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克納《第八交響曲》作品分析

［摘 要］ 西方音樂發展史中19世紀下半葉奧地利作曲家布魯克納的《第八交響曲》，是作曲家創作生涯后期的成熟作品，是一部浪漫主義后期恢宏優美的集大成之作。布魯克納音樂作品獨特的風格，雖然繼承了古典主義時期的音樂結構框架，但音樂卻有了質的改變，音樂思想更是上升到了一定的哲學高度。為了探究布魯克納交響曲的獨特性，本文從布魯克納《第八交響曲》的第一樂章分析樂曲的主題、和聲、復調等音樂表現，審視布魯克納音樂中的繼承與發展，從而探究布魯克納音樂作品中“自成一派”的獨特音樂風格。

［關鍵詞］ 安東·布魯克納；《第八交響曲》；第一樂章；作品分析

［中圖分類號］ J657" "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7-2233（２０２4）11-0096-03

布魯克納是浪漫主義晚期的奧地利作曲家，布魯克納的交響音樂繼承了貝多芬、舒伯特等德奧古典音樂傳統，吸收運用了瓦格納創作的新技法，并在此基礎上發展創新，利用弦樂顫音、“布魯克納節奏”、半音進行、宏大規模的曲式結構以及管弦樂隊編排等，使其樂曲形成了獨具一格的布魯克納式風格。這不僅對我們認識布魯克納的交響音樂起到極大作用，對于整個西方浪漫主義時期音樂的把握也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

一、布魯克納與《第八交響曲》

（一）布魯克納的生平簡介

安東·布魯克納于1824年9月4日出生于上奧地利林茨附近的安斯費爾登村。他在童年時期就表現出了超高的音樂天賦，24歲擔任教堂管風琴師時，創作了他的第一部作品《d小調安魂曲》。1854年，譜寫了著名的《降b小調莊嚴彌撒》。直至1855年之前，他一直研究學習J.S.巴赫、貝多芬、舒伯特等作曲家的作品，逐漸熟悉了德奧體系的創作風格與作曲技術。1855年，布魯克納求學于當時奧地利最著名的音樂理論教授西蒙·塞西特。1861年，布魯克納創作了七聲部的《圣母頌》。在塞西特門下學習傳統音樂理論，接著又跟隨林茲市立劇院的首席大提琴手基茲勒繼續學習曲式與管弦樂法。瓦格納樂劇的獨特創作技法深深地影響了布魯克納，他也開始正式創作管弦樂曲，創作的《g小調序曲》和《f小調交響曲》為其一生創作的十一部交響曲拉開了序幕。1866年，創作完成《第一交響曲》；1868年，任職于維也納音樂學院，并教授管風琴演奏、復調音樂的寫作技法和通奏低音等課程；1866年，創作完成了獻給理查德·瓦格納的《第三交響曲》；1887年，完成了《第八交響曲》。1891年，布魯克納獲得了維也納大學頒贈的榮譽博士學位，維也納大學校長的致辭也是從這樣的觀點來贊美布魯克納大半生的努力與奉獻：“藝術的領域是從不可能超越的地方開始。藝術所要表達所有知識所不能表達的東西。這就是維也納大學的校長，要在這里向一位曾經在溫格哈村落擔任預備教師的人面前彎腰行禮的理由。”1896年10月11日，布魯克納在為《第九交響曲》的終曲手稿做了一個上午的工作后，于下午三點逝世，終年72歲。在圣卡爾教堂舉行了莊嚴的葬禮，并安葬在“布魯克納管風琴”的正底下。布魯克納最初作為一名貧窮的音樂教師進入維也納，終于像王子一樣回到了他的家鄉，回到了他深愛的圣弗洛里安。

（二）《第八交響曲》樂隊編制

布魯克納《第八交響曲》結構宏大、內涵豐富，有80分鐘左右的時長，是一部恢宏優美的交響曲。首先，他的篇幅是布魯克納交響曲中最大的。其次，他的樂隊編配也非常龐大。布魯克納不僅采用三管編制，還補充了四個次中音大號和四個法國號，以及三角鐵、豎琴等色彩性樂器和兩架定音鼓等，使交響曲呈現出恢宏寬闊之感。這部作品音響輝宏、結構龐雜，曲調優美而動人，是一部非常成熟的交響曲作品。

樂隊編制如下：木管組：長笛一支、雙簧管三支、單簧管三支、低音大管一支；弦樂組：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低音提琴；銅管組：圓號八支、小號三支、瓦格納大號四支、低音大號一支；打擊樂器組：定音鼓、镲、鈸、三角鐵；色彩樂器組：豎琴。

（三）《第八交響曲》曲式結構

布魯克納《第八交響曲》的第一樂章是傳統的奏鳴曲式結構，分為三個部分：呈示部、展開部、再現部。起初樂曲的調性并不明確，在前的兩個樂句中顯示出bb小調的調性，隨后幾乎接近c小調的屬音。在整個前18小節，由小提琴演奏音階（主要是半音階），造成調性模糊。在第18小節之后調性明顯為c小調。在展開部音樂材料經多次轉調，最后再現部中的調性回到呈示部的主調c小調，實現了奏鳴曲的調性附和。

二、以第一章為例作品分析

本文通過主題材料的變形、和聲進行、復調、配器編排等對布魯克納的《第八交響曲》第一樂章進行作品分析，總結布魯克納獨特交響音樂風格的創作手法與創作特點。

（一）主題原型

布魯克納《第八交響曲》第一樂章在主題材料的構成上，是經典的“布魯克納式開頭”，全曲一開始以弦樂全音符震音演繹，他的樂迷用一個很美的名字形容，稱作“原初之霧”。這種“布魯克納式開頭”為樂曲營造了一種空間感，在樂曲開始之初就營造了一個鮮明的基調。布魯克納常常運用三連音節奏、附點節奏、增加音符時值等來呈現這部交響曲的主題材料，布魯克納這部作品的主題動機雖然簡短，但是卻為作曲家對樂思的發展，提供了極大的可能性。

第一樂章有兩個主題。第一主題旋律，包含兩個動機，即動機a（譜例1）和動機b（譜例2），動機a的節奏與貝多芬《第九交響曲》第一主題的節奏相同，我們無法知道這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盡管節奏型相同，但主題的特征完全不同。動機b是布魯克納在第三和第四交響曲中廣泛使用的三連音動機組合，樂曲一開始，以第一小提琴和第二小提琴演奏全音符震音。同時中提琴、大提琴和低音提琴演奏逐漸上行的小二度，從而模糊了樂曲的調性，營造出飄忽朦朧之感，仿佛置身于蒼茫的宇宙之中。布魯克納用這種半音進行作為核心動機貫穿于全曲，這種半音進行被大量運用在整部樂曲中，奠定了整部樂曲的基調。

動機b是被稱為“布魯克納節奏”標志性節奏為三連音的節奏進行。這種由兩個四分音符和三連音的組合在布魯克納的交響樂中被大量使用。如下譜例所示動機b，兩個四分音符加上三連音的節奏音型，是由大提琴和中提琴演奏，不斷向上級進的旋律線條，營造了一種向上的力量。

譜例1：第一樂章第一主題動機a

譜例2：第一樂章第一主題動機b

第一樂章的第二主題同樣運用了“布魯克納節奏”，由小提琴演奏出“布魯克納節奏”，即兩個四分音符加上三連音節奏型，旋律呈示出大二度級進上行，這里用開闊明朗的大調上行音階，營造出了積極向上的音樂情緒。

布魯克納《第八交響曲》的第一樂章主題材料運用弦樂全音符震音和兩個四分音符加三連音的動機b等多個動機組合來進行創作，因此這成為布魯克納比較擅長的一種創作手法。這種弦樂震音的演奏方法不僅營造了獨特的意境和氛圍感、襯托了樂曲主題旋律，還增強了主題旋律的節奏性。在這種弦樂震音的襯托下，這些不同動機音型，不斷加強樂曲向前發展的動力感。

（二）主題變形手法

1.音高移位。從譜例1中可以看出第一樂章的主題旋律是從F音開始，上行六度移位到D音上。譜例2中的前四小節的旋律，從B音開始，然后上行級進到C音。這兩個動機音型是通過音高上行或者音高下行的移位，作為旋律發展手法，將動機發展變化并貫穿于全曲，給聽者留下深刻的旋律印象。

2.音程擴張與壓縮。音程發生改變而導致旋律的起伏變化，同音進行、級進、跳進是音程變化的三種形式。例如，利用來源于第一主題的由兩個四分音符加三連音的動機b，對動機b的進行演化發展，但與動機b不同的是音程關系的變化，動機b是小二度上行級進，擴張成大六度上行跳進，進而大二度下行級進（G—E—D），緊接著由木管組演奏下行三度模進。為了使細膩精致的音樂變得有動機和張力，布魯克納通過改變音程的擴張與壓縮來實現。

3.主題分裂。第一樂章的第63小節到66小節，主題旋律動機a的主題分裂，去掉加花旋律等裝飾音，只保留骨干音，并由第一小提琴和第二小提琴進行演奏。并且節奏也與動機a的有所不同，音程是上行小二度進行，這里是第一主題的分裂衍生發展。

4.節奏變形。第一樂章在節奏上采用了附點節奏，使音樂具有動力性。第一主題是以復附點音符和附點音符的節奏型，作為全曲開始的節奏型作曲家將此節奏型加以變形運用在動機a和動機b中，例如，作曲家把附點四分音符的節奏拉寬變為附點二分音符節奏型。第一樂章中的第一圓號聲部奏出節奏被拉寬的動機a。節奏拉寬使音樂速度變慢，旋律更加悠長，為音樂增添了抒情性。

（三）和弦結構分析

1.和弦轉位。布魯克納《第八交響曲》中的和弦極其豐富。在第一樂章中，樂曲中使用了C大調的主和弦、主和弦的第一轉位、上主和弦、上主和弦的第一轉位、小七和弦等。例如，樂曲中和聲運用三和弦的原位與轉位構成和聲進行（TSVI—DVII—TSVII6—D/TSVI），規范的和聲語言清晰地在c小調的同主音大調C大調上進行，豐富了音樂的和聲色彩，增加了音樂的張力。

2.高疊和弦。七和弦在布魯克納在《第八交響曲》的第一章被廣泛使用，尤其是減七和弦的運用。布魯克納在樂曲中使用和聲功能復雜的七和弦，模糊音樂的調性，增加了音樂的張力，并且為了豐富和弦色彩，布魯克納使用和聲功能更加復雜的九和弦、十一和弦等。這種不協和和弦使音樂的調性模糊，營造了一種緊張的氛圍感，高疊和弦的解決，對音樂的發展具有強有力的推動作用。

布魯克納在音樂創作中會借鑒瓦格納的創作技法，在和聲技法方面深受瓦格納的影響，例如使用七和弦結構、不協和和弦的解決、離調等豐富音樂色彩的創作手法。但是與瓦格納不同的是，布魯克納的和聲進行更加莊重，為了增加音樂的推動力與張力，除了在音樂中使用半音化和聲，同時為了增加音樂的明朗開闊感，同樣繼承并使用了傳統的開放排列的和聲進行。

（四）復調技法分析

多個音樂旋律互相對比，構成了復調的音樂創作技法，復調的運用可以統一音樂的結構，使音樂流動性增強。對比復調、模仿復調組成了《第八交響曲》復調技法。

1.對比復調。每個聲部都具有某種個性化特征的獨特旋律，在音調、節奏進行方向以及音樂形象與音樂特征等方面，彼此形成對比或存在差別。木管組樂器演奏動機a主題旋律，弦樂組演奏動機b主題旋律，兩組演奏的旋律行進形成對比，音樂情緒上形成呼應。對比復調的運用更加豐富了音樂形象。

2.模仿復調。模仿復調是對之前已經出現的旋律進行重復演奏，或者在原有旋律的基礎上加以重復。模仿復調能夠使樂曲形成前后相呼應，使樂曲更加協和，并且豐富音響效果。首先由弦樂組演奏出主題旋律，木管組拖后兩拍再加入演奏，這兩組樂器形成模仿復調并且相互呼應。

三、繼承與創新的創作技法以及對后世的影響

通過對布魯克納《第八交響曲》第一樂章的音樂分析，布魯克納的交響曲既有遵循傳統的一面，也有探索與創新的一面，對后世音樂的創作產生了深遠影響。

繼承傳統。布魯克納的《第八交響曲》是在古典主義時期和早期浪漫主義交響曲的基礎上繼承發展的，布魯克納沒有改變結構的基本模式，只是擴大了各樂章的規模。巴赫的復調音樂同樣影響著布魯克納的樂曲創作，布魯克納本身就是維也納音樂學院教授對位法的教授，精通對位法，因此在這一方面，布魯克納有他獨特的創作優勢。布魯克納還是一位出色的管風琴師，因此他具有出色的演奏管風琴復調音樂的能力，對他創作音樂作品具有絕對的優勢。

探索與創新。繼承與發展是相輔相成的。布魯克納《第八交響曲》所表達的內容，給19世紀浪漫主義時期的音樂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對傳統的繼承與獨特的創新上是超越了那個時代的。《第八交響曲》是傳統的古典交響曲的四個樂章架構，但樂章之間的關系發生了質的改變，將第三樂章諧謔曲提前到第二樂章的位置，使第三樂章的抒情樂章與終樂章在音樂風格上形成更加強烈的對比。這部作品的過人之處是通過主題材料的發展、和聲的構建、節奏、配器等創新音樂呈現手法，賦予了這部作品區別于傳統的奏鳴曲式的一種新的意義。作曲家還將純音響運用在作品中，使這部作品成為具有無限聲音美感的交響曲作品。

布魯克納對后世的影響。布魯克納的音樂對新古典主義時期的作曲家產生了深刻的影響。例如，西貝柳斯借鑒了布魯克納新穎的配器編排，馬勒經常借鑒布魯克納獨特的音樂創作技法。布魯克納獨特的和聲、復調以及音響效果，開辟了20世紀的十二音序列之先河，并對后世音樂創作影響深遠。

結" "語

布魯克納《第八交響曲》第一樂章的開頭就奠定整部交響曲的基調，主題旋律及其變形，使樂曲和諧統一又富有創意。在和聲、配器、曲式結構、復調方面，布魯克納充分發揮了他的創作優勢，在繼承德奧古典音樂傳統的基礎之上，吸收浪漫主義時期新的創作技法，融合與發展創作出具有自己風格的交響曲音樂。布魯克納《第八交響曲》成為許多研究者的寶貴遺產，在研究西方浪漫主義時期的音樂方面，給予我們許多思考與啟發。

（責任編輯：韓瑩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