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家中老幺,有四個哥哥和一個姐姐,而我與姐姐的感情格外深厚。
姐姐長我九歲,母親因家務繁重,都是姐姐在照看我。姐姐十分疼愛我,她與伙伴們跳方格、踢毛毽、跳皮筋等,也樂意帶著我。當時的姐姐雖然只有十幾歲,卻頗明事理,教我不要吃別人家的飯菜,更不要接受旁人給予的東西。在姐姐的教育下,我自小就懂得了自尊自愛,不討人嫌。
年與時馳,我漸漸懂事了,但依然喜歡纏著姐姐,跟屁蟲似的隨她挖甜苣、拔豬菜、干家務……姐姐干活兒時像個拼命三郎,且極為樸素。在我的記憶中,她鮮有“當窗理云鬢,對鏡貼花黃”的時候。她是村里有口皆碑的孝順閨女、勤快閨女。
金烏西墜,玉兔西升。1971年的春天,一個乍暖還寒的日子,姐姐要出嫁了。當時我已是二年級的小學生了,想到自此再也不能與姐姐朝夕生活了,不顧姐姐的大喜日子,禁不住悄悄抹起了不舍的眼淚。出嫁的姐姐干活兒更加不吝力氣,很快購置了縫紉機,學會了裁縫。每年年底,我都要拿上母親給我買的布料,徒步到六公里外的姐姐家,讓她用縫紉機為我做好看的衣服。趁機我會找各種借口賴在姐姐家。那時,成家不久的姐姐家生活一樣清苦,但她總是把平時一家人舍不得吃的東西拿出來,盡量讓我吃得好些。由此時間稍長,我便會無端地想念姐姐,一年之中總要去姐姐家三五趟。
姐姐對我的愛是圣潔的、寬厚的。讀高中第一學期的一個周六下午,半個多月沒有回家的我徑直從學校隨同班同學來到姐姐家,姐姐自是十分歡喜。由于參加了學校不少勞動,我本就穿舊的衣服上有許多地方磨損得快要破了,還有些不易發現的窟窿眼兒。這哪能逃過姐姐的眼睛,等我那兩個年幼的外甥睡去后,她找出與我衣服顏色相近的布料,剪裁成或圓或方或菱形的補丁,用縫紉機專心致志地為我縫補衣服。縫補窟窿眼兒時,把補丁放在衣服外邊;縫補磨損得快要破了的地方,則把補丁放在衣服里頭。真是“深夜密密縫,意恐不合心”啊。
1981年7月,我從師范學校畢業,被分配到離家約十公里的一個村莊教書。為了我上課方便,姐姐把她剛買不久的自行車交給我:“你先用吧。”而她和姐夫勞動外出則只能徒步了。我和妻子結婚成家時,所有的被褥都是姐姐不辭辛勞制作的。她還讓姐夫買了羊毛、牛毛,為我們做了滿炕的毛氈子。
我被調到縣城工作后,因無積蓄,只好租房子。為此姐姐很是替我發愁,一心想幫助我建房子。1993年暮春,我建房子時,姐姐傾力支持,毫不猶豫地把家里積攢的兩千元錢借給我,并讓她的兒子、女兒當小工,幫忙做飯。當我搬進自建的房子后,姐姐別提有多高興了,專門來到我家,一會兒摸摸墻壁,一會兒瞅瞅頂棚,嘴里喃喃自語:“總算有自個兒的房子了。”因當時做飯需引火柴,姐姐便讓姐夫用馬車拉上麥秸稈,從村子里送到我在縣城的家中。
父母去世后,姐姐更成為我的至親。很長一段時間,我喝酒喝得很兇。姐姐又開始為我的健康操心了,打電話或見了面,總是反復叮囑我,少喝酒,千萬別喝醉了。親戚們聚餐喝酒,只要姐姐在,她必會勸阻。一次,我和姐夫幾人喝酒,喝到興酣處,姐姐怎么也勸不住。當我喝得臉紅脖子粗時,姐姐劈手奪過酒杯,瞪大眼斥責我:“不要命了!”我從未見過她如此雷霆之怒,無奈連連表示不喝了。
2017年冬,姐姐家也搬遷到了縣城,我們走動得更勤了。盡管她前幾年做過人工關節置換術,導致行走困難,但她仍常來我家坐坐,或叫我去她家里聊聊。
近幾年,我的血糖居高不下,這可急壞了姐姐,只要碰到醫生,她總要不厭其煩地詢問如何降下血糖,然后告訴我。如今,她已是年逾古稀的老太太了,心里仍時刻裝著我,真是血濃于水的手足之情啊!
我一直相信我和姐姐有著深厚的姐弟情分。我這人嘴不怎么甜,幾乎沒有當面叫過一聲“姐姐”,但在心里已千遍萬遍地呼喚過: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