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方聯動，促進低齡老人再就業

相信很多人看過《實習生》這部電影，羅伯特·德尼羅扮演的本，曾經是一位事業有成的商人，年近七十的他無法忍受退休后的平淡生活，于是做出重返職場的決定，成為年輕的朱爾斯（安妮·海瑟薇飾）的“小助理”……雖說這部電影的立意不是探討老年群體就業，但至少從另一個側面反映出這一現實社會問題。

南開大學經濟學院教授、中國人口學會副會長原新指出，預計到2035年，我國老年人口規模將超過4億，占比將超過30%，我國將進入重度老齡社會階段；到21世紀中葉，老年人口規模將達峰5.2億，占比超過40%，我國將進入超老齡社會。

前程無憂《2022老齡群體退休再就業調研報告》顯示，68%的老年人退休后再就業意愿強，低齡老人顯然是其中的主要群體。根據第七次人口普查數據計算，2020年我國60—69歲低齡老人就業率為34.6%，與老年群體就業意愿相比差距較大。歐盟統計局官網顯示，2023年歐盟27個成員國60—69歲人口整體就業率為50.9%，低于30%的僅盧森堡一個國家。2023年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國家60—64歲人口就業率57%，65—69歲人口就業率29.8%。韓國60—69歲老年群體2023年就業率為58.3%。日本總務省統計局網站數據顯示，2024年8月，日本65—69歲人口就業率為54.7%，近10年保持連續增長勢頭。由此看來，我國低齡老人就業率相比國際水平而言仍然偏低。可以預見，2025年遞進式延遲退休政策執行以后，我國低齡老人就業率將有一定程度的提高。

新時代低齡老人的特點

2023年，我國人均預期壽命已攀升至78.6歲，新時代低齡老人具有諸多與以往不同的特點，其中，與就業相關的特點主要表現為以下三點。

●教育程度不斷提高

根據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2020年雖有近半數（48.90%）低齡老年人口僅有小學及以下學歷，但這一比例相較2000年的79.91%已大幅下降；接受過高中及以上教育的低齡老年人口比例則由20年前的8.27%增加到17.96%，提高了近10個百分點，低齡老年人口的受教育程度有了顯著提高。

●健康狀況明顯改善

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長表數據顯示，低齡老人中評價為“健康”的人員占65.54%，相比2010年的55.95%增長近10個百分點；評價為“基本健康”的人員占27.41%，二者合計占比接近93%，表明絕大部分低齡老人具備繼續就業的基本健康條件。

●就業領域較為集中

根據《中國人口普查年鑒2020》測算，低齡老人就業最集中的行業為農林牧漁業，占比高達62.44%，主要是種植業；結合當年低齡老人就業人口占比計算，當年在農林牧漁業就業的低齡老人超過3100萬人。低齡老人就業行業占比第2—4位的分別是建筑業8.31%、制造業7.29%、批發與零售業6.61%，這四大行業占比合計達到84.65%，低齡老人就業的行業集中程度比較高，第一產業占比過高。從再就業的層次來看，低齡老年人口再就業的方向以低端崗位、基礎型崗位為主，相關調查顯示，目前低齡老人再就業除了少部分專業技術人員為高薪返聘外，大部分仍集中在門衛、保潔等技術要求低、報酬低、體力要求相對高的“兩低一高”崗位。

低齡老人未就業的主要原因

2022年全國人口變動情況抽樣調查（抽樣比為1.023‰）顯示，60—69周歲低齡老人有151910人，占總人口的比重為10.52%，結合當年總人口數計算，2022年我國低齡老人約為14850萬人，絕對數量龐大；同時，低齡老人健康狀況良好，教育水平不斷提高，為開發老年人力資源提供了良好基礎。但從整體水平來看，2020年我國約有65%的低齡老人沒有就業。調研發現，低齡老人不就業的原因主要包括以下三方面。

●社會偏見的影響

很多企業片面地認為老年人工作效率低下，擔心老年員工的健康問題可能給企業帶來法律風險、增加企業成本，因此，對中老年求職者通常是直接拒絕。《2022老齡群體退休再就業調研報告》顯示，老齡求職者在找工作的過程中，面臨的最大挑戰是年齡限制，41.3%的老齡受訪者曾因“年紀大”被拒之門外。有部分觀點認為，我國人口多、勞動力豐富，而且青年就業尚不充分，如果大力倡導低齡老人再就業可能會對勞動力市場形成一定的沖擊，低齡老人會在一定程度上搶占年輕人的工作機會。此外，傳統觀念認為，達到退休年齡以后，就應該退出工作崗位，回歸家庭。當然，也有部分年輕人擔心讓老人退休后繼續去工作會被人認為“不孝”或者影響老人健康，所以不支持老人繼續就業。

●頤養天年的訴求

部分老人覺得自己工作了一輩子，以前一直忙于工作，退休以后終于可以自由安排自己的生活，發展一門興趣愛好，游覽祖國大好河山，享受天倫之樂……這部分老人往往有一定的經濟基礎，也基本無須承擔幫助子女照顧孩子的任務，他們是最沒有繼續就業動力的老年群體。當然，也有部分老人需要幫助子女照顧孫輩、為就業的子女提供家庭后勤服務，因而沒有時間繼續就業。

●能力的欠缺

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越來越多的崗位對勞動者的專業技能提出了更高要求，傳統的體力勞動、重復性勞動逐步被工業機器人、流程自動化等技術取代。當前，絕大部分低齡老人自身文化程度不高（當然，未來的低齡老人群體文化程度會越來越高），如果他們在職業中后期未能加強對新知識、新技術應用的學習，必定會在使用現代電子設備以適應工作方面存在這樣那樣的困難，無法逾越“數字鴻溝”，只能無奈地被相當一部分崗位擋在門外。

此外，也有部分低齡老人由于健康原因不方便繼續工作。當然，具體到某一位低齡老人個體，其不繼續工作的原因可能是多個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

綜上所述，要將老年人力資源轉化為實際紅利，需要有適宜的社會環境和政策支持，特別是老年就業相關的政策、措施。為促進低齡老人再就業，充分把握老年人口紅利，政府、社會、企業應該多方聯動，提前謀劃，盡快制定和出臺一系列具體舉措。

國家層面：逐步完善銀齡就業機制

為推動積極老齡化，國家層面先后出臺了相關規劃與政策，但在社會和企業層面仍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低齡老年人力資源的開發和利用效率非常低。在當前勞動年齡人口逐年減少的背景下，如何充分利用老年人力資源促進社會主義事業的發展，成為國家頂層設計面臨的迫切任務。

●優化保障低齡老人就業的體制機制

由人社、發展與改革部門牽頭，統籌老年人力資源開發與建設的頂層設計，打破當下人社、民政、老干部局、衛健委、科協、老齡協會各管一攤的格局；根據《中共中央 國務院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中長期規劃》，結合不同區域的經濟特點，制定分區域的“銀齡人才發展規劃”，擬定分層次、分階段的老年人才開發與建設工作藍圖，作為各級地方政府低齡老年人才開發與建設工作的行動指南。配合《國務院關于漸進式延遲法定退休年齡的辦法》，對《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及相關法律法規進行優化和調整，進一步完善有關保障低齡老人就業的法律、條例，清除阻礙低齡老人就業的制度障礙。絕大多數企業無法提供足夠數量適合低齡老人的就業崗位，同時，由于精力原因，大部分低齡老人不適合傳統的全日制工作方式，未來將有較高比例的低齡老人以靈活用工方式就業，有的可能簽訂勞務合同、非全日制用工協議，相當一部分只有口頭約定，一旦出現勞動報酬糾紛、工傷等情形，老人維權往往比較困難。法律層面務必要充分考慮到這類實際問題，盡可能消除部分低齡老人因有后顧之憂而不敢邁出再就業第一步的情形。

●優化老年人力資本提升的教育政策

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中國教育現代化2035》提出，2035年要在我國“建成服務全民終身學習的現代化教育體系”，福建、上海、寧波等地在終身教育的地方性立法方面已經做出了積極探索，有關部門應大力推進全國性終身教育立法工作，提高全民綜合素養，推動人口數量紅利向人口質量紅利轉變，提高老年勞動人口的勞動技能。目前，各地老年大學提供的課程以休閑性學習內容為主，對老年人的適應性學習和社會性學習關注度較低，缺乏提升低齡老人職業技能的課程。為推動低齡老人就業能力提升，建議政府層面盡快開展以下工作：第一，根據未來5—10年經濟社會及行業產業發展趨勢，制定中長期“老年課程指南”，統一規范老年教育的課程類別、師資標準，各省可以結合本省實際情況對“老年課程指南”做進一步細化，作為老年大學、銀齡學習中心課程開發的指導性標準。第二，鼓勵高校接受老年學員，高校的繼續教育學院（成人教育學院）面向低齡老人提供短期進修服務，推動各類教育機構利用電視、互聯網等科技手段為低齡老人提供系統學習的機會。第三，推動老年大學與國民教育體系院校之間的聯系，邀請高校教師協助老年大學開發職業技能提升課程，同時號召高校教師、屬地退休人員中的專業技術人員、熱心公益的青年人才到各級老年大學開展志愿教學活動。值得一提的是，低齡老人教育的關注重點應該是廣大農村地區的老人，要通過教育活動引導從事第一產業的低齡老人逐步轉向第三產業就業。

●出臺企業錄用低齡老人的引導措施

雖然勞動年齡人口逐年下降，諸多企業也時常發出“招人難”的感慨，但絕大多數企業仍然對勞動力不足這件事缺乏足夠的危機感，不愿意繼續使用大齡員工或錄用大齡求職者。建議稅務、勞動部門對使用（或錄用）低齡老人的企業給予一定的稅收優惠、社保返還或免繳失業保險費，也可以對企業自主進行的工作場所適老化改造活動給予一定的補貼，鼓勵企業在工作環境、工作時間、工作強度等方面進行適老化調整，以充分保障低齡老人的勞動權益。此外，勞動部門還可以對在適老崗位開發方面表現突出的企業進行表彰和獎勵。當然，各級政府應該率先垂范，在社會治理、園林、衛生、公共圖書館、文博場館的基礎崗位上以靈活用工等方式優先使用低齡老人，形成示范效應。

社會層面：營造“老有所為”的社會氛圍

《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加強新時代老齡工作的意見》指出，“把老有所為同老有所養結合起來，完善就業、志愿服務、社區治理等政策措施，充分發揮低齡老年人作用。在學校、醫院等單位和社區家政服務、公共場所服務管理等行業，探索適合老年人靈活就業的模式。鼓勵各地建立老年人才信息庫，為有勞動意愿的老年人提供職業介紹、職業技能培訓和創新創業指導服務。”根據這一方針，筆者認為，社會層面的低齡老人就業服務可以從以下三方面入手。

●宣傳政策，消除低齡老人就業顧慮

電視、報紙等主流媒體以及各類政務平臺發揮其專業優勢和權威性，積極宣傳低齡老人再就業的意義、典型，破除“老年人搶飯碗”的錯誤觀念，提高全社會對低齡老人再就業的認同度，營造“老有所為”的社會氛圍。勞動部門與街道（村委會）配合，對保障老年人就業的政策加強宣導，強化低齡老人的職場維權意識，消除低齡老人就業方面的顧慮，鼓勵更多低齡老人從賦閑在家的狀態“走”向工作崗位，創造更大的社會價值。

●提供培訓，增強低齡老人求職底氣

依托老年大學這一主體，加強對低齡老人的再就業培訓，老年大學繼續堅持公益服務定位，以極低的價格甚至免費為有就業意愿的低齡老人提供有針對性的培訓服務，鼓勵正在從事低端勞動的低齡老人順應產業結構轉型提升自身專業能力，提高工作的價值，讓低齡老人不再因能力不足而失去工作機會。在廣大農村地區，結合鄉村振興、智慧農業、農業產業化的進程，對農村低齡老人開展現代農業、現代服務業知識以及數字技術應用等方面的針對性培訓，幫助農村低齡老人拓寬就業領域。

●搭建平臺，提高低齡老人上崗效率

當前，低齡老人就業主要依靠親戚朋友介紹，專業的人才市場體系在低齡老年人才供需服務方面未能充分發揮作用，傳統招聘平臺上極少發布面向老年人的空缺崗位，為數不多的老年招聘平臺也由于各種原因一直不溫不火，給低齡老人獲取就業信息帶來極大不便。基于這樣的局面，筆者建議：一是各級老年協會加強對低齡老人就業工作的支持力度，定期組織具有相似專業背景的低齡老人進行交流，分享再就業方面的經驗、顧慮，并邀請專業人士給予就業輔導；協同當地人力資源市場組織開展面向低齡老人的專場招聘活動。二是街道、社區對轄區內低齡老人的情況做好摸底，詳細登記他們的就業意愿、意向工作方式、健康狀況、業務特長等信息，有針對性地向轄區內的企業進行推薦。三是街道、社區摸底得到的信息匯總到市、區級勞動部門，形成區域性老年人力資源數據庫，與政府搭建的老年就業平臺進行匹配分析，向低齡老人推薦空缺崗位，提高低齡老人求職效率。目前，江蘇省老科協建立了老科技工作者人才數據庫，部分地市也建立了銀發人才庫，但僅限于專家型老年人才，還需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拓展，將全部低齡老人都納入數據庫。

此外，有關部門還應該在通勤服務、公共場所適老化等方面為低齡老人提供便利。對于有創業意愿的低齡老人，有關部門應主動提供創業指導、資源對接等服務。

企業層面：人力資源管理工作“適老化”改進

作為用人主體，企業可以從以下四個維度著手改進工作，推動低齡老人再就業工作。

●轉變人力資源理念，調整用人政策

相比頻繁跳槽的年輕人而言，低齡老人工作更為穩定，而且，由于他們往往長期在同類崗位工作，具有豐富的經驗積累，人力資源開發的成本相對較低，在大部分傳統崗位上，他們的勝任能力往往比年輕員工要強很多，企業應充分認識到低齡老人的特殊價值，在人才選拔過程中不宜對年齡作出過于嚴苛的限制，而是按照崗位勝任程度進行公平選拔。針對在崗的低齡老人，在休假、就醫等方面提供一定的靈活度，酌情放寬對低齡老年員工的考勤要求。通過低齡老年技術骨干擔任青年員工導師、內部培訓師的安排，實現知識與經驗的傳承；在企業內為專家型老齡員工建立命名工作室，鼓勵經驗豐富的老前輩積極發揮帶頭作用，形成“老中青”專業人才幫扶機制。

●關照低齡老人特點，創造適當崗位

由于低齡老人的體力、精力有所下降，反應速度變慢，不宜繼續從事繁重的勞動和快節奏的生產活動，因此，在不影響工作結果的前提下，企業可以嘗試將部分全職崗位拆分為非全日制崗位，主要面向低齡老人群體提供；允許老年員工以遠程辦公、彈性工作時間等方式提供勞動。目前，已經有部分低齡老人以短工、小時工等方式在零售、餐飲等行業就業。

●面向老年員工群體，開發人力資源

企業使用老年員工主要是看重他們長期以來積累的人脈資源、工作經驗，所以往往忽視對其人力資源的再開發。老年員工通常在本職崗位上工作多年，熟練掌握傳統工藝、技術知識，但同時也意味著一定程度的知識老化，因此，針對他們的人力資源開發工作應調整方向，重點加強傳統技術知識與新技術的融合應用、新工藝新流程方面的培訓，幫助他們及時掌握技術發展態勢，以適應未來工作的需要。

●順應員工結構變化，優化福利體系

統計數據顯示，我國60歲以上人口中患有慢性疾病的比例高達70%，對于低齡老年員工而言，他們首先關心的必然是與健康相關的福利項目，如增加體檢頻次和體檢項目，給予疾病關愛、醫療費用補貼，等等。企業的福利體系應據此作出優化，最大限度地滿足不同員工群體的個性化需求。在工作環境方面，改善工作場所照明條件，提供工間休息場所，設立工間鍛煉、休息時間；如果企業提供工作餐，應為低齡老年員工提供清淡的餐食。有條件的企業，還可以配置AED設備，組織全員參加急救知識、技能培訓，積極創造對老年員工友好的工作環境。

當然，各項政策措施的效果如何，最終還是取決于低齡老人自身，只有低齡老人充分認識到繼續就業在改善收入狀況、豐富晚年生活、保持身心健康等方面的重要意義，并以實際行動積極響應，才能充分發揮自己長期積累的人力資本優勢，最大限度地提高全社會人力資源的利用效率。

在勞動力規模持續縮減的背景下，盤活閑置的低齡老人人力資本，充分利用低齡老人的人力資源紅利，推動老年人回歸社會、融入社會，幫助更多低齡老人重新走上工作崗位、躍升人生新高度，是全社會面臨的一項重要且緊迫的任務，社會各界應充分重視并積極行動起來，共同推動低齡老人再就業。

作者單位 好享購物股份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