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石濤,一位傳奇的畫家與思想者,其生平與藝術成就緊密相連。他的一生經歷了從皇族后裔到出家為僧,再到以畫為生的轉變。石濤的繪畫風格獨特,技法成熟,尤其是其苔點技法前無古人。他提出的“我自用我法”和“筆墨當隨時代”的理念,不僅革新了當時的繪畫界,更為后世藝術發展提供了重要啟示。盡管其藝術在當時未得廣泛認可,但其影響力卻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日益彰顯。
【關鍵詞】石濤;搜盡奇峰打草稿;我自用我法;筆墨當隨時代
【中圖分類號】J2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4)16—001—04
曾經有這樣一位畫家,推崇他的人認為他的繪畫勇于創新,改變了清初“四王”一味學習古代的暮沉之氣;不認可他的人認為他毫無氣節,既為明代宗氏后裔,又身披袈裟,卻心系榮華富貴,他就是清初“四僧”之一的石濤。
石濤(1642—1707年)原名朱若極,生于明末清初,為明皇室后裔。明代最后一位皇帝崇禎皇帝自殺后,面對內憂外患,許多朱姓藩王卻暗自竊喜,意圖謀取王位,石濤之父便是其中之一。石濤之父第九世靖江王朱亨嘉為了爭奪權力,在廣西自稱“監國”,行使皇帝職權,很不得人心,所以不久之后便被誅滅。
朱亨嘉被殺后,朱若極被太監保護逃出,為保全性命,出家為僧。明亡時,石濤僅四歲,對國仇家恨沒有太多印象。雖為皇族,但為旁枝,與八大山人朱耷相比,石濤對清王朝的憎恨情感并不強烈,出家為僧也主要為避禍。早年石濤云游廬山、敬亭山、黃山等許多名山大川。康熙兩次南巡,石濤兩次接駕,后又前往北京謀求發展,可惜的是,清廷上層只將他當成會畫畫的和尚,并沒有給他創造發展的舞臺。所以晚年的石濤干脆還俗,并開始使用自己的本名:朱若極。
石濤的繪畫在當時影響并不大,他的畫革新性太強,最終未能得到最高統治者的認可,加上保守派勢力強大,石濤的畫沒有形成一代畫風。但他的創新精神直接影響了后來的“揚州八怪”和近代藝術,一躍成為清代最偉大的畫家。

中國有句古話叫“物極必反”,一件事情發展到極致后,必將走向它的相反面。在石濤繪畫風格出現之前,清朝繪畫的主旋律是“復古”,清初“四王”(王時敏、王原祁、王鑒、王翬)是正統派的代表,他們提倡學習古人,使天下文人只知道臨摹古人繪畫,忽視了創新,更忽視了向自然學習。石濤說過:“黃山是我師,我是黃山友”,十分注重游歷名山大川與觀察自然。除了認真觀察自然,石濤的繪畫還有鮮明的特點,比如這“滿紙盡是點子世界”的《搜盡奇峰打草稿》(如圖1所示)。
這幅作品是石濤技法最成熟時期的作品,是畫家五十歲時游覽京師時所作。畫面上滿山上下點滿了苔點,且以濃點、枯點為主,分量特重。作者用細筆一層層勾皴,再由淡而濃,反復擦點,淡墨渲染。滿篇幅的山石樹木,都是苔點,石濤也用點來表現叢草、野樹、山石、苔蘚,云煙等;有重墨點、淡墨點、干墨點、枯墨點、濕墨點、橫點、豎點等。有些點反復疊加,至“密不透風”的程度,而這些點千姿百態,非常自由。
他在一幅畫題跋中寫道:古人畫樹葉苔點,有濃墨和淡墨,呈現分字、個字、介字等等,來形容不同樹木的形態與風采。《石濤畫語錄》中道:“吾則不然,有反正陰陽襯貼點,有夾水夾墨一氣混雜點,有空空闊闊干燥沒味點……更有兩點,未肯向學人道破;有沒天沒地當頭劈面點,有千巖萬壑明鏡無一點。噫,法無定相,氣概成章耳。”這段話一方面證明了石濤對苔點繁復繪畫的青睞,另一方面向學人道破,法無定法,不應拘泥于臨摹,而是用自己的眼睛和心靈看待山水世界。
該圖在表現上,于奇險中見雄渾,嚴謹處寓虛空。特別是它的構圖雖然充塞滿紙,卻絲毫不失疏朗空靈,這的確是只有搜盡奇峰才能煉就出的本領。該圖構圖壯觀,畫法精熟,匠心獨運。觀賞其畫,奇峰險景盡收眼底,卻有身臨其境之感。達到了使人“可望可游可居“的藝術效果。
畫卷迎首處,石濤自題:“搜盡奇峰打草稿”。畫尾的空白處,有石濤于畫興之余所題寫的長篇畫論,也相當于石濤對抗正統派的宣言:當下畫家經常說,這幅畫是哪個流派的筆墨,就像盲人評論盲人,丑婦評價丑婦一樣,一葉障目。我不立規則、標準和法度,不舍棄規則、標準和法度,這是我的宗旨。就是在這樣宗旨的引領下,石濤作畫,顯示出與當時官方繪畫截然不同的風格。畫家在創作時注重手眼協調,將情感和精神融入作品之中,是對此前過分注重臨摹、注重傳統思想的駁斥。
“截斷”法的構圖是石濤最擅長、最有新意的構圖法,它既不是北宋的“紀念碑”式構圖,也不是南宋“一角”、“半邊”式構圖,而是選取山水中最優美、最有代表性的一段,《云山圖》(如圖2所示)和《淮揚潔秋圖》(如圖3所示)就屬于這樣的“截斷式”構圖,從《云山圖》中,讀者可以觀賞云山奇崛景觀,兩側的山川并未完全畫出,山在云霧中遮擋一部分,在構圖的設計中有意截斷,這樣的安排顯得山川更“奇”更“險”,也為讀者留下思考與回味的空間。皴法來源于真山,因山而異,反對“非山川自具之皴”、追求“峰與皴合,皴自峰生”。畫面中山石為簡煉一路,右下角的草木卻用繁復的畫法,產生強烈對比,體現了畫面的虛實關系。

此外,石濤的山水畫在線條運用上,具有極強的韻律感。縱觀石濤的山水畫作品,柔中帶剛,粗中有細,具有很強的藝術特點,雖然線條灑脫,但是不會給人以隨意之感,而是具有很強的節奏化特點,具有極強的藝術審美價值。
在《淮陽潔秋圖》中(如圖3所示),作者用洗練的筆墨,生動地勾畫了揚州城郊一隅的秋色景致,使人恍若身臨其境。在遠景的處理上,作者運用淡墨虛化的手法,給人以一種朦朧的美感;在筆墨運用方面,以濕筆水墨為主,運以花青淡赭色,畫家巧妙地運用濃淡不同的墨色點染遠近不同的景物外,還運用較深的赭色間點樹葉,以加強秋天的景色。除了對當時繪畫的革新,石濤的畫論也充滿了創新精神。明代的董其昌把山水畫分成了南北二宗,自己一直高舉南宗招牌,還影響了清初“四王”,當石濤被人問道自己的繪畫屬于南宗還是北宗時,石濤說,我學我自己這宗,我畫的就是法。這就是著名的“我自用我法”。
在創作實踐中,石濤將山水畫創作與自身藝術理念有機結合起來。山水畫雖然從表面上來看是對山水風景的描繪,但是在畫家心目中,每個人的山水畫都是不一樣的,即使面對相同的藝術場景,不同的畫家所創作出的作品也是千差萬別的。在這樣的情況下,由于石濤對于山水畫的理解深入和透徹,對于自然也有著自己獨特的感悟,所以在用墨的時候,就呈現出與眾不同的藝術創作特點,如在《山水清音圖》(如圖4所示),畫家強調創作的個性和自由,試圖打破“摹古之風”的限制,以達到“蒙養生活”和“物我合一”的境界,畫面中自然景觀與精神生活的和諧統一,體現了石濤對自然與精神的融合的審美追求。
在藝術表現上,《山水清音圖》表現了石濤對黃山的熱愛。畫面中的山石、流水、松樹等元素都是黃山的寫照,體現了畫家奇峰皆尋,草書皆寫的創作手法。畫面的構圖采用了重疊和對峙的方式,形成了一種奇特而險崛的勢頭。同時,通過筆墨運用,如點、線、面的結合,表現出畫面的豐富變化和大膽的動態。尤其是在墨點的使用上,石濤有著獨特的見解和實踐,這些點不僅豐富了畫面的水準,也增加了畫面的生動感和節奏感。山水畫作品充滿了靈性,同時也讓欣賞者在欣賞畫作的同時,能夠跳脫出山水畫作品之外,結合自身的經歷進行深入聯想,提升藝術理解與鑒賞能力。

《細雨虬松圖》(如圖5所示)不同于前幾幅作品,屬于石濤筆下偏秀麗的一幅作品。畫面用筆細致而不顯呆板,線條柔和中帶剛強,顯得既圓融又有力量。墨筆勾勒,并用花青與清淡赭石設色,清雅秀潤,遠山用青色與朱紅暈染,顯得朦朧有情致。整幅作品盡顯空山新雨的清麗景致,屬于石濤山水中典雅清秀的“細筆石濤”一類。
石濤的畫論中有一句話對近現代美術產生了深遠影響:“筆墨當隨時代”,所以其繪畫多變的風格,積極的跳躍感,靈動的筆墨,都是在這種革新的思想中迸發出來的。石濤山水畫,充滿生機,富有哲理的情懷,相互交融,靈活生動,又壓抑著沈雄的韻律,風格獨特,因此對中國近現代美術產生重要影響。不過,也許是他的思想太過超前,當時很多人無法理解。近現代人越是認識到這些問題,他的影響也就越大。

不過石濤的繪畫和理論也有不良影響的一面,比如過分蔑視傳統,實際上,石濤的一部分繪畫還未達到相當的高度,這是傳統功力不深的緣故。由于石濤思想的影響,近現代出現了一批無視自然與傳統技法,隨意涂抹的作品,以石濤畫論為口實,這點和石濤蔑視傳統思想相關。從近現代人的批評來看,最嚴厲的痛斥來自現代繪畫大師、學者黃賓宏,其次是趙志謙。在回顧石濤一生的藝術歷程時,黃賓宏在《洪魯畫談》中直接觸及了石濤的痛點:青湘老人(石濤)早年繪畫非常細致,所有的人物、山水、鳥禽花蟲,不斷變化。到了晚年,繪畫多粗枝大葉,尤其是他發明的拖泥帶水皴,是師法古人潑墨、積墨的奧秘。
縱觀石濤生前后的世界,200多年來,后世的追尋和爭議從未停止過。近現代名人、大家,例如揚州八怪、張大千和傅抱石都十分敬仰石濤。從眾多評論來看,贊美石濤的聲音似乎淹沒了嚴厲的批評。然而,沒有人是完美的。在中國美術史的長河中,石濤在現代藝術發展中的地位是不可否認的,但從嚴格的理論和規律的角度來看,他的藝術缺陷也應該引起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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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魏偉(1969—),男,漢族,研究生,深圳市龍崗區教育科學研究院,中學高級,研究方向:中小學美術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