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30年代中后期,在“到延安去”口號的號召下,成千上萬的知識分子涌入延安,這其中也包括許多進步的作家、戲劇家、音樂家、美術家等文藝工作者。毛澤東高瞻遠矚,為幫助文藝工作者同工農兵更緊密的結合,提出黨內對待文藝工作者應有的態度:“我們要求我們的同志,在軍隊、政府、教育、民運、黨務各方面工作的同志,對文學藝術工作者,不論是低級的還是高級的,要采取歡迎的態度,恰當的態度,對他們的缺點要采取原諒的態度。”(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3)。毛澤東以身作則,以尊重、平等、鼓勵、勸誡等積極的態度同文藝工作者相處交流,在這個過程中用自己的領導眼光和智慧引導文藝工作者轉變創作態度,轉換創作內容,確保文藝創作始終為抗戰服務、為工農兵服務,最大限度地發揮出文藝在凝聚民心、抵抗侵略方面的獨特作用。
在延安艱苦而又輝煌的歲月里,毛澤東與文藝工作者的相處模式,充滿平等、開放與互動的氣息,不僅體現出毛澤東個人的領導風格,更體現出那一代偉人在革命斗爭中形成的獨特行為處事風范與魅力。這種相處之道,不僅極大地激發了文藝工作者的創作熱情,推動了當時文藝創作的繁榮發展,而且也為后來的文化工作提供寶貴的歷史經驗。今天,人們依然可以從中得到啟迪,推動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藝事業大繁榮大發展。
欽賢好士關懷體恤
毛澤東在與文藝工作者的相處中表現出了充分的尊重,他認為文藝工作者是為人民服務的先鋒,是社會的精神工作者,應該受到充分的尊重和重視。
1936年,知名作家丁玲輾轉來到陜北,毛澤東等中共領導人高度重視,出席了為丁玲舉辦的歡迎會。在歡迎會上,毛澤東誠懇地勉勵丁玲,說這里文化人很少,希望她能把這里的文化工作開展并帶動起來。丁玲加入紅軍隊伍隨軍奔赴前線后,毛澤東還專門給丁玲寫信,并賦詞《臨江仙·給丁玲同志》以作激勵:“……洞中開宴會,招待出牢人。纖筆一枝誰與似?三千毛瑟精兵。陣圖開向隴山東。昨天文小姐,今日武將軍。”在前線收到信后的丁玲倍感喜悅和榮幸,決心深入部隊,有效組織開展宣傳工作,成長為一名優秀的戰地文藝戰士。
蕭軍是魯迅聞名遐邇的大弟子,他桀驁不馴,素有“文壇獨行俠”之稱。1938年,蕭軍到達延安,毛澤東曾派秘書和培元邀請蕭軍前往交談,但蕭軍絲毫不領情,傲氣地一口回絕,稱毛主席公務太忙,自己就不去打擾了。毛澤東對此絲毫不見怪,過幾日竟登門拜訪并宴請蕭軍,毛澤東的大度令蕭軍十分感動和自愧,消除了之前因剛到延安見到一些不良現象而生出的牢騷。
毛澤東十分關心文藝工作者的生活狀況和創作環境,為他們的文藝創作提供必要的支持和幫助。當時,邊區政府財政總額的三分之二用于保障知識分子的生活,音樂家冼星海的津貼是每月15元,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的津貼每月僅10元。延安魯迅藝術學院美術系老師丁里(原名曹用禮)回憶時說:“黨中央對我們這一批外來的文化人,真是優禮有加,從生活上、工作上、學習上都是破格地對待……這一切,使我們非常感奮,我們都是盡我所能地投入工作,以報答黨對我們的希望和器重。”(朱鴻召:《延安曾經是天堂》,陜西人民出版社,2012)。1939年11月底,烽火劇社總社(即八路軍后方留守兵團政治部宣傳隊)演出歌舞活報劇(土地革命戰爭時期形成的一種綜合藝術形式,結合了歌曲、舞蹈、詩歌和戲劇等元素,用于迅速反映現實生活)《慶祝十月革命節》,毛澤東看完演出,從蕭勁光那里了解到宣傳隊演出花錢很少,很多舞臺布景是從魯迅藝術學院借用的情況后,便特意宴請宣傳隊隊長陳明和戲劇導演侶朋,席間暢談交流,在他們臨行前,毛澤東開具了一張200元支票獎勵給宣傳隊,這件事給宣傳隊的同志極大的鼓勵(丁玲:《丁玲自傳》,江蘇文藝出版社,1996)。
平等相待友誼交往
毛澤東在和文藝工作者相處的過程中,從來沒有因為自己是黨的主要領導人而刻意保持上下級的尊卑關系。相反,他總是平易近人、和藹可親,同文藝工作者平等友好相處。

毛澤東有一次登門拜訪丁玲,與之開展工作交流,全程十分自然親切。文學評論家朱正明如此記錄這次交談:“當火生好的時候,毛澤東竟挨近火炕門,在泥地上坐了下去,兩膝就人字形的撐在地上。”[L.Insun(朱正明筆名):《丁玲在陜北》,載每日譯報社編輯部編譯:《女戰士丁玲》,每日譯報社,1938]在朱正明看來,這種場景就像是一家子吃過晚飯后愜意的閑聊,毛澤東就像是一位和藹的父親,而丁玲則是他最喜愛的女兒,兩人之間的聊天沒有客套生硬,而是輕松自在的狀態。
著名劇作家塞克在當年延安文化界被稱為“延安四怪”之一。毛澤東曾邀請塞克去自己的窯洞交流,塞克卻以“有拿槍站崗的地方我不去”為由拒絕,毛澤東得知后不但不生氣,反而立即下令把警衛員撤掉,在窯洞前的山坡上遙遙相候塞克的到來。
毛澤東十分重視與文藝工作者成為朋友,傾聽他們的意見,真誠相待。以毛澤東同蕭軍的交往為例。1941年,蕭軍由于在工作中和周揚、丁玲等人發生分歧,矛盾一時無法調和,便向毛澤東辭行,欲離開延安回重慶。毛澤東誠懇地詢問原因,蕭軍直言不諱,將他所看到的延安的一些不良現象和宗派主義作風等情況告訴毛澤東,并向毛澤東提出黨需要制定一個統一的文藝政策的建議。毛澤東聽了蕭軍的這個建議后十分高興,懇切地挽留蕭軍,希望蕭軍能留下并幫助他收集文藝界各方面的情況和意見。面對毛澤東誠懇的挽留,蕭軍答應留下。在留駐延安的一年間,蕭軍的日記記載他和毛澤東的交往就有13次,幾乎每月會面1次,兩人推心置腹、無所不談。蕭軍經常從毛澤東那里借書,也向毛澤東推薦好書,毛澤東以對待朋友那般和蕭軍幽默談話、打趣。毛澤東的風度讓蕭軍一直難以忘懷,晚年臨終時,蕭軍對女兒說:他不是按一般的作家看待我,我也不是按照一般的領袖來看待他,我們是同志,是朋友,是知交,半賓半友。
1942年,延安文藝座談會召開前,毛澤東以參會請柬的正式方式邀請文藝工作者前來座談交流,以表明對文藝工作者的尊重和雙方座談之間的平等性。
悉心指導誠摯鼓勵
毛澤東作為黨的領導人,時刻關心著文藝工作者創作的方向和內容,注重培養文藝工作者的政治覺悟,指導他們秉持正確的創作態度。

在1942年延安文藝座談會召開前,毛澤東在很多場合為文藝工作的創作方向提出建議。魯迅藝術學院戲劇系的學生曾給農民演出《紅燈》,毛澤東詢問他們:“給農民做的慰問演出效果怎么樣?”一個學生如實回答:“農民看不懂,他們不喜歡看。”毛澤東進一步問道:“為什么看不懂?”學生回答:“因為陜北沒有鐵路,而《紅燈》這部劇是反映鐵路工人的,所以他們看不懂。”毛澤東聽后笑著說:“恐怕不完全是這個原因。我看你們魯藝的同志要經常到農村去,多給農民演演戲,要認真了解農民喜歡什么、需要什么,只要你們真正懂得了農民,農民也會懂你們的。”(張軍峰:《延安文藝座談會的臺前幕后》,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總社有限公司,2014)毛澤東了解到魯迅藝術學院師生的藝術創作和表演長期脫離群眾、脫離實際的情況后,為此進行了長時間的訪談調研。1942年5月2日,延安文藝座談會召開。座談會上,毛澤東闡明了自己的文藝思想,把文藝問題歸結為“為什么人”的問題,即文藝要為工農兵服務和如何服務的問題。毛澤東的講話給在場的文藝工作者帶來極大的思想啟迪。座談會結束之后,文藝工作者產生了深入農村、扎根人民的想法和做法。此后,一批又一批的文藝工作者投入火熱的工農兵生活中,同人民生活在一起,向群眾學習,在實踐中獲取藝術靈感,創作出一大批思想高揚、為百姓喜聞樂見的經典文學藝術作品。
毛澤東也善于給予文藝工作者適時誠摯的鼓勵。他與文藝工作者建立起密切的聯系渠道,常常致信文藝工作者,鼓勵他們積極探索新的藝術表現形式,為黨和人民的事業作出更大的貢獻。毛澤東也一直關心作家們在寫作內容、寫作風格上的變化,對他們的進步會真心實意的祝賀,激勵他們堅持正確的創作方向,不斷進步。這種個性化的關懷與支持讓文藝工作者倍感鼓舞,有力地激發了他們的創造力。1944年,《解放日報》刊發《田保霖》《活在新社會里》兩篇文章,這兩篇文章重點介紹了陜甘寧邊區合作社的模范人物,毛澤東看完之后,即刻給這兩篇文章的作者丁玲和歐陽山寫信說道:“快要天亮了,你們的文章引得我在洗澡后睡覺前一口氣讀完,我替中國人民慶祝,替你們兩位的新寫作作風慶祝!”(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書信選集》,中央文獻出版社,2003)。1945年2月20日,蕭三(原名蕭子暲)在《解放日報》上發表作品《第一步:從參加邊區參議會及勞模大會歸來》,毛澤東看后寫信贊揚:“你的態度,大不同于初到延安那幾年了,文章誠實,懇切,生動有力。”(《毛澤東書信選集》)
直言批評善意勸誡
毛澤東認為文藝工作者應該嚴肅地對待自己的創作,要充分考慮作品發表之后可能會帶來的影響,要始終保持政治上的清醒和理性。
《棋局未終》是一部反映華北敵后八路軍的反摩擦斗爭、揭示國民黨反共政策的話劇,其中有一場講述潛伏到國民黨軍隊的我軍政治指導員與其所潛伏的國民黨軍隊師長進行長時間爭執的劇情,這一劇情與實際中的國民黨軍隊紀律相違背。演出結束后,毛澤東了解到話劇作者姚時曉沒有參加過部隊生活,便對他提出和藹的批評:“軍隊里的上下級關系是很嚴的,尤其是國民黨的部隊,上級可以任意打罵下級,而下級——即使是軍官也不能對上級將領隨便講話,像剛才戲里一個連級干部對師長這樣的爭辯是根本不允許的。我看那個指導員的話也太多了。”(《延安文藝座談會的臺前幕后》)毛澤東的話一針見血地指出了這個劇本內容與實際部隊生活不符,正是因為話劇作者在創作的過程中沒有沉到實際生活中,因此創作帶有主觀臆測性,這樣的作品不僅難以服眾,還會給觀眾帶來誤導。

延安時期曾開展過一段時間的植樹運動,頗有成效,但也存在一些樹木疏于管理導致枯死的現象,漫畫家華君武看到這個現象后,便創作了一幅題為《一九三九年所植的樹林》的諷刺漫畫,這幅作品被刊登在《解放日報》。毛澤東借一次邀請華君武等3位畫家到家中吃飯的機會,向華君武了解他創作《一九三九年所植的樹林》的動機后,嚴肅地說道:“延河植樹植得不好,應該批評。但是,要分清個別和一般……比方說王家坪植樹不好,就應該批評延安王家坪植樹。光畫一棵樹,就好像是說整個的延河植樹都不好,這不準確。你要分清楚這是個別的,還是一般的,是局部的,還是全局的。”(《延安文藝座談會的臺前幕后》)經過一番誠摯的批評,華君武認識到自己創作的不足,毛澤東指出的這“兩個區別”對他后來的漫畫創作影響很大。
毛澤東在深刻剖析文藝工作者創作存在問題的基礎上,也會對他們的為人提出真誠的勸誡。針對蕭軍自大的性格特點,毛澤東在寫給他的信中直言不諱地說道:“延安有無數的壞現象,你對我說的,都值得注意,都應改正。但我勸你同時注意自己方面的某些毛病,不要絕對地看問題,要有耐心,要注意調理人我關系,要故意地強制地省察自己的弱點,方有出路,方能‘安心立命’。否則天天不安心,痛苦甚大。你是極坦白豪爽的人,我覺得我同你談得來,故提議如上。”(《毛澤東書信選集》)向來桀驁不馴的蕭軍看完之后深受感動,他當即回信,在信中寫道:“承您誠懇地指出我的病根,這是值得鄭重感謝的!‘缺乏耐心’,‘走極端’,不善于調理‘人我關系’等等,這怕是我半生來在家庭在社會……碰釘子原因的大部分。”(陳晉:《毛澤東如何化解蕭軍的牢騷》,載《黨的文獻》2016年第5期)毛澤東的勸誡讓蕭軍更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性格特點,化解了當時蕭軍對延安文藝界的諸多不滿。

在抗日戰爭期間,毛澤東深知文藝工作的重要性,為加強文藝隊伍的團結,引導文藝工作者的創作踐行服務抗戰、服務工農兵的主旨,他給予每一位文藝工作者充分的尊重,盡可能地為文藝工作者在創作上提供支持,以友人的身份平等地同每一位文藝工作者相處,指導他們的文藝創作并給予誠摯的鼓勵,也嚴肅批評他們在創作原則問題和為人處世方面的不足和過失,并提出真誠的勸誡。這種親和力和謙遜態度,讓文藝工作者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溫暖和鼓舞,他們更加努力地投身到創作的激情當中,為抗戰的勝利貢獻出無窮的“筆桿子”力量。
在新的歷史條件下,文藝工作者要創作出更多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作品,以滿足人民群眾的精神需要,實現這一目標離不開黨對文藝工作的指導和文藝人才隊伍的建設。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選好配強文藝單位領導班子,把那些德才兼備、能同文藝工作者打成一片的干部放到文藝工作領導崗位上來。”“要誠心誠意同文藝工作者交朋友,關心他們的工作和生活,傾聽他們心聲和心愿。”(《習近平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載《人民日報》2015年10月15日)延安時期,毛澤東與文藝工作者的相處之道為人們提供寶貴的歷史經驗,人們要從中汲取營養,尊重、信任、支持、引導好文藝工作者,建設一支德藝雙馨的文藝人才隊伍,為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貢獻力量。文
(作者單位:西安理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