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群體中“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現象探賾

摘 要：當前，我國的大學生群體中存在一定程度的、小范圍的“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現象。依據弗洛姆“人的生存方式理論”，“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乃是一群“重占有”生存方式主導的人，即喪失了內部自我感的人，他們只能通過擁有更多占有物以確證自身的存在。于是，在現實生活中，他們便成了精心粉飾的唯利是圖之人。切實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融入學校教育全過程、以正確的人生規劃引導職業規劃和學業規劃、培育高尚的道德品行、促進價值理性和工具理性協同發展、厚植家國情懷、培養格局是解決這一問題，進而培育有理想、敢擔當、能吃苦、肯奮斗的新時代好青年的有效舉措。

關鍵詞：大學生；生存方式；自我感；精致的利己主義者

2012年4月，在《理想大學》專題研討會上，北京大學錢理群教授指出，“我們的一些大學，包括北京大學，正在培養一些‘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他們高智商，世俗，老道，善于表演，懂得配合，更善于利用體制達到自己的目的。這種人一旦掌握權力，比一般的貪官污吏危害更大”。[1]“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一詞旋即開始走紅網絡，并引發了整個社會的極大關注與熱議，眾多學者也對此現象進行了深入研究。①須知，大學生是國家的未來、民族的希望。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習近平同志號召廣大青年“立志做有理想、敢擔當、能吃苦、肯奮斗的新時代好青年”[2]。如果我們的一些大學確如錢理群教授所言正在培養一些“精致的利己主義者”，那么，這將對我們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以及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產生一定程度的負面影響。因此，深入探究大學生群體中的“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現象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筆者將結合弗洛姆“人的生存方式理論”對大學生群體中“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現象的成因作一深入解讀，并據此提出一些具有可行性的建議。

一、“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的內涵與特征

在界定“精致的利己主義者”這一概念的內涵與特征之前，我們首先討論一下大學生群體中“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現象是否存在的問題。錢雅、王云麗做了一項調查，結果顯示六成以上的受訪者認為這一現象是存在的，并會隨著生存、就業等競爭的加劇而愈演愈烈。[3]崔馳、戴明、孫可可通過顯示偏好原理的獨斷博弈實驗指出，精致利己主義在大學生群體中的盛行程度可能并沒有輿論認為的那么高。[4]王小青通過文獻研究指出，與錢理群所說的“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的本意相比，網絡上的報道存在嚴重信息缺失和過度加工，這在某種程度上導致了人們對中國教育的悲觀。[5]綜合學者們的觀點以及筆者在高校的工作經歷，筆者認為：總體來說，我們的大學教育是成功的，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培養了大批合格建設者和可靠接班人。但就目前來說，大學生群體中也確實存在一定程度的、小范圍的“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現象。指出這一現象的存在不是為了悲觀，而是為了引起足夠重視與采取相應措施，使我國的大學教育能夠更加完善，進而培養出更多社會主義事業的可靠接班人。

接下來，我們詳細解讀“精致的利己主義者”這一概念的內涵。在這一概念中，“利己主義者”是中心詞，而“精致的”是修飾詞，用以描述“利己主義者”的性質。因此，所謂“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就其實質而言，不過是一幫利己主義分子而已，但這幫人善于偽裝和粉飾，故從外在方面看有別于傳統意義上的利己主義者。“精致的利己主義者”自詡為“陽春白雪”，而將傳統意義上的利己主義者視為“下里巴人”，并嗤之以鼻。具體來說，“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具有如下特征。

（一）行為自私

自私性是“精致的利己主義者”最為本質的、首要的特征。在《辭海》中，自私的定義是“只為自己打算；只圖個人的利益”，這也意味著，“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以自身的利益為價值導向，其行為的出發點和最終歸宿都是為了實現自身利益的最大化。比如，為了保研、出國或者找到好工作，打造一個漂亮的成績單，提高績點，這是可以理解的。但有的學生在自己不愿付出相應努力而得不到優秀的情況下（有的高校為了使學生的成績有區分度而設置了一定的優秀率）會要求老師降低得到優秀的學生的分數，從而減小與其之間的差距。這是一種典型的自私行為。對于“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來說，他“并不考慮作出什么犧牲，給出什么東西，他只簡單地決定：我需要什么，就得有什么，并且就得給我拿來什么”[6]。這樣造成的后果是，不僅他人的利益，而且社會的整體利益都會受到損害。

·大學生發展·生成機理與路徑優化：大學生群體中“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現象探賾

從生物學意義來說，利己本無可厚非，乃是一個生命體為保持其存在而不至于滅亡的本能需要，但問題在于，“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的利己已經超出了合理的限度而變成了自私。更為可怕的是，“精致的利己主義者”會因其自私而罔顧道德判斷，換句話說，在理性認知上，他們也明白一件事情是否符合社會道德，是否該做，但落實到具體行為上，卻并不會依照理性認知而行事。此時，就只剩下一個判斷標準了，即對自己來說，是否有利可圖。只要對自己來說有利可圖，他們依然會去做，而罔顧社會道德，出現類似“雙重道德人格”的現象。[7]一個陷于自身利益狹隘窠臼的人，其眼界必然受限，難以從全局和長遠的角度考慮問題，從而注定是一個沒有格局的人。

（二）善于偽裝

“精致的利己主義者”這一術語的修飾詞是“精致的”，而這也恰恰顯示出了其第二個特征——虛偽性。為了準確理解這一特征，我們有必要首先了解“精致的”反義詞—— “粗糙的”或“粗陋的”。因此，“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的對應概念是“粗陋的利己主義者”。兩者之間的本質區別就在于是否粉飾自己的自私。“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也好，“粗陋的利己主義者”也罷，其核心本質都是一群將自身利益看得高于一切的人。而“粗陋的利己主義者”并不掩飾自己的趨利動機，他并不諱于向世人展示自己是一個利己主義者，是一個“真小人”。而“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則不同，他是一個自私的人，而他又不想讓世人認為自己是唯利是圖之人。換言之，他既想要“里子”——為自己謀利，也想要“面子”——做一個道德高尚者。這樣的人是典型的“偽君子”。英國哲學家培根有一個很貼切的比喻來形容這種人，那就是“在要吞噬他物的時候落淚的鱷魚”[8]。

在網上的一份帖子中，有個學生介紹了自己得到優秀的經驗。他認為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草臺班子，課堂也是，所以一定要學會表演。在課堂上，能坐前排盡量坐前排，聽課的時候即便不愿意也一定要假裝在認真聽講，還要學會和老師互動，老師看你的時候，你也要看老師，而且還要裝作若有所思的樣子，然后朝老師微微笑、點點頭。下課以后，也要想出問題去向老師請教。可以看出，這位同學的表演堪稱影帝級別，偽裝出來的行為相當具有迷惑性，老師在不知真相的情況下也確實容易給其優秀。現實生活中，“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的危害要遠甚于“粗陋的利己主義者”。對于“粗陋的利己主義者”，人們容易分辨，可以敬而遠之，而對于“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由于其善于偽裝，不易分辨，讓人防不勝防，人們在放松警惕的情況下很容易落入其圈套。更為嚴重的是，這會使一些老實人開始懷疑自己的老實，進而重新審視并改變自己的三觀，進而影響整個社會的風氣。

（三）精于算計

在錢理群教授對“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的描述中，我們可以看到，無論是“世俗，老道”，還是“善于表演，懂得配合”，抑或是“善于利用體制達到自己的目的”，所有的描述都在指向一點，那就是精于算計。而“高智商”恰恰又為精于算計提供了可能性。“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的這個特征，正是前兩個特征必然衍生的結果。一個本性自私的人，為了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而又要掩人耳目，示之以“精致”，那么他就必然要挖空心思、處心積慮，用盡各種貌似不卑污的手段以達到卑污的目的。例如，有的學生為了能夠在課程中得到優秀，會故意和老師套近乎，加了老師的微信后會時不時匯報自己的思想動態，企圖以這種方式博得老師的好感。在得到了優秀以后，會把老師的微信刪掉。這就是典型的算計行為。

精于算計之人，必然是一個被工具理性主導的人，價值理性早就被其拋諸腦后了。這樣的人，為了一己之私，不擇手段，經常耍小聰明，善于玩弄各種所謂的手段，更為可笑的是，他們居然還自得其樂，自以為可以翻云覆雨，將他人玩弄于股掌之上。這樣的人注定沒有溫度、沒有靈魂，不過是行尸走肉而已。這種人的結局往往以悲劇收場。用培根的話來說，他們“自以為已用其聰明縛住了命運的翅翼，但他們終歸也會變成無常命運的祭品”[9]。

二、大學生群體中“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現象的生成機理

通過以上論述，我們可以看到，“精致的利己主義者”行為自私，且善于偽裝、精于算計，大學生群體中出現這種現象是值得警惕的。由此，探尋出這一現象產生的根源并據此提出具體的對策勢在必行。接下來，筆者將依據弗洛姆“人的生存方式理論”，對這一現象產生的原因進行深入解讀。

（一）弗洛姆“人的生存方式理論”概述

“人的生存方式理論”誕生于20世紀70年代中后期，是弗洛姆晚年時期的思想，目的是為了深入批判現代資本主義社會人的生存方式的異化，散發著濃濃的人文關懷。在這一理論中，弗洛姆依據人本身內在的兩種傾向性，將生存方式劃分為兩種類型——“重占有”的生存方式與“重存在”的生存方式。這兩種生存方式是相異的兩種性格結構，代表著對自我和外在環境的兩種截然相反的傾向性。哪種生存方式占據主導地位，則這個人的認知與行為就由其決定。

弗洛姆指出，所謂“重占有”的生存方式，具體來說就是，“我”同外在環境的關系乃是一種占有或所有的關系，即“我”要使悉數的外部，乃至自己在內，都成為“我”的占有物。[10]緊接著，弗洛姆闡述了“重占有”生存方式形成的條件和賴以存在的根基——對利潤的瘋狂追逐。這樣，他便把批判的矛頭指向了資本主義制度，因為對利潤的瘋狂追逐是資本主義制度特有的現象。在此基礎上，弗洛姆進一步分析了“重占有”生存方式的實質——在這種生存方式中，一個人的自我感是通過其占有物實現的，即占有物是“我”，“我”就是占有物，兩者是同一的。這意味著，一個人自我感的強弱完全取決于占有物的多寡。因此，“重占有”生存方式主導的人會被驅使著擁有更多占有物。弗洛姆還闡述了隨著資本主義社會的發展“重占有”生存方式出現的兩點新變化：其一，占有范圍的無限度擴展。除了滿足基本生存功能的衣食住行等，一切物，無論有形的還是無形的，抑或外在的還是內在的，乃至于思想、情感、習慣等，都成為占有的對象。其二，消費成為重要的占有方式。伴隨著社會性格的轉型，人們的占有方式也出現了新的變化——人們不僅僅通過保存來實現對物的占有，還通過消費來實現對物的占有，即占有方式拓展了。由此導致的后果是，消費主義大行其道。

何謂“重存在”的生存方式？弗洛姆認為，作為一種與“重占有”生存方式截然不同的生存方式，在“重存在”的生存方式中，作為主體的人不占有任何物，也沒有占有的欲望，心中滿是祥和、喜悅，擁有創造性，并希望與世界融合在一起。[11]為了使人們更好地理解這種生存方式的深刻內涵，弗洛姆闡述了“重存在”生存方式的三個主要特點。其一，創造性。弗洛姆特地強調，創造性是就行為的性質而言的，并非指行為的結果。兩者的區別在于是否一定要有新事物的出現。因此，弗洛姆對“創造性”給出的定義是，人能夠自由運用自身的能力，即人的行為是人的本質的呈現。其二，洞察力。“重存在”生存方式主導的人具有透過事物現象來把握事物實相的洞察力。弗洛姆特別指出，這種洞察力并非指借助科學手段的觀察，而是基于自身創造性的洞見。其三，奉獻性。由于具有較強的洞察力，“重存在”生存方式主導的人能夠正確認識人的本質，為了擺脫與自然分離所帶來的孤獨感而重新與世界融為一體，他會積極發展人生而就有的“存在”傾向，即展現自身的能力、表現積極主動、與他人聯系、逃出自私的窠臼。[12]由此，他在現實生活中會呈現出奉獻、分享和犧牲的意愿。

（二）自我感是人確證其存在的依據

從弗洛姆對人的兩種生存方式的論述中我們可以看到，自我感的來源乃是區分兩種生存方式的關鍵所在。具體來說，如果一個人的自我感來自于外部，那么他就是“重占有”生存方式主導的人，反之，如果一個人的自我感來自于內部，那么他就是“重存在”生存方式主導的人。一個人存活于世上首先要回答的一個問題就是“我是誰”，并借此找到自我感，從而確證其存在。遺憾的是，世界上的絕大部分人都沒能正確回答這一問題。換言之，在這個世界上，絕大部分人至死都沒能搞明白自己是誰，誰才是真正的自己，而是終其一生以錯誤的方式確證了自身的存在。人的自我感有兩個來源，一個是內部，一個是外部，來源于內部的自我感稱之為內部自我感，來源于外部的自我感稱之為外部自我感。內部自我感才是一個人真正的自我感，是真實的、堅實的、永恒的，是一個人本自具足的。一個具有內部自我感的人，用馬克思的話來說就是人“對人的本質的真正占有”，是“人向自身、也就是向社會的即合乎人性的人的復歸”。[13]這樣的人，也就是弗洛姆筆下的“重存在”生存方式主導的人。這樣的人不需要用占有物來確證自身的存在，因此，除了功能性占有，他也無需再去占有什么。他就是他，是那個本自具足的自己，不是占有物，更無須通過占有物來彰顯自己的存在。他的行為是創造性的，因為他的行為是他能力的自由運用和展現，非外力所驅使。

當一個人喪失了內部自我感，也就是這個人無法從內部確證自身的存在時，那么他必然向外尋求，通過不斷地占有外在物來確證自身的存在。如此一來，就會導致這樣的后果，即對他來說，占有物就是他，他就是占有物，他和占有物之間成了等同的關系。占有物的喪失，也就意味著自我的喪失，因此，為了維持自我感，他也必然要竭力去占有更多的外在物，諸如金錢、權力、名譽等，但凡有利于自身利益的東西，他都會去占有，乃至于自己，即相對于自己而言，他自己變成了馬克思所說的“對象性存在”。而當他占有了“物”以后，“物”同時也占有了他，因為他的自我感來自于占有物，所以他會無時無刻不生活在唯恐失去占有物的焦慮與恐懼之中。顯然，這種從外部建立起來的自我感是不真實的、脆弱的、非永恒的。這樣的人，正是弗洛姆筆下的“重占有”生存方式主導的人。對于這樣的人，馬克思有過一段精彩的論述，“人變成對自己來說是對象性的，同時，確切地說，變成異己的和非人的對象；他的生命表現就是他的生命的外化，他的現實化就是他的非現實化，就是異己的現實”[14]。

（三）“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的形成源于內部自我感的喪失

我們知道，“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一切行為的出發點與最終歸宿都是自身的利益，實現自身利益的最大化才是他行為最大的驅動力。倘若一件事情對自身來說有利可圖，他便會去做，倘若無利可圖，他就會避而遠之。當共同體的利益與自身利益抵觸之時，他會毅然決然地選擇舍棄共同體的利益以成全自身利益。這就引出如下問題：他為什么非得為自身“圖利”呢？甚至有些人從理性上來說明知這有悖于社會道德，可他卻偏偏選擇了為自身“圖利”。他“圖利”的深層次原因究竟是什么呢？結合弗洛姆“人的生存方式理論”，我們發現，“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乃是一群“重占有”生存方式主導的人。這樣的人由于社會環境的影響喪失了內部自我感，于是，為了確證自身的存在，他唯有轉而向外以尋求自我感，如此，他所能做的，就是不斷地占有“物”。對他來說，“物”就是他，他就是“物”，兩者等同。恰如弗洛姆所言，占有物的范圍也在不斷擴大，內在的、外在的，有形的、無形的，皆可成為占有對象。雖說通過這種方式得到的外部自我感是不真實的，更是脆弱的，但所幸能夠給予“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以暫時的自我感。這也同時解釋了為什么“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在理性認知上明明清楚一件事情是否符合社會道德，但他卻會為了實現自身利益而選擇做有悖社會道德的事。因為，他需要以“利”來增強自我感，從而確證自身的存在。

上文提到的那個自己不努力得不到優秀而向老師建議降低得到優秀的學生分數的學生，就是一個需要不斷從外在尋求自我感的人，取得優秀這樣的高分也不過是證明他的存在的方式之一。對他來說，越高的分數意味著愈發強大的自我感，因此，他會努力謀求越高的分數。在得不到高分的情況下，他也會想方設法縮小和高分同學之間的差距。于是，我們也就看到了那讓人匪夷所思的一幕——他向老師建議降低取得優秀的學生的分數。如此一來，對他而言，那個構筑在分數基礎上的外部自我感相對來說就不至于被暴擊。再者，他已經是一個成年人，從理性上來說，他不可能不知道這樣做實則是一種不道德，可是在現實的層面上他依然打著為了多數人的公平的幌子去建議老師降低取得優秀的學生的分數。無他，底層邏輯無非是為了維護那個建立在分數基礎上的脆弱的外部自我感而已。

然而，這同時也會造成一種后果，那就是“精致的利己主義者”會經常生活在一種焦慮之中：其一，占有物是通過占有得來的，那么就有失去的可能，因此，他會經常處于一種“患失”的情緒狀態之中；其二，既然他和占有物是等同的，那么占有物的多寡直接決定了他的自我感的強弱。為了增強自我感，他唯有繼續不斷地想方設法占有更多的“物”，于是，他會經常處于一種“患得”的情緒狀態之中。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態，是“精致的利己主義者”揮之不去的夢魘，在日常生活中表現為一種“小人長戚戚”的狀態。而且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態，往往會小了一個人的格局，窄了一個人的眼界，惶惶不可終日，使其成為井底之蛙。這樣的人站位不高，目光短淺，只顧眼前，他們一般從外在的成功中獲得滿足感，并深陷于此，為的就是提升自信，以彰顯自身的存在，而在更高的層面上，諸如歸屬和愛的需要、尊重的需要等，他們則比較欠缺，遑論自我實現的需要。[15]

三、應對大學生群體中“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現象的路徑優化

從以上論述中我們可以看到，一個人之所以成為利己主義者，正是因為其內部自我感的喪失。基于此，我們也就找到了解決這一問題的方向，那就是增強人的內部自我感，使其成為一個“重存在”生存方式主導的人。至于如何增強人的內部自我感也就是人固有的“存在”傾向，弗洛姆重點強調，這要取決于他所置身的社會環境。弗洛姆關于社會環境對人的重要影響的觀點，實則承繼于馬克思，也正是借助這一點，弗洛姆跳出了精神分析學說的狹隘窠臼而成其宏達。因此，我們應該精準施策，多措并舉，采取各種有效手段激發學生內在的“存在”傾向，增強其內部自我感，以使其走出自私的狹隘窠臼，努力把學生培養成“奉獻社會、服務人民”的人。

（一）切實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融入學校教育全過程

上文提到，對利潤的追逐是“重占有”生存方式形成的前提條件和賴以存在的基礎。換言之，資本主義制度孕育出了“重占有”的生存方式。弗洛姆指出，只有一種完全不同的經濟政治結構才能從根本上改變人類的這種生存困境。[16]這也是弗洛姆研究人的兩種生存方式問題時得出的最為重要的結論，為此，他在寫作《占有還是存在》這一著作時，為避免讀者誤會他的結論，特地刪除了針對個人練習的“習得存在的步驟”這一章節。因為他深知，“改變一個人周圍環境的結構，從占有到存在的轉變才會有意義”[17]。就這一點來說，在闡述大學生群體中“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現象產生原因的所有學者中，史文祺、穆佳瀅所指出的經濟基礎尤其是所有制關系起到了決定性作用這一觀點最為深刻，與弗洛姆的觀點不謀而合。這也是解決這一問題的關鍵。

我們是社會主義國家，實行的是生產資料公有制，這是孕育“重存在”生存方式的肥沃土壤。所以，目前我們應做的就是不斷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并大力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用其鑄魂育人，切實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融入學校教育全過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體現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就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而言，其核心思想理念、傳統美德、人文精神，都有利于激發人內在的“存在”潛能，將人導向“重存在”的生存方式。因此，我們“要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貫穿于高校辦學育人全過程”[18]，以學生喜聞樂見的形式開展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培育工作，將其做細做實，以使學生真正懂得、真正信仰、真正踐行。

（二）以正確的人生規劃引導職業規劃和學業規劃

個人自我規劃分為三個層次，宏觀層次是人生規劃，即一個人想要在社會上達到一個怎樣的位置，在“蓋棺”之時，他希望社會給予其怎樣的“論定”；中觀層次是職業規劃，即一個人依據人生規劃所制定的職業安排，其目的是為了更好地實現人生規劃；微觀層次是學業規劃，即一個人依據職業規劃所制定的學習安排，其目的是為了更好地實現職業規劃。其中，人生規劃是頂層設計，具有最高的統攝力，決定職業規劃，而職業規劃又決定學業規劃。一個人要想制定學業規劃，必然要明晰職業規劃，而要制定職業規劃又必然要明確人生規劃。因此，有怎樣的人生規劃就必定有相應的職業規劃與其相匹配，而有怎樣的職業規劃就必定有相應的學業規劃與其相匹配。

鑒于人生規劃在個人自我規劃中的統領性地位和決定性地位，我們有必要引導大學生制定正確的人生規劃。然而，目前我國大多數高校側重于對學生學業規劃和職業規劃的引導，而對人生規劃的引導則略顯薄弱。“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如果站位不高，不從一生的視角來統籌規劃職業和學業，則難以制定有效合理的職業規劃和學業規劃。那么，何謂“正確的人生規劃”呢？馬克思的人生規劃是“解放全人類”，周恩來的人生規劃是“為中華之崛起”而作貢獻，可以看出，正確的人生規劃以“奉獻社會、服務人民”為宗旨，具有宏大性、正向性、奉獻性。顯然，正確的人生規劃與“利己”是相互排斥的。而弗洛姆筆下“重存在”生存方式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奉獻性。這意味著，正確的人生規劃能夠將人導向“重存在”的生存方式，屆時人就可以不必通過占有外在物以確證自身的存在，從而也就不會成為一個利己主義者。因此，在高校，為避免學生滑向“精致的利己主義者”，我們不僅要輔導學生制定合理的學業規劃與職業規劃，更應該從宏觀層次上引導學生制定正確的人生規劃。唯有在正確人生規劃的指導下，職業規劃和學業規劃才能是正確而合理的。

（三）培育學生高尚的道德品行

高尚的德行是人的內在本質的展現，一個“重存在”生存方式主導的人會表現出高尚的道德品行。從觀念與行為的辯證關系來看，觀念決定行為，而行為也會影響觀念。因此，培育學生高尚的德行必然可以激發學生內在的人的本質，從而將學生導向“重存在”的生存方式。一個能夠充分展現人的本質的內在充盈的人是不可能滑向“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的。再者，德行是社會生活所需要的道德秩序理想的體現，有德行的人則代表著社會的良心。[19]所以，高校應該重視并加強對學生高尚德行的培育。

大學階段培育學生高尚的德行，應該從如下幾個方面著手：其一，培育學生的感恩之心。懂感恩的人不會把別人對他的好當成理所當然的，而是記在心里，他日必然涌泉相報。這樣的人，必然不可能是一個自我中心、自私自利的人。其二，培育學生的敬畏之心。風箏能高飛，是因為有線的牽引，真正的自由也不是為所欲為，而是“隨心所欲不逾矩”。一個人有所敬重和畏懼，心中就會有一把無形的戒尺，就能走出狹隘的自我中心藩籬。其三，培育學生的善良之心。心地善良的人必定與人為善、沒有惡念、樂于助人、敦厚寬容。其四，培育學生的擔當之責。一個有擔當的人明確自身的社會角色，也明確社會角色應當承擔的責任，在享受相應權利的同時，也不忘履行相應的義務。遇事不推諉、不逃避，而是迎難而上，想方設法解決。

（四）促進價值理性和工具理性協同發展

德國社會學家馬克斯·韋伯曾經提出過兩個概念——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顧名思義，價值理性以人的價值作為行為的出發點與最終歸宿，動機、手段、目的的純正才是最為重要的，而不管結果如何。而工具理性則不然，它崇拜工具、手段，為的就是實現目的，并使效果最大化。這也必然會造成一種后果，那就是置人的情感和精神價值于不顧，一言以蔽之，就是缺少人文關懷。由此可見，就一個人的現實生活而言，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實則各有其優劣，兩者的協調發展是一個人健康成長的必然選擇。

伴隨著人類社會工業化的發展，在當代，工具理性在一定意義上已經成為人類的行為準則，成了“社會常識”，即“工具理性壓倒價值理性實現了對現代社會的全面掌控”[20]。在全球化迅猛發展的今天，我國也深受影響。既然工具理性能夠成為當今社會的常識，那它必然有其存在的價值——追求效果的最大化。置身于市場經濟普遍流行的大環境中，這一點并不難理解。然而，問題在于，工具理性的盛行容易導致人的主體性的消解——人降格為某種目的的手段，而不再是最終的目的。主體性消解以后，人就成了一個個冰冷的軀殼，成了沒有靈魂的行尸走肉，成了沒有溫度的工具人，這樣的人必然倒向“重占有”的生存方式，成為利己主義者。唯有在價值理性的指引下，工具理性才能保持在合理范圍內，避免走向極端。我們不是要將工具理性從一個人的身上剔除，而是要避免工具理性在一個人身上的極端化，促進價值理性與工具理性的協同發展。因此，高校一定要在培育學生的價值理性方面下功夫，為其注入靈魂，使之成為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有溫度的人，而不是眼中只有利益的工具人。

（五）厚植學生的家國情懷

家國情懷是沉淀在每一個中華兒女骨子里的基因，也正是因為如此，中華民族才能傳承至今，綿延不絕，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從實質上說，家國情懷是一個人對國家和民族深深的情感認同，人也得以借此擺脫可怕的孤獨。弗洛姆認為，由于人的“未特定化”，人不得不通過后天的努力以彌補先天的不足，從而表現為超越性。于是，與自然相統一的人逐漸與自然分離，開啟了個體化進程。人在收獲自由的同時，也獲得了孤獨。而國家和民族恰恰為個人提供了擺脫孤獨的港灣。一個“重存在”生存方式主導的人會通過愛重新與共同體融為一體，并甘愿奉獻。因此，厚植學生的家國情懷在使學生擺脫精神孤獨的同時，也將學生導向了“重存在”的生存方式。

厚植學生的家國情懷還有助于其制定正確的人生規劃。當前，我國已經踏上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新征程，正處于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關鍵時期，大學生理應將國家和民族的未來融入自己的人生規劃之中。也只有立基于民族復興的時代浪潮中，當代青年才能更好地制定正確的人生規劃，從而實現人生價值。馬克思曾經說過，“人只有為同時代人的完美、為他們的幸福而工作，自己才能達到完美”[21]。因此，高校應該厚植學生的家國情懷，“學校的課程和教學應該讓學生學會關心自我、關心身邊親密的人、關心遠方他人和陌生的人”[22]，從而培養一批能夠“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時代新人。

（六）培養學生的格局

格局反映一個人的認知層次、認知范圍和認知深度。通俗來說，一個有格局的人，必然站得更高、看得更遠、想得更深。有格局包含著三層意蘊：其一，認知層次高。認知層次高的人站位高，具有戰略思維，遇到問題時能夠通盤考慮、系統謀劃、整體推進。其二，認知范圍廣。認知范圍廣的人看得遠，具有歷史思維，能夠“前看五百年，后看五百年”，洞悉歷史走向，遇到問題時可以從容應對。其三，認知程度深。認知程度深的人想得透，具有辯證思維，能夠通過紛繁復雜的表象看透事物的本質，明晰事物的發展規律，遇到問題時由于能夠順應規律，依規律行事，因此可以事半功倍地解決問題。由此可見，有格局意味著有大智慧。

“重存在”的生存方式有一個特性是洞察力，也就是穿透世界表象把握世界實相的能力。如果一個人擁有了這種能力，那么這也就意味著他是一個“重存在”生存方式主導的人。增強一個人把握實相的能力，就可以將其導向“重存在”的生存方式。從以上對格局內涵的論述中我們可以看到，格局越大，則把握世界實相的能力越強。因此，高校一定要格外注重對學生格局的培養。當學生的格局大了以后，他就定然能夠正確處理當前與長遠、個人與社會、整體與局部之間的關系，從而決不會盯著眼前的蠅頭微利，與利己主義者為伍。

四、結語

習近平同志指出，“青年的價值取向決定了未來整個社會的價值取向，而青年又處在價值觀形成和確立的時期，抓好這一時期的價值觀養成十分重要”[23]。因此，即便目前來說，我國大學生群體中“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現象是小范圍的，但也應當引起我們的關注與重視，這不僅是大學生個人成長的問題，更關涉國家和民族的未來。在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礎上，筆者嘗試用弗洛姆“人的生存方式理論”對這一現象的生成機理進行學理性剖析，以期為這一問題的解決提供一個可行的切入點。總而言之，指出問題不是為了悲觀，而是為了引起重視和推動問題的解決，我們要在習近平同志關于青年工作重要思想的指導下，借鑒弗洛姆“人的生存方式理論”的合理內容，精準施策、多措并舉，抓住、抓好、抓實大學生成長的“拔節孕穗期”，努力把其培養成有理想、敢擔當、能吃苦、肯奮斗的堪當民族復興大任的新時代好青年。

注釋：

①學者們對大學生群體中“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現象成因的研究中，比較有代表性的觀點如下：劉鐵芳、劉艷俠（2012）認為，過分強調競爭和功利化的應試教育導致了精致利己主義癥候的產生。朱永新、汪敏（2020）持有類似的觀點，他們將原因歸結為我國教育實踐中的“重智育，輕德育”“重理論，輕實踐”等價值取向。唐智、蘭娟（2017）則將原因歸結為社會、家庭、學校、個人的功利化傾向。史文祺、穆佳瀅（2021）的觀點比較有深度，他們認為，新時代青年“精致”利己主義的成因是多元的，是各要素之間綜合作用的結果。其中，經濟基礎尤其是所有制關系起到了決定性作用，同時外部客觀環境的變遷與新時代青年自身的發展特征是“精致”利己主義形成的重要參數。在學者們研究成果的基礎上，筆者另辟蹊徑，基于弗洛姆“人的生存方式理論”，對大學生群體中“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現象進行了學理性剖析，認為內部自我感的缺失乃是造成這一問題的根源，并在此基礎上提出了一些可行性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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