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世紀初蘇格蘭人對北愛爾蘭殖民運動的歷史探析

[摘 要]隨著1603年王位聯合，詹姆斯一世成為英格蘭、蘇格蘭及愛爾蘭的共有君主。在此前提下，三國之間的互動明顯增加，其中一個重要特征就是蘇格蘭也開始對愛爾蘭進行殖民活動。在早期開發北愛爾蘭的過程中，資金、身份以及自然環境等因素制約了蘇格蘭人的殖民活動。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蘇格蘭人依然取得了一些成就。更重要的是，此項運動促進了英格蘭和蘇格蘭及愛爾蘭三國的互動交往，是北愛爾蘭地區不列顛化的重要歷史淵源。

[關鍵詞]殖民；蘇格蘭人；北愛爾蘭

長期以來，愛爾蘭一直是英格蘭的獨有殖民地。自從1603年詹姆斯一世登上英格蘭王位后不久，蘇格蘭人也加入愛爾蘭的殖民行列。蘇格蘭對愛爾蘭的移民歷史可以追溯到13世紀。當時一些蘇格蘭籍的雇傭兵受到蓋爾族首領的邀請，漂洋過海，前往愛爾蘭發揮自身武力的價值，這樣的狀況一直延續到16世紀。蓋爾族首領為了回報蘇格蘭雇傭兵就賞賜他們土地，在此過程中，這些雇傭兵逐漸融入愛爾蘭社會。16世紀下半葉，進入愛爾蘭的蘇格蘭雇傭兵被稱為“新蘇格蘭人”，以此區別之前的雇傭兵。但是，這些雇傭兵不會在愛爾蘭呆太長的時間，而且他們的目的地基本是愛爾蘭北部地區。總之，1603年英格蘭與蘇格蘭王位聯合之前蘇格蘭向愛爾蘭的人口流動，一方面規模小，另一方面，也無官方的支持。隨著英格蘭與蘇格蘭實現了王位聯合，蘇格蘭人移民愛爾蘭的障礙在很大程度上被移除了。

一、殖民的準備工作

殖民北愛爾蘭需要做好細致的準備工作。1609年，為了弄清有多少土地可供殖民，英格蘭駐北愛爾蘭的地方政府開始進行土地調查。9月，在調查完成之后，愛爾蘭總督奇徹斯特為北愛爾蘭的殖民擬寫了一份計劃。在此計劃中總督依然希望使愛爾蘭本地居民擁有更多的土地，而對于不列顛（英格蘭、蘇格蘭及威爾士）的新殖民者則盡量將他們安置在有限的區域。對于總督的計劃，英格蘭樞密院并沒有作出明確的指示該如何制定殖民政策。樞密院表示只有當他們認真研究過土地調查報告后才會開始分配土地。不少官員反對奇徹斯特的提議，比如愛爾蘭事務的法律顧問約翰·戴維斯爵士認為，如果按照新總督的計劃執行的話，愛爾蘭人口的增速會大大超過不列顛殖民者。只有保證殖民者的數量從一開始就高于愛爾蘭土著，才能使不列顛人獲得絕對的優勢。大多數英格蘭人和蘇格蘭人都站在戴維斯這一邊。為了應對這些糾紛，英格蘭政府建立了一個專門的委員會來處理北愛爾蘭的土地分配問題。

委員會對蘇格蘭人的土地占有區域作了一定的限制。比如在弗馬那郡，蘇格蘭人不得擁有土地。北愛爾蘭的土地將會被分配給教會、城鎮居民、依然對政府效忠的愛爾蘭地主、英格蘭和蘇格蘭的地主及奴仆。愛爾蘭居民依然獲得了大比例的土地，大約有7.9萬英畝的土地被分給了他們。奴仆分到了5.3萬英畝土地，另有15.5萬英畝土地被分配給英格蘭人和蘇格蘭人[1]。同時，一些細則也開始出臺。獲得土地者被稱為承包人，按照土地面積分為三個等級：1000英畝、1500英畝、2000英畝。每個承包人都要通過抽簽獲得相應的土地，同時王室也會授予其世襲擁有土地的權利。獲得土地的最初兩年，王室將不會對承包人征稅。這種土地制度本質上是封建性質的，2000英畝和1500英畝規格的承包者將會負擔沉重的騎士服務義務。只有那些小額土地的承包者才會僅僅承擔相對簡單的農役。所有規格的土地承包者必須在兩年內完成相關的建設工作。2000英畝的承包者必須建立城堡并且附有防御工事。1500英畝的承包者必須用石頭或磚頭建立房屋附帶防御工事。而1000英畝的承包者僅需要建立防御工事即可。除此之外，所有的承包者必須宣誓承認王室的最高權威。他們自己必須在承包的土地上居住五年以上，并且安置“相應數量”的英格蘭及蘇格蘭佃戶。同時，承包者不能將土地轉讓給愛爾蘭人。

二、早期殖民面臨的困境

北愛爾蘭殖民事業在最初幾年并不順利。1612年，一位英格蘭人曾對北愛爾蘭殖民做過這樣的評價：“我們在北愛爾蘭已經投入了大量的錢財與精力，但既不能保障我們的利益，也不能保障我們的安全。[2]”同年，詹姆斯也收到很多英格蘭土地承包者描述他的同胞（蘇格蘭人）“進展緩慢”的報告。實際上，殖民進程緩慢的不僅僅是蘇格蘭人。一個無法避免的問題是，當不列顛殖民者可以獲得廉價愛爾蘭本地勞動力的時候，他們是不會費力特意從英格蘭或蘇格蘭引進人口來從事開墾土地的工作的。畢竟航運的費用是極其高昂的。而且新土地的稅收政策并不是特別具有吸引力，隨著時間的推移，新殖民者依然要承擔高額的土地稅。北愛爾蘭的治安及其他條件又遠遠比不上蘇格蘭以及英格蘭本地。另外，愛爾蘭本地人又愿意支付比不列顛家庭更高的租金。上述種種原因導致了不列顛殖民者的進展緩慢。

具體到蘇格蘭人身上，問題主要是以下幾方面。首先，蘇格蘭人難以募集足夠的資金支持殖民運動。殖民運動的一大開支就是上文提到的運輸費用。很多蘇格蘭土地承包者向樞密院抱怨，殖民需要多次航運勞動力及家禽，開通這樣的航線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然而，很多船主以拒絕搬運重物為威脅肆意抬高運費。即便蘇格蘭殖民者有足夠的錢進行開墾，與英格蘭殖民者的土地爭端很大程度上也影響了他們的積極性。英格蘭樞密院從一開始就已經認識到殖民可能帶來的經濟紛爭。樞密院授權總督及殖民委員會在出現土地糾紛時進行調解。但是由于案件糾紛實在太多，而且往往都極具復雜性。當蘇格蘭人向總督或委員會申訴時很難得到有效的回應及處理。1609年，制圖師雖然在地圖的繪制上取得了重大成就，但在北愛爾蘭地區還是出現了很多遺漏或錯誤。時不時會出現同一塊屬地被授予兩個不同的特許證，或者有的良田缺乏特許證的情況。

北愛爾蘭的偏遠與交通不便也是蘇格蘭土地承包者和佃戶遇到的嚴重問題。在未到達愛爾蘭之前，蘇格蘭移民就要承受巨大的風險。不僅僅是海上的各種自然災害，蘇格蘭人還得時不時面對海盜侵襲的威脅。移民不但可能在前往愛爾蘭的路途中損失財產甚至失去生命，即便挺過了危險四伏的航行，到達愛爾蘭后的登陸竟然也能成為一個大問題。據一位移民記載，在安瑟姆地區的馬吉島登陸時，他的馬無法上岸。他只能將馬先扔進水里，再讓它們自己爬上岸。登岸后，緊接著迎接移民的是險惡的自然環境。蘇格蘭有為數不少的移民被分配到官方管理區的外圍部分。這些偏遠地區人跡罕至，地形復雜，開發程度很低。有兩位蘇格蘭人這樣記載他們移民后的狀況：“我們面對著陡峭的高山。我的同伴計劃將一些馬夫安置在那里方便出行，但那些馬夫在看到這一帶的貧瘠之后撒腿就跑。[3]”即便到了1622年，一個英格蘭籍的仆人還在抱怨蒂龍地區的土地質量太差，以至于沒有不列顛的佃農愿意來為他耕種。除此之外，他還得跑到離屬地12英里以外的地方去找石頭，到22英里以外的地方去找木材來完成規定的建設工作。

對蘇格蘭移民來說，愛爾蘭的土著也是一大威脅。盡管從民族上來看，蘇格蘭人和愛爾蘭人都屬于蓋爾族，但是愛爾蘭土著并不會因此對蘇格蘭人存在額外的好感。在喪失土地的同時，愛爾蘭土著還要不斷被迫改變生活方式及習俗（尤其是宗教信仰）。因此，愛爾蘭人對大不列顛移民（無論是英格蘭人還是蘇格蘭人）都懷著深深的敵意。1614年，一位愛爾蘭居民被法庭判刑，罪名是威脅殺害一名不列顛土地承包者。即便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案件，但的確能從整體上反映出愛爾蘭人對不列顛移民的仇恨態度。失去了土地的愛爾蘭人除了搶劫外并沒有太多的生存方式。蘇格蘭當時最主要的土地承包者詹姆斯·道格拉斯爵士直接向國王反映，聲稱他和他的手下已經沒什么信心干下去了，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平日里經常會遭到愛爾蘭人的搶劫。

除了上述問題外，蘇格蘭人法律地位的不明晰也是制約蘇格蘭早期殖民運動的重要因素。由于國王詹姆斯對愛爾蘭部落首領的實際控制力極為有限，在此情況下，無論是英格蘭籍還是蘇格蘭籍移民的合法身份及安全問題都得不到完全的保障。直到1613年至1615年幾個主要的蓋爾族首領因為叛亂被剝奪土地之后，情況才有所好轉。但是，蘇格蘭人的身份處于一個尷尬的地位。王位聯合并沒有改變愛爾蘭的基本法律體系，愛爾蘭的法典依然沿用都鐸王朝瑪麗女王時期的條文。法典中明確規定蘇格蘭人不得進入愛爾蘭，也不得與愛爾蘭人通婚。直到1615年，在詹姆斯的授意下，愛爾蘭法典中才最終廢除了禁止蘇格蘭人進入愛爾蘭的條款。但是蘇格蘭籍移民者的法律地位并沒有得到實際的改善。即便蘇格蘭人不再是法律上排斥的對象，但對他們來說更重要的是獲得相應的公民權。因為沒有公民權，蘇格蘭人就難以在愛爾蘭正常的生活。根據當時的法律，沒有公民權居民的土地可被王室征收。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奇徹斯特建議愛爾蘭議會早日通過法案賦予蘇格蘭移民以公民權。但是根據法律，在愛爾蘭通過法案之前必須得先在英格蘭議會通過。由于程序的復雜性，蘇格蘭人的公民權問題自此被擱置下來。一直到1634年，愛爾蘭議會才通過法案賦予出生于王位聯合（1603年）前的蘇格蘭人以公民權。但在此之前，公民權的缺失使很多蘇格蘭人不愿意前往北愛爾蘭開拓土地。只有一些大貴族及其隨從因為國王的特批獲得了公民權。

三、殖民的成就

盡管困難重重，蘇格蘭在北愛爾蘭的殖民事業還是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從人口來看，1613年北愛爾蘭的蘇格蘭籍成年人口為1700人，到了1619年增長到4420人，總人口增加了兩倍多。 這段時期殖民事業的鞏固與發展主要歸功于土地承包者持續不斷的優勝劣汰：轉移開墾不力者的土地，讓更有能力的人來從事墾荒工作。在1613年至1619年期間，分配給蘇格蘭籍承包者的土地中有將近八成的土地易了主。很多土地承包者并沒有耐心等待10到20年的時間去賺取土地的利潤來彌補他們已經投入的資金。因此，將土地賣掉成為最為實際的選擇。在此過程中，經詹姆斯的默許，一些地主占有的土地面積不斷增大，規模效應開始顯現。當時北愛爾蘭單位土地的收益也許的確不算多，但是大面積土地的經濟收入還是十分可觀的。而且，隨著人口的不斷增長，土地的開發率也變得越來越高。對北愛爾蘭的殖民也促進了蘇格蘭本地的經濟發展。1609年以后，蘇格蘭人口頻繁地在兩地之間流動，一定程度上減輕了人口的壓力[4]。蘇格蘭擁有不輸于英格蘭的航運資源，但由于海外市場狹小難以激發其海運的潛力。對北愛爾蘭的殖民大大開拓了其海外市場的空間，刺激了蘇格蘭航運事業的發展。以蘇格蘭和倫敦德里之間的貿易為例。1612年，從蘇格蘭駛往倫敦德里的貨物價值僅為1000鎊，但到了1615年就已經增長到7000鎊以上。在殖民的早期階段，蘇格蘭移民在北愛爾蘭的農業獲得了不錯的收成。北愛爾蘭向蘇格蘭輸入的主要是谷物及牛肉等農產品，而蘇格蘭向倫敦德里輸入的主要是酒、鐵器、鹽、玻璃制品、紡織品，等等。一個比較容易讓人忽視的事實是，北愛爾蘭的殖民活動實際上是蘇格蘭對外開拓殖民地的一次演練。17世紀20至30年代，蘇格蘭也開始了橫跨大西洋的殖民探險事業。盡管這幾次探險都算不上成功，但是北愛爾蘭的殖民無疑為蘇格蘭人開拓海外殖民地提供了一些有益的經驗。

結束語

作為當時三王國的君主，詹姆斯一世對北愛爾蘭的殖民事業花費了相當多的精力。一方面，他親自挑選了一些蘇格蘭土地承包者前往北愛爾蘭。另一方面，對于殖民過程中發生的糾紛，詹姆斯也會盡可能地去過問。在詹姆斯統治期間，一共出現了六份關于北愛爾蘭土地的調查文件。值得注意的是，他的兒子查理一世統治時期，類似的調查文件卻是一份都沒有。詹姆斯將北愛爾蘭的殖民視為蘇格蘭和英格蘭聯合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不列顛，盡管各地區之間無海峽的阻隔，但是整個17世紀并沒有見證不同民族間規模性的互相遷徙。在蘇格蘭也僅僅是小部分貴族階層隨詹姆斯南下，而大多數平民階層卻依然留在各自的居住地。但是通過對北愛爾蘭的殖民事業，英格蘭和蘇格蘭民族在事實上開始了共同居住的經歷，并且使愛爾蘭北部逐漸不列顛化。當然，共同的居住并不意味著事實意義上的融合。17世紀初“不列顛民族”的提法更多的是一種人為的概念，一般出現在官方的文件之中。但是無論如何，北愛爾蘭的殖民事業的確是調和不同民族的一項重要政治試驗，并對后世產生了重要影響。如今，北愛爾蘭之所以依然留在聯合王國，正是因為不列顛背景的家庭占了七成以上。溯其根源，真是源于王位聯合時期英格蘭與蘇格蘭人對北愛爾蘭地區的共同開發。

參考文獻

[1]拜恩.愛爾蘭的國家文件記錄，1608-1610[M].伯靈頓：泰勒里奇出版社，2005：7.

[2]歐文.唐郡歷史文獻，第三卷[M].倫敦：斯波蒂斯伍德出版社，1883：344.

[3]歐文.黑斯廷斯歷史文獻，第四卷[M].倫敦：斯波蒂斯伍德出版社，1883：177.

[4]拜恩.愛爾蘭的國家文件記錄，1615-1625[M].伯靈頓：泰勒里奇出版社，2005：485.

作者簡介：朱嘯風（1987— ），男，漢族，江蘇揚州人，江蘇警官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博士。

研究方向：英國史研究。

基金項目：江蘇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一般項目“近代早期英格蘭與蘇格蘭國家聯合問題研究（1603-1707）”（項目編號：2021SJA05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