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文化遺產的音樂古籍：保護歷程與價值挖掘

摘 要：音樂古籍是傳承中國古代音樂文化的載體，是記錄民族藝術的文化遺產。從保護文化遺產的角度看，音樂古籍的保護工作包括完善保護管理體系、拓展保護領域、引入高校體系等方面。樂書整理、音樂古籍史料匯編、古譜解譯等工作，既是對音樂古籍文化遺產價值的挖掘，也是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雙創”理念的實踐。文章通過梳理音樂古籍保護歷程，聚焦其傳承性保護的方式與成果，旨在關注音樂古籍的活化路徑與學科資源利用。

關鍵詞：古籍保護；音樂古籍；文化遺產；傳承性保護技術

中圖分類號：G25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1588（2024）08-0137-04

音樂古籍作為中國古代音樂文化延續與發展的載體，是不可再生的文化遺產。作為中國音樂發展的印記，音樂古籍為當下的音樂文化研究提供了歷史語境。2021年12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國文聯十一大、中國作協十大開幕式上的講話強調，要挖掘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思想觀念、人文精神、道德規范，把藝術創造力和中華文化價值融合起來，把中華美學精神和當代審美追求結合起來，激活中華文化生命力。因此，如何完善音樂古籍保護體系、挖掘音樂古籍文化遺產價值、以多元方式促進音樂古籍“活起來”，既是目前音樂古籍保護研究的主要問題，也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的具體實踐。只有讓音樂古籍“活起來”，才能讓文化遺產服務于人、服務于經濟社會的發展，在滿足人們多樣化精神文化需求的同時，彰顯音樂古籍的文化遺產價值。

1 音樂古籍文化遺產的保護歷程

音樂古籍是中國古代音樂文化研究的重要史料，是中國音樂史學的學科資源，音樂古籍兼具物質文化遺產和非物質文化遺產雙重屬性。

1.1 開展音樂古籍輯佚與匯編工作

由于音樂古籍在古代文獻中占比較小且常常散落在古籍的不同部類中，給搜集整理工作帶來一定困難。從已開展的保護工作看，音樂古籍保護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以下五個方面：一是分類、匯編音樂史料，二是輯佚殘存音樂古籍，三是整理、出版音樂古籍（正史、別史、政書等），四是搜集整理藏于域外或采自民間的儀式文獻和唱本文獻，五是古代樂譜解譯等。中國藝術研究院音樂研究所在古代音樂文獻的搜集、整理方面做了大量工作，楊蔭瀏、李元慶作為第一代學術帶頭人，將普查、搜集資料作為音樂研究所初創階段的首要學術任務，音響資料、樂器藏品、圖書樂譜等文獻遺產在此階段得到快速建設。楊蔭瀏所著的《中國古代音樂史稿》是中國音樂史研究的代表性著作，其在參考書目處列舉了340多種1911年以前的遍及經、史、子、集四部的音樂文獻，為音樂古籍的整理研究提供了高質量的參考資料。楊蔭瀏擔任所長期間，組織編輯了大量音樂史料著作，如《中國古代音樂史料輯要》《中國古代樂論選輯》《琴曲集成》等。其中，《中國古代音樂史料輯要》不僅收錄了自隋至清26種類書中的樂類，還酌量收輯了這些類書中其他門類里的部分音樂資料。《中國古代樂論選輯》選編了先秦至明清的古代論樂文字、著作，成為研究中國音樂美學思想的重要輯要。中國藝術研究院音樂研究所開展的音樂類文化遺產保護研究工作成果顯著，賈小琳、馮揚基于CNKI數據庫對1992—2022年文化遺產主題文獻進行知識圖譜分析后發現，該所發文量在我國文化遺產研究高發文量機構中名列第八[1]，在音樂古籍研究、中國音樂史學研究方面扮演了重要角色。

1.2 加強域外音樂古籍保護

域外漢文音樂文獻不僅是中日、中韓、中朝、中越等跨地區音樂比較研究的基礎，還是研究中國音樂史的重要文獻。整理保護域外漢文音樂文獻有助于填補中國音樂史研究中缺失的史料資源。19世紀末，黎庶昌、楊守敬校輯的《古逸叢書》對研究古代中日漢籍交流史、中國典籍在日本的流傳具有重要意義，《古逸叢書》輯錄了我國罕見或失傳的隋唐寫本與宋元刻本，其中輯印的古琴文字譜《碣石調·幽蘭》為琴學研究提供了資料。2014年，國家社科基金基礎類重大項目“域外漢文音樂文獻整理與研究”以域外漢文音樂文獻為研究對象，由溫州大學王小盾主持開展相關調查研究和學術交流。該項目包括三方面內容：一是采用史料匯編、文獻集成等方式編錄存于日本、朝韓等地的漢文音樂資料，二是選取重要的域外音樂典籍進行校訂、考釋和研究，三是通過對重要典籍的研究解答域外音樂的相關問題。代表性研究成果《漢文佛經音樂史料類編》成為我國第一部系統梳理佛教音樂文獻的史料學著作，在中國音樂史、中國古代文學、藝術學等領域產生了積極影響，獲得2014年全國優秀古籍二等獎；王小盾所著的《論日本音樂文獻中的古樂書》《域外漢文音樂文獻述要：樂書目錄篇》等對日本古代樂書進行了整理分類并撰寫提要，通過關注域外古代音樂文獻，有效延伸了中國音樂史的研究觸角。

2 音樂古籍文化遺產的傳承性保護

近年來，人們對文化遺產的保護理念經歷了從器物意識向資源意識的轉變，轉向對文化遺產的活態使用和傳承[2]。因此，傳承文化遺產的文化意義（Cultural Significance）成為保護利用的核心內容，傳承性保護側重對音樂古籍的文本分析與內容解釋[3]，著眼于作為行為主體的“人”對音樂古籍在文化意義層面的認知和掌握。從“藏”到“用”再到“活”的保護理念，既是學界對構建音樂古籍保護學科體系的探索與實踐，也是中國古代音樂研究的學科增長點。

2.1 古代樂書音樂思想研究

“世界歷史文化名人”朱載堉是一位“百科全書”式的學者，在樂律學、樂器制造、舞學等方面均有建樹，朱載堉提出的十二平均律解決了音樂史上的律制難題。20世紀80年代，學界圍繞律學開展了學術討論，對朱載堉的“十二平均律”及其在國內外的傳播與發展、對中西方音樂的影響及朱載堉在我國音樂史上的地位和作用等進行了全面探討。值得一提的是，通過對朱載堉樂律思想的體系化研究，形成的《朱載堉樂律思想研究》成為中國音樂學院科研與教學系列叢書，為高校“中國民族音樂教育體系”的探索和建立貢獻了力量，成為活態利用、傳承性保護音樂古籍的歷史實踐與有效典范。

2.2 古代樂譜音樂符號解譯

音樂古籍中樂譜的記錄方式多種多樣，根據曲種、樂器的不同，有文字譜、減字譜、俗字譜、工尺譜等。隨著朝代的更迭及樂器形制的變更，很多早期樂譜散佚或流傳海外。古譜的整理與解譯是古代音樂研究的一項重要內容，涵蓋樂學、律學、樂器學等理論，在中國古代音樂史研究中占有重要地位。20世紀80年代，我國開啟了中國與東亞古譜研究的熱潮。上海音樂學院從2005年開始至今已舉辦多次中國與東亞國際古譜學研討會，并于2017年建立“中國與東亞古譜研究中心”，收集了大量流失域外的一手原始樂譜資料，該中心成為全國古譜研究的中心。2022年，上海音樂學院申請立項國家社科基金藝術學重大項目“中國傳統音樂古譜研究”，項目內容聚焦唐宋以來各類古譜，由此開展了系統性、實踐性研究。除了解譯敦煌樂譜，豐富的宋代樂譜種類也是學界關注的重點，其中姜夔“自度曲”（俗字譜）尤有分量。“格律派”詞人姜夔的《白石道人歌曲》是研究姜白石“自度曲”及宋代詞樂的珍貴資料。20世紀30年代以來，學者就《白石道人歌曲》中的十七首俗字譜歌曲進行了譯譜研究，代表性成果有楊蔭瀏、陰法魯合著的《宋姜白石創作歌曲研究》（1957年）、丘瓊蓀的《白石道人歌曲通考》（1956年）、趙玉卿的《姜白石俗字譜歌曲研究》（2021年）等，這些學術著作推動了宋代詞樂的系統性研究。

2.3 高校音樂古籍體系化研究

20世紀80年代，中國音樂文獻學蓬勃發展，目錄學、校勘學等文獻學方法對研究音樂古籍具有積極作用。“古樂書鉤沉”史料學項目是武漢音樂學院“長江傳統音樂文化研究中心”首批重點課題，開啟了對宋以前散佚樂書進行梳理的序幕。該項目成員共輯出漢代至五代散佚樂書200多種，其中有佚文留存的約100種。項目組成員葉昶、張振濤、李玫、喻意志、朱旭強、金溪、余作勝等還在高校展開系統性的中國古代音樂研究與教育。例如，四川師范大學音樂學院余作勝申報了2011年度教育部人文社科青年項目“唐前樂書研究”，綜合運用目錄學、版本學、校勘學、輯佚學、考據學、歷史學、音樂學等學科或領域的知識與方法，對散佚唐前樂書進行了輯佚與研究。王小盾主持的“歷代樂志律志校釋”“樂府詩集箋校”等項目，在搶救散佚音樂古籍方面作出貢獻。中央音樂學院章華英主持申報的“宋代琴學文獻史料的整理、編纂與研究”項目入選國家社科基金冷門絕學研究專項首批學術團隊項目。學者通過整理、研究散見于歷代經、史、子、集等典籍中的宋代琴學史料，形成了相關成果，如：《宋朱長文及其〈琴史〉的校釋與研究》《琴學記憶的微觀呈現——宋人筆記中古琴史料的整理與研究》《隋唐五代古琴藝術研究及文獻史料編纂》《虞山琴派研究及文獻史料匯編》等。

上海音樂學院作為我國第一所獨立建制的高等音樂學府，始終重視對國樂的整理與研究。2009年，上海高校音樂人類學E－研究院依托上海音樂學院成立了“宋代音樂國際學術研究中心”[4]。“宋代音樂國際學術研究中心”以“新史學”為理念，將宏觀文化視野與微觀技術分析相結合，對宋代音樂史料進行了挖掘、開拓、整理和再解讀，在全球化、國際化語境與平臺上進一步推動了中國音樂史學研究的發展，建構起一個斷代史研究的學術體系。

3 音樂古籍文化遺產保護的挑戰與方向

文化遺產保護既是一個時代性、歷史性的使命，也是一個系統、動態、可持續的活動。在從“搶救性保護”階段向“科技性保護”階段的過渡中，在對音樂古籍進行史料研究、價值挖掘的基礎上，組織管理成為備受關注的內容。目前，Web Of Science數據庫側重古籍保護的管理、科技和技術等內容，我國音樂古籍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普查、整理、研究方法探究、管理機制建設等方面。從研究主體和成果使用看，我國需要強化音樂古籍保護意識，完善高校音樂古籍人才培養體系，加強音樂古籍數字化建設。

3.1 強化音樂古籍保護意識

文化遺產資源不是一般的經濟資源，而是關系到文化傳承與發展的公共資源。由于音樂古籍散佚的情況比較普遍，再加上音樂古籍“藏”與“用”的矛盾，強化音樂古籍保護意識成為保護工作中必不可少的內容。高等藝術院校可通過開展一系列有針對性的保護宣傳活動[5]，讓師生認識到音樂古籍保護的重要性，拓展學術研究的深度。同時，研究主體應積極引導社會力量參與音樂古籍保護工作，通過加深他們對音樂古籍的理解，引導他們在生活中形成發現、保存音樂古籍的觀念，促進音樂古籍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持續開展。

3.2 完善高校音樂古籍人才培養體系

自2007年我國啟動“中華古籍保護計劃”以來，全國古籍保護單位更加重視對人才的培養。2017年9月，文化部印發的《“十三五”時期全國古籍保護工作規劃》要求充分利用高校古籍教學科研人才進行整理研究[6]，促進古籍保護事業與人才的發展。音樂古籍保護人才是音樂古籍保護事業發展的決定因素，但由于古籍保護學科的學科歸屬、音樂古籍保護的課程設置等還存在亟待解決的問題，針對音樂古籍保護人才的培養計劃還有待完善。歐美在文化遺產保護框架下根據保護對象的材質劃分專業，將古籍保護培養計劃融入整個文化遺產保護人才培養計劃中，使不同專業的從業人員相互配合，保證了從事古籍保護的人員既具有綜合知識又具有專業特長[7]。因此，我國可借鑒國外的經驗，創新音樂古籍保護人才培養方式，完善高校音樂古籍人才培養體系。

3.3 加強音樂古籍數字化建設

音樂古籍數據庫建設既是音樂古籍保護工作中的重要一環[8]，也是數字人文發展的必然趨勢。趙為民主持立項的全國藝術科學“九五”規劃課題“宋代音樂史料數據庫建設”于2010年完成結項。2022年6月，廣西教育出版社與南寧師范大學傳統民謠創編與創新實訓中心簽訂“民族古籍音樂數據庫建設”合作協議，希望共同打造一個在全國具有較大影響力的專業民族古籍音樂數據庫，助推民族音樂古籍的保護傳承及相關學科建設。相關主體從不同角度、不同層次對音樂古籍的內容進行了組織、整理，在人物、時間、地點等音樂古籍知識元間建立起關聯，可視化地展示了各知識元間的語義關系，加強了對音樂古籍語義的深度解析，凸顯了音樂古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價值。在音樂古籍數字化建設薄弱的當下，相關主體還要注重音樂古籍數字平臺的通用性、共享性及資源保存策略、機構間的合作協議等，規避音樂古籍數字資源在利用過程中出現的知識產權、互操作等管理和技術問題，從而更好地保護利用音樂古籍資源。

4 結語

對音樂古籍進行內容闡釋與價值挖掘不僅是激活我國古代音樂文化的過程，也是勾勒民族音樂文化共同體的實踐。推動音樂古籍整理、研究和保護利用，這種傳承性可持續發展的保護方式是音樂古籍文化遺產得以延續的根本。作為既往人類思想和文明的見證，音樂古籍既是民族智慧的源泉和社會向前發展的動力，也是世界各國共同的精神財富。學界應積極發現具有中國音樂史料學科價值的文獻，通過對話古今、多聞闕疑，讓書寫在音樂古籍里的文字與樂音“活起來”，通過國際合作為音樂古籍的保護與傳承注入更大的力量。

參考文獻：

[1] 賈小琳，馮揚.近三十年來我國文化遺產研究的知識圖譜分析[J].西北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2（6）：124-135.

[2] 李穎科.文化遺產保護以人為本：意涵、目的及路徑——遺產多重價值的實現與轉化[J].中國文化遺產，2023（2）：25-35.

[3] 姚伯岳，周余姣.任重道遠 砥礪奮進：我國古籍保護學科建設之探索與愿景[J].中國圖書館學報，2019（4）：44-60.

[4] 洛秦.“新史學”與宋代音樂研究的倡導與實踐[J].中國音樂學，2013（4）：5-11.

[5] 向輝.職業化之路：國外古籍保護專業教育之經驗及其啟示[J].圖書館學研究，2016（1）：7-12.

[6] 周余姣，田晨，武文杰，等.古籍傳承性保護的理論探索[J].圖書館雜志，2020（12）：14-19.

[7] 劉菡，牛迎卜，周旖.國內外古籍保護研究議題及其比較[J].圖書館論壇，2020（3）：115-123.

[8] 李明杰.構建中華古籍層級保護體系的設想：從古籍價值屬性創新古籍保護思路[J].圖書館雜志，2009（3）：14-19.

（編校：孫新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