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建設“書香中國”的時代感召下,我國涌現出許多優質的讀書類文化節目。其中,《我在島嶼讀書》憑借詩意的場景營造、合適的嘉賓選擇、多樣的內容呈現和合理的環節設置受到了觀眾的追捧,在傳播文學知識、助力全民閱讀和給予精神支撐方面起到了良好的價值引導作用,為今后讀書類文化節目的創作提供了創新范式和紓困策略。
讀書節目《我在島嶼讀書》,是今日頭條與江蘇衛視聯合出品的外景紀實類節目,其緊密圍繞余華、蘇童、西川等文壇好友在島嶼讀書、談書、論書、評書的生活展開。該檔節目自開播以來便好評不斷,不僅兩季節目均在豆瓣App中獲得9.0的高分好評,而且還收獲了國家廣電總局的點名表揚。的確,《我在島嶼讀書》開拓出了讀書類節目的創新路徑,為國內同類型電視節目在創新、價值引導和紓困策略上起到了鏡鑒作用。
突圍:將“讀書”與“生活”自洽得當
場景營造:打造島嶼與書屋,再現閱讀場域
法國哲學家丹納在《藝術哲學》一書中提出“藝術三要素”概念,科學地分析、論證了藝術的發展規律,強調了種族、環境、時代對精神文明建設的制約作用。我國古代也有孟母三遷的故事,它們都強調了環境對藝術創作、行為習慣養成的巨大影響作用?!段以趰u嶼讀書》則立足該觀點,特地將節目錄制設置于戶外,選擇島嶼與書屋為主要拍攝場地,竭力打造“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治愈場景和“談笑有鴻儒”的文人墨客談論的美好場面,精心創造閱讀的場景和場域,潛移默化地引導觀眾參與閱讀。例如,《我在島嶼讀書》第一季節目選擇在海南分界洲島錄制,之所以選擇此地,不僅是因為島嶼擁有獨特的浪漫、詩意的棲息地特質,而且還因為此地是蘇東坡曾經遭貶謫的流放地。古今對比,造就了文人之間惺惺相惜的獨有的浪漫氛圍。并且“書屋”這一主要拍攝場地,也是源于“書屋”對文人的獨特含義?!皶荨弊怨乓詠肀惚徽J為是讀書人的精神自留地,其不僅是文人安身立命的道場,更是文人精神世界的外化體現。第一季節目中的書屋還被余華取名為“分界書屋”,目的是為了區隔紛繁的快節奏生活和詩意浪漫的閱讀生活,營造一個怡然自得的閱讀場域,呼吁更多人參與閱讀,享受精神的陶冶。
嘉賓選擇:展現真實與祛魅,懸置主持角色
《我在島嶼讀書》與其他讀書類節目最大的區別還在于嘉賓的選擇。該節目邀請余華、蘇童、西川、祝勇、葉兆言等知名作家來到島嶼生活,通過洽談文學、分享文學知識,展現文人真實的生活面貌,達到對文人“神”之地位的祛魅,用接地氣的方式打造平易近人的文人形象,證明文學并非是束之高閣的不可觸碰之物,普通的文學愛好者也能自發地表達自己的觀點,實現自己的文學夢想。特別是“文學段子手”余華的加入,他在節目中“金句”頻出,極大地打破世人對文人墨客的刻板印象。余華一句“能吃的人就能寫作”“我好像是比蘇童帥點兒”瞬間將嚴肅的文學聚會轉換為文壇老友們的閑聊,不僅瞬間拉近了普通人與文學大師之間的心理距離,還增強了文學愛好者對文學追求的信心。此外,該節目邀請的飛行嘉賓涵蓋了兒童文學作家黃蓓佳、攝影師肖全、《收獲》雜志社編輯程永新、詩人歐陽江河、當代作家馬伯庸、北京師范大學學生焦典等,展現了不同年齡段、不同藝術領域、不同社會身份的嘉賓之間的觀點的碰撞,呈現了立體全面的文人生活以及他們的文學追夢過程。除此之外,節目還弱化甚至懸置了主持人的角色,讓控制節目節奏和流程的房琪、葉子參與到島嶼讀書生活當中,扮演“圖書管理員”角色,展現真實的書屋世界,以便觀眾能身臨其境地達到“閱讀”的高峰。
內容呈現:關照現實與詩意,回應社會議題
習近平總書記曾提出“廣大文藝工作者要把握時代脈搏,承擔時代使命,聆聽時代聲音,勇于回答時代課題”的要求,我國文人自古也有“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的使命擔當,注重在文藝創作中回應社會議題。《我在島嶼讀書》同樣堅持“鐵肩擔道義”的拳拳之心,對社會議題的討論和講解俯首皆是,它關照現實與詩意,自覺回應時代命題,實現了對現實議題的增量。例如,作家阿來攜帶另一重身份——《科幻世界》編輯到來,引發了作家們對科幻作品和方言寫作魅力的討論,大家紛紛贊揚科幻題材作家敏銳的社會洞察力和豐富的想象力,也追憶起各自的故鄉,抒發家鄉故土對自己寫作的影響,肯定“鄉音獨特”的共鳴效果。此外,該節目不僅針對“小說改編劇本”“翻譯文學作品”“碎片化閱讀和精品閱讀”“虛構寫作與非虛構寫作”“AI寫作能否取代作家寫作”等現實社會話題進行了討論,同時還關注文學世界的浪漫。例如,組織嘉賓在崖壁上觀看電影、在海邊面朝大海朗誦,讓文學不再緘默,而是將其融入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重新煥發文學的生機與活力,激發潛在受眾對閱讀和寫作的興趣。
環節設置:分享書單與來信,滿足受眾需求
《我在島嶼讀書》能夠異軍突起的另一原因在于注重與讀者之間的互動。正如作家蘇童所談,“所謂作家,就是那些給陌生人寫信的人。陌生人地址不詳,所以,終其一生,一個作家要發出無數地址不詳的信件。這些信件命運各異,大多數信件投入漫長的黑暗中,或者安放在圖書館灰塵蒙蒙的角落里,只有少數信件是幸運的”。因此,該節目也高度重視讀者的反饋,用最傳統的媒介形式承載起這份赤誠的交流。例如,該節目設置有“讀者來信”環節,余華、蘇童等作家能夠直接與讀者來信對話,完成文學創作者與文學批評者之間跨越時空的溝通和交流。讀者楊本芬的來信提到她暮年才開始寫作,但為了實現自己年輕時的文學夢想,現在仍在持續學習,并向余華等人推薦了自己寫作的書籍《我本芬芳》,引發了作家們對老年寫作的討論以及對堅持寫作的風尚的贊揚,實現了作家、讀者與文學創作之間的完美閉環。此外,在每期節目尾聲,往往會選取部分嘉賓來擔任“讀書推介官”和“書屋值班員”,負責為觀眾“開書單”,推介值得閱讀的書目,以滿足觀眾對閱讀的需求。同時,該節目與京東圖書、今日頭條達成了戰略合作,使觀眾可以掃描節目播出頁面的二維碼購買節目中的同款書籍,有利于縮短消費的時間差,獲得更好的觀看體驗。
社會價值:開啟文學朝圣之路,打造生活美學范式
傳播文學知識,傳承文人氣質
如果說紀錄片《一直游到海水變藍》讓廣大觀眾注意到了文學的力量,那么,《我在島嶼讀書》則讓廣大觀眾感受到了文學的力量?!段以趰u嶼讀書》將我國當代最優秀的文學家們齊聚一堂,通過他們之間稀松平常的交流和捧讀書本閑坐的閱讀場景,向觀眾展現了閱讀和文學對生活的影響。例如,房琪形容海浪拍打礁石時海水的顏色“像果凍一樣”,而詩人西川卻說“海浪打在石頭上,它形成一次相見,形成下一次相見,就是沒完沒了地重復這樣的一種相遇”。西川恰如其分的形容,飽含詩人的浪漫情愫,不僅讓人驚嘆作家敏銳的觀察力和感知力,也能夠讓觀眾在作家身體力行的演示中感受文學的魅力,以便觀眾通過增強閱讀的方式來提升文學素養,避免“書到用時方恨少”的窘境。除此之外,文人之間的惺惺相惜也通過節目讓人感懷。蘇童說,“背著鐵生,我感受得到他的體溫,那是文學圣潔的靈魂”;余華說,“巴金先生的長壽,給予了我們這一代作家自由成長的時間”;歐陽江河說,“蘇東坡在我們身上活著,都活在月亮永恒的照耀下”。作家們在節目中向觀眾呈現了自己對文學追求的熱烈、赤誠之心,也展現出了文人之間惺惺相惜的情誼,這種情誼鑄就了當代文壇包容、開放、互相成長的良好創作氛圍,鼓舞著廣大文學愛好者開啟熾烈的文學朝圣之路,在文學的海洋里,一直游到海水變藍。
關注時代議題,助力全民閱讀
隨著我國社會主要矛盾的轉變,我國越發重視精神文明建設,《我在島嶼讀書》便在“建設書香中國”的時代感召下應運而生。它以推動全民參與閱讀為主旨,時刻關注時代議題,讓嘉賓于節目中各抒己見、參與討論。例如,針對熱議的“AI寫作能否代替人類”話題,即便各個領域都有AI學術討論甚至專著出現,但是作家的話語總是別具一格。蘇童說,“文學一定是最后一個堡壘”,的確,在因為人工智能高度發達而引發的失業焦慮中,這句話能夠讓觀眾在節目中找到文學與現代輿論的契合點,也充分展現了電視節目“為人民抒懷”的使命與擔當。除此之外,正如同蘇童所說“閱讀能夠使人有更多的記憶,能夠增強精神的厚度”,該節目通過全民閱讀場域的構建,不僅能夠促使觀眾重新激活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基因,感悟靈魂的召喚,還能夠讓觀眾收獲文化養分,尋找到讓自己安身立命的精神支點。
打造生活范式,給予舒壓出口
《我在島嶼讀書》不同于以往的讀書類節目,它極大地削弱了綜藝元素,更像是一部微紀實視頻,不刻意設計任務和挑戰,任由嘉賓自由行動。海島、微風、陽光、美食、好友與柴犬,采用生活流的方式記錄了中國頂尖文人集群的生活,向觀眾呈現了“生活美學”新范式。通過圍爐煮茶、崖壁觀影、海邊朗誦、篝火話劇等一系列由嘉賓自發組織的文學活動無不將“讀書是一種生活方式”融入細枝末節中,并以“文學”為中心講述了人與文學、生活與文學的故事。例如,海邊朗誦會中,西川擊鼓而歌,將“歌以詠志”具象化,向大海訴說著他與文學的故事;肖全的到來,帶來《我們這一代》特別攝影展,通過光影的記錄,展現了一段段鮮活的文壇往事、一幅幅沸騰的生活景象。如同讀者留言,“你來我往之間,文學不再高高在上,而是日常生活的碰撞和巧思”,《我在島嶼讀書》通過對文學家們詩意浪漫生活的捕捉,春風化雨、潤物細無聲地打造文人生活范式,帶領觀眾在方寸之間,感懷萬千,進入一種寬廣而舒緩的精神世界。
《我在島嶼讀書》的隱憂與紓困
形式固化:加強策劃與創新形式
即便《我在島嶼讀書》已在諸多方面取得了突破性的成就,但美中不足的是,節目始終以“島嶼+書屋”為閱讀場景,通過作家與嘉賓的分享和討論來呈現文學的魅力。長時間采用單一的形式可能會使觀眾感到單調乏味,缺乏新鮮感。此外,節目在創意點上的不足也影響了觀眾的觀看體驗。為了保持節目的新鮮感和吸引力,節目組應當不斷探索新的節目形式。例如,可以增加戶外拍攝環節,將讀書與旅行相結合,或者引入虛擬現實(VR)技術,為觀眾提供沉浸式的閱讀體驗。針對策劃力不足問題,節目組應當加強對書籍和話題的策劃,選擇具有深度和廣度的書籍進行分享和討論。在節目錄制前,可以對書籍進行深入研究,挖掘其背后的故事和深層含義,為觀眾提供更為豐富和深入的閱讀體驗。例如,可咨詢陳曉卿、關正文或湯浩等知名導演的意見,將他們的獨特見解引用到節目策劃中,于文學深處進行精神的共振與交流,向外界展現出更為豐富的解讀思維和視野,與觀眾一同構建出一個更為開放包容的文學世界。
解讀片面:增添跨文學領域學者
該節目的又一不足在于嘉賓類別的選取較為單一?,F代社會中,“文學無用論”大行其道,對此,喬·莫蘭在《跨學科:人文學科的誕生、危機與未來》一書中曾談到“人文社科的危機實則是學科本身的危機,是知識組織方式本身的危機,關注兩個或多個學科之間的互動和對話便可破局”。那么,在講求跨學科、交叉學科研究的當下,《我在島嶼讀書》可以選取跨文學領域的學者為飛行嘉賓,在節目中形成文學與工科、理科等不同學科之間的觀點碰撞,這樣不僅能夠打破認知上的壁壘,促進形成更為開放包容的學術環境,而且也能夠更好地傳遞出閱讀并非文學者專利,只要有足夠細膩的生活洞察力,并且愿意閱讀,就可以成為讀者,甚至成為作家。雖然術業有專攻,作為一檔讀書類節目應當有文壇巨匠保駕護航,但要想迸發出新的思維火花,跨文學領域的研究者也是必不可少的。節目組可邀請各行各業的閱讀愛好者參與其中,以彌補對生活現象的解讀片面。
互動不足:增加讀者參與活動
節目從受眾本位出發,極大地滿足了觀眾的審美體驗和觀看需求,但從節目內部的建構來看,讀者參與的形式單一且機會較為不足。讀者往往以書信形式參與島嶼生活,只有只言片語的單向傳播,并沒有及時收到作家的反饋。第一季中作家黃蓓佳的到來,與節目組安排的小讀者們進行了深入且直接的交流,在筆者看來,是一次值得借鑒的互動形式。第二季,中葉子帶來的兩位南大“旁聽生”便形同虛設,并未做絲毫的溝通交流,造成了一定的資源浪費。與此同時,生活在瞬息萬變的當下,文學也應當適時做出調整,要想直接打破過去認知中的分野,作家也應當主動“擁抱”潛在讀者。因此,在筆者看來,為了規避與讀者互動不足的缺憾,節目組可以在觀眾中選拔適宜的人選,參與到節目的部分讀書分享活動中,實現與作家之間的直接溝通。這不僅能夠促成讀者與作家之間思想的碰撞,拓寬藝術視野,而且也利于增強觀眾對節目的忠誠度。
《我在島嶼讀書》從閱讀入手,讓作家們走入海島,在場景營造、嘉賓選擇、內容呈現、環節設置方面銳意革新。在緘默的文學深藍中,不斷向觀眾彰顯文學的力量和生活的哲學,用慢節奏的方式述說著千百年來積淀的文人風骨,也以小見大地觸發了觀眾對全面閱讀、方言寫作、虛構與非虛構、閱讀意義等社會議題的審視與自反,詮釋了讀書類節目的價值回歸和責任擔當,為國內同類型電視節目提供了借鑒。
(作者單位:河北傳媒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