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與您長相隨（外一篇）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初，我兩歲至六歲的那段童年時光，隨父母一起生活在大興公社的駐地蘆莊村。因村民世代居住在幾條縱橫交織的蘆葦溝畔，又稱蘆溝子。那時，父親是臨沭六中的教師，母親在馬路對面的小學任教。

半個世紀過去了，父母均年事已高。今年的母親節，我和妻尋思，老人心寬體健，吃穿不愁，物質層面的東西不需要再考慮了，就從精神層面給他們些驚喜吧！聽到我們要陪他們去當年任教的地方故地重游時，父母非常激動，連連稱贊我們想得周到，并表示能帶他們重返青春歲月，找尋舊夢，這勝過任何節日禮物。

正值初夏時節，風和日麗，妻駕車從縣城出發，順著寬闊平坦的柏油馬路前行，所到之處繁花錦簇，枝繁葉茂，兩旁廠房林立，各類高科技產業園星羅棋布，兩位老人眼花繚亂。孫嶺、周莊、董山子、廟子頭……沿途那些熟悉的村莊不時從車旁掠過，老人時而沉思，時而贊嘆，目不轉睛地盯著車外，生怕漏過每條熟悉的阡陌。路過高埠嶺的時候，父親告訴我，那年暑假剛買了輛“大金鹿”自行車，蒙蒙細雨中，一家四口從奶奶家返校。父親騎車，我坐在前梁，母親抱著弟弟坐在后座，下坡的時候，我的腳不慎伸進了車前輪內，由于道路泥濘坎坷，父親剎車不及，連人帶車翻進路溝里，我的腳后跟被輻條絞掉了一塊皮肉，頓時血肉模糊。母親懷抱哇哇大哭的弟弟呆坐在雨中，父親心急火燎地抱著我跑向村里的衛生室包扎。由于傷勢嚴重，我在家躺了半個多月沒能下地。至今，我的腳后跟上留下的疤痕仍清晰可見。這次經歷也成了我童年無法磨滅的記憶，以至于后來每次騎自行車下坡都還心有余悸。

走過一村又一村，記憶中那些破舊不堪的民房早就被洋房、別墅代替，“山東手造”“一村一品”正引領新農人發家致富，桃園的草莓、高埠的西瓜、陳宅的茶場、官莊的桑園……這些傳統產業全都注入了高新技術，“產供銷一體化”“園區+基地+電商”諸多新的經營模式應運而生，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迅猛增長。車停在大興三村的優質藍莓種植基地時，父母和果農們寒暄著，饒有興趣地嘮著家常，不停地打聽同事、學生的近況。

放眼四望，處處都是藍莓花兒開，寶石掛枝頭。恰遇鎮農技站的技術員正在田間指導果農疏果，他介紹說，自2007年鎮里引進藍莓栽植技術以來，全鎮已發展到兩萬多畝，享有“田園大興，藍莓小鎮”之稱。各村因地制宜，因勢利導，早、中、晚熟品種合理搭配，暖棚、冷棚、露天藍莓適當栽植，巧打藍莓成熟時間差，延長果實采摘期，使果農收入大增。一位官姓果農自豪地告訴我們，他們村藍莓最高畝收入已突破八萬元。置身莓園這綠色的海洋，看著果農們洋溢著幸福的笑臉，品嘗著酸甜可口的莓果，不由得感嘆時代發展的日新月異和生活質量的顯著提高。

一路有說有笑，不多時，我們便來到蘆莊街上。這里的街道寬敞整潔，綠化美化得體，花草樹木生機勃勃，兩旁建筑錯落有致，商賈云集，熱鬧非凡，尋不到半點兒記憶中那個靜謐安寧的村莊模樣。

村委會和老公社黨委大院毗鄰，說明來意后，村里的盧書記熱情地接待了我們，還專門找來幾位老干部和我們一起暢談過去，回憶舊事。談到時任公社黨委書記吳乃林親民愛民、苦干實干的故事，大家交口稱贊，不約而同地豎起大拇指。特別是他送子參軍的感人事跡，在臨沭縣家喻戶曉，催人淚下。可惜啊，大我三歲的國慶哥，在1984年收復老山的戰役中英勇犧牲，他十八歲的血肉之軀與南疆殷紅的泥土永遠融為了一體。退休干部中有一位是父親當年的學生，他是臨沭六中1975級畢業生。此時的他已是須發皆白，但回憶起父親當年在籃球場上運球、突破、上籃一氣呵成的雄姿，單杠、雙杠上嫻熟的動作，仍贊不絕口。提及父親的愛徒，他都耳熟能詳。在當年人才匱乏、器材奇缺的條件下，父親因陋就簡、因材施教，探索出一整套科學的訓練方法，尤其在中長跑項目領域，培養出了一批本土成長起來的運動健將。那時，縣運動會上臨沭六中的總成績連續多年超過了駐城中學，是父親和他的團隊創造了奇跡，爭得了榮譽。這些驕人的成績也成就了父親—1975年，父親被破格調入縣體委工作。

漫步街區，我們左瞅瞅，右看看，努力想把現實和記憶重疊。雖然時過境遷，但老臨沭六中和小學依然還在原址，只不過臨沭六中擴建成為鎮初級中學，小學改成了鎮中心小學。眼前的校園美麗大氣，紅黃相襯的樓房清新壯觀，綠、白、紅相間的塑膠跑道宛如幾何圖案，同學們著裝統一，穿戴整齊，一派朝氣蓬勃的景象。站在故土之上，童年時期的點點滴滴在腦海里一遍遍浮現。

記得那時的校園坐落在國營時宅子園藝場中間，周圍幾千畝果樹茂密蔥郁，花香、果香沁人心脾。校園里白楊挺拔，綠樹成蔭，黛磚瓦房帶連廊的教室排列整齊，有著古樸、厚重的氣息，富有時代特色。這里送走了一屆屆畢業學子，迎來了一批批新生。懷舊思人，開學典禮、畢業典禮上，老校長那慷慨激昂的話語猶在耳邊響起。校園后方有座直徑十余米的井臺，井口上那架老式手搖水車總是吱吱呀呀地從地下搖出一股股清冽的泉水，這是全校師生賴以生存的泉源，大家十分珍惜、愛護它。平時大家還經常聚在這里洗漱、淘米、漿洗衣服、八卦閑談等，是校園里的“開心角”。如今，古井已封存，相信那股甘泉還會不斷涌動，灌溉每位學子的心田，激勵他們勇立潮頭，奮發向上。

那時，學校食堂是校園里最熱鬧的地方，似乎一年四季總是香飄四溢，我們這幫小饞貓翕動翕動鼻子就會流出哈喇子。學生們多從家里帶來山芋、紅薯、瓜干之類的粗糧，家境殷實些的偶爾會帶些大米、小米、高粱等，這些食物都用布袋封裝好，袋上寫有班級和姓名，早晨上課前由班里的生活委員統一收齊交送學校食堂，中午加工熟了，再由班里的值日生領回分發給同學們。有條件的同學還能去食堂打點兒上面飄著油花的菜湯，但多數同學從家里帶來咸菜、糊鹽當“就吃”，還有些同學家境差的只能就著白開水干嚼。

記得郭兆慶老師那時已年過半百，一米九的身高，深眼窩，高鼻梁，戴一副高度近視鏡，精神矍鑠，清瘦干練，他是從泰安老家來到這里的，既能教生物，又能帶外語。他還是我的父親讀初中時的班主任，父親非常敬重他，有什么問題經常向他請教。沒承想，緣分是如此青睞我。十年之后，當我在縣城上初中的時候，也幸運地成了他的學生。天長日久，我們便由師生關系成了忘年交。后來，他離休回原籍，我們書來信往，聯系不斷。記得我在縣委老干局工作的時候，還陪同父親專程去他泰安的家中探望過幾次。2018年春天，這位辛勤的園丁去世了。他把畢生的精力獻給了所熱愛的教育事業，“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是他一生的真實寫照。閉上眼睛，他和藹可親的音容笑貌猶在眼前。

教英語的高老師是一位端莊秀麗、知性優雅的上海姑娘，當年下鄉支教時不過二十歲出頭兒，講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喜歡唱歌、跳舞，是學校的文藝骨干。師生們都很喜歡她，課余時間聽她講大上海的故事，講城里的生活，講讀書可以增長知識、開闊視野，汲取智慧和力量，也是走向成功的捷徑。她用自己的經歷鼓勵學生們發奮讀書，將來成為國之棟梁。那段時間，學校捷報頻傳，優良學風的形成，與她的潛移默化、言傳身教息息相關。后來，聽說她遠嫁到青島，和她的如意郎君相濡以沫，生活過得平安而又幸福。

那時，我還不夠入學年齡，母親上班常帶著我，后來干脆把我送到一年級旁聽。那位蘋果臉、戴眼鏡的李老師對我悉心照顧，關愛有加。雖是旁聽生，但我也學到了許多知識。還有一位盧佃喜叔叔，家就在蘆溝子，喝了酒后臉紅撲撲的，喜歡逗弄小孩子，經常帶些零食哄我們，教我們唱歌、跳舞、做游戲，那溫馨的場景永遠珍藏在我的心底。當聽說他十年前就病故的消息后，不免一陣唏噓。

我的腦海中還時常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他是父親的得意門生，個子不高，相貌平平，總穿一身補丁摞補丁的布衣，最明顯的特征是喜歡留光頭，穿輪胎皮釘的山東大涼鞋，上學的時候經常背著一只糞筐。那時，我們這幫頑童覺得這人有意思，穿著打扮像濟公，經常跟在他的后面起哄，嘲笑他，說些“小和尚，頭光光，破衣爛衫，赤腳大仙……”之類的童謠奚落他，他總是憨憨地一笑了之，從不和我們這群孩子計較。后來，我向父親打聽過這位同學的下落。父親自豪地告訴我，他叫王繼峰，是1974屆的高中畢業生，因家境貧寒，生活多靠師生們接濟，但學習刻苦認真，為人樸實厚道。自古寒門出貴子，高考，他便以優異的成績被上海同濟大學錄取。在他的影響帶動下，同班同學李傳柱第二年也考入了同濟大學，當時全縣為之沸騰，他們也讓臨沭六中聲名大振。大學畢業后，憑借自己的辛勤努力，王繼峰成了大型國有企業的董事長。他對母校和老師深懷感恩之情，和同學們情深意長，曾多次返回母校捐資助教，并且倡議師生五年一小聚，十年一大聚。四十多年過去了，從沒間斷過，每次相聚不僅是簡單的吃吃喝喝，而是敘友情，感師恩，助母校，話發展。父親每次應邀參加聚會，都打心眼兒里感到高興。

這屆學生均年屆古稀，時任數學兼體育老師的父親也已耄耋之年，但學生們一直對品格高尚、能文能武的父親由衷欽佩。前兩天，父親又接到了他們班將舉行畢業五十年回母校活動的邀請，高興之情溢于言表。一路上，父親反復給我介紹著一次次師生相聚的歡樂場景。從第一次聚會有哪些老師參加，有幾位愛徒取得的卓越成績說起，直至五年前那次聚會的情景，他如數家珍。上次，只有他和另一位任課老師赴約。念及昔日的同事，父親不禁感慨萬千，老淚縱橫，講起出類拔萃的學生們，父親喜不自勝。好在這次邀請，不局限于當時的任課老師，而是將當年在臨沭六中任過教，目前健在的老師全部納入了邀請之列，這讓父親感到欣慰。

那時，每到金秋時節，園藝場的枝頭便掛滿了碩果，讓我們這群小饞貓垂涎欲滴，但平時父母是不舍得買給我們吃的，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才能買上幾斤不太好的蘋果洗削干凈讓我們飽飽口福。父母擔心我們私下溜進果園偷蘋果，總對我們說果園里有狼、狐貍、狗熊之類的野獸，并編出許多故事嚇唬我們。的確，當時那方水土植被葳蕤，溝壑縱橫，水鳥翔集，自然環境優美，生態原始，偶爾還真會傳出幾聲野生動物的叫聲，現在想來無非就是些獾豬、刺猬、猹、野兔之類的小野獸。前些年，由于果樹品種老化，連年虧損，園藝場改弦易轍，撤銷了國有編制。一夜之間，果樹全被伐光，交由民營企業做起了高科技企業。如今，盡管眼前也是麥浪翻騰、瓜果飄香，一派歲稔年豐的景象，但我依然懷念那段天藍地綠、鷗鷺云集、芳草如茵、果香沁鼻的美好時光。

學校里中青年教工多，孩子也就成了群，沒有幼兒園，我們都被散養著。蘆安、自然、明達、東興、小滿等，都是我很好的玩伴。那時的文化生活非常單調，大喇叭里翻來覆去地播放著《紅燈記》《沙家浜》《智取威虎山》那幾臺樣板戲。幾句經典唱詞連我們三歲小孩兒都熟記于心，一部電影能看三四遍，新華書店的小人書只有老實聽話的孩子家長作為獎勵給買上幾本。游戲也非常簡單，男孩子藏貓貓、摔跤、騎馬、打仗，女孩子踢毽子、跳皮筋、丟手絹，不亦樂乎。玩具更是少得可憐，一根繩子拴在兩棵樹中間就叫秋千，屁股上勒出了血痕還蕩得悠哉，陀螺、彈弓、鋼圈、氣球、萬花筒、玻璃珠組成了我們的“百寶囊”。學校的大鐵門也是很好的娛樂設施，可以爬上翻下，可以幾個小朋友站在底端的橫梁上，另外幾個關上，打開，關上，再打開，享受乘飛車的滋味，淘氣的弟弟被鐵門擠掉了指甲，至今指端還有些畸形。夏天，我們到池塘里捉魚摸蝦，挖知了猴、粘蟬；冬天，滑冰、堆雪人、打雪仗，掉進冰窟窿里是家常便飯，挨打挨罵更是避免不了。有一次，為了貯藏雪，我們還天真地把成袋的雪埋進深坑里，等到春天挖開的時候只剩下幾只空空如也的塑料袋。就這樣，我們無憂無慮、快快樂樂地走過了四季，一天天長大了。

兒時的伙伴中最有出息的就數蘆安（學名孟憲波）了，他屬雞，和我同歲。蘆安在外交學院畢業后，被分配到外交部工作，現在已成為知名學者，還是資深同聲傳譯員、大型央企黨委書記。他學識淵博，著述甚豐，創作、編譯了《我們相信變革：巴拉克·奧巴馬重塑美國未來希望之路》《漢字中華》《打造和諧海洋》《中外改革大事典》《震驚世界的國際間諜》等幾十部巨著，先后擔任二十多名國家領導人和外國政要的口譯和同聲傳譯員。當年，在駐美大使館工作期間，采訪奧巴馬后寫下的著作《跟奧巴馬學英語2》一書，風靡全球。前些年，幾位發小兒在北京相聚，我們相談甚歡，尤其是對童年時期的趣聞逸事記憶猶新。當時由于父母工作忙無暇照看他，上班時總是把他鎖在家里，我和幾個小伙伴經常幫他從窗戶逃跑，玩兒一圈再把他托上窗臺送回家中。當然，被父母撞見的次數也不少，這時皮肉之苦是難免的，但窗外的誘惑實在太大了，他還是千方百計想盡辦法“逃”出來和我們匯合，樂此不疲。1987年高考，他和我一起考上了臨沂師專。在外語系，他是出了名的“學癡”“學霸”，吃飯、睡覺，甚至上廁所都抱著一本英漢詞典。幾年的工夫，他背下了那本幾百頁厚的詞典。就是靠這種毅力和百倍的付出，他跨進了外交學院，憑借扎實的學術功底，一步步登上了事業的巔峰。

還記得當年學校西邊的蘆溝子村后有三座小型水庫，當地村民稱一、二、三道壩子。壩子里面長著許多蘆葦，天熱的時候，男人們到這里游泳戲水，捕魚捉蟹；女人們到這里采摘粽葉，漿洗衣裳。那時父親也是憨大膽，經常在水庫里教四五歲的我游泳，幾次游到深水被嗆，差點兒釀成大錯。不過，現在想來還是應該感謝父親的抓早抓小，練就了我的好水性。夏秋時節，葦蕩浩渺，綠浪翻滾，搖曳生姿，各種水鳥協奏，那聲音仿佛天籟，勝過任何交響樂。冬季，葦花泛白，葦蕩深邃，蘆葦宛如矗立在雪中的精靈，大自然被這樸素的色彩勾勒出了韻味。這次過來，看到一道壩子因擴建學校和醫院幾乎填滿，窄小的水溝中只有幾叢堅韌的蒲草和蘆葦昭示著曾經寬闊的過往。值得欣慰的是，二、三道壩子保存尚好，并且整砌了壩堤，修筑了亭榭，美化了環境，放養了魚苗，只是水中的葦蕩已清理，沒有了往昔“平野無山見盡天，九分蘆葦一分煙”的壯觀，岸邊幾株孑然聳立的葦稈似在頑強地捍衛“蘆溝子”的稱號。

最美不過夕陽紅。天邊那輪落日倒映在水面上，天地間遙相呼應，紅彤彤一片。身旁那棵百年法桐仍然枝繁葉茂、活力四射，全無老態龍鐘之貌，它見證了這方水土的前世今生。我的雙親互相攙扶著站在大壩上，回望著他們曾經工作、生活的第二故鄉，目光里充滿了眷戀。他們那溫馨、從容的神態告訴我，他們已徹底陶醉在了這絢爛多彩的畫卷中。

蘆溝子，您見證了我的父母揮灑青春的英姿，珍藏著他們事業輝煌的篇章。您是我的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座驛站，蘊藏著我童年的許多故事，帶給我快樂，教會我成長，讓我受益終生。

蘆溝子，您讓我流連忘返，您會時常出現在我的夢中，也會和我長相依，永相伴。

吾家小院

暮春的夜晚，月光灑滿大地，我家的小院越發顯得幽靜、安寧。煦風輕輕地吹拂，花兒、葉兒，還有那些不知名的草兒不停地抖動搖擺，似向這皎潔的月光致意。我斜靠在吊籃里，融入這美麗的夜色中，聆聽著花語物語，任這份清爽滌蕩身心。

前年搬回縣城的時候，全家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住上一套帶院的房子，考察來考察去，獨墅購不起，一樓帶院的又顯嘈雜，最后在城郊選了一套七加一的大平層，主要看中了七樓一個八十平方米的大露臺和八樓樓頂那片可以自由支配的空間。

房子交付后，妻到鄉下的親戚家拉來熟土和土雜肥，找人按物業要求，精心規劃設計，把七樓的大露臺和樓頂的空地打造成了如今的花園和菜園，周圍又用柵欄圈起，美其名曰“小院”。

妻從小干農活兒，懂些農時和作物的種植知識，不明白的問題悉心向農村的親友請教，慢慢就熟知了打畦、起壟、撒播、點播、施肥、澆水等要領，在一分半的自造田里種上了韭菜、香菜、芹菜、辣椒、西紅柿、黃瓜等應季蔬菜，不施化肥，不打農藥，全按有機栽培的要求打理。辛勤的勞動換來了收獲的喜悅，小菜園里一年四季郁郁蔥蔥，瓜菜不斷，基本保障了日常供給。搬家時，親戚送來一只母雞和一只紅頭鴨，不愿殺生，妻就一直喂在菜園旁邊，現在每天下一枚蛋呢。

七樓大露臺改造的花園里枝繁葉茂、姹紫嫣紅，這個季節更是春色滿園。園中有朋友送我的桂花、石榴、梅花、木瓜等盆景，有妻精挑細選的牡丹、月季、海棠、杜鵑、多肉等，也有從山上挖來的何首烏、爬山虎、木蓮等，盆里、地下、缸里、罐里，草本、木本，算起來不下百余種，尤其是紫藤、薔薇等爬藤植物爬滿了柵欄和木架，既能遮風擋雨起到護墻作用，又能四季常青，美化環境。小院里雖沒有什么珍稀品種，但一年四季溢芳吐蕊，爭奇斗艷，讓人賞心悅目。為確保這些花兒安全過冬，我還特意在露臺上搭建了一座陽光房，平時用作休閑娛樂，冬天把花草移入房中，起到了溫室的作用。

去年到宜興訪友，參觀紫砂窯廠時，我看到一口剛剛燒成的荷花缸，直徑一米多，設計巧妙，圖案精美，令我一見傾心。這口缸用純正老坑宜興紫砂燒制，通體溫潤光滑，色澤穩重，釉質上乘，周圍雕有荷花、牡丹、梅花、菊花、蘭草、金魚等多種圖案，并配有“富貴繁榮”“純正清廉”“鐵骨冰心”“高雅傲霜”等吉言佳語，寓意美好，給人以啟迪和祝福。于是，我毫不猶豫地將這口缸收入囊中，托運回來后，就放在露臺的正中。一盆紅睡蓮端坐缸中，葉片翠色欲滴。白天，亭亭玉立；夜晚，蓮心怒放，優雅大氣，成了一方風景。

前幾天親友小聚，妻妹婿聽我講起小時候馴鳥捕蟬的故事。誰知，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沒過幾天，他就送來一對黃雀。我把兩只精致的鳥籠掛在桂花樹間，閑來無事時就給鳥兒添水加食。起初，鳥兒很驚慌，不吃不喝，一直在籠里飛來飛去。我用以前學過的馴鳥知識和它們交流，幾天過后，剛來時的哀鳴就被婉轉悠揚的歌聲代替。鳥語花香，每天都在喚醒我未泯的童心，舊時光像老電影一樣在眼前閃現，仿佛重新回到了孩提時代。置身小院，這種深度融入大自然的感覺讓人返璞歸真，心地變得更加無私、純凈。

小院給我們帶來了許多歡樂，一家老小都能在這里找到樂趣。徜徉在小院里，每個人的臉上全是幸福的笑意。父母年事已高，不愿待在老樓封閉的空間里，我就隔三岔五地接他們來這里看看花，摘點兒菜，聽鳥兒、蟈蟈兒淺吟低唱。小外孫女把露臺上擺上自己心愛的玩具，每天都要唱歌、跳舞、做游戲，儼然成了她和小伙伴的兒童樂園。每次女兒和女婿從北京回來，看著小院里的花花草草，享受著輕松悠閑的生活，總是一臉羨慕。每天早晚，妻喜歡在花間漫步，鍛煉身體，并且鋤草、澆水、剪枝、施肥。工作之余，我則樓上樓下地轉轉看看，與花對視，與鳥談心，尋找創作的靈感。久而久之，我懂得了許多花語。比如，牡丹是富貴和吉祥的象征，寓意高貴、優雅、典雅；粉色的薔薇代表著浪漫的氣息和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向往；石榴花代表奉獻付出，寓意兒孫滿堂、興旺發達、團結、團圓等。今年春節，為了烘托小院喜慶的氛圍，妻又特意掛上了四個大紅燈籠，象征著紅紅火火、國富民強。與鳥兒相處久了，也能從叫聲中聽出它們的喜怒哀樂，是友好，還是敵視。有時來了親戚、朋友，我們還在露臺上品茗、吃燒烤、打撲克，觀景賞花，愉悅身心。

知足才會常樂。感謝祖國的日益強盛改善了千家萬戶的生活條件。我家的小院雖不大，但花紅柳綠、鶯啼燕語、歡笑溫馨的場景時時充盈其中。我喜歡這樣的純真無瑕，簡單如初。歲歲年年，我們和小院相互依戀。小院是我們親情、友情、愛情的見證，也會陪伴著我們迎接每一個更加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