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斯通納》在發行后幾十年時光中默默無聞,后重新回歸大眾視野。《斯通納》為何能跨越世紀重獲關注,其作家的敘事策略是關鍵。英國著名青年詩人亞當 ·福爾茲(AdamFoulds)曾這樣評價約翰 ·威廉斯(John""""" Williams)的小說《斯通納》:“《斯通納》是一部精彩絕倫的小說。小說敘事簡潔明了,體現了冷靜無瑕的敘述技巧,充盈著微妙且難以置信的感動。這是一個名為斯通納的自傳,一個勤勉的中西部學者,同時也是一位不被期望的存在,而這也成為小說中最意味深長和最難以忘懷的人物刻畫。”小說主人公的成功描寫,離不開作家約翰·威廉斯敘事風格的營造。《斯通納》無論是從敘事語言、模式、空間和意義上都體現出了約翰·威廉斯獨特的寫作風格。
一、《斯通納》的敘事策略
約翰 ·威廉斯在小說中的敘事策略可被視為一種小說藝術對現實生活的強烈反駁。他將小說藝術視為對個體生命逐步消亡的印證。正 如1981年作家接受文學雜志《梨》的訪談時提到的關于小說的定義和概念。“小說是一種非常古老的(文學)形式——《伊利亞特》和《奧德賽》就是詩體小說——不管評論家怎么說。我在自己的課堂上也說過這樣的鬼話,比如‘現代小說起源于福樓拜’之類的,這在某個層面是對的,但并非完全正確。它只是一個出發點。我喜歡小說因為它不精確,保持流動,并能包含其他一切文學形式——詩歌、散文、戲劇。在某個層面我認為小說就是‘一段生命’,其中的出生、生長和死亡都不必然是顯性的,但必須是關于出生、生長和死亡的。我認為,但凡好小說,都是以某種死亡作結。這不是說故事的結尾主角必須死掉,而是說它應當成為一段‘生命’。”而小說《斯通納》正好采用了傳記式文學的形式刻畫了斯通納平凡甚至悲哀的一生,在小說的獻詞部分,約翰 ·威廉斯提到小說創作與他曾就職的單位完全無關。此處的書寫,約翰 ·威廉斯明顯有別于同時代的小說家菲利普 ·羅斯、伯納德 ·馬拉默德的小說敘事,他不囿于傳統的自傳性傾向的小說,也剝離了同時代普通小人物視角的小說類型。不僅文章一開始將考據癖拒之門外,另外也強調了絕對的“真實性”。而這種分裂來源于約翰·威廉斯對小說藝術性的認知,小說藝術對他而言是生命體完整的故事演繹。
小說開篇陳述中展示了作家的敘事策略。通過短短兩百個文字快速地省察了斯通納的一生,并輔之斯通納生前周邊人的看法。從斯通納的生而無名到死而后已,約翰 ·威廉斯始終 以冷酷冗雜的筆調述說主人公的故事。正如詹姆斯 ·伍德在《小說機杼》中寫道:“冗雜細節的必要性。”約翰 ·威廉斯對于人物刻畫的敘事方法,不僅增加的小說的厚重感,對于人物塑造也起到了關鍵作用。在此陳述下,斯通納成為被審視的一方,強化了斯通納作為學者的珍貴而不為人所知的個性,另外也一定程度激發了讀者的閱讀興趣。因為在小說當中無論是關于斯通納人物的描寫、大學環境的刻畫、窒息的婚姻生活及社會環境的陳述,無一不包含著零亂的、復雜的甚至是瑣碎的細節。這些細節不僅不會讓小說失去吸引力,反而為小說增加了藝術空間中的真實性,而這種空間中的真實性,又為讀者進一步理解主人公的選擇和處境提供了入口。可以這么說,正是約翰 ·威廉斯的頗具古典氣質的藝術表現手法,才在藝術與現實之間打造了一部小說的空間。
二、《斯通納》的空間敘事
首先,地志學層次是文本中靜態實體的空間。在《斯通納》中,約翰 ·威廉斯主要通過 直接描述來表現地志空間結構。他在小說當中集中描寫了農場、大學、達利太太客廳等主要活動空間,在空間敘述當中表現了作家對于人物心理狀態的刻畫及人物命運的預示。
小說采用空間對比來展現人物之間的階級差異。斯通納與妻子伊迪絲之間不幸的婚姻,不僅與伊迪絲的性格有關,另外也與兩人之間的階級差異有著重要關系。小說當中通過對兩人的成長空間的描寫,表現出其階級的差異性。斯通納出生于密蘇里中部布恩維爾村附近的一家小農場,小說細致地刻畫了他的居住環境。“這幢房子蓋成了一個簡陋的正方形,走廊和門扉附近那些沒有刷過漆的木椽已經傾斜。由于長年累月的侵蝕,房子已經帶上那片干枯土地的顏色——灰色和褐黃色,中間還夾雜著白色條紋。”斯通納的家庭是典型的貧窮美國農民家庭,而斯通納的妻子伊迪絲的家庭環境明顯優于斯通納。伊迪絲一家住在圣路易斯,伊迪絲的父親是一位新英格蘭人且是當地的一位小銀行家,母親是密蘇里中部望族最大的女兒。從一登場的空間敘述上就與前者產生了巨大的反差。“這是一幢斯通納平生進去過的最宏大最優美的房子。每個房間都很高,又很暗,擠滿了各種大小和形狀各異的花瓶,在大理石桌面、五斗櫥和箱子上放滿了隱隱約約閃著光澤的銀器,紋路精致的家具上覆蓋著華麗的掛毯。”靜態空間上的差異表現出了兩位主人公之間明顯的區別,也為后續兩人的悲慘婚姻奠定了基礎。
其次,從時空體層次而言,小說以兩次世界大戰爆發為基點,將大學模式的三種空間與世界歷史的宏觀空間融合,表達了作家的戰爭觀以及關于學術機構真正性質的觀點。在小說當中并未直接地出現有關當時時代背景寫實主義般宏觀場景的刻畫,更多的是通過密蘇里大學內部的微觀氛圍刻畫透露作家關于時局的看法。
約翰 ·威廉斯塑造了一個美國州立大學的空間,由此營造了一種特殊的空間價值,不僅側面深化了斯通納存在的復雜性,另外也體現了作家對于學術機構真正性質的看法。《斯通納》被視為一本學院小說,對于高等學府的塑造成為詮釋斯通納人物的空間中介。從看見大學的第一眼,小說便為大學建筑群的刻畫賦予了不同的含義。“斯通納站著沒動,盯著那片建筑群。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壯觀的東西。紅色的磚墻大樓從一片寬闊的綠色田地向上延伸過去,這片田地不時被石頭小徑和小塊的花園隔斷。敬畏之下,他忽然有種從未出現的安全和靜謐感。”從校園建筑群寫實主義的刻畫當中,大學透露出來的是一種莊重感和安全感。
約翰·威廉斯試圖在小說當中體現“完美教育”的概念。除了通過寫實主義對于大學環境的刻畫以外,讀者在閱讀小說時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兩大主題——時代主題和大學的使命當中。小說展現了戰爭如何影響教育機構的運作,直接影響學生的行為。另外作者也提出了自己對大學真實的看法,從而定義了三種大 學“空間”。第一種空間是“斯通納空間”,呈現一個封閉的機構,將選定的機構聚集在一起,以實現學術活動的理想概念;第二種空間是“費奇空間”,展示了一個開放和善的機構,在大學中實現其教育和精神活動以獲得適當的獎勵;第三種空間被稱為“馬斯特斯空間”,將大學視為無能者和老年人的庇護所。
實際上,三者都將大學視為世間秩序的凈土和捍衛者。戴斯 ·馬斯特斯曾總結過斯通納關于大學的看法:“斯通納把大學當作一幢巨大的倉庫,像座圖書館或者貨棧,人們可以隨心所欲地進出挑選能夠成全自己的東西,大家在里面共同工作,猶如一間公共蜂巢里的小蜜蜂。代表著真、善、美。”所以,對斯通納而言大學本身就是一種有序的象征,在這個機構 當中只要你付出勞動,你必然會有收獲。大學是真善美的現實空間。
三、《斯通納》的反英雄主義敘事
小說《斯通納》帶有對以往英雄主義敘事的反撥,這種反撥帶有一種古典主義文學的肅穆和崇高。這是一部關于美國中西部的堂吉訶德式的傳記,跨越了350年的時間長河。堂吉訶德變身為大學教授做了一場文學的美夢,是否取得成功已經變得不再重要,而這可以被視 為一場堂吉訶德式的英雄勝利。這種英雄主義的再現和對古典文學的捍衛有著必然的聯系。
小說中關于文學空間的設定有著特殊的空間感。斯通納“棄農轉文”的情節在小說當中的刻畫也具備特殊的意義。主修農業的斯通納在大學期間修了一門無足輕重的選修課程——英國文學概論。這門課的教師阿爾切 ·斯隆是一位有些古怪的人,在課上詢問了斯通納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當中第七十三首詩的含義。斯通納無法解釋,小說是如此刻畫這個時刻的,“斯通納意識到自己在使勁屏住呼吸。他把氣息輕輕地舒吐出來,剎那間發覺自己的呼吸從肺里排放出來時,衣服隨著身體在起伏”。一種神秘的感覺籠罩在斯通納的心頭。這段經歷不僅使斯通納改變了大學的專業,他在這一刻甚至明白了大學的意義。
四、結語
《斯通納》于出版幾十年后大放光芒,除了由于當代文壇對于無名之輩的關注以外,其中約翰 ·威廉斯對于古典主義的維護,通過空間敘事完成了反英雄主義的序曲,不僅完整地傳達了自己作為風起云涌時期渺小自己的觀點,也通過古典主義對當時的美國文學,唱響了一曲反英雄主義贊歌。
[作者簡介]王梓鈞,女,漢族,貴州遵義人,四川文理學院助教,碩士,研究方向為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