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小平擘畫中國現代化藍圖的整體性思維及啟示

〔摘要〕鄧小平是中國社會主義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的總設計師，也是“中國式的現代化”概念的首倡者。他將在長期革命和建設實踐中積累的思維智慧用于推進中國現代化建設，強調中國式的現代化要整體推進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設、“兩手抓，兩手都要硬”，要堅持四項基本原則的有機統一，著眼“兩個大局”戰略構想實現整體發展和全民共同富裕，重視改革的全面性和整體性等。這些決策部署和重要論述閃爍著整體性思維的智慧光芒，展現出解放思想與實事求是相統一、科學性和人民性、實踐性和歷史性、民族性和世界性等品格特征，為新時代新征程上中國共產黨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強國建設、民族復興偉業提供了思想方法上的借鑒。

〔關鍵詞〕鄧小平；中國式的現代化；整體性思維；思想方法

〔中圖分類號〕A84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6-0921（2024）06-0011-12

〔基金項目〕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中國式現代化的生命關懷”（1243100002）

〔作者〕王冠中，北京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博士，北京100875

孫國梁，首都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研究生，北京100048

整體性思維又稱為整體思維或系統思維，是在大局意識和全局觀念指導下的一種思想方法和思維方式。這種思維方式認為整體是由各個局部按照一定的秩序組織起來的，強調整體合力大于局部加和，要求以全面視角從整體上把握對象。整體性思維是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所揭示的事物普遍聯系和永恒發展規律對實踐主體認識過程和思維方式的具體要求，也是中國共產黨人正確認識客觀世界本質屬性和運行規律的科學思維方式。改革開放以后，作為中國社會主義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的總設計師，鄧小平帶領黨和人民開創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開辟了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局面，首倡“中國式的四個現代化”“中國式的現代化”①等概念，為推進中國的現代化建設作出了巨大貢獻。習近平在紀念鄧小平同志誕辰120周年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指出：“鄧小平同志帶領黨和人民開辟了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局面。”②當前，學界已從歷史沿革、話語建構等視角，對鄧小平推進中國現代化建設在理論和實踐等方面的貢獻進行了深入探究③，而對鄧小平在領導中國現代化建設中所展現的認識論和思維方式上的貢獻等方面尚有研究空間。本文以鄧小平擘畫中國現代化藍圖所展現出的整體性思維方式為例，從內涵、特征和啟示等方面，探討鄧小平領導中國現代化建設在思想方法上的貢獻。

一、鄧小平擘畫中國現代化藍圖之整體性思維的豐富內涵

整體性思維是以鄧小平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推進新時期中國現代化建設最重要的思想方法之一。鄧小平擘畫中國現代化藍圖的整體性思維具有豐富內涵，主要體現在其布局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諸多戰略安排和重要論述上。

（一）中國式的現代化是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整體推進的現代化

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是中國現代化建設的“一體兩翼”。中國現代化建設不僅強調經濟增長、生產力發展和人民生活富裕等物質文明建設，還非常注重建設社會主義精神文明，滿足人民群眾的精神生活需要。恩格斯指出：“物質存在方式雖然是始因，但是這并不排斥思想領域也反過來對物質存在方式起作用。”④物質文明的決定性作用和精神文明的能動反作用互為表里，是中國現代化建設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后，面對復雜的國際局勢和國內社會思潮的多元化趨向，鄧小平反復強調整體推進物質文明建設和精神文明建設的重要性。其一，站在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戰略布局的高度，將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視為有機統一的整體。1979年10月，鄧小平在中國文藝工作者第四次代表大會上的祝詞中明確指出：“我們要在建設高度物質文明的同時，提高全民族的科學文化水平，發展高尚的豐富多彩的文化生活，建設高度的社會主義精神文明。”①1980年12月，他再次強調：“我們要建設的社會主義國家，不但要有高度的物質文明，而且要有高度的精神文明。”②鄧小平明確將共產主義理想信念、共產黨人革命精神等納入精神文明的具體內涵，強調發揮精神文明影響群眾、振奮精神、凝聚人心的作用，以提振全黨全國人民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信心。其二，站在保證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發展方向的高度，全面闡述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地位和作用。鄧小平明確表明中國推進現代化事業的政治方向：“在改革中堅持社會主義方向，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③他把加強精神文明建設提升到影響物質文明建設甚至革命、建設事業能否成功的高度進行論述：“不加強精神文明的建設，物質文明的建設也要受破壞，走彎路。光靠物質條件，我們的革命和建設都不可能勝利。”④其三，站在展現社會主義制度優越性高度，強調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協調發展的意義。1985年3月，鄧小平指出：“有一點要提醒大家，就是我們在建設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社會時，一定要堅持發展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教育全國人民做到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紀律。”⑤在“兩個文明”協調發展中，我們不斷解決和滿足人民精神文化需求，從而更好推進現代化強國建設。

（二）中國式的現代化是堅持四項基本原則有機統一的現代化

1979年3月，鄧小平受中共中央委托，在黨的理論工作務虛會上發表了《堅持四項基本原則》的重要講話。他在講話中指出：“我們要在中國實現四個現代化，必須在思想政治上堅持四項基本原則。這是實現四個現代化的根本前提。”⑥堅持社會主義道路，堅持無產階級專政，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堅持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這四條，為中國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事業提供了根本政治保證，對中國現代化事業作出了質的規定。四項基本原則從被提出到對其內涵和價值所進行的闡述，都體現了鄧小平的整體性思維。

一方面，鄧小平首次將四項基本原則作為一個有機統一體完整提出。鄧小平指出：“這四項基本原則并不是新的東西，是我們黨長期以來所一貫堅持的。”①在中國共產黨歷史上，這些長期被堅持的原則，此前是一種分散的、沒有形成合力的存在。鄧小平的一個重大貢獻，就是他針對改革開放初期黨內和社會上在思想政治方面存在的“左”和右的錯誤，將這四條作為一個完整的統一體提出來，對懷疑和否定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事業的錯誤思潮進行堅決回擊和批判，為擘畫中國現代化藍圖指明了方向。

另一方面，鄧小平對四項基本原則的各條內容和相互關系進行了系統闡述。四項基本原則是一個完整的有機統一體：堅持社會主義道路，明確了中國現代化事業的性質；堅持人民民主專政（無產階級專政），是中國現代化事業取得成功的政治保證；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明確了中國現代化事業的領導核心力量；堅持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闡明了中國現代化事業的指導思想和理論基礎。在這四條中，鄧小平多次強調“堅持四項基本原則的核心，是堅持共產黨的領導”②。堅持黨的領導是前提也是根本，就是每一位共產黨員都不允許在這個根本立場上有一絲一毫的動搖。同時，這四條內容又缺一不可，在實踐中必須整體理解、全面貫徹。誠如鄧小平所述：“如果動搖了這四項基本原則中的任何一項，那就動搖了整個社會主義事業，整個現代化建設事業。”③

（三）中國式的現代化是著眼整體發展和全民共同富裕的現代化

著眼整體發展和全體人民共同富裕，是中國社會主義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事業的價值旨歸，也是其區別于西方現代化最鮮明的特征。從覆蓋范圍上看，在社會主義制度下，中國的每一個地區、每一個民族、每一個群體，都享有充分發展、共享富裕的權利和機會。從發展基礎和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國情看，改革開放初期的中國人口多、底子薄，人均收入還很低，且各地區間、城鄉間、群體間發展不平衡。所以，共同富裕不是同時同步同等富裕，而是循序漸進、逐步推進。為此，鄧小平充分運用唯物辯證法的整體性思維，提出了實現中國整體發展和分階段實現共同富裕的戰略構想。

一方面，通過發掘整體中不同部分的互動聯系，激發他們之間的協同效應，鼓勵先發展起來的地區帶動后發展的地區、先富群體帶后富群體，最終實現國家整體發展和全民共同富裕。1978年12月，鄧小平在中共中央工作會議閉幕會上發表題為《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團結一致向前看》的講話中指出：“在經濟政策上，我認為要允許一部分地區、一部分企業、一部分工人農民，由于辛勤努力成績大而收入先多一些，生活先好起來。一部分人生活先好起來，就必然產生極大的示范力量，影響左鄰右舍，帶動其他地區、其他單位的人們向他們學習。這樣，就會使整個國民經濟不斷地波浪式地向前發展，使全國各族人民都能比較快地富裕起來。”①這是需要全黨關注的新情況和解決的新問題。1984年11月，鄧小平再次強調：“在社會主義制度下，可以讓一部分地區先富裕起來，然后帶動其他地區共同富裕。在這個過程中，可以避免出現兩極分化（所謂兩極分化就是出現新資產階級），但這不是要搞平均主義。”②

另一方面，從國家層面上要加強全局謀劃。1988年，鄧小平在談及區域發展問題時，正式提出了“兩個大局”戰略構想。他指出：“沿海地區要加快對外開放，使這個擁有兩億人口的廣大地帶較快地先發展起來，從而帶動內地更好地發展，這是一個事關大局的問題。內地要顧全這個大局。反過來，發展到一定的時候，又要求沿海拿出更多力量來幫助內地發展，這也是個大局。那時沿海也要服從這個大局。”③確保這個戰略構想實現的政治條件就是中央要有權威，要有及時科學的頂層設計。此外，他還提出通過稅收、完善法制等舉措，來實現整體發展目標。

（四）中國式的現代化是全面推動各領域改革的系統工程

鄧小平擘畫中國現代化藍圖的整體性思維還體現在其全面改革的思想主張上。改革開放初期，鄧小平根據唯物辯證法的系統觀念，認識到要“加強我們工作中的原則性、系統性、預見性和創造性”④，并將其熟練運用到改革開放的設計上。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前夕，鄧小平在談及農業現代化的具體路徑時，就提出了“需要很多方面配合起來搞”的想法。他指出：“搞現代化農業，需要各方面的配合，交通運輸要配合上去，化學工業要配合上去，電力、水利事業要配合上去，等等。”⑤也就是說，農業現代化不能局限在農業內部去搞，需要多方面、多領域的協調配合。1978年10月，鄧小平在中國工會第九次全國代表大會的致詞中，把實現四個現代化看作是一場從根本上改變中國經濟技術落后面貌、進一步鞏固無產階級專政的偉大革命，指出“這場革命既要大幅度地改變目前落后的生產力，就必然要多方面地改變生產關系，改變上層建筑，改變工農業企業的管理方式和國家對工農業企業的管理方式，使之適應于現代化大經濟的需要。……因此，各個經濟戰線不僅需要進行技術上的重大改革，而且需要進行制度上、組織上的重大改革”⑥。至此，鄧小平關于全面推動各領域改革的思考已完整地呈現出來。中國的改革是一項包括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各領域、各方面的系統工程。各條戰線的改革不僅要體現在技術上、人事上，而且要深入到制度、組織等層面。1987年6月，鄧小平在會見外賓時再次強調：“改革是全面的改革，包括經濟體制改革、政治體制改革和相應的其他各個領域的改革。”①

鄧小平對全面推動改革的思考是整體性思維在改革設計上的運用。他將改革看作是一項系統工程，既強調要重視各領域、各方面的具體改革，重視要素與系統、子系統與子系統之間的內在聯系，又強調通過子系統內部和子系統之間的改革，來推動國家整體面貌發生革命性變革，使中國現代化事業實現整體上質的飛躍。

二、鄧小平擘畫中國現代化藍圖之整體性思維的品格特征

鄧小平擘畫中國現代化藍圖的整體性思維，既凝聚了鄧小平在革命、建設和改革的長期實踐中積累的個人經驗，也展現了中國共產黨人的集體智慧。鄧小平擘畫中國現代化藍圖整體性思維的品格特征主要包括如下方面。

（一）解放思想和實事求是相統一

從認識方法看，鄧小平擘畫中國現代化藍圖的整體性思維，體現了解放思想和實事求是的統一。

“文化大革命”后，鄧小平敏銳地覺察到，要在中國實行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必須首先在思想上把人們從對馬克思主義的各種錯誤的和教條式的理解中解放出來，從形形色色的主觀主義和形而上學的桎梏中解放出來，沖破長期“左”的錯誤的嚴重束縛。在1977年7月召開的黨的十屆三中全會上，鄧小平明確提出：“我們不能夠只從個別詞句來理解毛澤東思想，而必須從毛澤東思想的整個體系去獲得正確的理解。”②強調完整、準確地理解毛澤東思想，是整體性思維在對待和評價毛澤東思想上的運用，同時也體現了這一思維方式蘊含的解放思想的內在特質。與此同時，鄧小平運用整體性思維推進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時，其所設定的“整體”和“局部”等構件，都根植于中國的國情和實際。如前文所述的“兩個大局”戰略構想，其立足點就是中國長期以來形成的區域發展不平衡這一基本事實。解放思想使鄧小平的整體性思維在認識上獲得質的飛躍和突破，而實事求是則使這種飛躍和突破擁有扎實的根基，兩者有機統一于鄧小平推進中國現代化建設的歷史實踐中。

（二）科學性和人民性

從價值立場看，鄧小平擘畫中國現代化藍圖的整體性思維既體現了科學性，又體現出人民性特征。

鄧小平擘畫中國現代化藍圖整體性思維的科學性，植根于他對馬克思主義的信仰、堅守和運用。鄧小平堅定地認為：“馬克思主義是科學。”①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不僅運用歷史唯物主義揭示了人類社會發展規律，也通過對傳統集合論整體觀的批判和對近代唯心主義抽象整體觀的揚棄，在革命實踐和思維實踐中逐漸呈現出他們別具一格的實踐整體觀。②鄧小平在擘畫中國現代化藍圖，創造性地運用馬克思主義的理論、觀點和方法解決中國實際問題時，潛移默化地受到這一整體觀的影響。在鄧小平的設計和領導下，中國改革特別注重整體性：在開啟農村改革基礎上，適時推進城市改革；在改革發展生產力的同時，大力推進生產關系領域改革；在改革各方面體制機制時，特別注重它們之間的整體性和協同性。1985年前后，中共中央相繼頒布《中共中央關于經濟體制改革的決定》《中共中央關于科學技術體制改革的決定》和《中共中央關于教育體制改革的決定》。這些規章制度的頒布和落實，使我國在經濟、科學技術、教育等不同領域所進行的改革能夠充分發揮合力作用。在1985年全國教育工作會議上的講話中，鄧小平專門提及此事。他對中央作出這三項改革決定表示“很高興”，認為“這些改革的總目標是一致的”，并對此進行理論總結：“這一事實，表明我們黨的認識能力有了新的提高，表明我們黨已經能夠創造性地運用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來解決當代中國社會主義建設中的許多新問題。”③由此可以領會鄧小平擘畫中國現代化藍圖整體性思維的廣博智慧。

此外，鄧小平的整體性思維展現出深厚的人民性。一方面，這一思維智慧來源于人民。例如，前文所述，1978年底鄧小平提出著眼整體發展和全民共同富裕的主張，與他深入基層、深入群眾的調查研究密不可分。1978年9月14日，鄧小平在大慶了解到工人工資和住房情況后指出：“大慶貢獻大，工人工資太低了，應該提高。”④9月17日，在聽完遼寧省委負責人匯報后，他又動情地指出：“我們太窮了，太落后了，老實說對不起人民。”⑤不深入基層具體了解人民的真實生活水平，就很難提出促進全民共同富裕的思想主張。另一方面，這種整體性思維也以服務人民、為人民謀幸福為價值旨歸。鄧小平曾深情地說：“我是中國人民的兒子，我深情地愛著我的祖國和人民。”⑥他不僅這樣說，也這樣做。關于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兩個大局”構想，他直到晚年還惦記著應該如何來實現。在中國的現代化進程中，如果“少部分人獲得那么多財富，大多數人沒有，這樣發展下去總有一天會出問題”，因此他強調“要利用各種手段、各種方法、各種方案來解決這些問題”。⑦鄧小平為人民謀幸福可謂殫精竭慮，其整體性思維的人民性由此可見一斑。

（三）實踐性和歷史性

從形成過程看，鄧小平擘畫中國現代化藍圖的整體性思維既體現了實踐性，又體現出歷史性的特征。

一方面，鄧小平擘畫中國現代化藍圖的整體性思維形成于中國共產黨領導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實踐需求，又隨著實踐的發展而得到不斷地豐富和完善。在改革開放之初，鄧小平就提醒大家，中國要實現四個現代化，至少有兩個重要特點必須看到，這就是“底子薄”，“人口多，耕地少”。①但我們的國家性質、執政黨宗旨和社會制度等，又要求黨必須帶領全國各族人民始終朝著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目標不懈努力。因此，我們在國家整體層面需要有一個通盤考量，即樹立整體思維。在這一時期，改革的核心是要大力解放和發展生產力，使自己先發展起來，即解決所謂的“發展前問題”。到20世紀90年代之后，當中國各方面發展取得較大成就時，鄧小平又提出要關注“發展后問題”。1993年9月，鄧小平在與其弟鄧墾談話時指出：“過去我們講先發展起來。現在看，發展起來以后的問題不比不發展時少。”②這些問題包括分配不公、兩極分化等。整體考察和科學研判中國現代化進程中必然會遇到的“發展前”和“發展后”問題，應根據實踐需要不斷豐富和完善相關理論，這是鄧小平擘畫中國現代化藍圖整體性思維的重要品格特征。

另一方面，鄧小平擘畫中國現代化藍圖之整體性思維的形成也是一個歷史過程，凝聚了中國共產黨人的歷史智慧和經驗。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革命戰爭的實踐要求認識主體要具備整體思維，樹立全局觀念。在1940年8月與劉伯承等指揮破擊河北、山西省之間正太鐵路的作戰時，鄧小平就強調局部的“任何一點都與全局有關”③。1945年11月，鄧小平主持召開中共晉冀魯豫中央局第一次全體（擴大）會議時又指出：“注意全局觀念，防止忽視全局。局部服從全局，更多地照顧別的部分。今后各方協同一致是很重要的，否則就會增加困難。”④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鄧小平分管財政工作時，特別強調要處理好中央與地方、全體和局部的關系，“如果兩者之間發生矛盾，地方應服從中央，局部應服從全體，因地制宜應服從集中統一。不如此，就會發生地方主義、本位主義和山頭主義”⑤。由上可知，鄧小平擘畫中國現代化藍圖之整體性思維不是一朝一夕提出來的，而是在深厚的歷史積淀基礎上逐步形成的。

（四）民族性和世界性

從存在場域看，鄧小平擘畫中國現代化藍圖的整體性思維既體現了鮮明的民族性，又體現出世界性特征。

這一思維飽含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基因。相關資料記敘，鄧小平五歲讀私塾，后又入廣安縣高小，在此期間讀過《詩經》《尚書》《周易》《論語》《孟子》《古文觀止》《聊齋志異》等古籍。①這些古籍中蘊含的“天人合一、萬物一體”等整體思維和極具民族特色的知行觀，勢必對年幼的鄧小平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從而為其整體性思維的形成打下獨具民族特色的知識基礎。與此同時，作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理論成果的科學思維方式，鄧小平整體性思維的世界性源于馬克思主義的世界性。毛澤東在《中國共產黨在民族戰爭中的地位》一文中，曾用“放之四海而皆準”②的表述，從功能價值視角來概括馬克思主義的世界性品格特征。鄧小平在擘畫中國現代化藍圖時，結合中國國情和實際，繼承并發展了這一品格特征。他強調中國推進四個現代化一體發展必須以“世界先進水平”作為參照系。1977年8月，在科學和教育工作座談會上，他提出了“要趕超世界先進水平，究竟從何著手”③的問題。在同月召開的中共中央軍委座談會上，他坦承“我們的科學技術水平與世界先進水平相比，還差很長的一截”④。在1978年3月全國科學大會開幕式上，鄧小平強調要“趕超世界先進水平”，并明確提出，我們“不僅因為今天科學技術落后，需要努力向外國學習，即使我們的科學技術趕上了世界先進水平，也還要學習人家的長處”⑤。這些史實和論述展現出鄧小平整體性思維所包含的世界性特征。

三、鄧小平擘畫中國現代化藍圖之整體性思維的當代啟示

新時代新征程上，分析和闡釋鄧小平擘畫中國現代化藍圖的整體性思維，就是要學習和傳承他的科學思維方法，并將其靈活運用到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強國建設、民族復興偉業的實踐中。

（一）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必須始終堅持解放思想、實事求是

“解放思想、實事求是”是中國共產黨思想路線的核心內容。由上文敘述可知，鄧小平擘畫中國現代化藍圖的整體性思維，無論是其形成發展還是特征展現，都體現了解放思想與實事求是的統一。在1978年6月全軍政治工作會議上的講話中，鄧小平有針對性地批評了那種試圖拋棄甚至反對毛澤東實事求是、一切從實際出發、理論與實踐相結合這一體現馬克思主義根本觀點、根本方法的錯誤思想。他認為這種錯誤思想既違背了“全面、準確、完整理解毛澤東思想”的整體性思維方法，也不符合辯證唯物主義認識論主客觀相統一的原則要求。鄧小平明確指出：“過去我們搞革命所取得的一切勝利，是靠實事求是；現在我們要實現四個現代化，同樣要靠實事求是。”①解放思想就是實事求是，“就是使思想和實際相符合，使主觀和客觀相符合”②。在推進中國式現代化新征程上，我們要認真貫徹落實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精神，按照《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所強調的“堅持解放思想、實事求是、與時俱進、求真務實”③的要求，針對現實問題，更加注重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的系統集成，更加注重突出改革重點和注重改革實效，以科學思想方法為中國式現代化提供智力支持。

（二）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必須加強黨的全面領導

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最本質的特征，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的最大優勢，也是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根本保障。加強黨中央權威和集中統一領導，是我們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最高政治原則。正如習近平所述：“為什么要強調黨在中國式現代化建設中的領導地位？這是因為，黨的領導直接關系中國式現代化的根本方向、前途命運、最終成敗。”④在鄧小平整體性思維的昭示下，堅持和加強黨的全面領導，其關鍵與重點在“全面”二字上。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指出：“黨的領導是全面的、系統的、整體的，必須全面、系統、整體加以落實。”⑤這意味著新時代新征程加強中國共產黨對中國式現代化的領導，不僅在空間上要橫向到邊、縱向到底，在目標錨定、戰略規劃、力量凝聚等方面，在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等各領域，都要貫徹落實黨的領導；而且在時間上，從決策部署、政策執行到效果反饋等全過程，都要全面體現黨把方向、謀大局、定政策、促改革的領導地位和領導職責。

（三）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必須牢固樹立大局意識

大局意識是“四個意識”⑥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整體性思維在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上的呈現。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強國建設、民族復興偉業，要求全體黨員尤其是黨的領導干部，要自覺從全局高度、用長遠眼光觀察和分析問題，務必做到關心大局、理解大局、服從大局。早在1975年3月，鄧小平就將實現四個現代化、把中國建設成為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作為當時黨和國家工作的大局，號召全黨要多講這個大局。①1977年12月，在中央軍委全體會議上的講話中，他又號召軍隊干部要服從命令聽指揮，要顧全大局：“有些事從局部看可行，從大局看不可行；有些事從局部看不可行，從大局看可行。歸根到底要顧全大局。”②鄧小平的這些觀點和論述都蘊含著堅定的大局意識。從鄧小平的革命經歷可以看出，他是聽黨指揮、顧全大局的楷模。當前，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進入了不可逆轉的歷史進程，我們比歷史上任何時期都更接近實現這一偉大目標。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強國建設、民族復興偉業，是新時代新征程黨和國家的中心任務，是當前黨和國家工作的大局，也是新時代最大的政治。全體黨員，尤其是黨的領導干部，要自覺服從和服務這個大局。當局部利益和整體利益、當前利益和長遠利益發生矛盾時，要堅決克服個人主義、分散主義、地方主義和山頭主義，“自覺把工作放在黨中央工作大局中考量和部署”③。黨和國家的各級機構和部門也要“自覺在大局下思考、在大局下行動”④，做政治上的明白人。

（四）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必須自覺運用系統方法

系統方法是指將對象看作一個由若干子系統構成的大系統，從整體和全局出發，系統剖析各要素之間、要素與子系統之間、子系統之間、子系統與大系統之間、系統與環境之間等各種對立統一關系，以期獲得最優化地認識和解決問題的一種方法。它是整體性思維和全局觀念在方法論上的要求。習近平指出：“推進中國式現代化是一個系統工程，需要統籌兼顧、系統謀劃、整體推進，正確處理好一系列重大關系。”⑤他重點強調當前推進中國式現代化需要處理好頂層設計與實踐探索、戰略與策略、守正與創新、效率與公平、活力與秩序、自立自強與對外開放六個方面的重大關系。⑥這是整體性思維和系統方法在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實踐中的具體應用。需要注意的是，運用系統方法在著眼整體、關注系統的同時，還必須重視局部，關注各要素和子系統等局部及其相互關系，尤其要重視那些處于中心地位、代表主要矛盾的局部及關系。正如習近平所述：“我們要有全局觀，對各種矛盾做到了然于胸，同時又要緊緊圍繞主要矛盾和中心任務，優先解決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以此帶動其他矛盾的解決，在整體推進中實現重點突破，以重點突破帶動經濟社會發展水平整體躍升，朝著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奮斗目標不斷前進。”①此外，重視局部還有一個重要意義，那就是發掘和利用局部間的合作關系，瞅準時機發揮“1+1>2”的協同效應，以實現整體的優化和提升，這也是運用系統方法的題中應有之義。

（五）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必須提高科學思維能力

在長期的革命、建設和改革實踐中，鄧小平一直非常注重思想方法和思維能力問題。早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他就指出：“我們有些共產黨員，馬列主義的思想方法太少，看見自己頭上有一小塊云，就認為天下都是云，憑直覺來看問題，憑自己腦袋上面有沒有烏云來判斷革命勝利或失敗，這樣，遇到困難就不會看到光明和勝利，就沒有不悲觀失望的。”②改革開放初期，他再次提出這個問題：“現在我們的干部中很多人不懂哲學，很需要從思想方法、工作方法上提高一步。”③為此，他提議選編一些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和毛澤東的哲學著作供領導干部學習，幫助他們改進思想方法、提高科學思維能力。在新時代新征程上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同樣也需要實踐主體尤其是各級黨員領導干部改進思想方法、提升思維能力。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習近平詳細列舉了“戰略思維、歷史思維、辯證思維、系統思維、創新思維、法治思維、底線思維”④等科學思想方法，強調黨員領導干部要熟練掌握和運用這些科學思想方法，不斷提高科學思維能力，為新時代新征程推進黨和國家各項事業大踏步前進提供強有力的支撐。

總之，鄧小平擘畫中國現代化藍圖的整體性思維具有豐富的理論內涵和鮮明的品格特征，為以鄧小平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成功開創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提供了思想方法上的智慧，也為新時代新征程上中國共產黨繼續全面深化改革，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強國建設、民族復興偉業提供了借鑒與啟示。它豐富了中國共產黨人思想方法的寶庫，為各級領導干部提高科學思維能力提供了不可多得的智慧資源。

①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前后，鄧小平對如何推進中國現代化事業進行了深入思考。1979年3月，他在會見外賓和出席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時正式提出“中國式的四個現代化”和“中國式的現代化”概念。在同年3月30日黨的理論工作務虛會上，鄧小平又提出“走出一條中國式的現代化道路”的觀點。此后，他在多個場合反復闡述和發展了這一觀點。參見《鄧小平年譜（1975-1997）》（上），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4年，第496頁、第497頁、第502頁。

②習近平：《在紀念鄧小平同志誕辰120周年座談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24年8月23日。

③張金才：《鄧小平對中國式現代化的探索與貢獻》，《黨的文獻》2023年第3期；孫肖遠：《鄧小平開創“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的歷史貢獻》，《黨建》2014年第9期；李永進、程帆：《鄧小平與中國式現代化話語體系的構建》，《現代哲學》2023年第1期；劉階群：《歷史的豐碑：鄧小平與中國現代化》，《云南社會科學》2004年第6期；秦宣：《鄧小平理論與中國現代化》，《求索》2002年第2期；包心鑒：《鄧小平領導探索中國現代化的鮮明特色及其時代價值》，《鄧小平研究》2024年第4期。

④《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598頁。

①《鄧小平文選》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208頁。

②《鄧小平文選》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367頁。

③《鄧小平文選》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138頁。

④《鄧小平文選》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144頁。

⑤《鄧小平文選》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110頁。

⑥《鄧小平文選》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164頁。

①《鄧小平文選》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165頁。

②《鄧小平文選》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391頁。

③《鄧小平文選》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173頁。

①《鄧小平文選》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152頁。

②《鄧小平年譜（1975-1997）》（下），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4年，第1014頁。

③《鄧小平文選》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77-278頁。

④《鄧小平文選》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147頁。

⑤《鄧小平思想年譜（1975-1997）》，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98年，第63頁。

⑥《鄧小平思想年譜（1975-1997）》，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98年，第87頁。

①《鄧小平文選》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37頁。

②《鄧小平文選》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43頁。

①《鄧小平文選》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382頁。

②王冠中：《馬克思主義整體觀下的“四個全面”戰略布局》，《嶺南學刊》2016年第3期。

③《鄧小平文選》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122頁。

④《鄧小平年譜（1975-1997）》（上），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4年，第375頁。

⑤《鄧小平年譜（1975-1997）》（上），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4年，第381頁。

⑥《鄧小平年譜（1975-1997）》（下），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4年，第714頁。

⑦《鄧小平年譜（1975-1997）》（下），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4年，第1364頁。

①《鄧小平文選》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163-164頁。

②《鄧小平年譜（1975-1997）》（下），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4年，第1364頁。

③《鄧小平年譜（1904-1974）》（上），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9年，第305頁。

④《鄧小平年譜（1904-1974）》（上），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9年，第583頁。

⑤《鄧小平年譜（1904-1997）》（中），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9年，第1155頁。

①鄧榕、鄧林：《我的父親鄧小平》（上），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第20-22頁。

②《毛澤東選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533頁。

③《鄧小平年譜（1975-1997）》（上），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4年，第172頁。

④《鄧小平文選》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61頁。

⑤《鄧小平文選》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90-91頁。

①《鄧小平文選》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143頁。

②《鄧小平文選》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364頁。

③《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二〇二四年七月十八日中國共產黨第二十屆中央委員會第三次全體會議通過）》，《人民日報》2024年7月22日。

④習近平：《中國式現代化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社會主義現代化》，《求是》2023年第11期。

⑤習近平：《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而團結奮斗——在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年，第64頁。

⑥“四個意識”即政治意識、大局意識、核心意識、看齊意識。

①《鄧小平年譜（1975-1997）》（上），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4年，第25頁。

②《鄧小平文選》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82頁。

③《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3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20年，第85頁。

④《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3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20年，第107頁。

⑤習近平：《推進中國式現代化需要處理好若干重大關系》，《求是》2023年第19期。

⑥習近平：《推進中國式現代化需要處理好若干重大關系》，《求是》2023年第19期。

①《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4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22年，第31頁。

②《鄧小平文選》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99-100頁。

③《鄧小平文選》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303頁。

④習近平：《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而團結奮斗——在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年，第21頁。

（責任編輯梁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