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功能對等理論是20世紀六七十年代美國著名翻譯家尤金·A.奈達提出的翻譯理論。該理論著重于翻譯過程中源文本與目標文本之間功能的相似性,主張翻譯不僅要轉換語言文字,更重要的是傳遞原文的意圖、情感以及所期望達到的效果。本文以中國翻譯家張振玉翻譯的林語堂Moment in Peking為例,探討功能對等理論在文學翻譯領域的實際應用及其對翻譯實踐的指導價值。
[關鍵詞] 功能對等理論" 奈達" 《京華煙云》" 張振玉" 文學翻譯
一、功能對等理論
尤金·A.奈達的功能對等理論認為,翻譯應達成源語言和目標語言在功能層面的對等,并非僅是文字上的對應。奈達著重指出,翻譯的關鍵在于讓目標語言的讀者能夠如同源語言讀者那般去理解與感受原文,這不但要求譯者翻譯信息的精準,還要求譯者顧及文化和語境方面的差別。
1969年奈達同塔伯合著《翻譯理論與實踐》。在該著作中,他針對動態對等、意義剖析、翻譯步驟等問題表達了自己看法,認為翻譯是在接收語中尋找和源語信息最切近的、自然的對等話語。他主張,翻譯首先要在意義層面實現對等,其次才是風格上的對等。功能對等理論旨在令翻譯作品在不同的語言和文化背景之下依然能夠保留其原本的影響力與感染力。
奈達認識到,實現翻譯中意義與風格的完全一致是一項挑戰。他提出,原文的內容與表達形式之間可能產生張力,這種張力并非總能被簡單調和。面對這種困難,奈達主張,在翻譯過程中,原文的意義傳達應被放在首位,而文體的匹配則處于次要位置。他強調,譯者在追求翻譯的對等性時,首要任務是確保目標文本能夠準確反映原文的深層含義,至于風格和形式的匹配,則可以相對靈活地處理。這種觀點體現了奈達對翻譯實踐的深刻理解,即在忠實原文的同時,也要考慮到目標語言的表達習慣和文化背景。
在文學翻譯的實際操作中,功能對等理論發揮著極為關鍵的作用。它引導譯者不僅需要傳達文本的表面意思,還需要深度探究并傳達其蘊含的文化深意和情感層次。以林語堂的Moment in Peking來講,張振玉在進行翻譯時兼顧了原作的精神與風格,同時找尋能夠引發目標語言讀者共鳴的表達方式。奈達的理論給予了翻譯活動一種具有靈活性的方法指導,讓譯者既意識到要尊重原作,又注意目標文化的接受程度。
奈達的翻譯理論提示我們,在追求翻譯的效果時,意義的傳遞屬于核心要點,而形式上的對等則更具靈活性。
二、Moment in Peking與張振玉
Moment in Peking是中國作家林語堂于1938至1939年在法國巴黎創作的文學作品,這部作品的靈感來源是《紅樓夢》。他曾嘗試翻譯《紅樓夢》,但考慮到文化差異,他最終放棄了這一計劃。因此,他希望用英語創作一部與《紅樓夢》類似的現代文學作品,于是其創作了Moment in Peking。
Moment in Peking通過曾、姚、牛三個家族的興衰,反映了從義和團運動到抗日戰爭的動蕩歲月。小說不僅描寫了家族成員間的愛恨情仇,還穿插描寫了重大歷史事件,如袁世凱的稱帝鬧劇、張勛的短暫復辟、直奉軍閥的沖突、五四運動的青年覺醒、“三·一八”慘案的悲劇,以及“語絲派”與“現代評論派”的激烈辯論。這些事件共同勾勒出了中國在20世紀初期的社會動蕩和歷史變革,為讀者提供了一個全面而深刻的歷史視角。
張振玉畢業于輔仁大學西洋語言文學系,曾任臺灣大學教授。張振玉的翻譯生涯成就卓著,著有《翻譯學概論》等學術著作,他翻譯的Moment in Peking(《京華煙云》)便體現了《翻譯學概論》中的翻譯理論。張振玉的翻譯觀念深受嚴復“信、達、雅”這一翻譯原則的影響,不過他注重領會原文的核心要義,防止出現生硬的直譯情況。在忠實原文的基礎上,他竭力傳遞出其藝術性與文化內蘊。
《京華煙云》憑借出色的翻譯技法以及對傳統文化的深刻理解,成為最受歡迎的Moment in Peking中文譯本。特別是在第四次的修訂過程中,張振玉給全書的45個章節添加了回目標題,使其更貼合中國傳統章回小說的樣式,充實了作品的文化內涵與藝術吸引力。這一富有創意的舉動,不但給讀者的閱讀和查閱提供了便利,還為《京華煙云》注入了更多中國傳統文化的魅力,并維持了原作的風格特點。
三、譯例分析
翻譯過程中,他致力于在源語言和目標語言之間實現意義和效果的匹配,而非僅追求文字上的相似。本文通過分析《京華煙云》中的典型句子,深入探究功能對等理論在處理語言、文化差異和修辭時的具體應用。
1.語言差異
中文和英語有特殊的語言特點和表達習性。在翻譯過程中,譯者深入理解并尊重這些差別極為關鍵。
1.1邏輯關系表達的差異
例1:
原文:The morning was delightful,and yet it promised to be a hot day with a clear sky.
譯文:晨光雖然是清爽宜人,看來又是一個晴空萬里的炎熱天氣。
原文的兩個分句由“and yet”銜接,表示遞進關系。張振玉對于“promised”采取意譯的翻譯方法,譯成“看來”。中文語法比較靈活,原文中“it”指代“the morning was delightful”這件事,但是譯文通過將“promised”譯為“看來”巧妙地將譯文省略的主語改為“今天”,自然地將兩句話銜接起來。“and yet”原意為“但是”,譯者在譯文中將其譯成“雖然”,既保留了原文的意義與邏輯,又使得譯文語言更加流暢,符合漢語語言習慣,達到了功能對等的效果。
例2:
原文:After sitting still a while to collect his thoughts, Yao…
譯文:姚大爺靜坐了一會兒,定了定神……
英文中的動作之間的關系,往往采用一些顯性的銜接詞,而漢語中動作與動作之間的關系往往是隱性的,沒有明顯的標志詞。原文中“to collect his thoughts”是表示目的的動詞不定式,意為“sit still a while”的目的是“collect his thoughts”。譯文則只用了“靜坐了一會,定了定神”,弱化了兩個動作的關系,雖然沒有明顯的標志詞,但銜接自然,符合漢語的語言習慣,達到了功能對等的效果。
1.2形式上的差異
英語中的時態、代詞的性、數或格的形態改變以及動詞的時、體、態、氣等形態變化頗為豐富,這讓英語成為一種更具形式化特點的語言。相較而言,漢語在形態方面的變化較少,更多憑借上下文和語境來體現主語和語態的差別。
例3:
原文:On the theory that Mulan had been kidnaped, after days of fruitless search it was decided that they would strike for the Grand Canal.
譯文:姚家既然深信木蘭是被拐賣了,于是搜尋幾天得不到結果之后,就決定往運糧河上去找。
在英語長句中,主語的位置具有較大的靈活性,可能出現在句首,可能在句中,也有可能在句末。然而,在漢語句子中,主語通常位于句首。就原句而言,其主語是位于句末的主語從句部分,而前面的部分則為狀語和其他成分。英語中,主語通常是物,而漢語中的主語一般是人。張振玉的譯文中將人作為主語,并且將主語放置在句首,這種處理方式更加符合漢語的表達習慣。
此外,漢語中很少使用“被”字來表達被動語態,所以譯者在翻譯時,巧妙地將原文后半句中的被動語態“was decided”轉換為主動語態“決定”。如此一來,譯文不僅在結構上更貼近漢語的常規句式,而且在語言表達上也更符合漢語的習慣用法,從而使譯文更通順自然,能夠讓漢語讀者閱讀譯文時獲得與英語讀者閱讀原文后相似的感受,達到功能對等的效果。
1.3固定用法的差異
漢語和英語都有獨特的表達形式,如成語和俚語,它們背后是豐富的文化和歷史。這些表達方式簡短而充滿力量,能夠傳遞深刻的意義。雖然兩種語言在多個層面上存在差異,翻譯者需在翻譯時尋找意義相近或相同的表達,同時深入理解原文的文化和語境。
例4:
原文:The news struck like thunder.
譯文:這個消息真像晴天霹靂。
原文沒有表示“晴天”的詞語,而是運用了“struck like thunder”這一比喻,生動地展現了這一消息所帶來的強烈沖擊力。在漢語里,“晴天霹靂”是一個廣為人知的成語,用于描繪突如其來的重大打擊或意外狀況,其與原文中的“thunder”在表達成效方面有著相似之處。張振玉翻譯時沒有逐字翻譯,而是精妙地運用了這個成語,不但保留了原文的比喻性質,還讓其更符合漢語的表達習性和文化語境。這樣的翻譯方式不但讓譯文更具生動性和形象感,也更便于漢語讀者的理解與接受,彰顯了翻譯者對源語言和目標語言文化差異的深入認知以及卓越的翻譯能力。
2.文化差異
奈達指出,語言屬于文化的范疇,語言在文化里的作用以及文化對詞匯和習語的作用無所不在。功能對等理論追求譯語接受者與譯語信息的關系應當和源語接受者與原文信息之間的關系一致。然而,文化差異的客觀事實決定了讀者的反應必然不會相同,這就增加了翻譯的復雜性和挑戰性。
2.1對外來文化的解釋
源語讀者和譯語讀者所處的文化環境存在顯著差異,這種差異會導致他們理解和認知上的不同。針對來源不同、背景各異的讀者,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可能會需要增減一些解釋。比如對某些特定的文化元素、隱喻或背景知識,譯者可能要增添注釋以輔助讀者理解,或刪減一些可能造成困惑或無關緊要的解釋,從而使譯文更符合目標讀者的文化背景和接受能力。
例5:
原文:The spirit that possessed them and entered their bodies was the Monkey Spirit, Sun Wukong, celebrated in the religious epic Hsiyuchi.
譯文:來附體的神仙是齊天大圣孫悟空。
“Sun Wukong”(孫悟空)是中國四大名著之一《西游記》的主人公,中國讀者對這一角色十分熟悉,但它對英語讀者來說比較陌生,所以林語堂在“Sun Wukong”后作出了解釋說明“celebrated in the religious epic Hsiyuchi”,方便英語讀者理解。但中國讀者都知道“孫悟空”這一角色,所以張振玉省譯了“celebrated in the religious epic Hsiyuchi”,既不改變原意又簡化了譯文,達到了功能對等的效果。
2.2詞語引申含義的不同
由于中國與英語國家文化背景不同,某些特定指代詞語所指事物通常不同。如英語中有特殊象征意義的詞,有些在中文里沒有完全對等的表達。面對這種情況,譯者不能逐字翻譯,而是要靈活處理,以保證傳達原作者的核心要義,確保譯文的準確性和可理解性。
例6:
原文:Her brood had come back and she was living once more.
譯文:她的全家骨肉都回到她身邊,她現在才活得有味道。
這句話張振玉采用歸化的翻譯策略。“brood”原意是指“育雛”,原文中指代“子孫”,這是西方文化中常用的指代孩子的表達方法。而漢語中很少用“雛鳥”比喻“子孫”,于是張振玉結合中國文化,將“brood”譯成漢語中常指代“子孫”的詞“骨肉”。這樣翻譯既準確地傳達了原文的信息,又容易被讀者所接受,實現了功能對等。
3.修辭
盡管英漢在語言、文化等方面存在著一定程度的差異,譯者在翻譯時,還要盡可能地尊重原文的內容和風格,尤其是修辭方面,應努力與原文一致。因為修辭能傳遞情感語氣,若能一致,則更有助于準確傳達原文的韻味和精神實質。
例7:
原文:Upon the face shone a smile of kindness and peace, utterly imperturbable.
譯文:臉上浮現出仁慈安詳的微笑,從容鎮定,寧靜的心境,絕不為紅塵的擾攘繁華所動。
這是一段對觀音像神態的描寫。原文中“face”和“peace”運用了尾韻修辭,從而讓整個句子富有韻律之美,增強了語言的節奏感和表現力。譯者在翻譯時,巧妙地注意到了這一韻律特點,“從容鎮定”和“寧靜的心境”押韻,成功實現了功能對等。
四、結語
綜上所述,本文通過對張振玉翻譯的Moment in Peking進行剖析,對功能對等理論在文學作品翻譯中的實際運用展開了探究。張振玉的《京華煙云》譯本切實為其他譯者樹立了一個成功的榜樣,有力地展現出功能對等理論于文學翻譯中的重要指引價值。與此同時,功能對等理論也為翻譯實踐給予了一個既靈活又全面的框架體系,有利于翻譯者根據不同文本的特點和目標,選用恰當的策略,進而幫助達成富有成效的跨文化交流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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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陸曉璇)
作者簡介:張宇涵,沈陽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