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文化精神的探尋：電影《封神第一部：朝歌風云》的價值重構

“封神”故事在中國流傳已逾千年，電影界很早就關注這一題材。隨著現代電影工業體系的發達以及電影審美旨趣的變化，“封神”題材再度被改寫。電影《封神第一部：朝歌風云》以新的影像書寫方法與觀眾見面，在傳統" 文化記憶喚起的同時完成了重新構建，由此開啟了一次符合現代消費者審美的“神話重述”之旅。

一、文本重構：主題框架的現代性改寫

文本是藝術創作的基礎，電影《封神第一部：朝歌風云》以新的視角切入，以創新思維和自覺意識在文本框架構建中取得了新的突破，重新構建了“神權-人權”雙層文本結構。

“神權-人權”雙層文本結構是傳統文學的主流文本結構。例如《水滸傳》的“一百單八魔君——一百〇八英雄好漢”、《紅樓夢》的“太虛幻境金陵十二釵——大觀園十二名女子”等，都具有中國式傳統審美的文本結構類型特征，《封神演義》也不例外。小說《封神 演義》中構建了兩個文本故事框架：一個是“神仙之劫”，另一個是“殷周更替”。前者象征著“神權”，后者則象征著“人權”。而在小說中，這兩個文本故事框架的串聯是通過封神榜實現的，質言之，封神榜在整個文本結構中具有核心功能。由小說《封神演義》文本內容可知，封神榜在小說中是最后出現的，是“斬將封神”之后的自然結果，本質上依然是對“神權”的維護和捍衛，依然體現了“神權”大于“人權”這一價值觀，人的主體性和積極努力的重要性被忽視了，因此受到后人詬病。而電影《封神第一部：朝歌風云》牢牢抓住“神權-人權”傳統的雙層文本結構進行大膽改變。初始處就凸顯了人的主體性的重要性，例如主人公姜子牙主動放棄修行，攜帶封神榜下山，尋找天下共主，拯救蒼生，這與小說文本設計大為不同。小說原著第一回中寫道：“你與我代勞，扶助明主，身為將相，也不枉你上山修行四十年之功。此處亦非汝久居之地。”可見姜子牙是受命于元始天尊，并且是在無法推辭的情況下才被迫下山。還有小說文本中封神榜是結尾處出現的，而電影中姜子牙獲悉只有攜帶封神榜下山才能濟世，而且封神榜的意義也由“斬將封神”改為“拯救蒼生”。總之，電影文本肯定了人的主體功能和作用，以尋找天下共主的人的使命傳達了“人權”的時代價值，降低了“神權”價值觀在電影文本中的重要性。

通過這樣的價值詮釋，電影《封神第一部：朝歌風云》完成了文本價值重構。歌頌了和平主題，贊美了賢人的積極貢獻，傳達了傳統文化中積極向上的元素。相比小說原著，電影《封神第一部：朝歌風云》無疑對傳統文化價值的挖掘更為深刻，通過對古代神話的現代性改寫，引發人們對傳統文化精神新的探尋與思索。

二、敘事重構：親情倫理的邏輯閉環

中國傳統文化精神的基礎是“儒釋道”精 神，儒家的“仁義”、道家的“上善若水”、佛家的“因緣際會”等價值觀念都不同程度地影響了中國神話的敘事思維和內容。其中，道家的價值觀念構筑了神話的世界觀，以倫理道德為特征的儒家文化則搭建起了史詩價值觀。電影《封神第一部：朝歌風云》作為一部具備神話與史詩雙重性質的影視作品，在神話敘事的同時自然也彰顯出了中國式藝術想象的史詩性創作張力。其影像文本在敘事書寫中改變了小說及其他電影的敘事景觀，借由倫理的邏輯閉環來完成敘事價值重構。

神話史詩類型電影相比純史詩類型電影中彰顯的家國情懷和民族大義敘事內容，其優勢在于可以賦予影片個性化色彩濃厚的主觀想象，但是從根本上看沒有脫離史實這一根基，更多的是憑借高科技拍攝技術與工具對歷史事件的渲染，增強歷史敘事的宏大感和集體性。電影《封神第一部：朝歌風云》則積極嘗試新的敘事內容，在不改變原故事中史實在場感的基礎上，將宏大敘事模式改為中國傳統倫理敘事模式。小說《封神演義》中具有宏大敘事性的敘事模式內核，圍繞君臣、明君昏君等關系構建，這種帶有明顯說教意味的價值觀與現代社會似乎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封神”系列電影類型的定位是神話史詩類型片，“封神”系列的電影創作是類型化、工業化的創作過程，這就是說電影創作必須符合當下的價值觀才有可能獲得成功。電影《封神第一部：朝歌風云》作為整個系列的第一部，在推向市場之前也經過了市場方面的考量，如何在表達優秀傳統文化的同時又兼顧商業價值，電影最終選擇了將父子親情這一觀眾更容易接受、更能產生共情共鳴的中國傳統倫理價值觀作為敘事核心思想。

電影中眾多敘事線索都圍繞倫理關系展開，重點渲染了父子之間的情感。例如姬昌為了兒子寧愿接受牢獄之苦，伯邑考為了保全父親性命代父而死，姬發代替兄長進入朝歌等。

父親姬昌與兒子姬發、伯邑考這父子三人的親情倫理，有力地表達了傳統文化中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主流倫理價值觀念，既讓觀眾不感到陌生，又讓敘事充滿溫情與感動，改變了傳統的宏大敘事模式，聚焦個體之間的倫理常情，喚起觀眾的共鳴，潛移默化地將傳統文化中的優秀倫理精神代入情節進而完成教育功能。另一方面，電影《封神第一部：朝歌風云》設計了“反面”的倫理敘事線：殷壽因為聽到一個預言而失去理智，狠心殺死自己的兒子，殷郊受到他人的挑唆和逼迫后決心殺掉自己的父親，這些違背倫理的事情導致了父子相殘的結局，令人慨嘆，與姬昌、姬發、伯邑考父子三人形成鮮明對比，構建起了一對善惡分明的倫理價值敘事模式，具有很強的敘事張力。再加上影片中四大伯侯與質子間的父子敘事線，形成了一個倫理邏輯閉環。觀眾可以在影片中感受到這場善與惡的倫理較量與角逐，從而引發深度的思考。整部影片始終貫穿這種倫理敘事線，從蘇全孝因為他的父親謀反而感到羞愧進而自殺開始，到姬發回到西岐，影片中始終沒有脫離家庭人倫的價值觀閉環。如果褪去神話史詩的外衣，那么其中蘊含的倫理價值可以說是整部影片中不可或缺的敘事內容，影片由此完成了對親情倫理、真善美等核心價值的敘事重構。

三、視聽重構：傳統文化元素的繼承與創新

電影《封神第一部：朝歌風云》在視聽表達中繼承了優秀傳統文化元素，同時又借助現代工業產業體系嘗試打造具有中國特色的神話史詩類型化電影，積極探索視聽價值新內涵。作為“封神三部曲”的第一部分，電影《封神第一部：朝歌風云》拍攝方式借鑒了美國好萊塢的類型系列片拍攝方式：前期連續拍攝——后期集中制作，可以說電影《封神第一部：朝歌風云》是國內首個類型電影的試水之作，根據貓眼實時票房數據看，截至2023年9月10日電影總票房達到25.7億元。

而取得驚人票房的背后是對傳統文化元素的繼承與創新運用。電影《封神第一部：朝歌風云》的題材取自小說《封神演義》前33回，繼承了神話史詩的主題敘事類型，將文字轉化為影像，讓神話史詩的經典故事以新的視聽方式呈現在觀眾面前。憑借高科技構建了多維度的神話史詩世界，描繪了一幅幅波瀾壯闊的影像畫面，既有攻打冀州、質子叛變、比干占卜天象異變等經典的大場面，又有質子團被逼弒父、昆侖山眾仙集結、龍德殿殷啟弒父等宏大復雜的拍攝調度，還有諸如饕餮、雷震子、九尾狐、墨麒麟等存在于想象中的生物，為觀眾帶來現代視效的饕餮盛宴。根據電影主創人員所稱，電影的視效制作嚴格按照項目化模式展開，前期就介入預覽項目，目的是保證視效。整個制作團隊翻閱、參考了大量的中國古典文學、美術、雕塑等作品，將其運用至影片當中。例如美術團隊將宋代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圖》作為電影的視覺基礎，基于藍、綠的畫面底色和山形樣貌作為構建視效的基礎框架進行制作，電影中“昆侖仙山”的畫面就取自《千里江山圖》，從視效看與《千里江山圖》頗為神似。又如電影中巍峨大氣的朝歌城中也有各種傳統文化的元素，像木雕建筑上印刻的殷商紋樣、圖案、符號，以及其他青銅擺件、道教水陸畫、人物服飾及兵器車馬等，都具有鮮明的傳統文化特征，從美術、建筑、服飾等方面多方位地展示了傳統文化。值得一提的是，電影《封神第一部：朝歌風云》不是簡單地將傳統文化元素生搬至電影視效制作中，而是嘗試一種新的視效表達，例如電影開頭處圍攻冀州的畫面中，設計了質子們與五匹馬共同跨越火堆的大場面，通過馬的表情、動作等細節刻畫，產生一種立體感十足的視覺沖擊效果。又如電影將饕餮的形象設計為木頭與泥土的混合體，當饕餮沉入水中時，身上的泥土塊塊掉落，極具視覺震撼力。

此外，電影《封神第一部：朝歌風云》中的電影原聲專輯運用了中國古代器樂和現代西方交響樂隊，營造出上古時代史詩般的歷史氛圍。專輯中的《踏平冀州》《狐妖附體》《雷震子》《鹿臺宴飲樂》等音樂作品都對應特定的故事橋段，烘托視效的同時提升藝術感染力。總之電影進行了大膽的重新構建，也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從中可以看出，視效制作和表達中既有對中國傳統文化的自信與尊重，也有對電影工業美學的價值融合，有人評價它開啟了中國神話史詩視效電影的先河，這是毋庸置疑的。

四、結語

電影《封神第一部：朝歌風云》的成功，對于推動中國電影產業的現代化發展作用明顯。無論從電影文本創作還是拍攝制作，都堅持圍繞傳統文化精神的主題進行表達，增強了中國電影在國際電影市場中的文化自信，也為中國傳統文化廣泛傳播提供有力支持。作為封神系列電影的第一部，《封神第一部：朝歌風云》在文本價值、敘事價值、視聽價值等方面重新進行構建，在繼承傳統文化和民族精神的基礎上，憑借現代電影工業體系完成了現代性詮釋和改寫，為民族文化精神的現代性轉化貢獻了力量。其敘述的故事蘊含著飽滿的家國情懷與民族精神，蘊含著豐富的傳統文化內涵，這對于文化自信的樹立無疑具有較為深刻的現實價值。

[作者簡介]林錦堅，男，漢族，廣東深圳人，中央戲劇學院電影電視學系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為影視文化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