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值稅留抵退稅與企業新質生產力提升

內容提要：增值稅留抵退稅對于激發市場主體活力、加快形成新質生產力、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意義。文章利用2015—2021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財務數據，運用雙重差分法及中介效應模型，實證檢驗增值稅留抵退稅對企業新質生產力的效應及機制。研究發現，增值稅留抵退稅對企業新質生產力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且政策效應表現出明顯的異質性，即該政策對民營企業、高融資約束企業和高科技企業新質生產力的影響更強烈。機制檢驗結果顯示，增值稅留抵退稅通過提升企業ESG表現和激勵企業研發投入，對新質生產力產生促進作用。研究結論不僅拓寬了留抵退稅效應的評估思路，而且豐富了新質生產力影響因素研究，為國家繼續推行減稅降費政策提供了一定的理論和現實依據。

關鍵詞：增值稅；留抵退稅；企業ESG表現；研發投入強度；新質生產力

中圖分類號：F812.4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1280（2024）06-0043-13

一、引言

新一輪科技革命與產業變革、大國競爭加劇、經濟方式持續轉變，對生產力發展水平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習近平總書記于2023年9月在黑龍江考察調研期間，首次提出了新質生產力概念，強調要“整合科技創新資源，引領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加快形成新質生產力”①。與傳統生產力不同，新質生產力以科技創新為主導，以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為核心，以勞動者、勞動資料和勞動對象的優化組合及其質變為內涵，以信息技術、人工智能、綠色環保、高端制造、新能源和新材料等一系列領域為主要內容，是一種具有高融合性、創新性和科技含量的現代化生產力。新質生產力理論是對馬克思主義生產力理論的繼承與發展，為助推產業創新和實現高質量發展提供了行動指南。

增值稅具有征收范圍廣泛、實行鏈條抵扣、稅收中性顯著等特點，成為大部分國家的重要稅種之一。我國增值稅以納稅人當期銷項稅額抵扣進項稅額后的余額為應納稅額，其不足抵扣部分即形成期末留抵稅額，雖然留抵稅額可以結轉繼續抵扣，但當期產生的留抵稅額擠占了企業的現金流，給企業經營造成負擔。為減輕企業資金壓力，我國于2018年對裝備制造等先進制造業、研發等現代服務業和電網企業實施有條件的留抵退稅，2019年將其推廣至全行業，2022年又對部分符合條件的行業實施由增量退稅到存量退稅的改革。作為“減稅降費”重要政策工具的增值稅留抵退稅，在增加企業現金流、緩解企業融資約束、激勵企業加大研發投入等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因此，分析留抵退稅對企業新質生產力的效應及機制，對拓寬留抵退稅效應評估思路，豐富新質生產力影響因素研究具有理論價值與實踐意義。

二、文獻綜述

據統計，2016年我國留抵稅額約為1.02萬億元，2017年新增留抵稅額與當年增值稅新增稅收收入持平（劉怡和耿純，2018）。2017年我國重點稅源企業留抵稅額存量達4505億元，占當年實現稅額的15.24%①。留抵稅額長期占用企業資金，加重了企業稅收負擔，甚至與稅收中性原則相抵觸，扭曲了企業投資和技術創新，制約了企業的增長潛能和競爭力。而留抵退稅不僅可以顯著降低制度性交易成本，同時可以為企業創造更多的投資機會，提升企業價值（吳怡俐等，2021）。此外，留抵退稅在緩解企業融資約束、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實現數字化轉型等方面表現出顯著的積極作用（岳樹民等，2023）。而對新質生產力的研究，主要從內涵特征、理論創新、內在邏輯和時代價值等理論層面展開。新質生產力，即高質量、高質態的生產力，其核心是科技創新，是能在關鍵性、顛覆性技術實現突破的生產力，是體現高融合性、與高質量發展相適應的生產力（周文和許凌云，2023）。新質生產力是對馬克思主義生產力質量理論、要素理論和發展理論的重要補充（蒲清平和黃媛媛，2023）。發展新質生產力有助于推動產業創新、打造新的競爭優勢、凝聚新的發展動能、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進而全面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張林和蒲清平，2023）。此外，盡管有部分學者從宏觀和微觀兩個層面對新質生產力水平進行了測度（盧江等，2024），然而現有研究缺少對新質生產力影響因素的實證文獻。

現有文獻主要集中在稅收政策對投資、研發創新、就業、全要素生產率等方面的影響研究。流轉稅方面主要集中在增值稅有關政策效應研究，有學者指出，“營改增”和增值稅稅率調整不僅能夠有效減輕企業稅收負擔，擴大企業投資，促進企業研發投入的增加（肖春明，2021），而且還可以改善居民的收入分配格局，提高可支配收入水平（田志偉和王鈺，2022）。增值稅留抵退稅不僅通過緩解企業融資約束提升企業投資效率（薛宇佳，2023；劉暢等，2023），而且促進企業研發創新和產業升級，從而提高企業全要素生產率（李新陽，2023）。在所得稅方面主要集中在企業所得稅優惠政策效應研究。有學者發現，研發費用加計扣除和固定資產加速折舊等政策可以有效激勵企業研發創新，提高企業創新效率，顯著提升企業績效等（任燦燦等，2021）。

通過梳理文獻發現，鮮有研究直接考察留抵退稅對新質生產力的影響及機制，基于此，本文利用2015—2021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財務數據，首先以2018年實施的留抵退稅為外生政策沖擊，構建增值稅留抵退稅與企業新質生產力的準自然實驗，檢驗留抵退稅對企業新質生產力的影響效應；其次通過分組回歸檢驗留抵退稅對不同所有制、不同融資約束程度企業的差異化效應；最后以企業ESG表現和研發投入為中介變量，進一步檢驗留抵退稅對企業新質生產力的影響機制。本文的邊際貢獻包括：第一，從微觀角度構建了新質生產力評價指標體系，為新質生產力的量化研究提供參考；第二，從企業新質生產力角度評估增值稅留抵退稅的政策效應，為減稅政策評估提供新思路；第三，從企業ESG表現和研發投入強度兩個維度分析留抵退稅對新質生產力的影響機制，為減稅政策的優化提供借鑒。

三、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留抵退稅對企業新質生產力影響分析

企業研發創新具有天然的正外部性，使得企業邊際收益低于社會邊際收益，抑制了企業進行研發投入的積極性。企業創新不僅要耗費大量的人、財、物，而且還要面對投資回報的不確定性和高風險性。在利潤最大化目標驅使下，必然會以“短視”投資擠占研發投入的資金。科技創新和全要素生產率是形成和發展新質生產力的關鍵，財稅政策有效激勵科技創新和全要素生產率提升成為促進新質生產力發展的重要抓手。增值稅留抵退稅對新質生產力的影響主要體現在兩方面：一方面，留抵退稅增加企業現金流，擴大固定資產投資規模，通過“資本—技能互補”提高企業對高技能人才的需求，同時還可以緩解企業流動性約束，降低對高技能勞動力的聘用制約，進而推動人力資本結構升級、提升企業創新能力（李逸飛，2023）。另一方面，留抵退稅通過緩解融資約束為企業研發創新提供充足的資金保障。企業研發投入的增加，在提升全要素生產率、促進企業高質量發展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張益豪等，2024），為企業新質生產力的發展提供了動力。基于上述分析，提出如下假設。

H1：增值稅留抵退稅對企業新質生產力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

（二）留抵退稅對企業新質生產力機制分析

1.留抵退稅、企業ESG表現①與新質生產力

留抵退稅可以有效降低企業制度性交易費用，增加企業現金流量，緩解企業內外源融資約束（張同斌和劉文龍，2024）。ESG本質是企業為保護環境、維護員工等利害關系者權益、改善公司治理水平進行的一項重要投入。但留抵稅額卻增加了企業的財務壓力，使企業自愿改善ESG表現的資金不足，從而抑制企業ESG表現（于井遠等，2023）。留抵退稅通過緩解企業融資約束，不僅可以為企業進行綠色創新提供資金保障，滿足企業履行社會責任時的資金需求，提升企業聲譽（席龍勝和趙輝，2022），而且在優化公司治理結構等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張云和尹藝霏，2023），進而提高企業ESG表現水平。

在可持續發展背景下，企業更加重視自身的ESG表現，并通過積極開展ESG實踐獲取政府資金和政策扶持、吸引外部資本等，以提升抵御風險的能力。企業積極開展ESG實踐作為一種顯性信號，表明其能夠較好滿足內外部利益相關者的訴求，有效減輕委托代理沖突，同時也能提高股東資金使用效率、增強員工認同感、提升企業的組織合法性和聲譽，使管理者和股東更加關注創新在企業高質量發展中的重要性，進而提升創新意愿和資金支持（王琳璘等，2022）。ESG表現優良的企業往往具有健全的公司治理體系，與更多的外部投資者建立了“隱性契約”（祝素月和王大慶，2023），其受到的外部監督和約束更強，激勵管理層重視企業長遠發展和加大創新研發。而創新作為生產力的核心，能夠催生新產業、新模式、新動能，進而推動企業新質生產力實現提升。基于上述分析，提出如下假設：

H2：留抵退稅通過提升企業ESG表現對新質生產力產生促進作用。

2.留抵退稅、企業研發投入強度與新質生產力

留抵退稅通過緩解融資約束及改善營商環境，激勵企業實現數字化轉型。一方面，企業數字化轉型通過緩解企業間信息不對稱，拓寬企業信息獲取渠道、提高企業信息獲取能力，進而促進企業間進行合作，以降低供應鏈集中度（劉駿和張義坤，2023）。客戶集中度的降低將減少對企業的資金占用，緩解內外源融資約束，同時也將削弱供應商的強議價能力，減少對關鍵供應商的依賴，增加企業異質性資源的來源，激發企業研發創新的積極性，提升企業研發投入強度（黃千員和宋遠方，2019）。另一方面，企業數字化轉型通過縮短研發周期、降低研發成本、提高研發成功率等提升研發效率，增加企業研發投入強度（姚維瀚和姚戰琪，2021）。

研發投入不僅能夠促進企業創新產出，增強企業技術消化吸收能力，降低產品邊際成本，從而提高企業盈利水平，增加企業競爭優勢，而且可以促進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毛德鳳等，2013），進而對新質生產力產生促進作用。基于上述分析，提出如下假設：

H3：留抵退稅通過激勵企業加大研發投入強度對新質生產力產生促進作用。

四、模型設計與變量說明

（一）數據來源與樣本處理

本文主要使用雙重差分法實證檢驗2018年增值稅留抵退稅對企業新質生產力的影響效應，為消除2018年之前已頒布留抵退稅政策對相應行業及企業的影響，本文將2018年之前已經享受該政策的企業樣本予以刪除，選定2015—2021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財務數據作為研究樣本，數據來源于萬得數據庫（Wind）及國泰安經濟金融研究數據庫（CSMAR）。為保證樣本數據的穩定性，再次對數據進行如下處理：（1）刪除金融業和房地產業樣本；（2）剔除ST、*ST類以及退市企業；（3）剔除資產負債率大于1的企業樣本；（4）剔除2018年之后上市的企業樣本。最終得到8609個研究樣本。此外，對全部連續變量在1%水平上進行縮尾處理（Winsor），分析軟件使用Stata17.0。

（二）模型設定

為檢驗增值稅留抵退稅對企業新質生產力的影響，構建如下模型：

Nprop，j，i，t=α0+α1Treatj×postt+α2Controlp，j，i，t+μi+λt+εp，j，i，t" " " " " " " " " " " " （1）

其中，下標p，j，i，t分別表示省份、行業、個體和時間，并將標準誤聚類到企業層面。Nprop，j，i，t為企業新質生產力水平，Treatj表示個體是否為2018年留抵退稅政策試點行業，postt為政策實施虛擬變量，Treatj×postt為實施留抵退稅行業與政策實施的交互項，Controlp，j，i，t為控制變量，μi和λt表示個體和時間固定效應，εp，j，i，t表示隨機擾動項。為檢驗留抵退稅對新質生產力的影響機制，即留抵退稅是否可以通過影響企業ESG表現及研發投入強度進而對企業新質生產力產生影響，本文借鑒相關研究，構建如下遞歸模型：

Nprop，j，i，t=γ0+γ1Treatj×postt+γ2Controlp，j，i，t+μi+λt+εp，j，i，t" " " " " " " " " " " " （2）

Mp，j，i，t=β0+β1Treatj×postt+β2Controlp，j，i，t+μi+λt+εp，j，i，t" " " " " " " " " " " " " "（3）

Nprop，j，i，t=ψ0+ψ1Treatj×postt+ψ2Mp，j，i，t+ψ3Controlp，j，i，t+μi+λt+εp，j，i，t" " " " " " " " "（4）

其中，Mp，j，i，t為中介變量，表示企業ESG表現及研發投入強度。根據中介效應模型，γ1表示留抵退稅對新質生產力的總效應；β1表示留抵退稅對中介變量的效應；ψ1表示控制中介變量后，留抵退稅對新質生產力的直接效應；β1×ψ2表示留抵退稅對新質生產力的間接效應。根據前文理論分析，預期系數γ1、系數β1、系數ψ1和ψ2均應顯著為正，即可驗證假設2和假設3。

（三）變量定義

1.被解釋變量：新質生產力（Npro）

基于生產力三要素理論，采取熵權法從勞動者、勞動對象和勞動要素三個維度構建企業新質生產力指標（見表1）。高素質勞動者是新質生產力的第一要素，參考劉啟仁和趙燦（2020）的研究，本文從高素質、高技能和高創新三個角度出發，分別選取企業高學歷人員占比、高技能人員占比和研發人員數量占比來衡量新型勞動者。新質生產力以更廣范圍的勞動對象為物質基礎，參考徐佳和崔靜波（2020）、黃先海和高亞興（2023）等的研究，本文從制造費用占比、人工智能采納程度、綠色技術創新和數實產業技術融合四個層面對新型勞動對象進行衡量。技術含量更高的勞動資料是新質生產力的源泉和動力，參考史青春等（2023）的研究，從人工智能、區塊鏈、云計算、大數據技術水平以及大數據技術應用水平五項指標在財務報告中出現的頻率統計企業數據要素利用水平，對新型勞動要素進行測度。

2.解釋變量：留抵退稅政策虛擬變量（Treat×post）

為檢驗留抵退稅對企業新質生產力的影響，本文特引入組別虛 擬變量（Treat），屬于財稅〔2018〕70號文件中試點留抵退稅的行業，其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引入政策實施時間虛擬變量（post），2018年及之后的年份，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本文關注的是組別虛擬變量與政策實施時間虛擬變量的交互項（Treat×post），其系數即為留抵退稅對企業新質生產力的影響。

3.中介變量：企業ESG表現（ESG）及企業研發投入強度（RDI）

隨著責任投資理念的興起和發展，國內外出現了多種ESG評級體系，而且在評價標準、參考指標等方面均存在差異，本文中介變量選取華證ESG評級體系①。華證ESG評級共分為九檔，從低到高依次為C、CC、CCC、B、BB、BBB、A、AA、AAA，為了便于實證分析，本文將評級C～AAA共9個等級依次賦值為1～9。張其秀等（2012）指出研發投入強度（RDI）作為一個流量概念，可以消除企業規模的影響，故本文采取研發投入與營業收入的比值作為研發投入強度的代理變量。

4.控制變量

本文列舉了可能影響企業新質生產力的控制變量，包括企業規模（Size）、營業收入增長率（Growth）、總資產凈利潤率（ROA）、企業年齡（Age）、前五大股東持股比例（Stock）、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Inst）以及管理層薪酬總額（Ceopay）。主要變量定義見表2。

五、實證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

表3列示了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其中，新質生產力（Npro）的均值為0.041，表明我國企業新質生產力發展水平仍有待提高。增值稅留抵退稅政策虛擬變量（Treat×post）均值為0.445，表明樣本中有44.5%的企業受到留抵退稅政策試點的影響。企業ESG表現（ESG）的中位數為4.000，小于其均值4.342，說明多數樣本企業ESG表現普遍低于樣本平均值，總體水平偏低。企業研發投入強度（RDI）的中位數為4.230，小于樣本均值5.501，說明樣本企業研發投入強度總體水平偏低，標準差達到4.514，表明樣本企業的研發投入強度存在顯著差異。企業規模（Size）在各企業之間存在明顯差異，標準差高達1.235，營業收入增長率（Growth）和總資產凈利潤率（ROA）標準差均超過平均水平，表明樣本企業在增長速度和資產獲利能力方面存在較大的差異。治理結構方面，投資者持股比例（Inst）均值接近40%，前五大股東平均持股比例（Stock）超過50%，這說明我國資本市場可能存在內部人控制問題，進而可能對企業研發創新以及新質生產力的形成與發展產生一定影響。

（二）基準回歸結果

基準回歸結果如表4所示。列（1）和列（2）為只控制個體和時間效應的情況下，增值稅留抵退稅政策對企業新質生產力的回歸結果。其中列（1）未引入控制變量，結果顯示留抵退稅政策虛擬變量Treat×post的系數為0.004，且在1%的水平下顯著；列（2）在引入所有的控制變量后，Treat×post的系數為0.003，依然在1%的水平下顯著，與理論分析預期相符，本文假設H1得到了初步驗證，即留抵退稅政策對企業新質生產力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此外，為了消除行業和省份可能對企業新質生產力造成的影響，列（3）和列（4）分別加入行業和省份層面的固定效應，其回歸結果仍然在1%的水平下顯著為正，再次說明增值稅留抵退稅政策對企業新質生產力確實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由此，假設H1得證。

（三）異質性檢驗

本文從產權性質、融資約束程度、是否為高科技企業三個角度進行異質性分析，表5匯報了異質性檢驗結果。

1.產權性質

科技創新是加快形成新質生產力的關鍵要素，創新的高風險性導致不同產權屬性企業研發創新能力存在著較大差異。國有企業能夠獲得更多的政府專項補助，即使不享受補貼政策，也可以憑借信貸優勢獲取研發經費，因此留抵退稅對國有企業新質生產力的作用可能并不顯著（崔惠玉等，2022）。民營企業不易獲得政府補貼，對稅收政策的反應較為敏感。實證結果顯示，留抵退稅對民營企業新質生產力的影響系數在1%水平下顯著為正，對國有企業新質生產力的影響卻不顯著，與分析結果相符。

2.融資約束程度

企業融資約束程度的高低也會影響留抵退稅政策效應的發揮。對于高融資約束企業來說，留抵稅額會擠占現金流，一定程度上阻礙企業的研發投入和數字化轉型（朱穎等，2023），而留抵退稅則可以有效緩解融資約束，為企業提供資金保障，有效提升企業新質生產力水平。對于融資約束程度較低的企業，留抵退稅政策效應可能相對較小。本文以SA指數為依據將樣本分為三組，SA指數最高的一組為高融資約束企業，SA指數最低的一組為低融資約束企業，實證檢驗留抵退稅對不同融資約束企業新質生產力的影響。研究發現，留抵退稅政策對高融資約束企業新質生產力的影響顯著為正，但對低融資約束企業新質生產力的影響卻不顯著。

3.是否高科技企業

高科技企業具有研發成本高、技術密集度強以及項目風險高等特點，導致其對現金流的需求更大，因此留抵退稅的政策效應可能會更加明顯（蔡偉賢等，2022），而非高科技行業技術創新水平不高，留抵退稅政策對企業新質生產力的激勵效應可能較小。本文將樣本企業劃分為高科技企業和非高科技企業，以檢驗留抵退稅對不同企業新質生產力的影響。結果顯示，留抵退稅對高科技企業新質生產力的影響系數在1%水平顯著為正，對非高科技企業的影響不顯著。

（四）機制檢驗

表6報告了機制檢驗的回歸結果。列（1）和列（4）Treat×post的系數均為0.016，且在1%的水平下顯著，進一步說明增值稅留抵退稅政策對企業新質生產力具有促進作用，且該系數表示增值稅留抵退稅對企業新質生產力的總效應。列（2）和列（5）的系數分別為0.344和1.988，且在1%的水平下顯著，說明增值稅留抵退稅可以提高企業ESG表現和研發投入強度，與前文假設保持一致。列（3）和列（6）的系數分別為0.016和0.009，在1%的水平下顯著，且該系數表示增值稅留抵退稅對新質生產力產生的直接效應；ESG和RDI的系數分別為0.003和0.004，在1%的水平下顯著為正，說明企業ESG表現和研發投入強度在增值稅留抵退稅與企業新質生產力之間發揮了部分中介效應，假設2和假設3得證。

同時，對中介效應進行了Sobel及Bootstrap檢驗。Sobel檢驗結果顯示，模型（2）（3）（4）的系數均顯著；Bootstrap檢驗中，95%置信區間的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均顯著，再次驗證了假設2、假設3中企業ESG表現和研發投入強度中介影響的存在，即企業ESG表現和研發投入強度在增值稅留抵退稅與企業新質生產力之間發揮了部分中介效應。

（五）穩健性檢驗

1.平行趨勢檢驗

雙重差分法必須滿足平行趨勢假設，因此本文進行了平行趨勢檢驗，回歸系數與置信區間見圖1。如圖1所示，在留抵退稅實施之前95%的置信區間均包含0，而在政策實施之后置信區間均不包含0，表明政策實施之前的實驗組和控制組的時間趨勢相同，即本文基準回歸結果可靠。

2.安慰劑檢驗

為排除其他政策等隨機因素對控制組和實驗組趨勢變化的影響，本文通過隨機生成實驗組的方式進行安慰劑檢驗，結果見圖2。結果顯示，隨機重復抽取實驗組1000次的安慰劑檢驗回歸系數在-0.001和0.001之間呈正態分布，估計系數遠小于基準回歸時Treat×post的系數，說明企業新質生產力的變化是由增值稅留抵退稅所致，而非受其他隨機性因素的影響。

3.基于傾向得分匹配的雙重差分法（PSM-DID）

為進一步避免樣本選擇偏誤問題，本文使用傾向得分匹配的雙重差分法（PSM-DID）進行穩健性檢驗。表7報告了1：3臨近匹配和核匹配的平衡性檢驗結果。結果顯示，匹配后標準偏差的絕對值較小，而且均未通過t檢驗，說明樣本企業的相關變量不存在統計上的明顯差異，匹配結果較好，保證了估計結果的可靠性。

表8匯報了傾向匹配得分雙重差分法的回歸結果。其中，列（1）-（3）為1：3近鄰匹配的回歸結果，列（4）-（6）則為核匹配的回歸結果。結果顯示，分別按兩種方式進行匹配后，留抵退稅（Treat×post）對企業新質生產力的平均處理作用分別為0.002和0.003，并在5%和1%水平以上顯著，進一步驗證了增值稅留抵退稅對企業新質生產力的促進作用。

4.考慮增值稅稅率下調對新質生產力的影響

盡管本文已經試圖避免其他因素的干擾，但在樣本期內，存在增值稅稅率調整產生間接效應的可能，主要包括：一是自2017年7月1日起，取消13%的增值稅稅率；二是自2018年5月1日起，將17%、11%稅率分別調整為16%、10%；三是自2019年4月1日起，16%、10%稅率分別降至13%、9%。因此，為排除增值稅稅率下調對留抵退稅政策效應可能產生的影響，本文在基準回歸模型中引入相關政策虛擬變量Treat×Rate2017、Treat×Rate2018、Treat×Rate2019，以檢驗留抵退稅對新質生產力的激勵效應是否被高估。本文將上述虛擬變量作為控制變量同時納入模型（1）進行回歸，回歸結果如表9所示。結果顯示，在控制“增值稅稅率調整”政策虛擬變量后，核心解釋變量Treat×post系數仍在1%水平下顯著為正，再次證明本文基準回歸結果的可靠性。

六、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利用2015—2021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財務數據，運用雙重差分法及中介效應模型，實證檢驗了增值稅留抵退稅對企業新質生產力的效應及機制。研究發現，增值稅留抵退稅對企業新質生產力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且政策效應表現出明顯的異質性，即該政策對民營企業、高融資約束企業和高科技企業新質生產力的影響更強烈。機制檢驗結果顯示，增值稅留抵退稅通過提升企業ESG表現和激勵企業研發投入對新質生產力產生促進作用。根據本文的理論分析和實證結果，提出如下政策建議：

（一）繼續深化留抵退稅改革，充分發揮稅收對提高新質生產力水平的作用

在不斷加大減稅力度、持續擴大政策受益范圍的同時，規范退稅程序、加強稅收征管，對利用政策騙取留抵退稅的行為進行嚴懲。與此同時，應適當把握政策的推進節奏和力度，對留抵退稅政策效應和地方政府財政負擔進行全面考慮，健全和完善財政分擔機制，推動優惠政策向高端制造業等重點領域傾斜，最大程度地利用有限的財政資金。

（二）積極研究推動“組合式稅費政策”改革，形成政策合力

通過對政策實施效果和微觀主體發展狀況進行整體研判，積極研究推動“組合式稅費政策”改革，充分發揮政策的中性原則，以政策合力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鑒于企業ESG及研發投入強度在留抵退稅與企業新質生產力之間發揮的中介作用，應通過“組合式稅費政策”進一步釋放政策紅利，充分調動企業的積極性，以提升企業ESG表現，激勵企業加大研發投入，從根本上激勵企業實現可持續發展，最終助力企業新質生產力水平實現提升和經濟高質量發展。

（三）推動針對性更強的稅收優惠政策，實現精準施策

通過異質性分析發現，留抵退稅對企業新質生產力的作用程度因企業性質、融資約束程度以及行業類型的不同而存在差異。因此，需要對形成差異的原因進行深入研究，以提升政策實施的精準性和有效性。在優化增值稅留抵退稅過程中，積極探索與之配套的其他稅收優惠政策，以彌補留抵退稅政策效應不足的短板，真正發揮“組合式”稅收優惠政策效應。一是通過推進混合所有制改革的方式鼓勵國有企業向民營企業投資和參股，緩解民營企業的融資壓力；二是通過完善抵扣機制以及簡化稅率結構等措施，緩解企業的融資約束，為企業的研發創新活動提供必要的資金支持；三是加大對高科技企業的稅收優惠力度，制定符合高科技企業特點的減稅措施，進一步激勵高科技企業的自主創新，助力企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與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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