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國有企業是科技創新的主力軍,在“卡脖子”關鍵核心技術突破中如何對創新網絡多主體競合關系進行有效治理是推進科技創新的關鍵。選取中核工程作為案例研究對象,基于競合關系與利益相關者視角探究國有企業作為核心企業對創新網絡競合關系的治理機制。研究發現:①國有企業對協同創新網絡主體存在行政要素驅動、技術要素驅動和利益要素驅動3類競合關系;②針對不同類型競合關系,分別采取行政協調、柔性治理與規范合作3種細分機制,促進創新網絡主體良性合作,同時對價值創造與分配中存在的競合關系進行有效治理。研究結論有助于豐富國有企業情境下的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研究,為國有企業管理協同創新網絡主體提供參考。
關鍵詞關鍵詞:核心企業;國有企業;關鍵核心技術突破;協同創新;競合關系治理
DOIDOI:10.6049/kjjbydc.2024010511
開放科學(資源服務)標識碼(OSID)""""""開放科學(資源服務)標識碼(OSID):
中圖分類號中圖分類號:F273.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文章編號:1001-7348(2024)21-0142-09
0"引言
中共二十大報告明確提出“強化企業科技創新主體地位”。發揮企業主體作用以突破關鍵核心技術,是我國制造業實現高質量發展的戰略支撐。不同于一般技術創新,關鍵核心技術突破需要多個異質性組織共同努力、協同演化以形成良性循環[1]。我國在突破關鍵核心技術方面取得重大進展,如港珠澳大橋技術突破[2]、“華龍一號”第三代自主研制核電技術突破、CRH380A等[3]均呈現出由核心企業牽頭并集聚企業、政府、高校和科研院所等各類主體創新資源的創新生態系統形式。然而,我國諸多關鍵核心技術突破效果亟待提升。一是關鍵核心技術具有強相互依賴性[4],個別成員的不付出行為,如供應商專用性資產投資意愿不高、消極參與等有可能會導致創新生態系統出現瓶頸,進而阻礙系統整體效應的發揮[3]。二是關鍵核心技術突破道阻且長,即使最初各創新主體付出意愿較高,但當面臨多次當下既得利益和長期不確定利益抉擇時,有可能會因為忽視長期利益而不再關注集體目標,從而延緩創新進程甚至導致關鍵核心技術突破失敗。因此,核心企業應如何管理創新主體之間的競合關系,以促進各主體持續發揮合力,是加快突破關鍵核心技術的關鍵。
關鍵核心技術突破是一個復雜性、系統性的跨組織項目,它的成功取決于多個組織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的通力合作[5],盡管這些創新主體知識有限[6]且有各自特定利益,但需要基于共同的創新目標開展協同創新,并擁有互相協助的意愿和態度,這樣才能實現各自目標并提升項目整體創新績效[7]。然而,在多主體競合共存的協同創新網絡中,錯綜復雜的競合關系導致主體協同低效、沖突頻發、搭便車、“敲竹杠”等機會主義行為頻發(柳卸林等,2021),進而阻礙價值創造。因此,如何保證創新主體之間既能實現知識流動,又能確保價值分配公平合理是創新網絡治理的重點。當前,相關學者對協同創新網絡治理的研究不夠聚焦,盡管提出競合關系治理是協調組織關系、防范機會主義行為、促進組織協作的方式[8],但對具體治理機制和內在機理的探討較少。鑒于此,本研究以競合關系治理和協同創新網絡研究作為理論基礎,選取中核工程作為研究對象,聚焦“核心企業如何對協同創新網絡競合關系進行有效治理”這一議題,探討核心企業對關鍵核心技術突破創新網絡的治理機制。
1"文獻回顧與理論基礎
1.1"創新網絡競合關系治理
隨著社會分工的不斷深化,協同創新成為普遍的創新模式,企業需要通過網絡化協調促進創新合作[9-10]。協同創新可降低企業研發成本、提高企業研發投資回報率,為參與創新的企業帶來競爭優勢[1],要求參與主體共享隱性知識,以促進知識集成(方剛等,2020)。然而,知識共享有可能帶來機會主義行為,導致價值分配不公。因此,需要對協同創新網絡進行有效治理,減少知識傳遞過程中的不公平現象,提高創新主體知識交流與共享的合理性。
競合是指兩個或多個企業同時存在競爭與合作關系[11]。競合關系治理是協調組織關系和資源、減少機會主義行為、促進組織合作的保障機制[12]。針對競合關系構建治理機制能為組織間合作提供保障,進而提高企業創新績效[13]。已有研究將競合關系治理機制劃分為契約治理和關系治理兩種[12,14]。其中,契約治理主要依靠法律法規、正式制度、規則和程序約束競合過程,增強合作雙方對合同的履責和遵守情況[15-16],以及通過限制合作伙伴的自由裁量范圍增加對聯盟的控制,避免價值創造和分配過程中的機會主義行為[14]。關系治理建立在社會關系的基礎之上[17],是指通過信任、理解、承諾等方式對主體關系進行治理[18],在合作伙伴了解彼此的情況下治理效果更佳。關系治理適用于那些以長期目標為導向、主體間相互依賴性較強且關系呈動態變化的情形[19-20]。通過實施關系治理,企業可有效減少合作過程中的機會主義行為,使組織更聚焦于需要突破的創新項目[12]。
隨著創新系統、協同創新網絡研究的逐漸深入,學者對創新網絡核心企業治理、共享治理和混合治理模式進行了積極探索。關鍵核心技術突破協同創新網絡涉及多個異質性利益相關者,如供應商、高校、科研院所、用戶和政府等,需要核心企業綜合運用契約治理、關系治理等方式進行有效治理。
1.2"關鍵核心技術突破治理機制
關鍵核心技術通常是指在生產系統或技術系統中起關鍵作用或核心作用的技術[5,16],其具有高相互依賴性、多層次嵌套性、長周期性和高度復雜性等特征,需要依托創新網絡得以實現。核心企業在突破關鍵核心技術過程中需要與高校、科研院所、上下游企業和用戶搭建不同類型、不同程度的耦合網絡[3],以實現技術突破。關鍵核心技術突破作為一項系統性、復雜性項目,很難對參與者在項目實施過程中的實際貢獻進行衡量,產業鏈上下游各主體之間既存在長期關系,也涉及臨時性、一次性的短期關系。長短期關系對競合關系治理的態度有所不同,導致創新主體在突破關鍵核心技術過程中存在創新專有性、創新網絡不穩定等問題[21]。因此,在以突破關鍵核心技術為目標的協同創新網絡中如何治理多元主體之間的競合關系尤為重要,有必要從網絡層面開展競合關系治理研究。
2"研究設計
2.1"研究方法
本研究采用探索性單案例研究方法,原因如下:首先,本文關注核心企業在關鍵核心技術突破過程中的競合關系治理問題,聚焦實現過程和內在機理研究,屬于“How”和“Why”的研究問題,適合使用單案例研究[22]。其次,核心企業如何對協同創新網絡不同主體關系進行治理具有高度實踐性,適合從單案例研究入手,挖掘案例背后的理論機理。
2.2"案例企業選取
本研究遵循理論抽樣原則,選取中核工程作為案例研究對象,主要基于以下考慮:第一,極端性原則。案例企業作為核工程產業鏈鏈長企業,在研發設計、采購、施工、調試與試運行等環節與其他創新主體存在不同類型競合關系,且參與“華龍一號”核電技術突破,對創新主體競合關系的識別與分析具有獨特且不可替代的作用。第二,啟發性原則。中核工程是以核電研究設計為龍頭的工程公司,作為“華龍一號”項目工程總包方,其積極組建創新聯合體,促進跨領域、跨部門多主體協同創新,推進各方遵循一致目標進行技術攻關,對核心企業在協同創新網絡中實現競合關系治理具有高度啟發性。第三,資料可得性原則。研究團隊對案例企業自2022年至今連續多次進行深度調研和訪談,形成良好合作關系,方便數據回溯。
2.3"數據收集與來源
單案例研究要求既要“講個好故事”,又要對現象進行系統性、概念化編碼(毛基業等,2019)。本研究為保證數據可靠,采用多種數據收集方式,以減少信息誤差,提高案例研究的科學性和嚴謹性。數據收集包括半結構化訪談、焦點訪談、現場觀察等一手數據,以及工作總結、內部文件、會議紀要等企業內部二手資料,使用新聞報道、學術文獻等外部二手資料進行“三角驗證”,具體數據收集情況如表1所示。
研究團隊于2022年6月至2023年11月對中核工程進行4次線下訪談、1次線上訪談,訪談對象主要聚焦于中核工程“華龍一號”協同創新項目參與人員,包括管理者、一線人員、技術人員等,并與其建立長期合作關系,為后續補充訪談與跟蹤調研提供保障。訪談內容主要集中在企業發展歷程、圍繞“華龍一號”創新項目的集團內外部協同創新主體關系以及中核工程如何對集團內外部創新主體競合關系進行治理等。
2.4"數據分析
本研究遵循概念化編碼原則,即對現象展開系統性編碼(毛基業等,2019)。采用一階與二階結構化數據分析方法[23],通過一階概念和二階主題生成嚴謹的分析結果,呈現數據與概念之間的聯系,在此基礎上形成聚合構念(單宇等,2023)。本研究首先成立兩組編碼團隊,采用背靠背方式對數據進行獨立思考與對比,完成初步編碼。其次,兩組成員通過共同匹配和比較編碼結果,多次討論并調整不一致的編碼與構念。同時,在編碼過程中,圍繞理論要素和案例情況進行反復對比和修正,探尋理論與數據之間的關系,直至邏輯關系清晰且穩健(羅均梅等,2023),數據結構如圖1所示。
3"案例分析與發現
結合理論基礎與企業實踐,本文將案例企業競合關系治理參與主體劃分為集團內部參與主體、集團外部重大設備供應商和集團外部次要參與主體3種類型,根據案例企業與不同類型利益相關者之間的關系進行案例分析,在識別競合關系的基礎上探討核心企業在協同創新網絡中的治理機制(見表2)。
3.1"競合關系識別
(1)行政要素驅動的競合關系。行政要素驅動的競合關系是指集團內部主要施工單位、科研單位等主體通過行政手段(規定、內部規章制度或指令)形成的競合關系,強調集團內部層級關系和自上而下的行政權威性。第一,通過行政關系形成合作。中核工程與中國核工業第二二建設有限公司等3家主要施工單位同屬于中核工業集團內部兄弟單位,彼此之間溝通方便、合作模式相對成熟,合作關系主要通過行政關系形成,如受訪者所言“都是兄弟單位,很多時候活干完了,合同還沒簽”。第二,績效目標要求合作。集團要求各單位在技術攻關過程中弱化競爭、加強合作。例如,在設計環節,中核工程作為設計負責方制訂總體規劃,與核動力院開展基礎研究合作。在這一過程中,既有項目目標,又有集團制定的績效目標。
(2)技術要素驅動的競合關系。技術要素驅動的競合關系是指核心企業與關鍵設備供應商基于技術交互而形成的競合關系。第一,新技術設計采購一體化模式。“華龍一號”核電技術突破需要采購很多新技術和新設備,中核工程需與重大設備供應商進行知識交互,不斷根據試驗結果、樣本情況對技術參數及標準等設計方案進行調整和優化。因此,為滿足技術要求,對于技術創新重大設備需要開展多方技術合作。第二,知識產權存在競爭關系。在知識成果分配過程中,技術要素競爭不容忽視。中核工程作為出資方,在與關鍵設備供應商進行知識交互過程中提供資金、技術資源和試驗場景等必要條件,對技術設計和制造擁有一定所屬權,因此與其他創新主體在知識產權價值分配上存在競爭關系。
(3)利益要素驅動的競合關系。利益要素驅動的競合關系是指核心企業與其他合作者基于經濟利益和合同目標建立的市場交易關系。第一,依托合同建立合作關系。對于非重大設備供應商,大多提供基礎材料、通用部件等技術含量較低產品的廠商屬于非核心供應商,一般通過簽訂合同形成市場交易關系。例如,“華龍一號”技術突破項目簽訂的5 000多家供應商多數為合同關系。第二,資源爭奪導致橫向競爭。在現場施工階段存在“搶市場、搶資源、搶人員”等因為爭奪市場資源而出現競爭的情況,如受訪者提到“有些建安單位、施工單位在現場搶人,今天這個工人穿這家單位的工服,第二天可能就換到另一家了”。
3.2"行政協調
行政協調是指核心企業為實現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目標,對集團內部創新主體采取行政治理措施,在案例中主要針對中核集團內部創新主體,包括科研單位和主要施工單位等,典型證據索引如表3所示。
3.2.1"明確內部邊界
(1)明確兄弟單位業務邊界。案例企業對業務重合度較高、同屬于集團內部的兄弟單位清晰劃分各自負責的業務范圍,實施范圍內各自負責、范圍之間協同合作模式。在施工過程中,由于核電項目特殊資質、安全性考慮等原因,中核工程合作施工單位主要分布在集團內部,這些單位之間由于存在市場、技術、利潤等要素競爭而形成競爭關系。為此,中核工程作為總承包方從項目整體技術需求出發明確單位業務邊界。例如,集團內部兩家從事相同業務的核島安裝公司在“華龍一號”技術突破過程中通過合理分工(一個負責常規島、另一個負責核島)不僅弱化了沖突,而且還增加了合作機會。如受訪者所言“合作是在一個項目上體現的,我們規定各自項目進度要求,在任務上要實現合作(F6)”。
(2)自上而下拆分任務目標。中核集團對“華龍一號”項目制定總體目標,在設計、采購、施工等環節對目標進行逐層分解和細化,以促進項目進度、項目質量等細分目標得以實現。例如,在施工階段,工序銜接復雜性、主體關系不確定性增加,中核工程通過制定整體框架目標的方式拆分具體目標,給各單位下達各自計劃,進而推進整個項目按照工期正常完成。
3.2.2"行政關系推進
(1)召開多層次協調會。協調會在國企內部是一種有效決策機制,通過一定程序和規則進行重大決策及戰略規劃的制定與實施。案例企業既有高層次項目總經理協調會,由總包單位公司總經理和業主單位總經理以及各主要參建單位主管領導參加,負責協調項目層級決策執行困難問題,將會議討論結果作為解決項目重大問題的決策依據;也有公司層級每個月召開的主管工程副總協調會,負責綜合協調月內出現的重大執行問題(F6)。
(2)借助考核要求推動項目進展。中核集團每年制定年度考核計劃,明確進度計劃一級里程碑、二級里程碑上的關鍵節點,同時將考核目標下達至所有集團單位。例如,集團給業主下達全部目標,業主通過對目標進行分解下達給總包方部分目標,總包方再下達給承包商部分目標。這種逐級下達考核目標的方式有助于提高國企內部成員單位參與項目的積極性及項目完成效率。如受訪者所言“雖然任務下達和商務合同沒有關系,但有考核約束,又是集團推動,因此各部門在這種目標綁定下會提高協同意愿、效率和參與度”(F1)。
3.3"柔性治理
柔性治理是指核心企業對重大設備供應商采取靈活、適應性強的治理方式,有助于提高企業之間的良性互動并構建長期戰略伙伴關系?!叭A龍一號”核電技術突破面臨反應堆壓力容器、蒸汽發生器、主泵等國產替代和自主研制重大設備如何實現協同攻關的難題,需要各方形成高度信任、技術交互的合作關系,而柔性治理可以滿足這種需求,為重大設備供應商提供充足的技術研發空間與試錯空間。
3.3.1"支持知識交互
(1)開口合同延伸合作空間。中核集團在示范工程項目建設過程中與重大設備供應商簽訂了很多開口合同,尤其是新設備、新技術特征鮮明的合同,給予供應商更多研發空間,避免資金對技術創新的限制,對于彼此信任關系的建立和維護起重要作用。如受訪者所言:“示范工程很多合同都是開口的,遇到新設備、新技術不用先考慮成本問題會影響技術標準和工期,這些都是我們采用開口合同的一些考慮”(F1)。
(2)為供應商提供操作指南。東方電氣自主研發制造首臺百萬千瓦級核電機組凝汽器,安裝指導書在前期核電項目經驗的基礎上編制,但“華龍一號”首堆核電機組凝汽器安裝沒有類似工程經驗可借鑒,需根據現實環境和條件解決遇到的問題。例如,旁路擴散裝置模塊位于汽機大梁下方,無法通過常規吊裝方式就位,中核工程項目部組織建安承包商、設備供貨商以及常規島土建設計院等各方經過多次論證,最終確定采用定制撐桿平衡式吊裝專用吊具,順利完成5號機組旁擴模塊吊裝就位。
3.3.2"管理創新專用性
(1)創新成果歸供應商所有。協同創新網絡內部知識流動在促進價值創造的同時,也可能出現“搭便車”等機會主義行為,無法對價值進行公平分配,因此有效管理創新專用性是保證創新網絡順利運行的關鍵。協同創新研發網絡需要一個具有話語權的核心企業,以減少潛在參與者對合作成本和收益能否公平分配的擔憂。中核工程作為核電項目核心企業,為順利突破核電技術,首先需要確保創新成果為研發單位所有。為此,中核工程與重大設備供應商簽訂合同時遵循成果歸供應商所有的原則,包括專利、榮譽等。例如,中國一重承擔“華龍一號”核反應堆壓力容器和反應堆冷卻劑泵殼泵蓋的制造任務,案例企業與中國一重建立合作關系時規定中國一重提供的核反應堆壓力容器相關知識產權歸中國一重所有。
(2)作出未來創新收益承諾。未來創新收益是指協同創新網絡中合作企業的預期收益,當核心企業提供這種收益承諾時,會增加未來創新收益與當前行為之間的相關性。這種相關性越高,合作企業參與當下協同創新的積極性越高,對收益的前瞻性預期越會抑制當下的不道德行為,強化創新專用性資產管理。例如,“華龍一號”核電項目對一系列核電技術進行攻關,從福清5、6號機組的示范工程首堆項目,到漳州1、2機組的批量化建設標志性項目,以及中核工程目前在建、未來計劃建設的核電項目,為當下參與合作的供應商提供了豐富的潛在合作機會。如受訪者所言“核電專業性較強,每個行業都有其特殊性,需建立長期合作關系,沒有什么大變動,這次合作也會為后續合作提供基礎。而且,之后的核電項目都用這個企業,技術上也方便更新迭代,數據共享基礎也在,這些大的供應商更愿意把大設備投到我們這兒”(F1)。
3.4"規范合作
3.4.1"強化制度約束
(1)合同初期建章立制。在分布式控制系統(DCS)合同執行前期,“華龍一號”DCS團隊在過往項目經驗的基礎上采取合同執行管理措施,發布工作細則,成為執行團隊的指導文件,包括《福清核電5、6號機組DCS合同執行策劃報告》《執行管理細則》《執行開口點管理》等6份文件。案例企業通過在合同初期嚴格制定規章制度,與合作各方形成細化的臺賬記錄,實現有據可查,做好內部分工、責任到人,以開口點管理的方式對日常問題進行跟蹤管理,并記錄在冊,為項目成功提供了制度保障。
(2)優化合同管理模式。中核工程在火災自動報警系統合同管理中起初與供貨單位簽訂固定總價合同,對于“華龍一號”示范首堆項目而言變更風險較大。這是因為火災自動報警系統招標階段設備數量根據初步設計階段的系統圖紙統計得出,最終供貨數量以施工圖材料清單為準,所以實際供貨數量和合同簽訂數量存在偏差,導致合同變更金額較大。針對上述問題,中核工程通過優化合同模式,采用單價合同方式解決上述問題。
(3)要求供應商提交審查計劃。質量計劃是核電設備制造過程中把控質量的關鍵一環,管理單位通過質量計劃可實現對特殊或關鍵工序的過程控制。中核工程在裝備制造協同創新過程中面對數量多、了解少、不確定性高的供應商,要求其按照中核工程2017年度采購門戶系統數據進行審批,且審批數據范圍按照中核工程總承包項目要求,對主設備、容器、泵、閥門等8類設備進行審查。此外,在實施上述要求過程中,中核工程還進一步對這類供應商審批流程作出優化和改進。
3.4.2"強化現場管理
(1)運用智慧大屏監控現場情況。智慧大屏是中核工程借助數字化工具對施工現場進行實時監控和管理的移動終端。在施工環節,中核工程管理人員通過智慧大屏提供的各種數據完成月安全數據分析,快速、準確地發現施工現場存在的問題,如施工作業中存在的技術接口問題、施工現場人員是否規范作業等。同時,智能化分析方案為公司提供了評價考核的依據以及后續改進的方向。如受訪者所言“一些焊接工作、關鍵作業,我沒有時間去現場,就在攝像頭前看整個作業過程,實現實時監控,通過智慧移動終端發現安全隱患后拍照上傳系統,效率很高”(F6)。
(2)數字化助力現場協同。案例企業借助數字化技術推進創新主體共享技術信息、提高協同效率,建立集成施工項目管理系統,讓設計方、施工方、業主、承包方等不同主體對工程進度、質量、狀態等參數有清晰了解,提高數據可見性、共享性和協同性,減少召開會議、現場協調等傳統協調方式產生的溝通成本。此外,通過打通設計、采購、施工、現場等多個環節之間的系統接口,不同參建單位決策人員在系統中可看到其它單位的文件和申請單等各種資源,有需要其它單位協同的地方會作出相應標注,顯著提高了不同單位之間的協同效率。
3.5"核心企業在協同創新網絡中的治理機制
協同創新是在國家意志的引導和機制下,各創新主體整合協同技術和知識等創新資源,實現重大科技創新的合作模式。協同創新網絡治理重點在于協調多個創新主體之間的競合關系以實現價值共創[24-25],突破以復雜性、系統性為特征的關鍵核心技術。本研究針對國有企業作為協同創新網絡中的核心企業如何進行競合關系治理的問題,首先識別出核心企業在協同創新網絡中承擔的角色,并針對行政要素驅動、技術要素驅動和利益要素驅動不同類型競合關系,采取行政協調、柔性治理和規范合作治理機制,如圖2所示。
4"結語
4.1"研究結論
本文從競合關系治理與利益相關者視角出發,探討核心企業在推進關鍵核心技術突破中如何對創新主體之間的競合關系進行有效治理,進而實現協同攻關創新目標,得出如下結論:
(1)企業圍繞關鍵核心技術突破協同創新進行有效治理的前提是識別創新主體間的差異性競合關系。本文結合國企在制度方面的優越性,將創新主體大致分為3類,即集團內部參與主體行政要素驅動的競合關系、集團外部重大設備供應商為主的技術要素驅動的競合關系、集團外部次要參與者為主的利益要素驅動的競合關系。
(2)針對不同類型競合關系,應采取針對性競合關系治理機制。對于行政要素驅動的競合關系,要同時考慮市場與行政對制定規則與標準的作用,采取劃清內部邊界和行政關系推進等方式完成技術突破項目任務及集團行政任務;對于技術要素驅動的競合關系,應采取柔性治理方式,既要注重戰略性合作伙伴之間的長期關系,也要考慮后續技術迭代、技術產業化階段的持續合作;對于利益要素驅動的競合關系主要發生在聯系較少的普通合作者之間,側重于制度約束,因此應以合同治理為主。
4.2"研究貢獻
(1)在競合關系理論視角下,本研究識別不同主體競合關系驅動要素,細化了核心企業對不同主體競合關系的治理,豐富了競合關系治理理論研究。本研究識別出行政要素、技術要素和利益要素驅動3類關系,并對這種差異性關系治理進行深入探討?,F有研究雖然關注到競合關系差異性對治理機制的影響[8],但未對導致競合差異的要素進行深入解析。本研究聚焦國有企業作為競合關系治理主體,通過分析競合關系驅動因素實現協同創新治理目標具有一定借鑒意義。
(2)本文將國企作為協同創新網絡治理的核心企業,探討國企在進行競合關系治理時采取的行政協調、柔性治理和規范合作3種機制,拓展了國企情境下競合關系治理研究。既有研究更關注契約治理與關系治理,鮮有研究探討國企作為治理主體產生的影響。已有研究主要聚焦于企業集團特征對技術創新的影響,如分權、集團內部嵌入形式等[26],鮮有文獻將關鍵核心技術突破作為創新目標,國有企業如何治理集團內部子公司之間的競合關系,以實現行政關系與市場競爭之間的平衡。本研究構建的行政協調機制主要針對集團內部創新主體如何運用行政手段管理主體間關系,因此具有一定創新性。
4.3"實踐啟示
在圍繞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協同創新實踐中,企業首先要清晰識別并分類管理不同創新主體間的競合關系。針對國企在制度方面的特殊性,可將創新主體劃分為3類:集團內部參與主體、集團外部重大設備供應商以及集團外部次要參與者。每類主體驅動要素不同(行政要素、技術要素、利益要素),會形成各自獨特的競合關系。因此,對于集團內部參與主體而言,應充分利用行政要素驅動的競合關系,在治理機制上既要考慮市場規則,也要結合行政工具,確保內部資源有效配置和任務順利執行。對于集團外部重大設備供應商而言,技術要素驅動的競合關系應成為治理重點。企業應采取柔性治理方式,在合作過程中保持開放和包容的態度,通過有效溝通和協商,共同應對技術挑戰。對于集團外部次要參與者而言,利益要素驅動的競合關系更突出。企業應關注這些次要參與者的潛在價值,通過設計合理的激勵機制,提高其參與意愿和積極性。
4.4"不足與展望
本文存在以下不足:首先,選取的案例企業為國有企業,且具有產業鏈鏈長身份,在資源、技術等方面具有顯著優勢,未來應對非國有企業或非產業鏈鏈長企業創新網絡主體競合關系治理進行研究。其次,未深入探討行政協調、柔性治理和規范合作3種治理機制之間的相互關系,如行政協調是否會影響柔性治理或規范合作治理效果,未來將持續進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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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責任編輯:王敬敏)
英文標題Governance Mechanism of Coopetition in 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Networks in SOE Promoting Breakthroughs in Core Technologies in Key Fields:A Case Study Based on the \"HPR1000\"
英文作者Yang Xiaotian, Guan Yue, Yu Miao
英文作者單位(School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Dali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Dalian 116024, China)
英文摘要Abstract:It is of strategic significance to give full play to enterprises to make breakthroughs in core technologies in key fields for China's manufacturing industry. Unlike general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breakthroughs in core technologies in key fields require the joint efforts and concerted evolution of multiple heterogeneous organizations to form a virtuous cycle. Most of the key technologies embody the innovation ecosystem. They are led by hub firms, integrating and gathering the innovation resources of enterprises, governments, universities, and research institutes, and helping to accelerate breakthroughs in key core technologies. However, the practical effect of many breakthroughs in core technologies in key fields in China still needs to be improved. How to manage the coopetition relationship between innovation subjects in hub firms to promote all subjects to continuously and actively play the joint efforts is crucial for accelerating the breakthrough in core technologies.
In view of the practical needs and theoretical gap, this study centers on coopetition relationship governance and 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networks and selects China nuclear engineering(HPR1000) as the research object. It uses an exploratory single case study method with primary data collected from semi-structured interviews, focus groups, and on-site observations, combined with internal secondary data such as work summaries, internal documents, and meeting minutes, as well as external secondary data such as news reports and academic literature for triangulation. The study aims to clarify how hub firms effectively govern the coopetition relationship of 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networks to extract the governance mechanism of the innovation network in the breakthrough in core technologies in key fields.
The conclusions are as follows: (1) there are three types of coopetition relationships in the 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network, and they are driven by administrative factors, technical factors, and interest factors; (2) for different types of coopetition relations, it is essential to adopt three segmentation mechanisms: administrative coordination, flexible governance and standard cooperation, respectively, to maintain the cooperativ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subjects in value creation, and achieve the effective balance of the competitive relationship in value distribution.
The theoretical contributions lie in two aspect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hub firms as the governance subject, this study identifies the coopetition relations of different subjects in the innovation network, and obtains three types of relations driven by administrative elements, technical elements and interest factors. Although the existing research focuses on the vertical and horizontal coopetition relationship, and also recognizes the impact of the differences in the coopetition relationship on the governance mechanism, there is no in-depth analysis of the factors revealing the differences between coopetition. This study makes classifications according to the driving elements of the coopetition relationship between innovation subjects, and on this basis, it focuses on the competitive elements existing in value distribution. Moreover, state-owned enterprises are viewed as hub firms playing the role of governance subject in the breakthroughs in core technologies in key fields, and the study discusses how to balanc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administrative entities and the market, which enriches the discussion of the institutional environment of state-owned enterprises in the breakthroughs in core technologies in key fields. In the existing research on coopetition relationship governance, more attention is paid to the perspective of contract governance and relationship governance, but it lacks the particularity of the institutional environment brought by state-owned enterprises as the subject of governance; and the administrative coordination mechanism proposed in this study focuses on the innovation subject within the group and manag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subjects by administrative means.
This study enriches the discussion of the institutional environment of state-owned enterprises in the breakthrough in core technologies in key fields, makes the classification basi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driving elements of coopetition, and also provides management enlightenment for state-owned enterprises to promote the effective interaction of innovation subjects in the 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network.
英文關鍵詞Key Words:Hub Firms; State-owned Enterprises; Breakthroughs in Core Technologies in Key Fields; 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Coopetition Relationship Governa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