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推進數字素養教育：動因與進路

摘 要：數字人才對數字經濟和新質生產力的發展起到基礎性支撐作用。學校教育在增加數字人才有效供給、提升數字人才技能水平方面的功能不可替代。美國政府出臺系列數字發展戰略，培養學生數字素養以促進數字人才發展，從而提升數字時代國際競爭力。美國政府推出國家教育技術計劃，彌合教育數字鴻溝，確保全體學生在獲得并使用信息技術資源上機會均衡；通過加大信息技術財政預算，夯實數字化基礎設施，支撐教育信息化進程；同時，通過開發數字學習指南，為一線教師提供數字工具使用指引，提升其數字化教學能力。這些策略有力地優化了教育資源配置，提升數字人才培養的有效性和前瞻性，為數字經濟時代產業鏈、創新鏈的發展夯實了人才支撐。

關鍵詞：數字素養；數字人才；美國；新質生產力

數字經濟作為新興的經濟形態，將為我國經濟增長和結構轉型提供全新動力。《中國數字經濟發展研究報告（2023年）》顯示：我國數字經濟規模首次突破50萬億元，占GDP比重由2005年的14.2%上升到2022年的39.9%。自2012年以來，我國數字經濟增速已連續11年顯著高于國民生產總值的增速，數字經濟持續發揮著國民經濟“助推器”和“穩定器”作用。[1] 2024年1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體學習時強調，加快發展新質生產力，扎實推進高質量發展。新質生產力指的是創新起主導作用，擺脫傳統經濟增長方式、生產力發展路徑，具有高科技、高效能、高質量特征，符合新發展理念的先進生產力質態。[2]大力發展數字經濟、打造具有國際競爭力的數字產業集群是發展新質生產力的重要路徑。

發展數字經濟的重中之重在于對數字化人才的培育。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聯合多部門印發了《加快數字人才培育支撐數字經濟發展行動方案（2024—2026年）》，提出為了更好地支撐數字經濟高質量發展，應著力打造一支規模壯大、素質優良、結構優化、分布合理的高水平數字人才隊伍。[3]同時，也指出當前我們面臨數字人才為產業賦能不夠、數字技能人才的有效供給不足等問題。數字素養（Digital Literacy）的培養正是推動數字人才壯大、數字技能提升的戰略性措施。數字素養這一概念最早于1994年由以色列學者約拉姆·艾希特-阿爾卡萊（Yoram Eshet-Alkalai）提出，其認為這是數字時代人類必備的技能。[4] 2017年8月18日，國際圖書館協會和機構聯合會（International Federation of Library Associations and Institutions）在其發表的《數字素養宣言》中將數字素養定義為一種能發揮數字工具潛能的能力。[5]我國2021年發布的《提升全民數字素養與技能行動綱要》則指出，數字素養與技能是數字社會公民學習工作生活應具備的數字獲取、制作、使用、評價、交互、分享、創新、安全保障、倫理道德等一系列素質與能力的集合。[6]本文中對“數字素養”概念的界定也正是指對數字技術理解與技能掌握的素養。

多個國際組織和國家重視數字素養及其教育活動，陸續頒布了政策或法律以促進數字素養教育（Digital Literacy Education）的發展。例如：歐盟在2013年發布了《歐洲公民數字素養框架》（European Digital Competence Framework for Citizens， DigComp）并于2022年更新，更新后的框架將數字技能分為信息與數據、溝通與合作、數字內容創作、安全和問題解決等五個類目。[7] 2022年9月召開的聯合國教育變革峰會上發布了《確保和提高全民公共數字化學習質量行動倡議》（Action on Assuring and Improving Quality Digital Public Learning for All），倡導世界各國充分利用數字技術優勢賦能教與學。[8] 2021年，我國中央網絡安全和信息化委員會印發《提升全民數字素養與技能行動綱要》，強調提升全民數字素養與技能，是順應數字時代要求、提升國民素質、促進人的全面發展的戰略任務。創新型、復合型和高水平數字人才的培養，應由高等教育擔負主要責任。[9]作為世界信息和數字技術的先行者，美國有計劃地實施一系列數字戰略，大力推動高等教育和中小學數字素養教育。本文剖析美國教育系統中促進數字與課程的整合、加強數字安全教育、推進數字教育公平等措施，旨在為我國數字素養教育提供有益借鑒，從而更好落實《中國教育現代化2035》提出的“加快信息化時代的教育變革”這一重要部署。

現實動因

美國是全球最早布局數字經濟的國家。早在1993年9月，克林頓政府頒布《國家信息基礎設施行動計劃》（The National Information Infrastructure：Agenda for Action），將建設“信息高速公路”作為戰略優先事項。美國商務部于1998年發布《新興的數字經濟》（The Emerging Digital Economy），正式揭開美國數字經濟的發展序幕。[10]此后又陸續發布《數字經濟2002》《數字經濟2003》等年度報告，注重推進信息技術產業的發展以為數字經濟賦能，從而為美國在全球數字經濟競爭中確立了引領者地位。[11]

進入21世紀，特別是自數字素養提出以來，信息技術發展更是日新月異。為應對來自其他國家的挑戰，特朗普執政以來，始終采取全面對抗策略，以積極保護并鞏固美國在全球數字技術及其產業的領導地位。美國國際開發署發布了《數字戰略（2020-2024）》，并試圖在全球層面構筑以自身為主導的數字生態系統架構。[12]美國出臺相關數字技術發展戰略的目的之一是為了在最大程度上激發數字素養對經濟發展的作用。為維持軍事優勢和推動經濟發展，美國各界積極應對，提出了一系列的強化數字戰略。高校學生須掌握數字技術，提升數字素養和創新能力，以適應快速變化的環境，從而增強國家競爭力。

1.外部動因：維護戰略上的經濟軍事優勢。為積極應對全球數字變化、保持軍事戰略優勢，美國國防部于2020年發布首份《國防部數據戰略》（Department of Defense Data Strategy），明確提出“數據是一種戰略資源，必須以帶來直接和持久軍事優勢的方式加以利用”。[13]隨著網絡戰爭風險日益增加，美國軍事院校逐步加強對網絡攻防技術的教學與培訓，致力于培養保護國家網絡安全的專門人才。現代化的美國軍事力量依賴先進技術的應用，高校亟須培養運用新興技術（如無人機操作、人工智能等）的人才。

高等教育在數字技術人才培養方面必須匹配國家經濟數字化轉型的緊迫需求。為了幫助學生掌握數字技術知識和提升實際應用能力，美國教育界積極構建涵蓋數據分析、人工智能、云計算等關鍵領域的先進課程體系。在數字人才培養戰略中，高校和中小學機構發揮著核心作用，致力于將理論與實踐相結合，培育出既具備深厚專業知識，又能靈活應對數字化時代挑戰的拔尖人才，為國家的經濟發展提供堅實的人力資本支持。

2.內部動因：培養具備數字素養的下一代。培養適應社會變化需要的下一代，是高等教育前瞻性的體現。數字素養教育有助于學生理解和應用數字技術，提升信息素養和創新能力，適應快速變化的數字化環境，這在數字化時代是必不可缺的。數字素養教育還有助于學生在龐大且復雜的信息資源中進行高效的評估信息和篩選。[14]隨著網絡安全問題日益突顯，培養學生的網絡安全意識和技能變得尤為重要。數字素養教育在促進學生個人發展、加強信息處理能力、提高網絡安全防范意識以及提升國家整體競爭力等方面都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因此成為當前美國課程體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

實踐進路

1.政策保障：發布國家教育技術計劃，彌合數字鴻溝。作為美國推進教育數字化的一項國家戰略，自1996年至2024年，《國家教育技術計劃》（National Education Technology Plan，NETP）共發布了七份。分別是1996年首次發布的《讓美國學生為21世紀做好準備：迎接技術素養挑戰》， 鼓勵高等教育機構采用技術來支持學生終身學習的《數字化學習：讓每一名孩子觸手可及世界一流的教育》（2000年），強調利用教育技術來提升全球競爭力的《邁向美國教育的新黃金時代：因特網、法律及當代學生變革的展望》（2004年）以及2010年的《變革美國教育：技術驅動學習》、2016年的《面向未來的學習：重構技術在教育中的作用》、2017年的《重構技術在高等教育中的作用：對國家教育技術規劃的補充》和2024年的《呼吁采取行動彌合數字訪問鴻溝、數字設計鴻溝和數字使用鴻溝》。

以往NETP常是調查與分析教育技術領域的發展現狀，但是2024的報告更加專注于探討教育數字鴻溝（Digital Divides）問題。NETP（2024）報告從教學三要素（學生、內容、教師）出發，將教育數字鴻溝分為三種類型，即數字使用鴻溝（The Digital Use Divide）、數字設計鴻溝（The Digital Design Divide）、數字訪問鴻溝（The Digital Access Divide）。

數字使用鴻溝是指學生將數字技術運用于學習方面的個體差異，包括技術熟練程度和技術使用意愿。這些差異可能對學生的技術應用能力、學業成就以及創新能力產生重要影響。雖然數字使用鴻溝主要關注學生群體，但也間接揭示了教師在培養學生數字素養方面需要優化教學任務設計的問題。數字設計鴻溝是指在為學生構建學習任務過程中，所有相關教育從業人員在所獲得的專業學習時間和支持方面所存在的不公平現象。數字訪問鴻溝是指師生在獲取網絡連接、數字設備以及數字資源方面的機會不平等現象。這一鴻溝的指向與教學要素中的內容相對應，還包括數字健康、數字安全以及公民數字技能等方面的公平訪問與指導。[15]總體而言，NETP（2024）報告旨在通過數字化教學資源、教學創新、技術技能培養、網絡安全和數字公民身份培養等舉措，提高數字素養教育質量。在NETP（2017）報告的基礎上，NETP（2024）報告更加注重推廣數字化教材和在線學習資源，以增強學生信息檢索和自主學習能力；鼓勵教師采用互動和協作的數字工具，以促進學生的批判性思維和創造力；注重學生的基礎計算機操作和編程知識學習，以培養他們作為數字時代公民的責任感和道德觀。這一系列措施有助于學生更好地在數字化世界適應并發展，為未來的學習和職業生涯奠定堅實基礎。同時，該計劃提供了明確的公平數字素養教育路線圖，為每位學生提供了平等的學習機會。

2.設施保障：加大信息技術投資預算，強化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美國作為全球數字經濟發展的先行者，重視信息技術的研究與開發，致力于推動互聯網技術的革新與廣泛推廣。1993年的《國家信息基礎設施行動計劃》，將建設“信息高速公路”（Information Superhighway）作為戰略優先事項，為將電信光纜覆蓋全部家庭而投資4，000億美元。1998年，美國政府投入高達510億美元致力于教育信息化計劃的部署，包括構建數字化課堂環境、升級教育信息化軟硬件設施等。2015年，超過半數的公立學校配備了專門負責技術支持與教學技術互相融合的首席技術官員（Chief Technology Officer）。[16]

隨著近年全球數字經濟的蓬勃發展，數字素養教育的地位日益凸顯，美國將數字化基礎設施建設置于數字教育戰略的核心位置。美國教育統計中心長期履行統計、研究和評估職能，已在高等教育領域構建了一個全方位、系統化且能夠進行動態跟蹤的數據體系，該體系廣泛覆蓋了高等教育機構、在校學生、教育機構以及學生家庭等多個維度，為高等教育數字素養教育研究和決策提供了翔實的數據支撐。截至2023年底，各州和領地都制定了規劃，闡明他們將如何讓所在州或領地的每個家庭和企業連接到負擔得起的、可靠的高速互聯網中。根據近年有關數據顯示，美國在網絡使用普及率方面居全球前列，美國使用網絡人數占人口總數的91.75%（2021年），中國為75.61%（2022年），全世界平均水平為63.07%（2021年）。

在2022財年，聯邦預算提議在民用機構的信息技術（IT）支出為584億美元，比前一年增加了2.4%。這些資金旨在提供關鍵的公民服務，維護數據和系統安全，并支持數字政府的愿景。此外，預算中還包括約98億美元用于民用網絡安全資金。對于2023財年，民用機構的信息技術支出預計為650億美元，比2022財年的預計支出增加了11%。這一增長反映了政府致力于現代化信息技術基礎設施，加強網絡安全和改善服務交付的承諾。[17]

2024年1月，拜登總統宣布將從美國救援計劃資本項目基金（American Rescue Plan’s Capital Projects Fund）中劃出8，200萬美元，作為拜登—哈里斯政府投資美國議程的一部分，用于將另外16，000個北卡羅來納州家庭和企業連接到高速互聯網。到2026年底，美國政府計劃通過10億美元的救援計劃資金，將超過30萬個家庭和企業連接到高速互聯網。到2030年，美國政府計劃將每個美國人連接到高速互聯網的目標方面取得關鍵進展。[18]

美國政府在聯邦和州級層面不斷加大信息技術投資預算，確立了以提高國家數字化水平為核心的戰略目標。在具體實施過程中，以強化數字化基礎設施建設為根本手段，涵蓋了寬帶網路的普及與升級、數據中心的構建與維護等多個方面。這些措施旨在通過信息技術深度融入教育體系，從而大力提升國民的數字素養，進一步實現信息技術的民主化和普及化，有效推動教育現代化步伐。因此，強化基礎設施建設，為數字素養教育的有效實施提供了堅實的基礎保障，也為全民構建終生學習體系、培養適應未來社會發展需求的創新型人才奠定了堅實的基石。

3.質量保障：開發數字學習指南，提升教師數字教學質量。從1994年頒布《美國2000年教育目標法》（Goals 2000： Educate America Act）到2000年國際教育技術協會（International Society for Technology in Education）主導制定美國國家教育技術標準，再到2016年發布《國家人工智能研究與發展戰略計劃》，美國始終要求教師具備良好的信息素養并掌握現代化的教學手段，提倡教師加強人工智能領域的專業學習。[19]

NETP（2017）報告提出，應加強在線教學和混合教學方面的師資培養，以提升教師隊伍的整體素養水平。[20]2021年，美國教育部教育技術辦公室發起了“數字素養加速器”計劃，提供若干資源與工具以增強師生數字技能，如“輕技術”（Little Tech）、“超越分數的學習”（Learning Beyond Grades）等。[21]出于對現代教學需求演變的深刻洞察與前瞻性構思，2021年，美國教育部教育技術辦公室發布《教師數字學習指南》（Teacher Digital Learning Guide）與《學校領導者數字學習指南》（School Leader Digital Learning Guide）兩份文件。這兩份文件旨在通過構建涵蓋豐富教育資源體系及一整套切實可行的工具集，系統地拓展教育工作者的教學視野，提升他們在數字化教育環境中的教學和管理能力。[22]文件中的指導性策略旨在全方位輔助教育工作者和學校管理人員適應數字化時代的挑戰與變革，保障教育活動的有效開展。這有助于提升數字教育的整體教學質量，為學生在數字化的學習環境中提供全面而高效的指導，助力他們在充滿變革的未來社會中，實現高質量的成長發展。

教育信息化不僅僅是技術的更新與應用，更是對教育模式、教育理念以及教育體系的全面革新。因此，提高教師的信息技術應用能力，幫助教師掌握和利用現代信息技術進行教學設計與實踐，促進教育教學方法的創新和資源的優化配置，對于推動教育信息化具有重要意義。美國采取了一系列政策措施，如制定相應的教育信息化標準、開展教師信息技術培訓計劃、提供相應的技術資源和教學支持等，旨在不斷提升教師隊伍的整體素質和信息技術應用能力。

啟示

盡管美國數字素養教育事業還存在許多挑戰，包括學生獲取技術途徑的州際差異系數仍然較大、教師數字素養技能專業培訓的有效性和前瞻性不足、教育基礎設施關注度不夠、許多學校還未充分將數字素養教育所需的技術設備整合到其課程中等；但其特別注重數字素養的培養與數字人才的發展，旨在構筑堅實的數字人力資源基礎，關注學生數字素養教育并推動數字化轉型的若干舉措為我們提供了有益啟示。

1.美國政府推行的國家教育技術計劃，是該國積極響應數字鴻溝挑戰、強化教育平等的戰略性舉措。該計劃強調利用信息技術資源，確保每一位學生都可以在公平的基礎上獲取并合理使用這些資源，以此緩解因技術發展不平衡而造成的教育資源不均的問題。

2.通過擴大對信息技術領域的財政投入，美國加速了數字化基礎設施建設的步伐，促進了教育信息化的全面進展。此外，美國政府開發了數字學習指南，注意到數字工具在教育實踐中的應用效能，為教育工作者提供使用這些工具的詳盡指導與支持。這極大豐富了教育工作者的數字化教學工具，有效提升了其利用數字化手段進行教學的專業能力。《教師數字學習指南》為教育工作人員提供了一系列目標和具體措施，以促進數字學習環境的發展與優化，提高教師和學生的數字素養，并確保數字學習的安全性和個性化。《學校領導數字學習指南》則為學校領導的校本化數字化改革提出目標，既關注到現代技術工具在教學過程中的應用，也注重系統地提升教師與學生的數字素養以及如何有效地與家長以及家庭進行互動與合作等。

通過上述一系列策略的系統實施，美國有效推動了數字素養教育水平的全面提升，為培育具備扎實數字化基礎的人才隊伍，在全球數字化競爭中維持有利地位奠定基礎。美國政府、學校和社會各界推動數字素養教育的做法及其舉措，對全球其他國家有不少借鑒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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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倪好，浙江大學中國西部發展研究院；蔣振斯，浙江大學教育學院）

[責任編輯：于 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