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請問是張老師嗎?我是您班學生李欣的叔叔。”某個周末,我接到一個陌生電話,出于禮貌,我輕聲回應了一句:“是的,請問找我有什么事?”“老師!能再次聽到您的聲音我非常高興,您還記得我嗎?我叫李繼濤,曾經是您的學生,我侄女的爸媽不在家,我明天想代表她的父母參加您班上的家長會,不知您現在是否方便,我想來拜訪下您,順便了解一下侄女在學校的表現。”
我嘴里叨念著這個名字,大腦高速運轉,一遍遍搜尋有關他的殘存記憶……難道是他?想起當年的場景,我本能地回絕了,并且我當時正在醫院探視一位生病的朋友。“我現在在外面有點事,要不明天家長會后我們再單獨聊聊吧。”“老師,我知道您明天一定很忙,您現在在哪里?請發個定位,我來接您。”哎,這學生當年那執拗的性子一點沒變。我只好跟朋友告別,匆匆往學校趕去。
在學校門口,我見到闊別了近20年的學生。他還是那樣瘦削,犀利的眼神透露著一絲“狡黠”,從打扮上可以看出他已經步入成功人士的行列。“老師,我是李繼濤,就是當年那個被您打過的學生。”聽到這話,我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也許是心虛,心想這下完了,該不會是找我算舊賬來了吧?但畢竟是自己冤枉責打了他,算賬也是應該的,因此也做好了被譴責乃至被毆打的心理準備。
我故作鎮靜地把他領進辦公室,腦子里飛快地浮現出20年前的那件事。當時,我剛接管一個令全校教師都感到棘手的班級。一天,第四節課是我的課。教室里有些燥熱,我把上衣外套脫下掛在教室前門的把手上。吃完午飯回來,我取下衣服,發現口袋里的錢包不翼而飛了,我翻遍講臺、辦公桌卻一無所獲。我想,肯定是被盜了,便在班內查找線索。有學生向我反映,李繼濤動過我的衣服。我找來他詢問,他卻一臉的無辜,告訴我只是因為放學出出進進的人多,衣服被擠掉地上,他幫我把衣服撿起來掛好,其余的一概不知。我想:午飯時間前后不到半小時,除了是他拿的還有誰?居然還百般抵賴。那時我剛參加工作不久,教育方式有些簡單粗暴,在氣頭上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并厲聲斥責了他,勒令他寫出錢包的去向并作出深刻的檢討。
整個下午,我的心情都非常復雜。晚自習時,我正準備從講桌的抽屜里拿出備課本寫下今天的教育反思,難以置信的一幕發生了,我丟失的錢包赫然躺在抽屜里,并且錢、身份證、各種卡一樣也不少。我想,肯定是自己脫上衣時順手把錢包取出放在了抽屜里,剛才查找不仔細沒發現。可我是否要將錢包已經找到的事告知全班同學呢?經過幾分鐘的思想斗爭,為了維護所謂的師道尊嚴,我悄悄把錢包放回了衣兜。估計是因為他偷老師錢包的事在整個學校鬧得沸沸揚揚,幾天后李繼濤轉學了,后來又聽說他輟學跟父母做生意去了,20年來一直沒有他的音信。
看來今天他是來向我討要說法了,不覺脊背有些發涼,我囁嚅著說道:“繼濤,當年是老師錯怪了你。其實,錢包當天就找到了,我為了顧忌在學生面前的顏面,沒有勇氣說出事實,讓你背了20年的黑鍋。今天我鄭重向你道歉,并愿意為你受損的名譽進行補償。”“不,老師,您聽我說,”他打斷我的話,“該道歉的人是我。”我一頭霧水地看著他。“其實,錢包真是我偷的,我從地上撿起衣服時,發現兜里有個錢包,就順手牽羊了,中午就餐時把它塞進了洗碗池邊的縫隙里。誰知被同學舉報,您又懷疑我,迫于壓力,我只好在晚飯時趁教室沒人,偷偷地把錢包放回講桌的抽屜里了。”這劇情反轉也太快了,我怔怔地看著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接著,我了解到,他過早地步入社會,闖蕩多年后深知,誠信是立足社會之本。他這次回家鄉,除了參加侄女的家長會外,就是專程來向我道歉的。另外,他事業上小有成就,打算資助母校的一批貧困生,幫助他們完成學業。
這件事讓我深深體會到,學生在成長過程中難免磕磕絆絆,偶爾犯錯也實屬正常。作為教育工作者,我們需要的是耐心、信心和守望,千萬不能簡單粗暴,武斷地將學生定性,而要有容錯的姿態和“喚錯”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