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俗語漢譯的譯者認知操作分析

[摘" 要] 在中非文化交流深度和廣度日益提升的背景下，非洲小說漢譯研究方向也日漸多元。本文以《這個世界土崩瓦解了》中的非洲俗語為例，從識解四維、隱喻和轉喻角度比較分析該小說三個譯本的譯者在翻譯非洲俗語時的認知操作，發現譯者基本從詳細度、聚焦、突顯以及視角四個維度完成了對非洲俗語的翻譯認知操作，其中使用頻率最高的是視角識解，以句子的分合轉換為主；其次，譯者主要采用保留喻體的直譯策略來處理俗語翻譯，輔助使用去喻體譯喻義的意譯以及“整體-部分”“過程-結果”的轉喻翻譯技巧。

[關鍵詞] 譯者認知" 識解" 隱喻" 轉喻" 非洲俗語

中國和非洲都擁有燦爛的文化、悠久的歷史和豐富的自然資源。文化交流合作是中非關系深化發展的不竭動力，也是中非交流互鑒、民心相通的重要內容。

作為非洲文化組成部分之一的非洲文學也逐漸走進中國讀者的視野。“尼日利亞三部曲”之一的《這個世界土崩瓦解了》①是尼日利亞小說家欽努阿·阿契貝（Chinua Achebe）的成名作，小說講述了非洲氏族英雄Okonkwo要強又悲慘的一生，他的死亡也預示著非洲氏族體系的崩塌。非洲俗語是非洲人民日常生活智慧的結晶。這些源自生活的俗語體現著非洲風土人情以及非洲人獨特的思維方式。

目前，國內對該小說的研究也在不斷積累，最早可追溯到20世紀80年代。其中，在2016年，學者楊嬌從雜合理論視域出發，比較了國內兩位譯者的中譯本。此后，譯本比較研究逐漸增多。然而，暫未發現有研究致力于整理小說中的非洲俗語，并從識解四維和隱轉喻翻譯視角出發，通過比較研究各譯文的異同，從而探究譯者認知操作的異同。下文將以具體譯例展開說明，此外，下文出現的譯文1出自陳蒼多2001年版《黑色悲歌》，譯文2出自林克、劉利平2005年版的《瓦解》，譯文3出自高宗禹2014年版的《這個世界土崩瓦解了》。

一、非洲俗語譯例的譯者認知識解

認知識解理論認為，語言的意義不僅源自它所激活的概念，還來自語言使用者觀察場景的細致程度、關注的焦點、注意力的分配和觀察視角[1]。我們可以主動地從所掌握的概念化路徑里，選出對周圍客觀世界的認識[2]。本文從詳細度、聚焦、突顯以及視角四個維度出發，統計不同譯者在處理13條非洲俗語譯例時所采用的識解方式次數，得出下表1。

據表1可知，譯者在處理非洲俗語時，涵蓋式應用到識解四維認知操作方式，使用頻率較高的是視角，集中表現在句子的分合轉換。其次為聚焦，非洲俗語來自非洲人的日常生活，因此，俗語里常能激活生活百科知識轄域。由于小說語境常能幫助讀者理解俗語含義，譯者較少應用詳細度和突顯識解操作。此外，在翻譯非洲俗語時，有時候可能會用到兩種認知識解方式。現以具體譯例加以闡述。

1.非洲俗語的詳細度認知操作

語言描述的詳細度源自譯者對情景觀察的細致程度。譯者通常采取增加、刪除等翻譯策略在譯文中投射出詳細度上的認知差異。

例1原文：A toad does not run in the daytime for nothing.

譯文1：一只蟾蜍不會在白天無緣無故跑起來。

譯文2：一只蟾蜍不會平白無故在大白天里東串西跑。

譯文3：癩蛤蟆白天亂蹦，不會沒有理由。

原文提到，一個專門收割棕櫚汁的人最近突然不再干這一行了。例1原文用來指代異常情況出現時，其背后必然存在某種原因。與中國文化里常說的“事出反常必有妖”有相似之處。原文里動詞“run”通常指“跑”“奔跑”，三則譯文都對該動作進行了補充翻譯，增加了譯文的詳細度。譯文1增加跑的趨勢，譯為“跑起來”；譯文2增加跑的方向，譯為“東串西跑”；譯文3增加了跑的狀態，譯為“亂跑”。同時，譯文3刪去了不定冠詞“a”，并進行視角識解操作，將整句切分為分句，使句子結構簡潔、含義清晰。

2.非洲俗語的聚焦認知操作

本節主要從轄域與背景這組概念對非洲俗語翻譯的譯者認知操作進行分析。轄域通常指語言表達涉及的百科經驗[3]。然而，當表達超過最大轄域，譯文可能會出現錯譯或誤譯[4]。

例2原文：A chick that will grow into a cock can be spotted the very day it hatches.

譯文1：在小雞孵出來的那一天，就可以看出它會不會長成公雞了。

譯文2：小雞在抱窩那天起就能看出它能不能長成大母雞。

譯文3：一只小雞，要是將來是只雄雞，孵出來的那一天，就可以看得出。

原文中，主人公Okonkwo認為其長子達不到他心目中男子漢的標準，因此用這句話來表達無奈之感，他認為能否長成男子漢是一出生就能確定的事情。原文用雞生蛋抱窩的自然現象激發出讀者對這一現象的轄域知識，即小雞破殼出生后，便可判斷其性別。這便于讀者對原文語境的理解。例句中的“cock”指代的是“公雞”“雄禽”。這三則譯文中，譯文1的“公雞”和譯文3的“雄雞”都在這句話所激發的轄域之中，便于譯入語讀者理解；然而，譯文2將其表達為“大母雞”，這便是誤譯了。此外，譯文1和譯文3進行了視角識解操作，將整句切分為分句。

3.非洲俗語的突顯認知操作

由于譯者認知方式存在差異，在對待同一源語時，不同譯者選擇突顯不同的源語信息。這里主要討論譯者對信息和語言結構的突顯操作情況。

例3原文：As our people say， a man who pays respect to the great paves the way for his own greatness.

譯文1：我們的人說，一個人對偉人表示尊敬，就是為自己的偉大鋪路。

譯文2：就像我們的族人講的那樣，誰向偉大的人表示尊重，誰就是在為自己的偉大鋪平道路。

譯文3：我們的人常說，向偉大的人表示尊敬，就是給自己的偉大奠基。

例句原文出自主人公Okonkwo早年拜訪村里最富有的人時說的話。他通過俗語表達自己謙卑之態，以請求富人賜予自己木薯種子。“就是”在口語中能表達出當事人較為強烈的主張和態度。三位譯者在譯文中都使用了“就是”一詞，從而突顯小說主人公當時堅定且果斷的態度。此外，譯文1和譯文2選擇保留原文里的泛指表達“a man”，分別將其譯為“一個人”“誰”，其中譯文2還使用到排比結構“誰……，誰就是……”增強突顯語勢。譯文3則選擇省去該泛指，在保留原文意義的同時，使語言表達更為簡潔。

4.非洲俗語的視角認知操作

人們觀察事物所采取的時空位置角度、所持立場態度和方向就叫作視角[4]。認知視角在翻譯中的轉換方式涉及語態轉換、分合轉換等方式，本節主要從這兩個方面分析譯者對非洲俗語翻譯認知操作。

例4原文：There was a saying in Umuofia that as a man danced so the drums were beaten for him.

譯文1：烏穆菲亞地方有一則格言：一個人跳舞，所以鼓就為他而敲擊。

譯文2：在烏姆阿非亞有個說法：一個男人在跳舞的時候，鼓點也將聞之起舞。

譯文3：烏姆奧菲亞有句俗話：一個人怎樣跳舞，鼓手就怎樣為他敲鼓。

原文用以描述基督教傳教士Mr. Smith和他信徒之間如同舞者和鼓聲，舞者跳起了憤怒的舞步，鼓聲自然也就跟著憤怒起來。首先，三則譯文都對原文進行分合轉換，將原文的整句處理為分句，但是各個分句所突顯的內容有所差異：譯文1前后分句通過“所以”呈現出因果關系；譯文2突顯出跳舞與鼓點之間的順序先后關系；譯文3則用“怎樣……，怎樣……”突顯了跳舞與鼓點的配合方式。此外，譯文1和譯文2都將原文中敲鼓的被動語態“the drums were beaten for him”為轉變為主動語態“鼓就為他而敲”“鼓點也將聞之起舞”；譯文3則增譯了敲鼓的施動者，保留原文里鼓的被動狀態。

二、非洲俗語隱轉喻翻譯的譯者認知操作

隱轉喻翻譯不僅是語言上的美化，更是一種思維方式。非洲俗語承載著非洲人的生活智慧，體現著他們獨特的認知方式。譯者在處理這些富含民族特色的語料時也呈現出不同的認知操作。縱觀小說中非洲俗語的翻譯，各譯者主要采用直譯，保留源語語言文化特色。這一點在陳蒼多的中譯本中尤為明顯。而林克、劉利平和高宗禹的中譯本的部分譯文則根據具體語境采取舍喻體譯喻義的隱喻翻譯處理方式，或使用“整體-部分”和“過程-結果”的轉喻翻譯處理方式。下面對譯例開展具體分析。

1.非洲俗語隱喻翻譯操作

概念隱喻的操作涉及幾種方式，其中包括取消概念隱喻[5]的方式。以下通過兩則譯例來展示譯者在處理非洲俗語時常用的操作方式，分別為保留喻體的直譯和舍喻體譯喻義的意譯。

例5原文：As the elders said，if one finger brought oil it soiled the others.

譯文1：就像長老們所說的，如果一個手指蘸了油，它就會污染其他的手指。

譯文2：就像老人們所說，如果一根手指頭蘸了油，它也會污染其他的指頭。

譯文3：長者說過，一個指頭蘸了油，就會弄臟其他的指頭。

小說原文提到，如果氏族對一件冒犯地母的事不加處罰，神的憤怒就會降臨全境，而不只是犯罪者本人身上。例5原文俗語用來形容一個人的過失牽連到眾人受罰。由于上下文語境有助于譯入語讀者理解該俗語，譯者在翻譯這句話時都采用直譯方式，既保留非洲俗語語言文化特色，又不造成語義理解上的困境。

例6原文：as the saying goes，an old woman is always uneasy when dry bones are mentioned in a proverb.

譯文1：因為俗話說得好，在格言中提到枯骨，老婦人總是會感到不自在。

譯文2：因為俗話說，當在諺語提及干巴骨頭時，老太太們總是心驚。

譯文3：因為，就像俗話說的，聽到有關死人的格言會讓老婦人感到不舒服。

父親的碌碌無為一直是Okonkwo的心魔，例6原文喻指他在聽到他人談論父親這個話題時內心的忐忑不安。“dry bones”指已經失去生命的骨頭，也可比喻某些事物的枯竭或死亡狀態。譯文1和譯文2都將其分別直譯為“枯骨”“干巴骨”，保留源語特色；然而，譯文3則舍棄喻體譯喻義為“死人”，這給譯入語言讀者更為清晰直白的閱讀感受，易于理解。

2.非洲俗語轉喻翻譯操作

傳統上，轉喻被認為是用一個詞或者詞組來替代與之有關聯的其他詞或詞組[5]。下列兩則譯例中，有譯者分別從“整體-部分”和“過程-結果”兩個方面對非洲俗語進行轉喻翻譯操作。

例7原文：A child’s fingers are not scalded by a piece of hot yam which its mother puts into its palm.

譯文1：孩子的指頭不會被母親塞進他掌中的一片熱山芋所燙傷。

譯文2：孩子的手掌不會被媽媽遞給他的熱番薯燙傷。

譯文3：母親放在孩子手上的一片熱木薯，是不會燙到他的手指的。

例8原文：A chick that will grow into a cock can be spotted the very day it hatches.

譯文1：在小雞孵出來的那一天，就可以看出它會不會長成公雞了。

譯文2：小雞在抱窩那天起就能看出它能不能長成大母雞。

譯文3：一只小雞，要是將來是只雄雞，孵出來的那一天，就可以看得出。

例7原文中“母親”指小說所描述宗教文化里的“地母”，主人公認為只要他認真執行地母的神諭，便不受到地母的懲罰。譯文1和譯文3都將例句原文中的“fingers”分別直譯為“指頭”“手指”；而譯文2則通過“整體-部分”的方式，將其譯為“手掌”。例8中，譯文1和譯文2都強調了“hatches”的結果，譯為“孵出來”，而譯2則通過“過程-結果”強調其過程，譯為“抱窩”。這樣轉喻的處理方式雖然去除了原文部分細節內容，但語句的核心語義依舊能準確傳達給目的語讀者。

三、結語

中非文化交流日趨密切。本文整理非洲小說《這個世界土崩瓦解了》中出現的非洲俗語，從認知識解四維、隱轉喻翻譯兩方面對三個中譯本的譯者在處理同一俗語時所呈現出的認知操作進行比較分析。譯者分別從詳細度、聚焦、突顯和視角四個維度對非洲俗語進行認知識解操作，其中使用最頻繁的操作方式是視角，其次為聚焦。由于小說原文使用的俗語較容易被讀者理解，譯者較少使用到的認知識解操作是詳細度和突顯。非洲俗語根植于非洲人的日常生活，體現他們的思維方式，因此，譯者主要選用直譯的方式保留其語言文化特色。此外，譯者認知方式決定翻譯技巧的選擇，在具體案例中，為實現語義的傳遞，采用去喻體留喻義的隱喻翻譯技巧以及“整體-部分”“過程-結果”的轉喻翻譯技巧。本文期望為同類研究提供一定的參考。

注釋

① 文中采用高宗禹2014年第1版譯名，即《這個世界土崩瓦解了》。

參考文獻

[1] 文旭.語義、認知與識解[J].外語學刊，2007（6）.

[2] 葉文興.譯者翻譯過程認知路徑——基于語料庫方法的《紅樓夢》“死亡隱喻”翻譯研究[J].西安外國語大學學報，2023（1）.

[3] 王寅.認知語言學的“體驗性概念化”對翻譯主客觀性的解釋力——一項基于古詩《楓橋夜泊》40篇英語譯文的研究[J].外語教學與研究，2008（3）.

[4] 文旭，肖開容.認知翻譯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9.

[5] 肖開榮， 文旭.翻譯中的再概念化認知操作：以中國古詩英譯為例[J].中國翻譯，2023（1）.

（責任編輯 陸曉璇）

作者簡介：李倩，廣西警察學院講師 。

基金項目：本文系廣西壯族自治區2023年度廣西高校中青年教師科研基礎能力提升項目“認知翻譯學視閾下非洲文學作品Things Fall Apart多譯本研究”（編號：2023KY0895）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