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理論視角下英譯本譯者主體性研究

【摘要】近年來，隨著全球文化傳播和跨文化交際的日漸加深，中國典籍外譯在中國文化“走出去”中的作用日益凸顯。其中，《莊子》英譯本自近代以來就備受中外翻譯家青睞，僅英譯本就多達26種，而其譯本的多樣性與譯者主體性的發揮有著密切的關系。論文從翻譯的闡釋性理論視角出發，以林語堂和汪榕培英譯《逍遙游》篇為例，嘗試分析兩個譯本在翻譯目的、翻譯策略以及對原文的理解和表達三方面對譯者主體性的體現，以豐富典籍英譯領域關于譯者主體性相關研究，促進中華文化對外傳播。

【關鍵詞】《莊子》；典籍英譯；闡釋性理論；譯者主體性

【中圖分類號】H315.9 "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261（2024）19-0065-04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4.19.018

一、引言

隨著中國文化走向世界的步伐，文化傳播視角下的翻譯研究日益受到翻譯學界的重視。其中，中國古代典籍的對外翻譯旨在對外語世界增加中華傳統文化的影響力，促進中西方優秀文化交流。近年以來，為促進新時代典籍翻譯發展，對于不同時代和文化背景譯者所做的典籍譯本的對比研究越發興盛，其中不乏從譯者行為和能動性角度進行的譯本研究。

在中國文化外譯和跨文化書寫的實踐中，中國文化“走出去”這一文化轉向促使人們對譯本和翻譯主體的認知發生改變，其中譯者主體性更是受到了翻譯研究者的重視。構成譯者主體性包括內因與外因，內因包括譯者的翻譯動機、對譯文的理解、譯者的知識文化儲備與翻譯能力技術等，外因則包括譯者可能從事的其他職業、生活環境、民族以及譯者所處的時代等，這些因素共同構成了譯者主體性的基本體系。同時，在翻譯研究中，譯者主體性與闡釋翻譯理論的結合成為一個備受關注的領域。闡釋翻譯理論強調翻譯是一種解釋活動，旨在深入理解源語文本的文化內涵，而譯者主體性理論則突出譯者在翻譯過程中的主動角色，將翻譯視為一項創造性的活動。這兩者的有機結合拓展了對翻譯的理解，強調了譯者在整個翻譯過程中的關鍵作用。

《莊子》原本在中華傳統典籍中占有不可或缺的一席之地。作為中國道家經典，《莊子》在全世界范圍內素來享有極高的文化與文學地位，自近代以來，產生了數量可觀的《莊子》譯本，其中以最早的翟理思（H.A.Giles）、理雅各英譯本更是多達二十余種。本文選取中國譯家翻譯的《莊子》英譯本中較有代表性的林語堂譯本與汪榕培譯本，嘗試從譯者主體性的角度出發，對林語堂和汪榕培的《莊子》英譯本進行比較，從翻譯目的、翻譯策略、對原文的理解和表達以及闡釋翻譯理論的視角等方面對這兩種譯本進行對比分析。通過探究譯者主體性對譯本風格差異的影響，以及闡釋翻譯理論在實際翻譯中的體現，本文旨在為翻譯研究提供新的思路和理論支持，并從中汲取典籍英譯和中國文化對外傳播的寶貴經驗。

二、譯者主體性與闡釋翻譯理論的關系

（一）譯者主體性概念

譯者主體性理論強調譯者在翻譯過程中的主動角色，將翻譯視為一個創造性的活動。這一理論認為譯者的語言、文化、背景等因素會影響翻譯的結果，使之具有個體差異和主觀色彩；進一步來說，譯者的翻譯動機、對譯文的理解、譯者的知識文化儲備與翻譯能力技術，以及譯者可能從事的其他職業、生活環境、民族以及譯者所處的時代等都包括在譯者表現的主體性之中，在此基礎上，譯者對原作進行理解與接納，并將其轉化為符合譯入語讀者及譯入語所處文化環境的譯文，在此過程中表現出的主觀能動性即譯者的主體性譯者主體性不僅關注譯者在翻譯中的選擇和決策，而且強調譯者在解讀和表達源語文本時所注入的個性和獨特視角。這種個性化的翻譯實踐使每個譯者在同一源文本面前呈現出獨特的風格和特色，為翻譯領域增添了多樣性和豐富性。

（二）闡釋翻譯理論中譯者主體性的體現

喬治·斯坦納的闡釋翻譯理論聚焦于對源文本意義的闡釋，將翻譯視為一種解釋活動。斯坦納[1]認為翻譯不僅是語言的替換，更是通過解釋源語言文本，傳達其中的深層意義。在其著作《巴別塔之后》中，他強調譯者需要深入理解源文本的文化內涵，以更好地傳達其意義。這一理念鼓勵譯者在翻譯過程中發揮主觀能動性，深度解釋文本。

在闡釋翻譯理論中，譯者需要對原語文本深層次理解，并在譯文進行重新詮釋，在這一過程中發揮主觀能動性。在此過程中，譯者不僅需要充當語言的轉換者，更要扮演原文本信息和隱含意義的中介者。譯者的個人觀點、文化認知以及理解原文本的獨特方式都在翻譯中發揮關鍵作用。將譯者主體性與闡釋翻譯理論結合，強調翻譯中個體譯者的主觀能動性。通過個人理解和闡釋，譯者賦予目標語文本新的意義，使翻譯更具創造性和獨特性。這一結合將翻譯視為文本的重新創造和再詮釋，突顯了譯者在形塑目標語文本時的創造性作用。

譯者主體性在闡釋翻譯中具體體現在意義重構、語言選擇與表達以及文化因素幾個方面。首先，在譯文的意義重構方面，譯者主體性使譯者能夠對源語文本進行更深層次的理解，即超越表層文字，更注重把握文本的內在意義。通過個人的闡釋，譯者有權對文本的意義進行重新構建，使之更適應目標語文化和語境。在語言選擇與表達上，譯者主體性涉及對語言選擇的主觀決策，不同的譯者可能會選擇不同的詞匯、結構和表達方式，期望最好地傳達源語文本的內涵。這種主觀性的語言選擇反映了譯者對文本意義的個人解讀。譯者主體性與文化因素的結合則表現在每位譯者的文化背景、認知差異等因素對文本的理解和詮釋方式的影響，這使得翻譯成為文化中介的過程，而非簡單的語言替代，使其在翻譯中能夠更好地表達個體的認知、文化背景和審美觀。

三、譯者主體性在《莊子》英譯本中的體現

對于譯者主體性這一概念的定義，一般認為，譯者主體性是“作為翻譯主體的譯者在尊重翻譯對象的前提下， 為實現翻譯目的在翻譯活動中表現出的主觀能動性”[2]，并且表現出譯者作為一個翻譯主體的個人特色、文化儲備和美學水平。在《莊子》的眾多英譯本當中，如何選擇和接受特定的譯本需要結合譯者主體性理論進行分析。本文選擇林語堂和汪榕培譯本，二者在譯者個人所處的時代背景、文化素養和主觀風格以及對譯文本身的理解以及輸出目的上多有異同。以下將對二者進行翻譯目的、翻譯策略和原文理解層面上的例句比較與分析。

（一）譯者主體性在翻譯目的中的體現

譯者主體性的發揮既要考慮原作的目的，也體現在譯者翻譯目的的實現過程中。一方面，譯者采取的翻譯視角影響譯者在翻譯過程中的側重方向，林語堂在《莊子》英譯本譯序中說：“我是根據赫伯特·a·賈爾斯的譯文翻譯的。我很快就發現，賈爾斯的翻譯比較隨意，風格比較口語，譯文和原文相差甚遠，我不得不自己翻譯。”[3]可見林譯要彌補《莊子》英譯本缺乏權威性的中國本土譯者譯本的缺憾，同時力圖吸收此前西方英語母語譯者譯本的經驗，避開由于文化缺省帶來的翻譯失誤的同時，為西方讀者呈現既忠實于原文內容，又能夠保留原文行文風格的譯本，使得讀者能夠借此更正對《莊子》真實內容與風格的認識；汪榕培重譯《莊子》的原因，根據他本人所說，乃是因為進入新時代后，他作為新中國的翻譯學者，“力求出現一個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由我國譯者自己翻譯的較好譯本……充分吸收近幾十年來我國在古典文學研究方面所取得的各項成果”[4]。由此可見，其翻譯目的已不局限于向西方讀者展現《莊子》的內容和風格，而是要吸取此前諸多《莊子》譯本的長處和我國在典籍研究方面的成果，力求譯本臻于完善。隨著全球化發展，中國文化對外傳播進入歷史新階段，汪譯本《莊子》的翻譯目的已不再局限于向譯入語讀者簡單介紹這一典籍的內容，而將翻譯重點重新定位在通過既保存原文行文風格、又合乎譯入語美學的譯文，向譯入語讀者展現《莊子》這一文學名著表現的中國傳統文學之美，以及典籍中蘊含和傳承千年的中華文化和民族哲學。

另一方面，外國讀者的閱讀目的也是譯者要考慮的一個因素，隨著時代的變遷，讀者對典籍英譯本的要求也在逐漸變化，隨之影響譯者的翻譯目的及能動性的發揮。在典籍外譯的過程中，譯者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先明確翻譯目的，才能統一整篇譯文翻譯策略，進而統一譯文整體風格。以下是《逍遙游》篇兩種英譯本體現譯者目的的譯例與分析。

例1：[原文]“鵬之徙于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

[林譯]…when the peng flies southwards， the water is smitten for a space of three thousand li around， while the bird itself mounts upon a great wind to a height of ninety thousand li.

[汪譯]On its journey to the South Sea the peng flaps sprays for 3，000 li and soars to a height of 90，000 li at the windy time of June.

本句林譯在選詞上力求貼合原文，選用簡練直接的動詞為原文表意，使用較為直接的動詞，表達了水面在鵬飛過時的沖擊感，凸顯了原文中水擊三千里的壯觀景象。而汪譯則在符合原文內容的基礎上在選詞時關注了原文蘊含的詩意和動態美，更強調了鵬的飛翔動作對水面的影響，使得譯文更富有生動感。兩位譯者展現了對于原文描繪場景和情感色彩理解的差異，體現了二者在實現譯者主體性時對不同翻譯目的的選擇與繼承。

例2：[原文]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云。

[林譯]When it is moved， it flies， its wings obscuring the sky like clouds.

[汪譯]When it rises in flight， its wings are like clouds that hang from the sky.

對于本句中“怒而飛”一句的翻譯，林譯參考了最早的翟理思（Herbert Giles）譯本，將這一動作統一譯為“move”一詞，生動地描繪了鵬飛翔時的視覺效果。這反映了林譯的翻譯目的論，即更注重原文情節的還原。汪譯則注意了原文“怒”字的翻譯，用“rise”來展現原文描繪的動態畫面。更直接表達了鵬的怒氣狀態，強調視覺效果和情感色彩的表達。這段譯文展現了兩位譯者在翻譯中對于形象描繪和情感表達的個性化選擇，體現了翻譯目的對譯者主體性的體現。

（二）譯者主體性在翻譯策略中的體現

在闡釋學理論中，喬治·斯坦納強調譯者主體性在翻譯策略中的顯著體現。由于譯者的文化、語言、理論背景各異，翻譯過程中不可避免地體現了個體思維和理解，決定了他們在處理譯文時采取不同的策略。此外，讀者群體中對譯本的期望也表現出較大分歧，例如，部分讀者對源語文化更感興趣，期望閱讀盡量保留原作風格的譯本，這部分讀者垂青使用異化翻譯策略的譯文；相對地，目標語閱讀習慣的讀者更傾向于選擇歸化翻譯策略的譯本。因此，譯者在翻譯策略的選擇上呈現出多樣化的主體性發揮，受自身條件和讀者意識的影響。

傳統上，中國譯者使用的譯入語導向的翻譯策略主要包括直譯和異化的翻譯策略，從源語導向的翻譯策略上則大致包括歸化與意譯的翻譯策略。在翻譯策略的選擇上，選擇前者的譯者往往重視讀者對譯文的接納情況，因而有意識地注意使譯文符合譯入語的語言習慣；而選擇后者時，譯者傾向于追求以源語語言規范為基礎的表達方式，從而創造出新的譯入語表達。由此可見，無論選擇何種翻譯策略，選擇的過程本身即是對譯者自身能動性和主體性的體現。基于以上現象，下面將從句法和詞匯兩個方面對兩種《逍遙游》譯本采取的翻譯策略進行比較分析。

1.句法層面

例3：[原文]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其遠而無所至極邪？

[林譯]It wondered whether the blue of the sky was its real color， or only the result of distance without end.

[汪譯]Does the sky display the blueness as its true colour？ Or does it reach an unattainable distance？

本段林譯采用了歸化的翻譯策略，將原文的兩個設問句和一個陳述句按照邏輯重組為賓語從句，以便于譯入語讀者的流暢理解，力求傳達原文中關于天空顏色和距離的思考，通過清晰的表達展示了譯者主體性在對語法結構調整方面的運用。汪譯則保留了原文句式，注重保留原文的行文，使譯文更富有原汁原味的感覺，力求讀者在閱讀譯文時能夠感受到原文的文學風格。

2.詞匯層面

例4：[原文]《齊諧》者，志怪者也。

[林譯]And in the Records of Marvels we read that…

[汪譯]According to Qi Xie， a collection of mysterious stories…

對于原文《齊諧》一詞的翻譯，林譯將其歸化意譯為“the Records of Marvels” ，林譯在翻譯中考慮到了目標語讀者對“Records of Marvels”這一表達方式的熟悉程度，以使譯文更具可讀性。相比之下，汪譯采用了音譯的方式，保留了原文的詞匯形式，并通過后文對“志怪”一詞的解釋，彌補了對讀者的理解。這體現了譯者主體性在對詞匯選擇和解釋方面的運用。

（三）譯者主體性在原文理解中的體現

不同譯者對作品的不同理解、詮釋與再創作，表現出譯者在翻譯活動中的能動性和創造性。不同譯者對作品的不同理解、詮釋與再創作，表現出譯者在翻譯活動中的能動性和創造性。因此，譯者對譯本的理解使得譯本不可避免地帶有譯者的主觀化色彩。以下是兩種《逍遙游》篇譯本中譯者對原文理解造成的疑問差異實例與分析。

例5：[原文]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而游乎四海之外。”

[林譯]“He declared，”replied Chien Wu，“that on the Miao-ku-yi mountain there lives a divine one…roams beyond the limit's of the mortal regions.”

[汪譯]He said：“There is a holy man living on the faraway Mount Guye…roams beyond the four seas.”

對于本段原文中的“藐姑射之山”，林譯理解為山名“藐姑射”，汪譯則將藐理解為形容其山地處遙遠之意，故此在譯文中產生了分歧。對于原文“游乎四海之外”，林譯將“四海”理解為對人世間的統稱，歸化地譯為“mortal regions” ，汪譯則對“四海”一詞進行了直譯。這一實例表現出不同時代和研究背景下譯者對原文的不同理解在譯文中的體現。

四、結語

通過以上對兩個《莊子》英譯本選段的比較分析，不難看出在翻譯的文化傳播目的上，林譯以傳達原文文義為首要任務，汪譯則在此基礎上注重對原文行文風格與審美價值的保留；在翻譯策略的選擇上，對于文化負載詞和原文句式的翻譯，林譯以歸化與意譯為主，汪譯則多采用異化和直譯的翻譯策略；在原文理解上，二者根據自身文化結構、知識儲備與時代限制對原文做出了不同的闡釋。兩位譯者在翻譯過程當中均充分發揮了譯者主體性。

在翻譯研究發生文化轉向的背景之下，譯者漸漸能夠擺脫過往對翻譯的諸多限制，在典籍外譯和文化傳播過程中發揮主導性與能動性，在譯者主體性與闡釋翻譯理論結合的視角下，越來越多譯本展現出嶄新的文化價值，為翻譯文本提供了譯入語之外的新話語和新思潮。從譯者主體性的角度審視翻譯活動，我們不僅看到了一種語言的置換，更觀察到了文化的交流和譯者個體思維的體現。這種個體性的表達使翻譯成為一項更富有創意和人文關懷的藝術，同時也凸顯了翻譯的復雜性和多維性。通過譯本比較與譯者主體性的發掘與探討，希望能夠幫助今后的譯者更好地運用闡釋性理論，充分發揮譯者主體地位，跨越不同文化間交流的種種障礙，為中國文化傳播和典籍外譯提供更加優秀的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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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章瑤露（1999.4-），女，漢族，山東濟寧人，天津外國語大學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英語語言文學專業翻譯理論與實踐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