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聚焦一個比較具體的問題——美國對港政策的變化。
美國對港政策的變化脈絡
我們把歷年來的《美港政策法》年度報告進行了梳理,從中可以看到美國對港政策的大框架。在2019年之前,包括特朗普1.0前期,美國對港政策在經濟上重視全球化帶來的在港商業利益,對香港帶給美國的貿易順差都非常重視。在政治上,主要推動“雙普選”,希望改造香港政治制度,扶植親美勢力掌權。
2019年,香港爆發“反修例運動”后,特朗普政府對港采取了兩個政策:一個是在政治上制裁,主要制裁特區政府高官和中央負責香港治理事務的官員,包括他們不準使用美國的金融服務,凍結在美資產,不準入境美國等;另一個是經濟上的脅迫,包括不再承認香港是獨立關稅區,把香港制造視為中國制造等。
拜登政府延續了對香港的政治制裁。由于受到制裁不準入境美國,特首李家超赴秘魯參加APEC會議,不能從美國轉機,必須繞路從歐洲的西班牙轉機。經濟脅迫方面更是加碼,例如限制美國長期投資基金投資香港恒生指數股等,嚴重影響了香港IPO市場和股市的交投。
值得注意的是,從2023年10月開始,美國國務院通過華府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提出對港“策略性接觸”的新倡議。與此同時,美國駐港總領事提出美國對港政策的三分法,即政治上對香港繼續施壓,經濟上繼續在香港賺錢,同時在文化、教育、社會層面繼續加強美港交流,以影響香港主流社會和青年精英。

以上是美國對港政策從1992年至今的變化脈絡。
美國政府交接期內可能炒作香港議題
我們需要高度關注在美國前后任政府的過渡期內對港政策的變化,眼下必須面對兩個具體議題。
一是將在11月中旬登場的兩宗國安要案,即“黎智英案”和“35+顛覆案”。其中,“35+顛覆案”已判亂港分子有罪,11月19日要宣判具體的刑期,而當天又恰好是香港舉辦今年的國際投資峰會,一批華爾街人士要來參加;次日是“黎智英案”的續審。美國反華勢力和亂港組織業已確定當天在華府舉辦研討會,聲援黎智英,發酵他的自辯,形成輿論壓力,迫使美國政府作出回應。
二是美國國會正在審議《香港經貿辦認證法案》。眾議院在今年9月初以大比數通過,參議院也列入待辦議程。這個法案是參眾兩院、共和民主兩黨都支持的,通過的可能性比較高。參議院一旦通過,下一步就是拜登是否簽字的問題。而這個法案的主要推動者正是被特朗普提名為國務卿人選的盧比奧。他不僅是這個法案參議院版本的提出者,而且在2019年推動通過《香港人權與民主法》,與在美國的亂港勢力過從甚密。
在美國兩任政府的過渡期內,這兩個具體議題的政治炒作和發酵,將會令香港問題在中美關系中提早凸顯出來,受到特朗普政府的關注,甚至公開回應、施壓。
特朗普政府對港政策的初步觀察
需進一步研究特朗普政府的對港策略。由于下屆政府的人事安排和政策尚未最后形成,目前只是一些初步的觀察。
(1)就美國對港政治制裁來講,如果盧比奧擔任國務卿,政治制裁不僅會延續,而且會變本加厲,很可能針對香港今年通過23條立法和審理“黎智英案”等國安要案推動新的制裁,不排除會將香港法官和檢控人員列入制裁名單。與此同時,特朗普大概率不會延續美國民主黨政府在香港推動的所謂“民主化”、雙普選,他對此既沒有太大的興趣,也不會投入力量和資源。
(2)美國對港金融政策有幾個層面值得注意。美資這幾年持續撤離香港,一方面減少在港的地區總部和辦事處,這是導致香港商業地產目前出現較高空置率的主要原因之一;另一方面減少對香港資本市場的投入,轉向日本、印度市場,令香港市場整體的融資表現下滑,包括風險投資都在減少。特朗普在美推動減稅和產業發展政策,有可能會令更多的美資企業回流,這是需要持續跟蹤的。與此同時,美資可能受到美國內“政治正確”的影響,進一步減少對香港資本市場的參與。

不過,與此同時,美國應會繼續維持香港作為亞洲區美元交易的中心,短時期內應不會沖擊聯系匯率,也不會不允許香港繼續使用SWIFT系統。
較新的動向是雙方可能圍繞加密貨幣出現爭奪。香港銳意發展虛擬貨幣、數字貨幣,正醞釀推動一些新監管制度,也聚集了一些從內地過來的加密貨幣業者。這些業者過去十分關注香港的政策發展,近期則對美國市場在特朗普上任后推出新政策尤為期盼。
(3)就美國對港貿易政策,我們需要關注香港在這方面的特殊地位。美國很可能會繼續要求把香港制造改為中國制造。不過,香港畢竟是美國順差最大的來源地,而且香港是美國農業出口的重要目的地,目前美國農業署駐港辦事處在香港推廣美國農產品,包括牛肉、蔬菜、葡萄酒等等。因此,美方會繼續重視對香港的出口。
同時,美國對華加稅之后,香港轉口港地位發生微妙的變化。今年以來,香港的進出口表現不俗。上半年,香港商品整體出口貨值較2023年同期上升12.2%。其中,輸往泰國的出口貨值飆升32.1%,輸往越南急增23.5%。轉往東南亞的出口貨值飆升,這與中國企業受到美國加關稅政策的影響轉往東南亞設廠有關。而在這種生產鏈、供應鏈的變化中,香港經濟從中受益。這方面值得做一些深入分析。

(4)就美國對港科技政策方面,美國的基調仍會是制裁和封鎖。美國高度關注中國的科技產業發展,特別是粵港澳大灣區內地城市與香港之間的科技合作與突破。美國詹姆斯頓基金會始終緊盯內地新型科技產業的發展,關注人工智能、生物科技等重點產業。該基金會的負責人孟佩德曾在CIA從事反間諜情報,也與盧比奧有反華亂港工作的交集。相信美國有很多類似的外圍情報組織,與美國政府、情報機構和國會密切合作,為他們制裁中國企業、封鎖美國技術對港出口等“遞刀子”。
美國對港科技政策關系到國際高端人才在香港的匯聚問題。從2018年以來,在美國受到“獵巫行動”打壓的華裔科學家不斷回流,既有自然科學人才,也有社會科學專家。但是,在我國明確提出港澳打造國際高端人才集聚高地的情況下,特朗普2.0時代很可能在針對華裔人才方面采取新的策略,不排除會進一步收緊對敏感技術領域人才到香港出差的管控,設置關卡限制華裔人才從美國回流。

(5)就美國對港社會文化政策。1992年美國通過《美港政策法》,專門把港澳作為獨立區域來實施“富布萊特”計劃,歷年來安排大批香港學者專家、青年精英前往美國交流,并在香港形成類似同學會這樣的機構,對香港社會形成了潛在的持續影響。不過,在特朗普1.0時代,他終結了“富布萊特”計劃,這是他在這方面政策的具體體現。相信在特朗普2.0時代,他仍然沒有興趣與意愿去繼續推動類似的民間交流計劃,不愿像民主黨政府那樣維系美國在香港的影響力。因此,這方面的交流、滲透可能會弱化。
在意識形態較量、認知戰層面,特朗普2.0時代會減少對自由亞洲電臺、開放技術基金、國際媒體署等的投入,甚至可能削減人員。這將減弱美國這些認知戰機器對香港的認知戰攻擊力度。
香港如何應對特朗普政府對港政策
整體來看,在特朗普2.0時代,美港關系的發展變化,對香港來說既是挑戰,也帶來機遇。關于應對策略的總思路可以提三點:避害、強己、清理。
面對特朗普政府的對港政策,特別是最初這幾年的極限施壓,香港首先要避害。首先是香港美國商會。在疫情之后連續兩年,香港美國商會按照過去的慣例,前往美國華府開展“叩門之旅”,對美國政商界進行港美關系的游說。今年的“叩門之旅”還專門聽取了美國優先政策研究所和傳統基金會有關特朗普和共和黨“2025計劃”的介紹,對于特朗普未來的政策,香港美國商會在內部做了相當多的工作,緩和美港關系,促進商貿聯系。
另外一個抓手則是美國對港的農產品出口。雖然農業在整個美國經濟的GDP占比相對較少,但是對于美國還是非常重要的,特別是那些農業州。香港應利用這樣一個優勢,針對農業進口與那些農業州加強聯系。

香港要盡快推動經濟轉型,從過去主要依賴歐美市場,轉向面對東南亞、中東和全球南方。當務之急,香港要盡快加入RECP,進一步拓展東南亞市場,把香港自身的影響力向東南亞拓展,爭取把整個東南亞作為一個中美之間的戰略緩沖區。香港可以通過自己的商會、企業、同鄉社團、NGO等,進一步往東南亞拓展,這需要有一個頂層設計和整體部署,形成系統集成和工作機制。
最后,在特朗普上臺之后,整個美國將加速向右轉,勢必會清算民主黨的各種政策以及背后的政治思潮,包括拋棄過去的經濟自由主義,轉而推動產業政策,也包括反思勞工政策和環保主義。這為香港清理內部的意識形態、價值觀問題提供了一個窗口期。在中央的推動下,香港將有系統地啟動去除“西方中心主義”的影響,不僅包括產業政策,也包括占據道德高地的環保政策和勞工政策,不僅包括西方民主,也包括性別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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