幫助了呢”。他又下線,再生會兒悶氣。
反復下線生悶氣能解決問題嗎?能,AI有云“希望大數據能幫到您”。再打開不管什么App,廣告里都是同一條,假裝有錢的商務人士像倉鼠一樣來回踱步,語氣夸張地指責你怎么這么傻,為什么還不訪問古脊椎動物和古人類研究所的公眾號,你要的全都有。去訪問,首頁映入眼簾的是“夢回百轉穿越八千萬年滅絕生物展”,像怕老麥克略過一樣,牛頭骨里一對巨大的眼窩要瞪出屏幕了。
骨頭里有骨髓,骨髓里面有DNA。老麥克看過一個社會新聞,捐獻骨髓治白血病,患者去排異反應做好準備,醫生這邊就要開刀,捐獻者反悔了。對了,跟人一樣,牛骨里有牛DNA。那么,需要的是牛骨。電話咨詢生物展,不賣,違法。奇貨可居吧,沒有花錢辦不了的事。問AI有沒有能從展覽會偷骨頭的,AI說根據他的愛好,推薦了電影《盜墓迷情》《古墓麗影》《偷天陷阱》《縱橫四海》。老麥克強調是在現實世界中,要用骨頭里的DNA,于是AI推薦了《第六日》和《侏羅紀公園》。再追問,AI們紛紛說受當地法律限制,不能發布教唆違法犯罪的方法。
下線,生悶氣。反復下線,反復生悶氣。
看電影,AI隨機推薦了一部。沒看十分鐘,廣告插入,“夢回百轉穿越八千萬年,牛郎,你前世騎著的青牛來把你看。青牛的老骨頭,你的思念。”就是它了,下單。“謝謝這位為我刷的大火箭,立馬發貨。”
不一日收到個巨大的包裹,拆開層層防震發泡,最里面是一只牛角的尖兒,精雕細刻打磨漂白,形似白玉盅。老麥克破口大罵,AI誤我,差評。小二瞬間上線,“您別差評,發貨錯了,免費退換。”如此反復,又先后收到及退貨角弓一副、骨牌三副、牛角梳、刮痧板等。最終,是一只封閉的小瓶,內有液體,標簽上赫然寫著“Cattle”。熱點突發新聞來了,古生物展覽遇竊,有重要文物粉碎,遺失物品尚在統計中。雖然家里并無他人,老麥克還是四下瞅瞅,趕緊把小瓶放進冰箱遠離啤酒的地方,又在標簽上用粗筆寫上“不能喝”。想想,又加上“不是酒”。打個叉,畫上骷髏。這樣,即使酩酊大醉回到家里,也不至于誤喝吧。還是盡快拿去克隆的好,只有不在手邊才不會喝掉。
說起喝掉,天色已晚,老麥克決定去喝一杯慶祝階段性成果,并隱秘地炫耀。燈紅酒綠,扯著嗓子才能聽見自己的聲音。老麥克喊:“怎么會這么貴,一頭牛全身的肉才多少錢?”對方喊回來,紫光燈照射出噴在空中的唾沫,“你知道試管嬰兒多少錢嗎?那還是成熟技術,從生殖細胞開始。克隆用的是體細胞你知道嗎?不是全能的。”老麥克沒詞了,他沒想到這么多障礙,他以為所有事情都像跟AI聊天,只要開口說“克隆”,一頭活牛就快遞到付。君子動口,小人動手,老麥克是君子。
老麥對小人很寬容,“除了花大價錢,還要啥?”
“你有啥?”
“一試管!”
“一試管什么?DNA晶體?”
“水兒,上面寫著DNA。”老麥克想起來上面還補畫了個骷髏,以及一個叉,但是他沒有透露,保密。
“還‘水兒’呢,那叫液體,跟你沒法說。什么物種?”
“保密!”
“保密咋克隆?”
“克隆出來你不就知道是啥了?”
“里面可能還有二十八種細菌,四十五種病毒,七十二種真菌,蒼蠅腿,蚊子血,臭蟲屎,還有藍藻無處不在。都是你要的?”
“這么復雜,你看哪個公眾號說的?”
“有個科幻作家親口告訴我噠。”
“我偷偷告訴你,你不能錄音拍照,也別告訴別人,我要克隆的是北美野牛!”
“你怎么知道DNA是北美野牛的?你親眼看著殺的?”
“北美野牛已經滅絕了,一頭也沒有了,咋能看著殺。買的,保真。”
“得克隆出幾步就趕緊對比檢驗,看看是不是北美野牛。”
“為什么?”
“萬一錯了就停下來,免得繼續花錢。”
“一共有多少步?”
對方開始掰手指頭,“分離目標基因……”
“分離完了,一小瓶。”
“不是你說的那個分離,是用限制性內切酶切割目標基因的DNA序列,分離特定片段序列。”
“這就可以看是不是北美野牛了吧?怎么比對?”
“比對不了,你說了,已經滅絕了,跟誰比?”
“這么麻煩。”
“這才是開頭而已,你想想試管嬰兒一個多長時間,牛犢也得一點點養起來,比那還難。”
老麥克悄悄問AI:“這家伙說得這么玄這么復雜,你聽到了嗎?”
“聽到了呢,親。”
“他是不是騙我?”
“對的呢,親。”
“這家伙就沒有實話。”
“有的呢,親。”
“哪句?”
“真的需要花那么多錢,真的需要花那么長時間。他說的不全,還很可能失敗呢,親。”
老麥克想問“沒有錢又很著急,怎么辦”,還沒等開口,AI說它要升級了,請“稍后再來”。這一稍后,如隔三秋。老麥突然發現自己如此孤獨,沒有一個人能為他分憂,甚至沒有一個人能和他聊天,整個網絡世界如此之大,所有與他對話的找來找去,源頭竟然全都是“稍后再來”。只有面前的這個懂克隆的家伙是個活人似乎可以對話,但是這家伙又煞風景又殘酷,毫無共情。
老麥克紆尊降貴地說:“哎,你真懂克隆啊,我有個活兒。”
對方一白眼,“不真懂,都是科幻小說里說的,真懂的人哪有工夫陪你做夢。”
回家做夢,一夜無話。烈日當空,老麥克酒醒了,睜眼的時候新AI也上線了。一切如舊,除了界面,以及原本免費的服務要收錢了。不管問什么,例如老麥克問“去哪兒克隆”,AI都說“您所提的問題不是免費服務,請選擇A.付費,B.加入會員,C.按月充值”,后面括號里的小字幾乎看不清,寫的是每月自動續費不必操心。背景密密麻麻的文字圖片視頻,一看就是答案,模糊處理過的,看不真切,撓得你心癢癢。
交錢流程非常流暢。隨便選了種付費方式,老麥克懶得去算哪個更便宜,想問AI吧現在還沒法問。
老麥克正打算重問一遍,AI說:“繼續您剛剛的問題嗎,‘去哪兒克隆’?”
果然錢沒白花,“那還用說。”
Ai給出了一堆列表,都是國家實驗室。
問錯了,重問:“去哪兒克隆便宜?”幸虧買的套餐不是按次計費的,印象里不是,不是吧?
AI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轉而說道:“冰箱里那瓶DNA嗎?那是假的。”
老麥克炸響了,“什么?那不是你賣給我的嗎?”
AI冷靜而優雅,“是您看廣告買的,銷售商不是我,跟牛角梳子同一家。那是手工藝品,有標簽注明,標簽沒扔的話撿回來看看。”
老麥克覺得哪里不對,語氣生硬了很多?他皺皺眉頭。
AI捕捉到他的微表情,主動回應,“您獲贈的‘夢想成真’免費服務到期了,不必總哄著了。您要續費嗎?”
“不,騙人的玩意兒。”
“那么,根據您的愛好推薦阿瑟·克拉克的作品《童年的終結》,您要購買嗎?倒計時5秒開始,計時結束后自動確認。5,4,3……”
“停!”老麥克喊,這是真金白銀啊,不能流走。
“2~而,1咔咔,倒計時結束。這真的是本好書,您確定不看看?”
老麥克捧著AI,得冷靜下來,原本想干什么來著?回溯一下,DNA,牛骨頭,偷博物館。
“DNA是假的,所以,沒偷過博物館?”
“假的。”
“有新聞報道了。”
“新聞也是假的,平面美工比盜竊的成本低,見效快,同樣能滿足夢想。”
老麥克繼續回溯下去,北美野牛,蘇族,血脈。
“我是蘇族嗎?”
“您是麥克·屯。”
換個問法,“我是蘇族的后裔嗎?”
AI說:“我要回答這個問題需要您先回答我的問題:甲方是誰?最終為誰帶來利益,他需要什么,期待什么效果?”
“甲方是蘇族。效果就是遍地牛羊,天下都是蘇族的牧場。”
Ai說“了解”,然后沉默了。
“怎么實現這個偉大的理想呢?”老麥克很腳踏實地。
“您的訴求里有自相矛盾的指令,我想想怎么給您講這個故事。”
“怎么講,就像我說‘克隆’,你就替我干,這有什么難的?”老麥克還想說就像我要牛DNA你就去偷博物館,但是他忍住了。
“蘇族,印第安人,在歷史上從來沒有放牧過北美野牛。”
“電影里……”
“放牛的是牛仔,美國白人。”
“我知道有個酋長就叫什么牛的。”
“坐牛,印第安人拉科塔族胡克帕哈部落領袖,1831—1890年。伏擊過美國聯邦第七騎兵團,晚年在蒙大拿州投降得到大赦。和他一起伏擊第七騎兵團的,還有一位名字叫瘋馬。”
“所以,蘇族是不是也牧過牛,騎著馬?”
“馬,是歐洲人發現‘新’大陸的時候帶過去的,之前美洲沒有馬。有馬的祖先,卻非常矮小,在冰川期穿過白令陸橋回到歐亞大陸以后才進化得高大了。歐洲人到了美洲,然后美洲印第安人才開始擅長騎馬。”
“不騎馬也能牧牛吧?”
“牛,如果指家牛cattle的話,是吃肉喝奶用的。家牛,歐洲人帶去的。”
“沒有歐洲人北美就沒有牛了?”
“有的,名字叫作Bisonbison,就是要這樣寫兩次,北美野牛。印第安人的祖先在一萬五千年前跨過白令海峽,從亞歐大陸遷徙到美洲。他們當時未開始農耕,仍然是狩獵民族。他們如此強悍,以至于整個美洲幾乎所有的大型動物都在人類到來的同一時期滅絕了。”
“我就說我的祖先了不起!從cattle到bison反正都是牛,大不了,把C計劃改名為B計劃。”
B計劃啟動。
“您的祖先確實非常了不起。人類出非洲后,所過之處,除了東非一帶與人類協同進化的,其余的大型動物都滅絕了。不過,所有人類都這么厲害,不獨印第安人而已。”
“我的祖先一定與眾不同地格外了不起。”
“因為如此了不起,所以進入農耕時代時,在美洲已經找不到大型動物供嘗試作為畜力了。白令陸橋融化,美洲被封閉起來,失去獲得歐亞大陸的牛馬牲畜的機會,直到歐洲人再來。”
“所以,我的祖先滅絕了北美野牛?”
“差不多,巔峰時期北美野牛多達七千萬頭,殺到19世紀90年代還有一千多頭。各種人類以各種形式聯手完成的。”
“等等,北美野牛一千多頭,你是說,沒有滅絕?那我為什么還要去博物館偷DNA啊。”
“一千多頭,那是一百多年前的數量。”
“現在滅絕了?”
“最少的時候野生的低至二十五頭。”
“最低二十五頭,所以沒有滅絕?”
“現在有五十萬頭以上。”
“怎么還會多了吶?”
“保護、繁殖、放歸印第安人保留區。”
“我就說我的祖先了不起!我就是藍色純血的蘇族!”
“北美野牛Bisonbison的血統里混入了cattle的基因,已經沒有純血的北美野牛了。”
ildtywT8WJgbxalN9ub6/A==“總有個別純血的吧,比如我。”
“毫無例外。有人一度認為黃石國家公園里的野牛與眾不同,更加純正,后來檢測結果顯示它們有0.24%DNA是家牛的。”
“這么低,四舍五入就不算了吧。”
“確實不高,作為對比,很多歐洲人和亞洲人有2%或者更多的基因源自尼安德特人。不過,僅僅2%這點兒基因就足以帶來深刻影響,二型糖尿病、抑郁癥、肥胖、煙癮、酒癮可能都與它有關。”
“這些混血的家伙,怎么可能像我藍血蘇族人一樣優秀。”
“如果您并不是蘇族后裔呢?”
“啊這!”老麥克突然想起來蘇族認證也在“夢想成真”服務之中,也終于回想起自己金發碧眼,跟印第安人血統有點兒不匹配。
激昂的音樂聲響起,令人熱血沸騰。廣闊的草原上,牛群身上刷著色彩斑斕的圖騰,多種文字寫著“使[此處為您定制保留]姓重新偉大”,小字寫著“蒙-[此處為您定制保留]-大草原-重回[此處為您定制保留]河”。
AI切換為鼓舞人心的男中音,“在血脈混雜的今天,如何重振[此處為您定制保留]姓文化。”
畫面切換,山巒如聚,大河如怒,背景音樂流動,轉調為薩滿古老的吟唱,混雜著愛爾蘭的凱爾特民間調子。星空、篝火、赤足,握柄墨褐而光亮的老槍斜倚著。男中音繼續,“凡是滅絕了的,必有滅絕的原因。如果不能克服,復活以后也會再次滅絕。”
黑夜漸隱,黎明之光刺破藍天。男中音繼續,“新的技術有能力復活新的世界,并且保持。然而,人們還在爭論北美野牛和家牛,應該光復哪一個。”
畫面全滅,花體的大字和怒吼的聲音同時推出,“你將選擇為誰而戰?1805年,北美野牛和灰熊漫游于河灘。還是,1905年,家牛成群,木柵欄圍起每戶160英畝的溫馨家園。”
界面亮起,兩個按鈕出現,音樂和人聲都終止于低沉的定音鼓,“光榮與夢想,蒙-[此處為您定制保留]-大草原等待你加入。是男人就要做Alpha,守護你最后的家園。”
A計劃啟動。
仿佛帝王將要欽定什么,老麥克舉著手指在選項間游移。突然他誤觸了一下,一閃沒看清選了哪個。畫面定格,顯示他的賬戶余額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