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越跨境民族民間戲劇形成與發展探析

【摘要】中國與越南有著長達1347公里的陸地邊界線，兩國不僅在地理位置上山水相連，且自古以來在政治、經濟、文化、文學、藝術等方面往來密切，受經濟、社會和民族文化等因素的影響，中越跨境民族民間戲劇應運而生。雖然各劇種形成發展具體情況不一，但整體而言，共性大于個性，從而使得各劇種具備戲劇的要素，同時又彰顯出自身的特點、特色。

【關鍵詞】經濟發展；社會環境；民族文化；形成；發展

【中圖分類號】J835 "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261（2024）33-0045-05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4.33.011

據統計，中國56個民族中有13個民族跨中越兩國邊境而居，越南54個民族中有26個民族跨中越邊境而居。中國跨境民族民間戲劇劇種主要有廣西和云南的壯劇、云南的傣劇和彝劇、貴州的布依劇、廣西和湖南的苗劇和京劇等，越南跨境民族民間戲劇主要有嘥劇、嘲劇、改良劇、水上木偶戲、呀嗨戲和木偶戲等。

中越跨境民族民間戲劇的形成與發展，符合戲劇發生學的一般規律，都是在一定的經濟發展因素、社會環境因素和民族文化藝術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形成與發展起來的。雖然各劇種形成發展具體情況不一，但整體而言，共性大于個性，從而使得各劇種具備戲劇的要素，同時又彰顯出自身的特點、特色。

一、經濟發展因素

馬克思主義哲學中的歷史唯物主義表明，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生產關系的總和構成經濟基礎，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上層建筑包括政治上層建筑和思想上層建筑。思想上層建筑是指適應經濟基礎的社會意識形態，包括政治思想、法律思想、道德、藝術、哲學、美學、宗教、文化傳媒等。中越各個跨境民族民間戲劇的形成，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當地的經濟發展，特別是農業經濟和商品經濟的發展。

中國方面，以壯劇為例。壯劇主要分布在廣西百色市的田東、田林、凌云、樂業、西林、隆林、靖西、德保和云南富寧、廣南、樂西等地，這些地區屬于亞熱帶季風氣候，位于右江、馱娘江與西洋江流域，水資源豐富，有利于農業生產和發展農業文明。壯族先民分布的地區是世界上的水稻種植起源地之一，左右江流域石鏟及石鏟遺址的發現，表明該地區的稻作農業在新石器時代晚期已經有了一定的發展。相關文獻史料中對該地區的稻作生產也有記載，如《史記·貨殖列傳》記載：“楚、越之地，地廣人稀，飯稻羹魚，或火耕而水縟。”[1]《史記索隱·廣州記》：“交趾有駱田，仰潮水上下，人食其田，名為‘駱人’。”[2]

云南壯劇，主要有富寧土戲、廣南沙戲、文山樂西土戲三個分支。富寧土戲主要產生、流行于富寧縣東北部地區，廣南沙戲主要產生、流行于廣南縣的北部和東部地區，文山樂西土戲產生、流行于文山縣德厚鎮的樂西村。富寧、廣南、文山樂西主要分布在西洋江、馱娘江、盤龍河等江河流域及其支流的河谷地區，由于河水的長年沖積，形成了許多土壤肥沃的河谷壩子，加上溫熱濕潤的氣候和豐富的水資源，這些地區十分適宜水稻的生長。當地多是壯族居民，人們世代以種植水稻為生，因此壯族也被后世稱為稻作民族。《富寧縣志》載：“壯族多居河谷及土山山區，農業以種水稻為主，玉米次之。”《廣南縣志》也記載：“壯族村寨依山傍水，自然條件濕熱多雨，歷來以種水稻為主。”[3]29由于農業是云南壯族人民長久以來賴以生存的根基，因此農業印跡也深深烙在了他們生活的方方面面。云南壯族人民也在日積月累的栽種水稻過程中，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稻作”文化，對壯族的飲食、禮儀、民俗、宗教信仰、文化藝術以及心理素質都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壯劇也不例外。云南壯劇形成后，在“開臺”“掃臺”等演出習俗中，有敬獻天地祈禱風調雨順、五谷豐登、國泰民安的內容，體現了以種植水稻為基礎的農業經濟所形成的“稻作”文化對其產生的影響，或者說農業經濟中“稻作”文化在壯劇的傳承和延續。

如果說農業是云南壯劇形成與發展的重要基礎，那么在農業與手工業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商品經濟則是其形成的另一個要素。在明清時代，文山州包含開化府和廣南府。歷史上的廣南府處于“東南通兩廣，西北達滇堩”的地理位置，成為“滇銅”“粵鹽”等運輸往來必經之地。古代廣南府境內密林分布廣泛，江河水系發達，水資源十分豐富，西洋江、馱娘江、普廳河等主要河流橫穿在富寧、廣南的崇山峻嶺之中，分屬珠江、紅河兩大流域水系。而云南剝隘至廣西百色的河道航運有著更悠久的歷史，清代《開化府志》記載：“乾隆二十三年（1758），奏請以滇銅互易粵鹽，委員行抵百色，殤開、文府縣赴百色接運分銷。”[3]25在剝隘碼頭，鹽商、銅販絡繹不絕，也就“無異于東南繁富之區”（《廣南府志》）[3]26，說明清代時期“滇銅”“粵鹽”互易已經非常盛行。在水路開通之前，剝隘曾是南宋時期的邕州古道和清代前期幾條驛道的重要樞紐；水路航運開通后，剝隘更是陸路和水路交通的交匯處，成為云南通往內地的必經之路，占據了十分重要的地理位置，俗稱“滇粵津關”。優越的地理位置使得剝隘商賈云集。明末清初，滇、黔、桂、川、粵、湘、贛等省的各路客商聚集在剝隘經商。清代中期，二十多個省籍的商客在剝隘辦商號、開會館，一片繁華的景象，在剝隘建立“粵東會館”“粵西會館”的廣東、廣西客商更是將其家鄉的廣戲（粵劇與邕劇）、桂劇、彩調戲等戲曲帶到了剝隘。商品經濟的發展使得云南周圍各地戲班沿著商路聚集到剝隘。清代中葉，在與各種地方戲相互交流碰撞下，云南壯劇的第一支——富寧土戲就此產生。到了清光緒年間，云南壯劇的另外兩個個分支——廣南沙戲、文山樂西土戲也在后來的商品交流和人文藝術交流中逐漸形成與發展起來，藝術形式也漸趨成熟。

與中國跨境民族民間戲劇相比，作為越南主體民族戲劇的嘥劇、嘲劇、水上木偶戲的歷史也很悠久，它們之所以得以形成與發展，也都與越南當時的經濟基礎密不可分。嘥劇、嘲劇、水上木偶戲屬于越南傳統戲劇樣式。按照越南學界主流觀點，越南這三種傳統戲劇產生于11到13世紀之間。這一時期前期正好是越南開始建立自主的封建國家的時期，在作為中國屬地的一千多年時間里，越南在經濟、政治、文化等方面都有了很大的提升，特別是經濟方面的發展，歷經各個朝代屬地官員的改造與管理，越南一改蠻荒的窘迫境地，利用中原移民帶去的先進技術發展農業，而頻繁的人文交流又帶動了商貿的發展。到了11至13世紀的李朝和陳朝統治時期，有了良好的政治、經濟、文化基礎，越南各種藝術形式也開始豐富起來。

越南全國地處北回歸線以南，屬熱帶季風氣候，高溫多雨，北部可分四季，南部只有旱季和雨季，其地勢西高東低，山地和高原占國土面積的四分之三，林木茂密，江河縱橫，水系極為發達，自然條件非常適合水稻種植。因此，越南自古就是一個以水稻種植為主的農業國家，并孕育出了獨特的稻作文化。特別是其北部紅河平原地區，是越南國家和民族的發源地。該地區經濟發達，文化繁榮，以京族人為主，文化生活豐富多彩，越南的傳統戲劇嘥劇、嘲劇、水上木偶戲、官賀民歌和吟詩等就是在此產生發展起來的。

李朝（1009-1225年）是越南進入獨立自主封建時期的第三個朝代。李朝第一位皇帝李太祖為了鞏固統治，實施了積極的治國政策，包括遷都升龍、分封中央軍政諸臣職位、改組地方政治機構、改革土地和稅收制度、實行科舉制度、發展佛教、對外采取擴張政策等，在歷經太祖、太宗、圣宗、仁宗四代君主統治的117年里，越南進入了政治集中、國家統一、國勢強盛的時期，是繼前黎朝之后強盛的大一統朝代。李朝時期，朝廷興修水利，保護耕牛，開發沿海和北部平原一帶荒地種植水稻，農業發展迅速，民間手工業和商業也得到快速發展，中越兩國民間的海上貿易和邊境互市活躍起來。宋朝的絲綢、綾錦、羅布、鐵器、銅器、瓷器、紙筆、藥材等產品不斷傳入越南，而越南的金、銀、香料、沉香、象牙、魚蝦、珍珠以及熱帶動植物也進入中國。越南的音樂、歌舞、戲劇等藝術形式在李朝逐漸發展起來，成為獨具特色的本土藝術，而水上木偶戲則是該時期藝術發展的代表例證[4]。

到了陳朝（1226-1400年），封建統治者非常重視采取各種措施以加強越南的整體綜合國力，因此，越南國內政治制度、經濟、文化、軍事等各方面都比前朝有所發展。在經濟方面，農業與商業發展并重，既興修水利、實行屯田制度和允許買賣田地，又置評泊司、鼓勵養蠶紡織和對外貿易往來。越南統治者一向重視農田的灌溉工程，屯田墾荒，擴大了耕地面積，加強了農業生產，對越南封建社會的農業發展起重要作用。隨著農業的發展和相關鼓勵政策的實施，手工業和商業也有一定的提高和發展。在1230年，陳朝皇帝把京城升龍城劃為六十一坊，置評泊司，密切與中國元朝在經濟、人文方面進行交往，有力地促進了手工業和商業的發展。經濟發展滿足了人們物質生活的需求，當時不管是王公貴族還是平民百姓，都開始對精神生活特別是娛樂文化生活有了更高的要求，嘥劇和嘲劇便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形成和發展起來的。

二、社會環境因素

社會環境對戲劇的形成和發展有著密切的聯系，不同社會環境下的戲劇內容形式各異。鄭傳寅在《中國戲曲文化概論》一書中認為，中國戲曲晚出及在元代的勃興，需要從當時中國文化環境和社會需要的角度去尋求解釋，正是求善的德性文化妨礙了戲曲文化的及時生成；對元曲而言，社會劇烈震蕩所帶來的文化效應為其創造了良好的精神環境。

清代產生的壯劇、布依劇和傣劇，以及1949年后的新興劇種彝劇和苗劇則是在穩定的社會環境中形成和發展起來的。同樣的，越南的傳統戲劇如嘥劇、嘲劇、水上木偶戲與現代劇種改良劇的產生，得益于穩定的社會環境為其提供了廣闊的生長沃土。

以布依劇為例。它是布依族社會經濟發展到一定階段才出現的文化產物。作為西南邊疆地區，貴州自宋元時期開始便長期處于土司制度的統治之下，遠離中央王朝的管控，地方土司立地為王，對沒有土地的地方百姓強征濫取、欺壓剝削，生活于水火之中的布依族人們苦不堪言。由于地方土司是世襲的，有地方人事任命權，甚至也有兵權，不服從中央王朝的管理。不僅土司之間爭權奪勢、相互廝殺、爭奪地盤，還有土司試圖想擺脫中央的管制而起兵叛亂，地方社會動蕩不安，百姓惶惶不可終日。明朝永樂十一年（1413年），貴州思南宣慰使田宗鼎與思州宣慰使田琛因爭地叛亂，中央王朝出兵平定亂事后，在當地設置貴州布政使司，“改土歸流”的序幕正式拉開，但此后該制度實行地并不徹底，只是斷斷續續地進行，直到清朝開始國力強盛后，“改土歸流”政策才發揮效用，而在此之前，西南邊疆地區經濟發展緩慢，社會動蕩，百姓一直處在水深火熱之中。雍正九年（1731年），“改土歸流”基本完成，從而消除了包括貴州在內的邊疆地區土司統治制度，社會逐漸趨于穩定狀態，百姓重新有序地開展生產生活。隨著政治格局的變化，漢族先民來到布依族先民地區，帶來先進的生產力和自己的文化傳統，催生了獨具布依族民族特色的布依劇，并通過不斷地補充和完善，使簡單和家族化的藝術形式逐漸豐滿、成熟，從而成為布依族人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在清乾隆年間（1736-1795年），南、北盤江流域的布依族群眾開始在祭祀場所編排簡單的土戲演出。乾隆末年，“布依土戲”逐漸由娛神驅鬼向文化娛樂演變，并開始向民間戲劇過渡。

彝劇能夠在1958年發展成為一個新劇種，快速發展的經濟和穩定的社會政治環境是必不可少的催化劑。因為穩定的社會環境使得彝族人們有了渴求美好精神生活的強烈愿望，為彝劇的形成提供了廣闊的生長沃土，從而有力地激發了彝劇的產生。彝劇的產生、發展與政治經濟的發展有著密切聯系，具體體現在三個方面：一是民族政策和經濟政策的落實，使當地的經濟得到了迅速發展，在政治上獲得解放的同時，人民的物質生活也有了很大提高，文化需求也就隨之而增長，因而文化藝術事業也就得到相應發展；二是社會安定團結，各民族和睦相處的政治局面必然促進文化事業的迅速發展；三是隨著政治經濟的發展，原有的民間歌舞、說唱已經不能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文化生活的需要，客觀上就要求新的藝術形式的出現，群眾要求觀看有故事、有人物、更加豐富完整的綜合性藝術——戲劇藝術[5]。

越南跨境民族民間戲劇的形成發展與中國跨境民族民間戲劇的形成發展有著非常相似的社會環境背景，傳統戲劇如嘥劇、嘲劇、水上木偶戲等都是在古代封建王朝統治下相對穩定的社會環境中產生的，近現代的戲劇如改良劇等則是在社會趨于穩定、經濟得到恢復發展的背景下醞釀而成的。

李朝和陳朝在越南歷史上是統治時間最長的兩個封建王朝，維持了將近四個世紀的統治，也是越南封建社會得到鞏固和發展的時期。李朝后期由于朝野眾臣將的叛亂，皇帝統治地位岌岌可危，1224年，李惠宗傳位給年僅七歲的次女李昭皇，成為上皇；受當時勢力強大的陳氏家族之首陳守度的脅迫，1225年，李昭皇禪位其夫陳煚，變為皇后，自此李家天下變為陳氏天下，開始了陳朝的統治。陳朝為了鞏固統治地位，繼承并發展了李朝的政治制度、科舉制度、經濟制度、文化制度和對外政策，有力地維護了當時的政治穩定與社會安定。在政治制度方面，陳朝先是更改了前朝父死子繼的君位繼承方式，設立“內禪”的君位繼承制，即父在子繼，前任皇帝在位的時候禪位給皇子，成為太上皇，實行二主共同聽政。如此一來，既可以保持中央政策的持續性，又可以維持中央集權的穩定性，避免發生較大的社會波動，對維護整體政局的穩定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同時，陳朝設立了有著中華色彩的職官系統、有本土色彩的爵位系統以及沿襲于李朝的僧道官系統構成的官制，官員有階品，分文武九品。在設立的各種制度之下，陳朝的中央集權統治得到加強，消除了自10世紀越南獨立以來地方勢力的分裂割據現象，有效地維護了社會穩定。

即便越南成為獨立自主的封建王朝國家，其在各方面也都與中國封建王朝保持著密切聯系，其中就包括文化。佛教在越南歷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越南封建王朝建立后，特別是在李朝，佛教被尊崇為國教；陳朝建立后，繼續推崇佛教，佛教進入了發展和鼎盛時期，對這一時期越南的文化產生了深刻的影響。為了維護已穩定下來的統治，李朝將關注點轉移到倡導“大一統”思想的中國儒學上，并招攬精通儒學的文臣，推行中國的儒學。李、陳朝是越南民族文化發展和民族意識增強的重要時期，越南儒學家將中國儒學思想應用到本國時，出于對發展本國民族文化和宣揚國家獨立統一的需要，會加入民族自我認同、民族自豪感、民族獨立等愛國主義和民族精神的內容，形成具有本民族特色的儒教。從此，越南儒教構成了越南民族文化的重要部分。

陳朝通過一系列的對內政策，鞏固了其中央集權統治，同時經濟得到了較大發展，國力逐步增強，為傳統戲劇如嘥劇、嘲劇和水上木偶戲的形成與發展提供了良好的社會環境。

三、民族文化藝術因素

中越跨境各民族在各自形成和發展過程中，創造了豐富多樣的民族傳統文化藝術，如神話、傳說、史詩、民間故事、說唱藝術、民歌、彩調、舞蹈、音樂、繪畫等，并各有各的精彩。在各族傳統文化藝術的孕育下，中國產生了壯劇、布依劇、傣劇、彝劇、苗劇等民間戲劇，越南則產生了嘥劇、嘲劇、水上木偶戲、呀嗨戲與改良劇等戲劇形式。

廣西壯族的傳統文化可追溯到先秦時期的駱越文化，現今駱越文化仍然是壯族文化重要組成部分。梁庭望、蔣廷瑜等民族學、考古學領域專家學者認為廣西駱越文化遺存的核心區域是郁江、黔江、邕江、左江流域及其以南地區，大明山周邊及其以南、以西區域，是駱越方國“都城”的流布區域。駱越是我國古代百越中的一支，與西甌同屬壯族的先民，商周至秦漢時期生活在嶺南西部地區，其分布地跨越現今的中越兩國，與侗臺諸民族有著深厚的歷史淵源。駱越文化以水稻種植、鑿齒、干欄民居、花山崖畫、銅鼓、布洛陀史詩等為代表，同時稻作文化又具體體現在太陽崇拜、蛙崇拜（螞拐節）、鳥崇拜、牛崇拜（牛王節）等風俗習慣、信仰儀式中。

壯鄉人世代依靠水稻農耕生產為生，使得他們對氣候、水資源、土地等自然環境資源以及青蛙、牛、魚、鴨等有利于種植水稻的動物有著特殊的感情，從開始的敬畏、崇拜，到后來的珍惜、熱愛，生產關系將人與水土等自然環境密切地聯系在一起，同時也造就了壯鄉人勤勞、勇敢、溫厚、淳樸、感恩、友善、開明的民族性格。北路壯劇《農家寶鐵》就是以重農輕商的文化為背景進行創作的，以農耕為生的壯鄉姑娘陳玉英家中有一塊傳了三代的寶鐵，到了她談婚論嫁的年紀，其父母以寶鐵為題進行對歌招婿。陳家人之所以將一塊鐵視為寶物，跟壯族人民稻作生產有著重要聯系，在人工種植水稻的過程中，鐵鍬、鐵鏟、鐵犁耙等是必不可少的農業生產工具，離開這些工具，勞作效率不僅非常低，甚至可以說是寸步難行，這也就不難想象壯家人視鐵如寶的文化傳統了。劇中男主人公的名字——張愛田也是稻作文化的具體體現，土地、水田是壯家人賴以生存的生產資源，因此，與之相關的“田”“那”等，被用作地名、人名，比如“那坡”“那弄”“那林”“那桐”之類的地名比比皆是，可見稻作文化影響的廣度和深度。

越南自古是一個以水稻種植為主的農業國家，并孕育出了獨特的稻作文化。越南的紅河下游流域江河與湖泊縱橫交錯，溪道互布，水量充沛，加之地處北回歸線以南，屬熱帶季風氣候，全年雨量大，濕度高。越南先民在上古時代就開始種植水稻，但由于雨季與旱季明顯，也會時有洪澇或旱災發生，生產能力有限的先民對自然環境充滿了敬畏，于是舉行各種儀式以求風調雨順，在獲得豐收后又舉行儀式以答謝自然的眷顧，而閑暇之余，又在水田、湖泊、河流淺灘等就地取材，利用隨手可得的木材制作一些簡單的道具，結合水稻種植的相關內容如犁地、耙田、插秧、割稻、搗谷、釣田雞、捕魚蝦、放牛等進行自娛自樂。隨著民間音樂、傳統繪畫、雕塑的發展，以及在與中國長期交往過程中受中國水傀儡戲等藝術形式的影響，獨具越南本土特色的水上木偶戲經過漫長的醞釀開始萌芽，并在越南李朝已相當盛行。據《大越史記全書》記載，越南李朝于宋宣和四年（1122年）建成的“崇善延齡”碑，就記載了當年李朝慶祝皇帝生日時演出水上木偶的情況，這塊碑現今還被完好地保留在越南南海省維仙縣隊山寺。碑文是越南水上木偶戲歷史上最早的文字記載，對研究越南水上木偶戲的歷史更是有著重大價值。而今，從反映越南人民稻種生活場景的劇目《插秧放水》《釣田雞》與《牧童吹笛放牛》等也可以看到得益于農業發展的越南水上木偶戲的稻作文化基因。

四、結語

通過上述比較研究可看出，中越各跨境民族的民間戲劇在形成與發展過程中有著許多相似之處，各戲劇的形成與發展與當時的經濟、社會環境、民族文化藝術因素都有著密切關聯，相對穩定的社會環境和經濟發展為戲劇的形成與發展提供了有利的客觀基礎條件。而色彩斑斕的民族文化與絢麗多姿的民族藝術不僅是各跨境民族民間戲劇賴以生存的寶貴土壤，還豐富了戲劇的內涵和展現形式，主要體現在題材、主題、人物角色、音樂唱腔、舞蹈表演、服飾、化妝、道具等方面。但中國與越南的跨境民族戲劇的形成與發展也有所區別，中國的跨境民族戲劇如壯劇、布依劇、傣劇、彝劇、苗劇在形成與發展過程中受其他民族特別是漢族戲劇的影響非常大，頻繁的民族間藝術往來一定程度上催發了包括戲劇在內的新的藝術形式的形成，也促使其越發成熟、完善。由于中越源遠流長的歷史政治關系，越南跨境民族戲劇的形成發展與中國戲劇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如嘥劇與中國的元曲、水上木偶戲與中國魏晉南北朝時期就流行的水傀儡，以及改良劇與中國潮州劇、粵劇的關系，史料都有所記載。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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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梁羽（1987.10-），女，漢族，廣西容縣人，碩士，百色學院外國語學院講師，研究方向：英語文學與文化研究、比較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