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域國別研究與國際傳播研究：歷史淵源與融通互鑒

【內容提要】區域國別研究與國際傳播研究雖屬不同學科領域，但從歷史淵源、學理基礎、研究問題、研究對象與研究目標來看，有較多共通之處。區域國別研究可以借助學科交叉視角幫助完善國際傳播理論體系和實踐創新，助力實現精準國際傳播，而國際傳播研究能夠推動深入了解目標對象國的受眾，剖析對象國的媒介效用，進而豐富區域國別研究內容。國際傳播要推動理論創新，構建自主知識體系，應當強化跨學科融合，借鑒多學科理論和方法，特別是強化與區域國別研究之間的融通互鑒，構建二者協同作用機制。

【關鍵詞】區域國別研究 國際傳播 國際關系 精準傳播

近年來，國際傳播研究漸成熱點，特別是在2021年習近平總書記發表“5·31”重要講話，再次強調“加強國際傳播能力建設、提升中國國際話語權”之后，國際傳播成為廣受關注的熱門話題，并與相關學科領域形成交叉融合之勢，區域國別研究就是其中之一。本文試圖從歷史淵源、學理基礎、研究目標、策略方式等層面，分析探討區域國別研究與國際傳播研究的融通互鑒之處。

一、區域國別研究與國際傳播研究的歷史淵源

區域國別研究是一國對外部世界的知識性探究，其早期發展與歐洲殖民擴張進程密切相關。歐洲列強在海外拓殖過程中，為深入了解所到之地的政治經濟、社會歷史和語言文化，以便更好實施殖民政策，催生了歐洲最早的區域國別研究，從中世紀后期至二戰的近500年里，歐洲有關地區的研究經歷了漫長的從“經驗式”到“概念化”、再到“學理化”的過程。①20世紀兩次世界大戰及去殖民化的進程瓦解了歐洲殖民帝國，美國的區域國別研究得以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興起，其目的在于全面了解對象地區，并迅速掌握對象地區語言。我國區域國別研究起步于新中國成立之后，興起于20世紀最后20年，壯大發展于21世紀。②近年來，區域國別研究迎來良好發展機遇。2012年，教育部在全國高校設立首批42家國別和區域研究培育基地，截至2022年下半年，教育部下屬的各類國別和區域研究機構總數達411個，基本實現了對主要大國、關鍵小國、重點地區三位一體式全覆蓋。③2022年9月，區域國別學被正式列為一級學科，學科建設、人才培養，以及和相關學科的交叉融合受到前所未有的關注，區域國別研究也從傳統重點關注歐美等西方國家，擴展至亞非拉、南太平洋島國、“一帶一路”共建國家等區域。

國際傳播研究的源頭可追溯到一戰期間的對敵宣傳，各交戰國將大眾傳播的效果從國內社會延伸至國際關系，構成了國際傳播研究的早期雛形。④20世紀60年代末，國際傳播作為一個學科在美國得到承認，隨后，國際傳播研究逐漸走向國際化。⑤我國國際傳播研究啟蒙于改革開放之后，經歷了對外宣傳、對外傳播、全球傳播、國際傳播等概念演進過程，其學理基礎根植于跨文化傳播與國際關系等學科領域。在全球化和深度媒介化的今天，國際傳播研究呈現出新的發展趨勢，日益顯現其理論建構能力和實踐適應性，國際傳播理論研究日趨多元化，并進一步融合多學科知識，甚至借助智能媒體技術，推動國際傳播理論研究與實踐創新。

二、區域國別研究與國際傳播研究的相互融通

區域國別研究與國際傳播研究雖屬不同學科領域，但歷史淵源、學理基礎、研究問題、研究對象與研究目標有較多共通之處。隨著國際傳播研究越來越受到關注，其核心議題、研究范式與研究視角不斷向縱深或更寬泛的領域拓展，并順理成章地與區域國別研究形成學科融通。這種融通主要表現在以下方面：

1.研究對象的融通

區域國別學與國際傳播在研究緣起上，具有較為密切的關聯度。區域國別學是一門旨在對特定地區和國家提供深入了解的學科，其研究目的是支持大國外交戰略，通過系統研究特定地區和國家的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為大國提供智力支持，以更好地應對全球事務。⑥國際傳播研究則更加需要依據不同區域和國別的傳播語境，結合對象國和區域的語言與文化特征，開展有針對性的探討，為本國國際傳播工作積累知識與經驗，以此建立具有本國特色的自主知識體系和理論體系。因此，區域國別研究與國際傳播的研究內容均指向“本土以外”的研究，而不是指本國境內的研究。二者的研究對象都以特定地區和國家為主，重點關注其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等方面的發展與演變。

2.研究目標的融通

區域國別研究與國際傳播研究的實踐目標都是在“自我”和“他者”之間建立聯系，產生一些共同連接，如文化、習俗等。在當今復雜的國際環境下，各國各地區間的聯系更加緊密，區域國別研究和國際傳播研究的落腳點都是促進中外文明交流互鑒、提升國際話語權，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使世界能夠更全面、真實、立體地了解中國，這也是當前我國國際傳播的核心要義。此外，國際傳播的理論研究已從傳統的形象建構和傳播學為核心，轉變為更加綜合性的研究框架，這包括對國際政治經濟、公共外交、全球史等方面最新研究成果的汲取，以及對亞洲智慧與東方文明的深入分析。國際傳播發展現狀體現了從單一跨文化傳播視角向更加多元和綜合的研究方向轉變，而區域國別學所蘊含的交叉學科屬性，為國際傳播搭建了新渠道。

3.研究視角的融通

區域國別學的學科交叉融合特色非常鮮明，與文學、歷史學、政治學、經濟學、社會學等人文社會科學聯系緊密。⑦通過區域國別研究對國際交流復雜性和多樣性的全面理解，有助于準確把握關鍵問題和趨勢，為國際傳播提供受眾與內容等方面的研究支撐。同時，通過區域國別研究，可以從差異化視角看待國際傳播，有助于促進和深化對有關國家和地區的了解，針對不同國家的歷史文化、經濟發展、社會階段、宗教信仰等因素，制定有針對性的傳播策略，以滿足受眾的個性化需求，提高傳播效果。⑧國際傳播的整體化視角強調對國際交流復雜性和多樣性的全面理解，有助于把握關鍵問題和趨勢，為區域國別研究提供統一觀照。這包括對政治地位、國際形勢、內部機制、理論指導、文化建設、產業支撐、技術布局、人才儲備等多方面的考量。⑨可以說，二者在研究視角的相互融通，拓展了各自研究空間和想象力。

三、區域國別研究與國際傳播研究的相互借鑒

基于前文所述，區域國別研究可以借助學科交叉視角幫助完善國際傳播理論體系和實踐創新，助力實現精準國際傳播；而國際傳播研究能夠推動深入了解目標對象國的受眾，剖析對象國的媒介效用，從而豐富區域國別研究的內容。

1.以學科交叉視角完善國際傳播理論體系

區域國別研究具有鮮明的學科交叉融合特色，貫通外國語言文學、歷史學、政治學、經濟學、社會學、法學、新聞傳播學等人文社會科學各領域，其理論基石根植于各交叉學科，其研究視角覆蓋多學科、多維度、多面向，提供了對特定國家或地區深入而全面的分析框架。不僅能夠揭示不同國家間的文化差異、政治體制、經濟模式以及社會結構，還能探究這些因素如何影響國際傳播的策略和效果，對于國際傳播理論研究，特別是理論體系構建具有較大的參考價值。同時，區域國別研究的交叉學科特征為國際傳播研究提供了豐富的理論支撐和實證數據，不僅有助于構建更加全面、系統、完善的國際傳播理論體系，還能夠有效指導國際傳播實踐發展與創新，為全球化與深度媒介化背景下的國際傳播工作提供科學指引與策略支持。

2.以區域國別研究推動國際傳播精準觸達

近年來， 精準傳播在媒體融合進程中得到了顯著關注，并成為國際傳播研究的一大方向。精準傳播需要以差異化視角為基礎，它既包括差異化的信息生產，又包括點對點的信息分發。⑩精準國際傳播的實現高度依賴于對某一特定國家或地區進行詳盡而系統的研究。區域國別研究專注于某一國家或地區在政治、經濟、社會及文化等多維度的全面分析，其研究成果能夠為國際傳播提供高度針對性和精準化的策略建議，有助于國際傳播主體更加精準解碼目標對象國的詳細信息，精準對接對象國受眾需求，真正做到“一國一策、一域一策”，進而優化傳播效果，提升國際傳播效能。同時，通過深入了解不同區域和國家的文化、歷史和社會背景，可以更加精準地通過國際傳播進行跨國交流，進一步打破刻板印象，對外塑造更加真實、立體的國際形象。為此，國際傳播研究應與區域國別研究進一步緊密結合，通過深入分析其理論框架，靈活運用其實踐方法，實現精準化的國際傳播。

3.以學科融通互鑒助推理論與實踐創新

相較于區域國別研究，國際傳播研究在范疇上展現出更為寬泛的覆蓋面。它不僅僅局限于對特定國家或地區的傳播對象進行深入分析，而且更加注重對整個跨國信息交流過程的綜合考察。具體而言，國際傳播研究始終圍繞五個維度展開：傳播主體、傳播受眾、傳播內容、傳播渠道以及傳播效果。這些維度分別建構了國際傳播研究的重要議題，體現了其全面性與深入性。區域國別研究可以學習和借鑒國際傳播整體化和差異化研究的理論和方法，深化對跨國傳播共同規律以及特殊規律的認識。這將促進更有效的信息傳遞，并提高研究者對目標國家信息表達的準確解讀和分析能力，進而推動國際交流的效果優化。

四、結語

目前，區域國別研究和國際傳播研究雖然在各自領域內取得了顯著進展，但仍舊面臨著一些共同的挑戰和問題。其中，理論創新不足是首要問題，這意味著在揭示和解釋復雜多變的國際現象時，缺乏足夠新穎和深刻的理論框架作為支撐。此外，研究方法相對單一也制約了研究的深度和廣度，使得研究者難以從多角度、多層面深入剖析問題，限制了研究成果的豐富性和實用性。鑒于此，我國國際傳播研究要推動理論創新，構建自主知識體系，需要強化跨學科融合，運用多學科理論和方法，全面探討國際傳播問題。同時，應借助智能媒體技術，如人工智能和平臺媒體，采用大數據和人工智能驅動的研究方法，精準把握國際傳播動態。區域國別研究通過與國際傳播研究的融通互鑒，可以進一步拓寬研究視野，豐富研究內容，提升研究質量，這不僅有助于增強研究成果的學術價值，還能夠提高研究成果在國際上的認可度和影響力。

總之，區域國別研究和國際傳播研究通過融通與互鑒，可以構建二者的協同作用機制，共同應對當前面臨的困難與挑戰。兩者需要強化理論創新，不斷提出新的理論觀點、構建新的理論模型，以更好地解釋和指導實踐。同時，也要拓展研究方法，引入更多元的研究視角和工具，提升研究的系統性和科學性。通過這些努力，區域國別研究和國際傳播研究將能夠更好地服務于國家戰略和國際交流，為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貢獻智慧和力量。

侯迎忠系廣東外語外貿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廣州城市輿情治理與國際形象傳播研究中心研究員；梁炎貞系廣東外語外貿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研究生；唐潔系廣東外語外貿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研究生

「注釋」

①朱本軍：《區域國別研究文獻保障：起源、概念與現狀——對歐美地區研究及地區研究文獻保障的考察》，《圖書館論壇》2020年第10期，第83頁。

②任曉、孫志強：《區域國別研究的發展歷程、趨勢和方向——任曉教授訪談》，《國際政治研究》2020第1期，第140-143頁。

③楊波等：《中國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建設的形勢、路徑與國際視野》，《國際觀察》2023第1期，第128頁。

④云國強：《歷史與話語模式：關于中國國際傳播研究的思考》，《新聞大學》2015年第5期，第87-94頁。

⑤劉笑盈、麻爭旗：《關于深化國際傳播學研究的思考》，《現代傳播》2002年第1期，第38-41頁。

⑥謝韜等：《構建中國特色的區域國別學：學科定位、基本內涵與發展路徑》，《國際論壇》2022第3期，第4-10頁。

⑦同②。

⑧金強：《“一帶一路”跨文化精準傳播芻議》，《對外傳播》2022年第7期，第18頁。

⑨姜飛：《中國國際傳播高質量發展基礎與未來》，《編輯之友》2023年第3期，第6頁。

⑩崔燦：《精準國際傳播的內涵與實踐策略》，《對外傳播》2022年第7期，第4頁。

責編：荊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