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我一直在讀貝爾納·加沃蒂寫的《肖邦傳》,每天晚上臨睡前,我愛聽一段肖邦的《升c小調夜曲》。我喜歡這個雙魚座的波蘭人創作的音樂里夢幻、柔情似水的感覺,他的音樂總是給人留下深遠的空間,有點像宋詞里的意境。
肖邦從小生長在波蘭的鄉村,父親帶他到處游走,只要聽到小酒館里有民間藝人演唱,他總是喜歡站在窗前聆聽,很久都不愿意離去。有次肖邦聽一位鄉下農婦唱民歌,那種天籟之聲深深征服了他,他出錢想讓那位農婦再唱一遍,卻遭到拒絕。正是肖邦童年和少年的生活,使他離開波蘭后無比思念祖國,他的《波蘭舞曲》《瑪祖卡》以及夜曲系列,都是在表達對童年故鄉的記憶。肖邦只活到了39歲,人生也并不如意。他的生活總是扭曲的,暗戀卻得不到愛情,婚姻徒有虛名,開音樂會、創作音樂,卻不斷被演出商、出版商盤剝,如果不是靠教學生的學費,也許真的會流落街頭。然而正是這個活得很窘迫的男人,卻寫出那么多偉大的音樂作品,讓我們一代代人盡情地享用。
寫到這里,大家肯定以為我很懂音樂,其實我連五線譜都不認識,但這并不影響我熱愛音樂。我甚至固執地認為,正是因為不懂這些,才讓我對音樂的愛好更純粹,更簡單,更直接。
我對音樂的愛好,要感謝我的父親。他是一位小學數學教師,但特別喜歡音樂,會拉二胡、吹笛子、彈琴、唱歌。我媽媽也是音樂愛好者,她如今落下的老胃病,就是當年讀高郵師范時為了搶時間練琴,吃飯太快導致的。她說,當年父親能彈一手好琴,兩人因此相愛結婚。媽媽的名字叫顧愛琴,在這件事上真是名如其人。
因為生長在愛好音樂的家庭,我和妹妹的童年是快樂的。比如夏天在操場上納涼開家庭文藝晚會,父親拉琴吹笛子,我們輪流表演。家里來客人,我和妹妹邊唱邊演《逛新城》《白毛女》。公社大會堂放電影之前,我和妹妹還會在麥克風前演唱,其實就是墊場,至今我還記得當時全場熱烈的掌聲。如今我有點“人來瘋”的毛病,估計就是當年被慣出來的。
我家后面是一片荷塘,夏天的晚上,荷塘里蛙聲一片,月亮升起來時,霧氣茫茫,真是典型的荷塘月色。記得有一次,我站在茅草屋的窗前看見天空一輪明月,忍不住唱起“月亮在白蓮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風吹來一陣陣快樂的歌聲……”唱得情景交融,渾身起雞皮疙瘩,真的把自己也感動了。唱完我一轉臉,發現全家人都在靜靜地聽我唱——我現在寫下這個童年場景,依舊感動不已,如今想來,我的家人了不起!
幾年前,我為了寫豐子愷上海舊居的稿子,讀了有關豐子愷的傳記,發現豐家的孩子整天笑聲不斷,唱歌、畫畫、做游戲、養貓、養花種草。我突然發現,這些場景我的童年都有,從這個角度來說,我也是幸福的。人只有擁有飽滿的愛,連綿不斷的愛,才會有對付風霜冷雨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