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在存在主義女性主義視角下,霍桑的《紅字》不僅是19世紀美國文學的一個重要里程碑,也是探討女性文化屬性的豐富土壤。該小說通過女主人公海絲特·白蘭的形象,展現了女性在男權社會中的邊緣地位以及對不公命運的抗爭。波伏娃認為人是自由的,但是縱觀歷史的長河,女人似乎并沒有真正擁有過自由。事實上,女人不應成為相對于“他者”的“客體”,而應該作為一個真正的“主體”在社會上發揮她們所具備的特性,體現她們自身所具備的文化屬性。本文運用法國作家西蒙娜·德·波伏娃的存在主義女性主義思想探討《紅字》中女性文化屬性的變遷,強調個體的獨立意識和自我成長的重要性,具有強烈的現實意義。
關鍵詞:霍桑;《紅字》;女性文化屬性;存在主義女性主義
《紅字》(The Scarlet Letter)是美國杰出短篇小說家納撒尼爾·霍桑(Nathaniel Hawthorne)的代表作,其個人經歷對這部作品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美國批評家理查德·蔡斯(Richard Chase)將《紅字》譽為“女性主義宣傳冊”,它反映了19世紀美國女權運動的高漲。在創作《紅字》期間,霍桑接觸了許多與女權運動相關的杰出女性,這使他深刻理解了當時的女權主義思想。《紅字》中的女主角海絲特體現了女性意識的覺醒和對清教徒戒律的挑戰,展現了追求自由和平等權利的女性形象。作品同時揭示女性在父權社會中的附屬地位,強調女性追求自我解放和文化多元性的主題。[1]
一、波伏娃存在主義女性主義理論
本文旨在運用法國著名思想家西蒙娜·德·波伏娃(Simone de Beauvoir)的存在主義女性主義思想解讀《紅字》中海絲特的文化屬性。作為存在主義女性主義的代表人物,波伏娃寫出了《第二性》這部女性主義的經典作品,影響了眾多女性的思想,《第二性》一度被譽為“女性圣經”。著名法國作家安妮·埃爾諾(Annie Ernaux)就直言自己受波伏娃的影響之深遠。波伏娃的存在主義女性主義揭示了女性在當下社會中的處境,審視了女性與男性的關系并以此為哲學基礎探討了女性的解放之路。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提出:女性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逐漸形成的[2],強調了社會結構與文化對女性角色的塑造,以及女性自我實現的重要性。
存在主義女性主義理論,即存在先于本質。在本質主義哲學的世界觀中,人天生就有自己固有的屬性,特別是在性別問題上,這種世界觀認為男人本身就是強壯、理性的,女人生來就是柔弱、非理性的。但是波伏娃的存在主義女性主義指出,人的屬性不是天生的,男人和女人沒有本質上的區別,男人和女人在地位上是平等的。她認為女性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形成的。她指出做一個女人不是一個自然事實,而是特定歷史的結果。在《第二性》里波伏娃提出“他者”和“此者”的概念,意為女性這一文化屬性是在社會的生活中被賦予的,傳統女性只是這個社會中的“他者”,而男性則是“此者”。男性作為社會的主宰者,把女性看作一種附屬物,讓女性的生活都圍繞著男性,并賦予其“柔弱”以及“需要依靠男性”的文化屬性。男性和女性的文化屬性隨著父權社會的發展逐漸變得固化且狹隘,這加深了人們對女性的刻板印象,加深了人們對女性的偏見、歧視甚至是壓迫。
從波伏娃存在主義女性主義的角度來看《紅字》這部作品,海絲特也確實在她第一段畸形的婚姻中扮演了“他者”的角色。在父權社會,女性被要求忠于自己的丈夫,不能追求生理上的自由,時刻為丈夫著想并承擔一切家務。這用存在主義女性主義來解釋,即社會要求女性做出適應性的轉變,賦予女性忠誠于男性的文化屬性。所以本文從存在主義女性主義的角度看《紅字》中女性自由意識的覺醒,發掘在女性思想解放過程中,女性文化屬性發生的變化。這在19世紀的時代背景下,既是對傳統觀念賦予女性的社會文化地位的一種抗爭,也是獨立女性意識的覺醒。
二、男權社會中迸發出的女性覺醒意識
波伏娃的思想遠非簡單地對父權社會進行批判,她發出了“人應通過對自我本質的感知決定自己性別特質”的先聲,為“性別角色扮演理論”奠定了基礎。這也使女權主義不只停留在膚淺的“絕對男性化”和僵化的“絕對女性化”,而是使女性真正成為性別的主體,有了自我選擇的權利,這也是法國哲學家讓-保羅·薩特(Jean-Paul Sartre)對人自由價值的強調在兩性關系中的體現。霍桑的《紅字》在存在主義女性主義研究中占據著重要的地位,它不僅是一部文學作品,更是女性主義思想的體現。小說通過女主人公海絲特·白蘭的形象,展現了女性在男權社會中的邊緣地位以及她對不公命運的抗爭。海絲特因通奸罪被社會公開羞辱,被迫佩戴象征恥辱的紅色“A”字,但她的堅韌和獨立精神,以及對自我價值的追求,使她成為女性主義的象征。
(一)意識覺醒道路上的阻礙
《紅字》深刻地揭示了當時社會對女性的嚴苛要求和雙重標準,同時也表現了女性力量的重要性,呼喚著女性應該被尊重和平等對待的意識覺醒。海絲特在清教主義的束縛和壓迫下,依然滿懷對自由的向往,她沒有在各種清教主義的灌輸和束縛下迷失自己,而是如波伏娃的理論所說,通過保留對自我本質的感知,決定了自己的性別特質。海絲特不拘泥于社會文化對女性的思想束縛,而是勇敢地質疑,這為她的反抗和思想覺醒奠定了基礎。當地清教徒一直奉行清苦的生活,牧師告誡海絲特必須嚴格遵守戒律,虔誠地信仰上帝,邪惡在這里絕無容身之所。在這樣的背景環境中,海絲特的內心是掙扎煎熬的,她的女性意識覺醒之路是曲折的、反復的。
(二)女性主義覺醒思想的逐漸形成
海絲特的女性意識覺醒可以大致分為三個階段。海絲特向內心的自由邁出的第一步是打破女性“依附于男性”的文化屬性,擁有不盲目跟隨他人、獨立思考的能力。海絲特剛到這個陌生的地方,她并不愿意與當地的女性群居,而是努力找房子獨居在了海邊。她每日辛勤勞作,用汗水撐起自己的家庭,但是她并不是只陷在體力勞動中,她也看書,并且享受在書中獲得的知識。
海絲特邁出的第二步則是對清教主義的嚴格規誡表達出質疑,打破了傳統女性“順從”的標簽,賦予女性文化屬性以“勇敢”的一面。在與女性的一次交談中,海絲特認為,清教徒的那些戒律只不過是他們的虛幻,我們的自我精神才是來自天堂真正的聲音,當地的長老和執行官聽到這樣的話后就要對她進行審判,他們說女人只會信口胡說,不允許別人流露出半分對那些戒律的不尊敬。就像波伏娃說的那樣,“男人們爭先恐后地宣布愛情是女人的最高成就”[3]。而當有了自我意識之后,女性就慢慢地不再順從男性當下的規范,她們的生命中也不只有愛情,男性的權威就受到了挑戰。長期的父權社會主導下,人們的思想不認可有異于這一社會結構的思想存在,若這種反叛聲音多起來,不利于清教徒通過繁雜的制度來控制女性思想和社會風氣。所以,當海絲特和女性談論這些時,男性群體氣急敗壞,要求她們立即停止這種聚會。海絲特在眾人的質疑以及責難之下并沒有妥協,她堅持自己內心所想,堅信內心的自我精神才是上帝真正賦予我們的。
海絲特邁向自由的最后一步是不滿婚姻制度,懂得尊重自己內心的想法,試圖打破女性婚姻不自由的現狀,同時拓寬女性文化屬性的多元性。年輕的海絲特嫁給了年老的醫生,這樁婚姻本身就是有悖人倫的,所以這樁婚姻的結局注定是不令人滿意的。她被年輕有才華的牧師丁梅斯代爾吸引,說牧師如此激情澎湃的演講背后藏著巨大的苦痛,她了解他,兩人惺惺相惜。可是因為清教主義的戒律,兩人只能壓制自己內心的愛。海絲特與齊靈渥斯的婚姻不過是一種利益關系的維系,在這一畸形婚姻的影響下,她每天都祈禱著自己能夠重獲自由。直到有一天齊靈渥斯葬身大海的消息傳來,她不可避免地燃起了對新生活的希望。
三、“他者”概念中激發的自由屬性
薩特認為,自由往往通過苦惱表現出來,因此主體在追求自由的過程中遭遇不可避免的挫折和困境時,會主動尋求某種自欺性的出路。而波伏娃認為這種自欺性在女性身上尤為明顯。[4]波伏娃認為“使女人處境變得特別引人注目的一個原因是,她這個和大家一樣的既自由又自主的人,仍然發現自己生活在男人強迫她接受他者地位的世界當中”[5]。這句話的意思是女人是擁有自我意識的獨立個體,但是在成長過程中,社會不斷地給女性灌輸“他者”的概念,這兩者是沖突的。
海絲特因為通奸懷孕,并且不愿意供出自己的通奸對象,被清教徒關進監獄。但是她在監獄中沒有自暴自棄,毅然決然地生下珠兒,這是她作為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愛。海絲特的本性充滿了愛意與善意,她也選擇保持自己的本性,勇敢面對世人的壓迫。當清教徒想要以她罪孽深重,身上沾染罪名為借口,把珠兒從她身邊搶走時,她說:“我得呆在家里,照顧好我的小珠兒。要是他們把她從我手中奪走,我也許會心甘情愿地跟你到樹林里去,在黑男人的名冊上也簽上我的名字,而且還要用我的鮮血來簽呢!”[6]這充分顯示出海絲特對孩子的愛以及她的無畏精神與真誠。
同時,海絲特的善良讓她沒有揭發牧師,她守住了她的本心。但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面對眾人的責罵和清教徒的刑罰時,牧師由于膽怯而一直躲在海絲特背后,他已經承受不住心虛感以及對海絲特愧疚之情的反復拷打,最后思慮過度,整日恍惚度日。海絲特對待生活和愛情都始終如一,她始終保持著內心的真誠和獨立。這印證了當時女性文化屬性里認為女子本弱是不合理的偏見。霍桑在塑造海絲特這個形象的時候,也將自身的經歷融入小說之中。而霍桑作為一位擁有先進思想的男性,他所投射的海絲特這一形象也擁有當時男性所專屬的文化屬性,這也驗證了波伏娃的觀點,男性和女性本是一樣的,只是社會文化因素造就了女性。
四、波伏娃存在主義支配的抗爭
海絲特以其堅韌不拔的精神和對自我的不斷救贖,成為存在主義女性主義哲學中實現自我與抗爭社會束縛的典型代表。海絲特面對社會的譴責和孤立時,她選擇勇敢地承擔,并通過繡制紅字“A”來公開自己所謂的恥辱,這一行為不僅體現了她對社會規范的挑戰,也展示了她對自我價值的堅持。正如波伏娃所認為的那樣,女性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形成的。海絲特的內在抗爭,正是對這一觀點的生動詮釋。她通過自己的行動,重新定義了女性在社會中的角色和地位。她的自我救贖之路,不僅是對個人命運的掌控,也是對整個女性群體文化屬性的重塑。
在當時父權社會的壓迫下,婦女不能追求生理需求的滿足,她們的性生活要被嚴格控制,因為丈夫的財產要由子嗣繼承,如果妻子有了私生子而沒有被丈夫發現,那么丈夫的財產就要被一個私生子繼承了,這和落入外人腰包沒有什么區別。[7] 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提到:“從人類最初時起,男性在生物學上的優勢,就使得他們能夠肯定自己作為、唯一的主權主體的地位。他們從未放棄過這種地位。”[8]
如果以海絲特為代表的這類女性能夠完全掌握自己的感情和生理欲望,那愛情便不是女人的最高榮譽了,當以齊靈渥斯為代表處于“丈夫”這一位置的男性在家庭中“此者”的地位不保時,女性也就不處在“絕對他者”的地位上了。因此,當男人看到自己的主體地位不保時,便會對海絲特這類女人處以“懲罰”,給其他女人灌輸這種行為是為人所不齒的思想,以此來防止更多的女性效仿,真正威脅到他們“優越者”的地位。而波伏娃也強調過,婦女是受條件限制的,無論是她從小受到的教育還是受到傳統婦女形象的限制,她們想要脫離這種模式是極其困難的。“‘做女人是多么不幸啊!然而,當一個人身為女人時,其不幸還在于她實際上并沒有認識到這就是一種不幸,’克爾愷郭爾說。長期以來人們一直在努力掩飾這種不幸。”[9]所以她說:“半是受害者,半是同謀,像所有人一樣。”[10]海絲特的個人抗爭不僅僅只停留在思想層面,它是一種具體的抵抗,改變了狹隘陳舊的女性文化屬性,使其迸發出新的活力。作為清教主義背景下的“他者”,海絲特勇敢地與“此者”進行抗爭,試圖改變女性處于下位的處境,爭取自己本身的自由權利。
波伏娃說過,使女人注定成為附庸的禍根在于她沒有可能做任何事這一事實;所以她才通過自戀、愛情或宗教孜孜不倦地、徒勞地追求她的真實存在。當她成為生產性的、主動的人時,她會重新獲得超越性;她會通過設計具體地去肯定她的主體地位;她會嘗試認識與她所追求的目標、與她所擁有的金錢和權利相關的責任。[11] 在一個家庭中女性往往扮演著賢妻與良母的角色,這也是本文前面所說女性作為“他者”的原因,因為“他者”的概念是相對于“此者”而言的,男性處在“此者”的地位,所以男性在家庭中擁有絕對的話語權。除此之外,女性被限制在家庭中,被要求做好所謂的“本職工作”。但自從女性不被要求工作,從而喪失勞動權利之時,男性的目的就已經達成,他們不斷地給女性灌輸女人的價值和本質在于做好妻子和母親這一思想。女性要想真正沖破這種壓迫,就必須通過勞動來使自己經濟獨立,不依靠他人,這樣便能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本文認為,霍桑《紅字》筆下的海絲特最后能憑一己之力把紅字“A”的字樣從一開始的墮落、無人得以幸免的原罪的象征轉變為生命、力量與熱情的象征,都是因為她對生活的積極態度以及她自力更生的堅韌品格。海絲特用自己的勞動與智慧取得報酬去幫助當地的窮人,把自己做的粗布衣服給這些人穿,慢慢地,她用自己的行動改變了當地人對她的看法,讓這個地方的人慢慢地重新接納她,重新尊重她。紅字自此也不再是恥辱的象征。海絲特是霍桑筆下一個鮮明的獨立女性形象,她并不像社會刻板印象中的“真正的女人”,也不是男性想看到的軟弱、無用和溫順的那種女人,她把獨立女性的形象展現得淋漓盡致,追尋到了真正的自由。而整個社會中,男性編織的謊言最終被識破。“不準她參加工作,讓她呆在家里,這是為了讓她免受她自己的傷害,并為了確保她的幸福”[12],人們把這么美妙的面紗罩在單調乏味的家務和順從性之上,讓女性以自由換來了“女性化”的這筆虛假的財富。
五、結語
傳統的女性文化屬性是狹隘的,在父權社會中,男性強加給女性的標簽已經形成了一種標準,這種標準壓迫著女性的思想自由,禁錮著女性正常的生理本能。在過去的很長時間里,女性作為男性的附屬品,作為這個世界的“他者”,沒有自己的自由意志,只是順應社會的規范,這也形成了“溫柔”“賢惠”“溫順”等女性文化屬性。但本文通過波伏娃的理論分析小說《紅字》中女主人公海絲特的覺醒意識,發現海絲特作為一位女性,也是一位母親,她身上也體現出了許多社會默認男性才會有的文化屬性,如“堅毅”“獨立”“勇氣”等,因此女性本不應該承受這些外在的、附加的、社會給予的壓迫。這給了我們新的啟示:現實生活中所謂的權威不過是人來定義的,我們面對生活要有自己的判斷。在受到壓迫時,我們不能軟弱,更不能失去自己的思考,讓自己變得麻木,完全淪為權威驅使的工具。
《紅字》中海絲特的故事反映了女性在父權社會中的困境,同時也揭示了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和對自由的渴望。她的勇氣和堅持不僅為自己爭取了尊嚴和自由,也為后來的女性提供了榜樣和啟示。霍桑通過海絲特的形象,挑戰了當時社會對女性的刻板印象和雙重標準,展現了女性的力量和尊嚴。
此外,小說還探討了女性在面對社會壓力和個人挑戰時的自我認同問題。海絲特在經歷了社會的排斥和內心的掙扎后,逐漸發現了自己內在的力量和價值,重新建構了自己的存在。這一過程不僅是對女性自我認同的探索,也是對個體在社會中尋找自我價值和地位的深刻反思。
參考文獻
[1]嚴玲.解讀《紅字》的女性意識[J].時代文學(下半月),2010(11):130-131.
[2][3][5][8][9][12][法]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陶鐵柱,譯.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1998:309,756,25,87,814,815.
[4]藍漁樵.《浮士德》中瑪加蕾特的悲劇解讀——以存在主義女性主義為研究視點[J].名作欣賞,2022(30):106-108.
[6][美]霍桑.紅字[M].胡允桓,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2:97.
[7]黃盛.霍桑的女性主義思想在《紅字》中的體現[J].電影文學,2008(24):168-170.
[10][法]西蒙娜·德·波伏瓦.第二性Ⅱ[M].鄭克魯,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1.
[11]屈明珍.波伏瓦女性主義倫理思想研究[D].長沙:中南大學,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