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業限制制度的廢除分析

摘"要：競業限制歷來是職場人士的高頻詞匯，限制了勞動者的自由流動。2024年4月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宣布將在全美禁止“競業限制”條款，該消息迅速在國內引起熱議。本文綜合分析競業限制制度在國內的發展脈絡和實踐情況，進行相關文獻研究和實踐研究，認為競業限制制度沒有繼續存在的必要性和價值性，應予以廢除，為勞動者松綁，為經濟注入人才動力。

關鍵詞：競業限制；廢除；人力資本

中圖分類號：D9"""""文獻標識碼：A""""""doi：10.19311/j.cnki.16723198.2024.24.064

1"廢除競業限制制度的必要性分析

1.1"從法學視角看廢除競業限制制度的必要性

1.1.1"從立法實踐來看有其必要性

立法發展趨勢趨嚴，將失去生命力。競業限制制度在我國的發展大致可劃分三個階段：寬松啟蒙階段（1995—1996年）—快速發展階段（1997—2006年）—嚴格規范階段（2007年至今）。競業限制制度發展規律所呈現的適用范圍和對象都在逐漸縮小和變得嚴苛，其法律的生命力也就越來越弱，失去了法律條款執行的前提條件，最終喪失生命力。

立法目的違背立法宗旨。立法保護對象錯誤導致競業限制條款違背了勞動合同法立法宗旨。《勞動合同法》立法宗旨之一是保護勞動者的合法權益，構建和發展和諧穩定的勞動關系。勞動合同法必須強調社會法性質，社會法應是公法對于私法干預校正后的法域。董保華教授也認為勞動合同立法應該堅持社會本位思想，具有社會性。然而，競業限制條款作為勞動合同法里面重要條款之一，其規定內容顯然是單方面保護用人單位的商業利益，增加了勞動者的責任。并且保護企業商業利益本不應該屬于《勞動合同法》調整的范疇。

立法效果違背憲法精神。擇業自由是憲法賦予勞動者的基本權利，有學者認為競業限制條款把對商業秘密可能性的防止而過度地限制了勞動者擇業自由權之基本權利，不符合法律應有的功能。從目前學界來看，競業限制條款限制擇業自由的基本權利的觀點早已有共識，擇業自由與勞動權密切相關，勞動權利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賦予勞動者的權利，不得隨意限制。

1.1.2"從司法實踐結果來看有其必要性

競業限制案件呈現回落趨勢。從裁判文書網檢索案例顯示（截至2024年6月22日），“競業限制糾紛”為案由檢索到3040份裁判文書，“民事糾紛”為案由檢索到9500萬份，“勞動爭議、人事爭議”為案由檢索到378萬份，“勞動爭議”為案由檢索到374萬份，“勞動合同糾紛”為案由檢索到151.8萬份。從統計到的數據來看，在2020年達到峰值后呈下降回落趨勢，且進入法院的案件總量僅占勞動合同糾紛案件數量不到0.2%"，因此應該對競業限制糾紛多頻發的認識予以糾正。

競業限制案件上訴率高。近年平均競業限制糾紛上訴率高達28%，遠遠高于以勞動合同糾紛為案由的15.3個百分點。這背后的原因可能是競業限制糾紛案件相關判決及法律規定和適用規則未能滿足相關方的合法合理訴求，導致上訴到中級人民法院尋求支持。勞動者和用人單位同時提起上訴的占比高達17%，這一高占比數據也成為了用人單位和勞動者對競業限制糾紛均不滿意的參考指標。

競業限制對象范圍異常，實踐結果與法律設想截然相反。一般員工（單位認為屬于負有保密義務的人員）占比達到了73%，這一結果與武漢大學喻術紅調查結果基本一致。這一高占比的背后因素是競業限制關于適用對象籠統規定導致。根據競業限制法律規定，適用對象排在第三位的是“其他負有保密義務的人員”，然而這一類型人員在司法實踐結果占比是在第一位，且是高占比領先。這種司法實踐結果完全與法律設想截然相反，其競業限制規定是否繼續存在的必要，是值得反思的課題。

1.2"從經濟學視角看廢除競業限制制度的必要性

1.2.1"從阻礙人力資本形成來看有其必要性

人力資本是作用于生產從而實現價值增值的體力、知識、技能的綜合。人力資本概念也有另一種聲音，即反對“人力資本化”或“勞動力商品”概念不應讓位于“人力資本”。本文假設人力資本概念成立，討論競業限制對人力資本影響問題。要想獲得人力資本就必須得進行人力資本投資。在市場經濟中，勞動力能夠在不同地區、不同用人單位自由流動是達到勞動力利用效率最大化的方式，這會提高整個社會資源利用效率。從較低的工資率流向較高的工資率，然而這一高工資率的獲得本身是以付出一定成本為代價，因此勞動力流動是一種特殊的人力資本投資方式。但是競業限制條款加重了這種成本，這將對勞動力自由流動產生不合理的成本，反而會阻礙人力資本的投資。

1.2.2"從要素不合理配置來看有其必要性

生產要素包括土地、勞動力、資本、技術、數據五種。勞動力要素顯然是重要因素之一，其合理配置對經濟發展起到重要作用。已有學者對此進行了實證分析，根據劉華等學者利用盧卡斯的人力資本外部性內生經濟增長模型分析我國人力資本對經濟增長的貢獻，1990年到2001年間人力資本貢獻率為22.3%。"根據經濟日報報道，世界銀行測算我國人力資本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已由2012年的33.7%增至2020年的36.8%。作為人力資本的唯一載體勞動者，若勞動力要素能夠得到合理配置，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程度是不言而喻的。由于競業限制協議的要求，相關勞動者不能夠匹配到理想的單位和職位，導致人力資本錯配，人力資本未能得到有效的發揮。根據王亞飛等學者利用兩步系統GMM對靜態和動態模型進行估計，結果表明人力資本配置不足或配置過度均顯著影響了人力資本貢獻率的提升。競業限制協議人員由于協議要求不得不離開某些行業或不得不繼續在某些行業工作，這就導致某些行業人力資本配置不足或過度。

2"廢除競業限制制度的可能性分析

2.1"客觀條件日趨成熟提供了可能

2.1.1"現有法律規范為廢除競業限制條款創造可能性

現有法律規范比較完備，為廢除競業限制條款奠定了法律保護基礎。目前我國關于商業秘密保護基本形成了一系列較為完整的法律保護體系，從刑法領域到民法領域，從商法領域到行政法領域，均對商業秘密的保護進行了相應規定。1997年的刑法就已有侵犯商業秘密罪，1993年公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反不正當競爭法》已規定禁止侵犯商業秘密和法律責任，1984年法律規定了對專利的保護和侵犯專利產品的法律責任，均為商業秘密保護提供了法律依據。當前上述法律規范日益完善，為商業秘密保護提供了更為多維的保護手段，因此不必在勞動合同法領域以限制勞動者的擇業自由為代價來達到預期的保護目的。

商業秘密保護法呼之欲出，為廢除競業限制條款踩下了加速器。全國人大代表多次提出關于完善和制定商業秘密保護的規定，在2022年十三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期間，全國人大代表提出建議制定商業秘密保護法，這次提議很快得到市場監管總局的呼應，認為加強商業秘密領域立法的意見具有很強的前瞻性。近日，全國人大財經委也適時提出商業秘密保護法立法建議。商業秘密保護法一旦正式出臺，《勞動合同法》里面的競業限制條款設置就更顯得沒有必要存在。歐美國家已有將商業秘密保護立法的先例，2016年和2019年美國和德國分別出臺了《商業秘密保護法》，這些案例為我國出臺《商業秘密保護法》提供了立法參考依據。

2.1.2"政策調整趨勢為廢除競業限制條款創造可能性

擴大就業的政策走向為廢除競業限制條款凝聚了政策條件。2024年7月1日，在法信網以“就業”為關鍵字檢索，檢索出各類法律規范性文件10871份，以“擴大就業”為關鍵字檢索，檢索到的各類法律規范性文件610份，以“增加就業”為關鍵字檢索，檢索到的各類法律規范性文件339份，以“暢通就業”為關鍵字檢索，檢索到的各類法律規范性文件3份，這些檢索數據足以反映國家對于就業工作的重視，也足以反映人民的呼聲。近年，密集出臺的政策都聚焦在擴大就業的關鍵民生領域，多份文件均提出健全人才順暢流動機制，破除人才流動障礙，強化人才流動的法治保障等意見，落實就業優先戰略，推動形成高質量發展與就業擴容提質互促共進的良性循環。競業限制條款是暢通流動機制和阻礙人才自由流動的一個不良因素，陸續出臺政策文件的是在踐行《就業促進法》的相關精神，為廢除競業限制條款提供了政策支持的可能。

2.1.3"技術發展情況為廢除競業限制條款創造可能性

技術發展對商業秘密保護提供了技術手段。技術手段的保護類型主要集中在技術信息秘密，隨著區塊鏈技術和算法技術的發展，為商業秘密保護提供了可能，區塊鏈技術被認為是“第四次工業革命”的關鍵技術，商業秘密權利人直接將商業信息上鏈完成登記，區塊鏈呈現的并非商業信息本身，而是經過哈希算法加密后的哈希值，不會暴露其內容，實現了保密性的基本要求。有學者也認為區塊鏈可為商業秘密提供“零知識證明”安全保護，低成本實現商業秘密權利人的合理保密需求。區塊鏈技術的出現也為企業商業秘密的舉證和安全保存提供了一條極為便利可行的保護路徑。因此，技術發展為商業秘密保護提供了技術手段，進而為廢除競業限制創造了技術條件，加大廢除競業限制條款的可能性。

技術發展導致對部分商業秘密的保護失去了必要性。該部分商業秘密主要是指經營信息秘密，其中主要內容包含：戰略規劃、管理方法、商業模式、改制上市、并購重組、產權交易、財務信息、投融資決策、產購銷策略、資源儲備、客戶信息、招投標事項等經營信息。互聯網時代是一個信息平權的時代，很多信息可以通過互聯網信息而得到，大部分是“不是秘密的秘密”，競業限制條款的適用只是用人單位打壓對手獲得人才的一種不當手段。況且，通過限制勞動者的自主擇業而不被泄露上訴信是不行的。當今時代知識交換的速度僅需毫秒之間，根本不需要勞動者需要入職才能完成知識分享。因此用人單位的根本目的顯然不是為了保護商業秘密，而僅僅為了限制人才和打壓競爭對手。所以，技術發展為廢除競業限制條款創造“倒逼”條件。

2.1.4"國外現實案例為廢除競業限制條款創造可能性

美國的加利福尼亞等州法律層面一直對于競業限制持消極態度，禁止執行幾乎所有形式的競業限制協議或條款。近期，加州進一步要求所有雇主應向在職或已離職員工書面告知所有離職后競業限制條款均無效，否則雇主將受到處罰。《加州商業和職業法典》第16600章明確規定：“除本章規定外，任何限制個人從事合法職業、貿易或任何類型業務的合同均屬無效。”“仙童八叛逆”的傳奇故事就是發生在有這樣的法律規定下的加州，這也正是硅谷創業公司層出不窮且長盛不衰的根源所在。1957年9月18日，以諾依斯為首的8位天才集體向老板肖克利提出辭職，被激怒的老板指斥他們“忘恩負義”，是“8個叛逆”（Traitorous"Eight）。“仙童八叛逆”由此得名。斯坦福大學法學院教授羅納德·吉爾森在《高科技產業區的法律基礎設施：硅谷、128號公路和不競爭契約》一文中也證實了加州能產生硅谷的輝煌，離不開加州的禁止執行競業限制的法律規定。競業限制條款的廢除更有利于實現大眾創業萬眾創新，加州硅谷的成功也給我們提供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參考案例。

2.2"主觀條件力量日漸成勢提供了可能

2.2.1"企業層面的呼吁

近期美國FTC最近發布禁止競業限制協議規則后，小米林斌副董事長曾在微博表示：競業禁止協議嚴重阻礙人才流動，是科技創新的絆腳石，國內如果能夠立法禁止，小米第一家跟進落實。小米這一聲浪無獨有偶，在2020年，心動CEO黃一孟曾在網上表示，心動公司是實名反對競業協議的，并呼吁更多優秀的公司參與進來，人才流動可以提高知識儲備和人才密度，企業可以獲得更多“知識溢出”。因此，從長遠來看，廢除競業限制條款會對企業的科技創新起到助推作用，將會有越來越多的企業加入反對競業限制協議的行列中來。

2.2.2"社會層面的呼吁

上觀新聞報道，上海市人大代表建議減少競業限制的使用，認為競業限制浪費人才資源，阻礙了人才自由流動。《人民日報》曾發表評論《莫讓“競業限制”成了“就業限制”》，該文章認為競業限制侵害了勞動者自由擇業權利，影響了勞動力資源的正常流動。在微熱點全網事件分析中，以“美國廢除競業限制或競業禁止”為關鍵字搜索，高達47萬次報道內容。可見，各類媒體對廢除競業限制條款高度關注。網民在相關社交媒體針對騰訊員工因違反競業協議賠償百萬一案中留言：希望國家廢除競業限制條款。社會上越來越多的代表人物、媒體、網民均希望能夠廢除競業限制條款，已漸漸成為一種共識。

3"結論

立法和司法實踐的實際情況是廢除競業限制條款的必要性原因，競業限制條款影響人力資本的增加和導致要素資源錯配，是廢除競業限制條款的經濟學方面的必要性原因。目前，我國的法律規范不斷完備，技術發展不斷進步，廢除競業限制的國際做法，增加了廢除競業限制的可能性，知名企業的呼吁和社會媒體的關注，都為廢除競業限制條款凝聚了社會力量和共識。因此，不管為了法律實踐效果的滿意度，還是為了經濟學方面的合理預期，以及回應社會的整體呼聲，競業限制條款不宜繼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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