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堅持法治與德治并舉”是“法治浙江”建設時期提出的重要論斷,其歷史淵源是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治理資源的吸收,理論資源是對法治理論以及馬克思主義法學和倫理學理論淵源的梳理,實踐邏輯是對浙江省發展實際的現實基礎的思考,其核心要義包含了法治與德治的互補性、兼容性和一致性這三重關系。本文通過對法德并舉理論的闡述與“法治中國”建設中法德共治理論進行脈絡梳理,指出了兩者在原則地位、理論內核、實現方式上是一脈相承、完全相通的。
關鍵詞:法德共治理論;浙江;實踐邏輯;核心要義
堅持依法治國和以德治國相結合(簡稱“法德共治”)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道路的顯著特征,這一特征不僅遵循法治和德治的歷史邏輯,也是對我國治國理政經驗的規律性把握。法德共治理論來源于實踐、根植于基層,蘊含了中華民族的寶貴治理智慧,吸納了法治文明的精神富礦,其形成和完善經歷了一個過程,萌發于“法治浙江”建設時期所提出的“法德并舉”思想,再從法治浙江的實踐經驗上升至治國理政的理念之中。探究法德共治理論在浙江萌發的生成邏輯、核心要義以及與依法治國宏觀層面的脈絡聯系,有助于我們正確把握法德共治理論的豐富理論內涵、深厚歷史底蘊和完整邏輯體系,為我國法治的現代化建設提供有力支撐和強大動力。
一、法德共治理論在浙江的提出
《浙江日報》“之江新語”專欄于2006年5月19日發表的《堅持法治與德治并舉》一文提出了重要的“法德并舉”論斷,這一論斷提出的基礎主要來自“法治浙江”建設實踐經驗的深刻總結,是基于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資源的吸收、理論淵源的梳理以及對浙江省發展實際的現實基礎的考量而提出的。
(一)歷史淵源: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法治思想的吸收和發展
“德主刑輔”思想最早可追溯至西周時期周公提到的“明德慎罰”,禮治吸納了德治與法治,成為規范王國體制、君臣關系的國家制度。法家則將“禮”中的“法”抽離出來的形成獨立完整的制度,但這種法律的工具主義傾向造成了民間社會的人心遭到禁錮、思想統一、厭法尚情的局面,最終直接導致秦朝的覆滅。儒家的治國理政思想雖然強調“以德治國”,但也不完全否定“以法治國”,漢代大儒董仲舒主推“陽為德,陰為刑”[1],后又發展到“制禮以崇敬,作刑以明威”[2],強調德治與法治緊密結合的國家治理方式。但中國傳統社會的德治與法治結合的本質依然是維護封建皇權的合法地位和階級利益,是以皇權為核心的官僚制國家體制。封建制度中強調的“德治”是為了強調統治的正當性,“法治”則是作為治理的“器械”而帶有強烈的工具主義特征。不論是法家政治還是儒家政治,盡管對君權有一定程度的約束,但總體缺乏對君權的剛性約束,可以說君主不但在一切人之上,也在法律之上,因此古代的“法德共治”的根本依然是人治。法德共治理論吸收了傳統的“德主刑輔”思想,并對傳統治國理政的經驗和教訓進行了全面的總結,堅持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為首要前提,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為歷史淵源并作出了現代化的轉型與發展。一方面,現代法治突破了古代工具化的法治手段;另一方面,以德治肯定公序良俗、家庭責任等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性。新時代法德共治理論將法治和德治從傳統的統治概念轉向現代治理的概念,實現了對古代“法德共治”的揚棄。其理論中無論德治還是法治都是以人民的根本利益為基本出發點,都以人民為價值取向的核心,二者“既是對中國古代治國理政智慧的汲取和傳承,又是對國家治理現代化理論的豐富和發展,極大地深化、拓展和創新了法治基本原理”[3]。
(二)理論資源:對西方法治思想、馬克思主義法學理論和倫理觀價值觀內容的借鑒與轉化
西方法治思想包含了豐富的精神要義,例如天賦人權、社會契約和民本思想等理念,從中可以自然地引申出權力分立、政府守法、公民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系列的法治原則。[4]這些原則深植于社會道德的價值之中,是一種符合正義價值的社會共識,而這些道德規范也構成了法律制度的重要淵源。
法德共治理論也充分吸收了馬克思主義法治觀、倫理觀和價值觀的相關內容。馬克思主義法學理論對法律的階級屬性進行了剖析,對法律形式、法律與經濟基礎的內在聯系以及法律的意識形態功能進行了闡釋。馬克思主義法律理論強烈批判了法律拜物教觀念,對西方自由主義法治加以批評和祛魅,深刻地闡釋了法律與國家、法律與權利的關系,主張發揮法律的社會規范作用以及社會調整功能。而馬克思主義倫理觀和價值觀則深刻詮釋了社會主義的道德本質,其核心內容包含民主、文明、和諧、自由等要素,這種具有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道德遠超一般的道德標準。馬克思主義法學理論和倫理觀、價值觀是我國法治建設中法德共治理論的重要理論資源,塑造和構成了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主要框架和基本內涵。馬克思主義的倫理觀和價值觀以其豐富的倫理精神、道德原則、規范內容為法律的實踐與治理提供倫理道德資源,將道德要素注入法治模式,能夠實現社會道德共識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規范化、制度化,賦予法治以價值合理性、正當性和合法性,使法治在價值理念上體現正義與良善,在規范實踐上暗含義務性的道德要求。
法德共治理論以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和方法論為參考,尤其是在依法治國和以德治國兩者在精神、理念、價值層面的建設上,以馬克思主義的世界物質統一性原理以及辯證的歷史唯物觀思想為理論選擇。法德共治理論堅持民本原則,以人民為中心,立足馬克思主義的唯物史觀,同時也彰顯了人民群眾在歷史選擇中的核心地位以及人民群眾在法治中國實踐中的根本性作用,體現了對社會平等、人民民主、民本主義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體系中現實規律性的科學把握。[5]
(三)實踐邏輯:對浙江省發展實際現實基礎的考量與凝練
浙江省的經濟形勢在改革開放以來不斷發展,從一個經濟中游水平省份快速躍升為一個經濟強省。與此同時,浙江省的社會結構也得到快速轉型,其中65.5%均為非農勞動力,超過2/3為非公有制經濟,私營工商業和個體工商戶迅速崛起,其占比甚至超過了公有制經濟成分,社會成員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的過程中獲得了更加廣闊和自由的發展空間,社會結構開始“由身份邁向契約”[6]。
浙江的經濟制度改革和生產力發展促進了利益的多元化發展和利益表達的正當化,激發出民眾自我管理和政治參與的極大熱情,民眾民主權利意識逐步復蘇,基層民主政治建設進展速度加快,村民形成了自治、法治、德治的新格局。在新形勢下,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得到長足發展,社會主義法治的內核——民主被發揚光大,社會主義法治的基本特征——社會主義民主被有力倡導,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理念也得到有效傳播。廣泛的民主參與帶來一種有益的生活經驗,當這種民主經驗生發出一個具有多元性和自主性的社會生活時,就需要建立一個與這種社會生活內在結合的民主制度,而包括民主制度在內的重要政治和社會實踐則需要通過法律的形式表達來獲得制度上的保障和確認。當民主經驗與法律經驗相結合,法治的正當性、合理性會更加牢固,但民主離不開政治參與,其核心表征為民眾的自我管理與多數原則,法治則是對公權力的限制和個人自由的保障,兩者所指向目標并不完全一致。民主可能會出現追求集體利益而犧牲一些個人權利的現象,民主和法治的目標之間就可能出現某種內在的緊張,此時就需要通過德治來調和兩者之間可能產生的矛盾和沖突,“法德共治”可以有效彌合法律與社會之間存在的間隙,在國家與社會之間呈現一定的內在張力。
浙江多年的改革開放實踐凝練出一種獨特的“浙江精神”和“浙商文化”,這種精神和文化集合了浙江社會共同體的“共有觀念”,是一種具有一定政治傾向的精神力量。這種精神力量為人們提供了行動準則,并得到了人們發自內心的認同,從而形成一種社會共同體的集體認同。同時,浙江省有著悠久的重商傳統,其中“遵法律、守規矩、重誠信”一直是浙江精神的固有本色,這也是“浙商文化”的核心要義所在。[7]“浙商文化”形成了浙江崇尚誠信立業的傳統,同時,浙江省具有較深厚的法治氛圍和法治基礎,也具備追求平等、公平、自由等價值理念的市場經濟基礎,因此浙江具有更加深厚的法德共治基礎和文化氛圍。正是基于對浙江省經濟社會發展具體實踐的現實因素的全面思考,法德共治理論的提出非常契合浙江省域治理的實際情況和長足發展目標,是維護浙江省社會和諧穩定和公序良俗的重要指導和有力保障。
二、法德共治理論的核心要義
法治與德治兩者之間的內在關聯表現為兩者具有三重關系,即互補性、兼容性和一致性。要促進公民社會的和諧穩定以及長足健康的發展,必須將法治與德治有機結合。正確理解法德共治理論,必須把握好法治和德治兩者之間的“三性”,具體可以從兩者之間的區別、聯系以及結合路徑等方面加以闡釋。
(一)互補性:法治與德治互為補充、相得益彰
從地位上看,法治和德治分別屬于治國理政的基本方式,兩者在治國理政過程中發揮不同的功能效用。不論是在國家治理的宏觀角度,還是在社會治理的中觀層面,法治和德治都發揮了關鍵作用。在國家的宏觀層面治理中,依法治國發揮著基礎性的治理功能,依法治國作為治國的基本方略成為國家意志的表達。因為國家治理需要運用法治的根本性、決定性和統一性特征,來實現民眾平等的價值目標以及民眾對法律遵從的實踐目標。法律是國家治理層面的重要工具,具有促進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發展的保障功能和基礎作用。德治是治國理政的重要方式,以德治國就是通過建立一套與社會主義法治相適應的思想體系,通過涵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以及道德內涵,在社會中觀層面發揮培育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與道德的關鍵性作用,并使之成為社會共同體所遵守的內在準則,而對于不同身份的人群也會設定有針對性的道德標準。
從作用上看,法治防人向下,德治催人向上。美國法理學家朗·L.富勒(Lon L. Fuller)從道德二分的角度將道德劃分為“義務的道德”和“愿望的道德”。前者是社會中一個普通公民應當遵守的最低限度的道德,后者是一個成功者或具有較高程度德行的人應當遵守的道德。富勒指出:“如果說愿望的道德是以人類所能達致的最高境界作為出發點的話,那么,義務的道德則是從最低點出發。”[8]在法治與德治的作用和評價上,法治偏向于“義務的道德”,更多劃定一種底線標準,而且法治給予的這種評價標準也更加單一,其干預的也是有違“道德”底線的行為;而德治更偏向于“愿望的道德”,其評價標準更加廣泛和寬泛,而非單一的評價標準,它引導人們去做出向上向善的行動,使人們從內心找到符合善德的評價標準并表現為道德踐行。道德更多地體現為價值維度,具備非強制性和勸導性,因此德治更多是影響人行“善”,但難以禁止人作“惡”,而作為階級統治工具的法律,能以其權威性和強制力干預道德失范的行為,以此保障良法所確認和體現的正義與善德得以踐行。
從實現途徑上看,法治管人行,德治管人心。法律屬于政治的上層建筑范疇,法律的出臺和施行表征了國家的權力意志以及民眾的行為判斷。法律是一種規則之治,既具備工具理性,以強制力約束民眾的行為,也具備事實判斷,對民眾的行為性質是否違法以及違法行為的具體程度加以評判。道德屬于思想范疇,國家治理很難通過公權力直接干涉和解決個體的思想問題,道德卻能通過塑造民眾的情感、思想和精神來實現價值影響的效用,它表征為價值、精神和理念等形式,引導民眾自主自覺地做出符合道德的行為選擇。
(二)兼容性:法治與德治不可偏廢、相輔相成
道德是基石,如果沒有道德作為依托,法律就不能形成維持良治的良法,兩者辯證統一,缺一不可。如果沒有道德作為支撐,法治就會失去其社會基礎;如果沒有法治作為保障,德治就會失去其效力基礎。
一方面,法治與德治的兼容性蘊含了良法善治的實踐指向。國家和社會要實現善治需要以良法為前提,良法應當蘊含立法為民的民本思想和理念,而且要遵循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內容。良法還要符合憲法精神和原則,能夠反映人民群眾的意愿,最后還要能獲得人民群眾的擁護。良法體現了整個社會的基本價值取向和道德規范標準,就此而言,法治離不開德治。良法善治強調法律應當符合道德準則,遵守法律實質上也就是遵守最低限度的道德。通過社會共同體對良法“善”的集體認知和集體認同,社會主義法治自然就具備了一定的價值基礎,而這種善治的實現自然也體現了一定的道德屬性和價值取向。這里的良法是一種實現自由、平等及民主等價值取向的制度設計,它具備既能確保權力能夠被有效地行使而又不被濫用的政治倫理品格,也暗含了實現人的自由和全面發展的價值目標。[9]
另一方面,以德治滋養法治,以德治創設良好的人文環境來實現道德涵養的效果。這里提及的良好的人文環境可以理解為人們基于道德教化形成的對法律的信心和認同感,通過道德認知與道德情感對個體的共同作用,來實現民眾法治信念的樹立和提升。對法律的信仰源自人民的內心擁護而非表面的服從,單純依賴法律的工具理性來實現法律的確立、執行、司法等程序,通過外在力量干預民眾的行為,自然難以使民眾發自內心地尊重法律,也難以使民眾樹立真正的社會主義法治信仰。這就需要執政者將人民視為道德主體,尊重人民的選擇。同時權力主體自身也需要尊重法律的權威,執政者、治理者首先要做法治信仰的垂范者,才能使民眾信服進而對法治更加具有信心,從而在政治意義上實現法德共治。民眾要將守法視為道德義務,當個體的道德感得到有效提升時,個體就會自覺地遵守法律,而當全社會的道德標準全面提升時,法治自然也就具備了堅實的基礎。
(三)一致性:堅持法治和德治相結合,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
法治和德治具有三重社會功能:調整社會關系、規范社會行為、維護社會秩序。在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進程中,需要同時關注法治和德治。法治和德治兩者相結合的方式不僅是對治國理政歷史經驗的深刻總結,也是對治國理政的規律性把握。在國家治理和社會治理層面都需要協同法治和德治,需要兩者共同發力,堅持法德共治,才能達到以法促德、以德帶法的良好效果。
一方面,法治需要道德的涵養。道德的教化功能暗含了“真、善、美”的價值尺度,體現為引導人們求真、向善、尚美的過程,直接影響了人的真理性認識、價值觀的塑造以及精神情感的滿足,進而達成人的自由全面發展和社會的和諧統一,這也是社會主義法治精神培育的必由之路。在道德層面,要調和不同來源和不同性質的規范,實現法律和道德的相互支持,通過道德融合價值合理性部分,對法律可能造成的工具性困境進行補充,將外部規范轉化為一種內心的約束力量,使民眾產生對法治的認同、尊敬和信賴,進而自主選擇符合道德標準的行為方式。
從規范的來源與性質看,規范系統涵蓋了基層社會的具體規范如市民公約、鄉規民約,也涵蓋各個領域的具體規范如行業規章、團體章程等,法治秩序由多個復雜的規范系統構成,如果這些規范系統之間的相容性較高,社會就會相對穩定,否則就會出現各種社會矛盾和沖突,而生活在不同規范系統中的公民也會面臨困難的選擇。[10]因此,道德對各類社會規范的調和作用就以德治的方式得以實現,通過重建社會和個人的自主性,恢復和增強社會生機,在個體層面實現對個體精神自由和自主的尊重,承認個體的差異性和多元性,尊重道德主體的道德追求和道德選擇,在社會層面實現法治與德治的融合,實現硬約束和軟約束、他律與自律的相統一。
另一方面,德治要以法治為保障。法治所暗含的合道德性體現為德治的價值取向,形成了法治保障德治的價值基礎,同時法治對于民眾行為實踐的作用和影響依靠的是法治所具備的強制力和權威性。法治得以實現是通過外部力量直接加以約束從而進入民眾內心,是從外向內的實現路徑。相對而言,德治則是先作用于民眾內心,從民眾內心轉化為外部德行的一種實現路徑,德治發揮的作用相較法治更加柔性。對于一些符合法律規范但是明顯不符合道德的行為,德治無法直接作出強制性規范,只能是從輿論上加以指摘和譴責,對整個社會的影響力相對有限,此時就應當發揮法治解決道德問題的作用。[11]
三、法德共治理論在浙江萌發的脈絡理路
從歷史的思維來看,從“法治浙江”建設期間提出的法德共治的相關理論,到法治中國建設時期提出的關于法治德治相結合的相關論述,二者在地位、內核、精神、原則、路徑等方面是一脈相承的,前者是后者的基礎與淵源,后者是前者的深化與升華。在社會主義國家法治框架下推進“法治浙江”,是建設社會主義國家的客觀需要,推進“法治浙江”的制度化和規范化的優秀經驗和做法為“法治中國”的建設作出了積極貢獻。
(一)原則地位的一致性
在“法治浙江”的建設和規劃過程中,明確將“堅持法治與德治相結合”作為規劃建設的基本原則,在提出法治與德治結合的同時,指出法德共治的目標是不斷深化依法治國的基本方略,在全面依法治國的進程中發揮德治的作用和功能,在社會主義法治建設過程中建設和加強社會主義道德。[12]法德共治理論的持續性思考、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道路的實踐探索以及不斷推進全面依法治國戰略的經驗方案都提供了豐富的法治實踐方案。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簡稱《決定》)中指出,堅持依法治國和以德治國相結合是實現全面推進依法治國總目標的重要原則。[13]《決定》還指出,國家和社會治理層面都需要法律和道德協同發力共同推進,需要在全社會范圍內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弘揚中華傳統美德,實現法律和道德相輔相成,法治和德治相得益彰。[14]同時《決定》也明確指出,需要發揮法律的規范作用和道德的教化作用,使兩者能夠相互促進,相互支撐,從而形成守法光榮、違法可恥的社會氛圍。[15]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提出,要“堅持依法治國和以德治國相結合,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融入法治建設、融入社會發展、融入日常生活”[16]。由此可見,不管是在省域治理還是在國家治理層面,法德共治都被置于法治建設的重要地位,都處于保障法治現代化水平提高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不斷開拓的顯要位置。
(二)理論內核的一貫性
法治與德治的共同性功能,就是達成對社會關系和社會穩定進行調節的社會效能,兩者的結合體現了剛柔并濟的效果。法治中國的建設全面深刻地闡述了法德共治的理論內蘊,指出了法德共治如何實現國家現代性轉化以及治理現代化的發展,并以“法安天下、德潤人心”深刻地總結了兩者的辯證統一關系,以歷史與現實、縱向和橫向的維度揭示兩者結合的邏輯理路。[17]
首先,法律和道德都對社會和諧穩定以及治理層面具有規范、調節、維護作用,法德共治是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法治道路所遵循的基本原則。其次,從省域治理上升至國家治理層面看,堅持法治和德治相結合,應當把握互補性、兼容性和一致性三重關系,道德具有基礎性作用,而法律具有保障性功能。在法治中體現道德觀念,通過法治建設推動道德觀念的形成,促進道德體系的完善。德治可以發揮其倫理性功能,為法律提供道德的滋養,使剛性的法律具備柔性的功能,為法治文化建設營造和諧的氛圍。再次,要厘清依法治國和以德治國兩者之間的邏輯關系,需要把握法律與道德、法治與德治的幾重聯系。法治與德治共同實現國家與社會的治理,但在不同視角仍然具有一定的區別:從主體視角而言,法治強調大多數人的民主,德治強調少數人的治理;從過程視角而言,法治強調程序性,德治強調非程序性;從評價視角而言,法治評價較為單一,德治評價較為廣泛;從路徑視角而言,法治由外及內,強調外部的行為規范,德治從內至外,強調內心的約束力量;從效果視角而言,法治強調權威和力量,德治強調教化和引導;從對象視角而言,法治對象為權力約束,德治對象為社會公眾。[18]這一法德共治理論闡釋了新時代我國現代化治理的新型治理模式,詮釋了“法德相融”的治理理念和“法德共治”的實踐進路。
(三)實現方式的一脈性
針對“法治浙江”建設的過程中如何實現法治和德治并舉,需要把法律制裁的強制力與道德教育的感召力深度融合,其落腳點就是將社會主義法治理念與社會主義榮辱觀的培育相結合。[19]關于國家治理層面的法德共治思想,要把道德要求落實到法治建設中去,以剛性的法治方式解決突出的道德問題,其實現路徑是在立法、執法、司法等法治領域融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在普法層面上加強法治宣傳教育,引導人民群眾自覺地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強調發揮領導干部的關鍵作用。通過貫徹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培育和踐行人民的共同價值取向,以各種途徑和方式實現德治潤物無聲的引導與教育,樹立正確的價值導向。
從“法治浙江”到“法治中國”,無論是在省域治理層面還是治國理政層面,其實現的邏輯起點、目標人群和具體路徑都具有貫通性,并在國家治理層面更加具體和細致地推進和展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在法治建設中的貫徹。2013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印發了《關于培育和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意見》,強調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貫徹依法治國、依法執政、依法行政實踐中,落實立法、執法、司法、普法和依法治理各個方面。[20]2016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聯合印發的《關于進一步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融入法治建設的指導意見》進一步強化了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在法治領域的融入方式,凸顯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在法治領域的融入效果。[21]2019年10月,中共中央、國務院聯合印發了《新時代公民道德建設實施綱要》,從公民道德建設視角明確了在道德領域如何體現法德共治理念。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作為根本指引需要持續性培育和弘揚,在公民教育中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教育作為關鍵性環節,使公民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指導下培育價值認同、樹立價值導向、增進價值示范,在社會生活的實踐過程中始終堅持正確的價值引導和價值規范,推動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全方位全過程地融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建設,從制度保障和社會生活兩個層面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提供良好的法治環境。[22]從一系列國家的政策制度可見,不論是“法治浙江”的建設階段還是法治中國的建設時期,均體現了人民至上、公平正義的價值取向,均把以人民為中心作為核心主線,詮釋了社會主義法治的內在品格和時代精神,為社會主義法治精神營造了良好的培育環境,是堅持法德共治的內在源泉和實現良法善治的必由之路。
四、結語
法德共治理論不僅遵循法治和德治的歷史邏輯,而且是對我國治國理政經驗的規律性把握。法德共治理論來源于實踐、根植于基層,是對中國古代治國理政智慧的吸收和發展,對西方法治思想、馬克思主義法學理論和倫理觀價值觀內容的借鑒與轉化,蘊含了中華民族的寶貴治理智慧,吸納了法治文明的精神富礦。從“法治浙江”“平安浙江”的建設規劃到“法治中國”的總體性規劃,法德共治理論在國家法治制度的安排與治理體系現代化的進程中不斷煥發新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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