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歷史虛無主義是歷史、理論與現實的三重邏輯推動下建構的,其內在的核心則是以批判、否定為價值導向:一是對中國歷史的否定,當五千年文明遇到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而無法從傳統文明中汲取智慧來應對時,長久以來所建立的文化自信被擊潰,帶著對傳統文化的憤懣走向了截然相反的道路,這是歷史虛無主義萌發之源;二是對傳統價值的否定,放棄了以集體主義為旨歸的價值導向而轉身投向了以個人主義為基準的自由主義,這是歷史虛無主義的立論之基;三是對社會實踐的否定,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實踐因沒有形成具有強大解釋力的話語體系而弱化了實踐本身的意義與價值,這為建立于西方文明之上的現代化論述預留了騰挪的空間,這是歷史虛無主義的生存之基。
關鍵詞:歷史虛無主義;歷史邏輯;理論邏輯;現實邏輯
中圖分類號:D6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4)24-0040-05
The Triple Logic of Historical Nihilism Construction
Zhang Jie1Ding Liubao2
(1.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Department of Jiangxi Youth Vocational College, Nanchang 330045;
2. School of Marxism, Jiangxi Science and Technology Normal University, Nanchang 330038)
Abstract: Historical nihilism is constructed under the triple logic of history, theory, and reality, with its core being a value orientation that emphasizes criticism and negation. The first is the negation of China’s history: when the five-thousand-year-old civilization encounters an unprecedented transformation that challenges the ability to draw wisdom from traditional culture, the long-established cultural confidence is shattered. This leads to a turn towards a radically different path, fueled by resentment towards traditional culture, which is the source from which historical nihilism emerges. The second is the negation of traditional values: the value orientation that centers on collectivism is abandoned and the focus is shifted instead towards liberalism based on individualism, which forms the foundational argument for historical nihilism. The third is the negation of social practice: the modernization of soci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has the significance and value of its practice due to the lack of a discourse system with strong explanatory power. This leaves room for the modernization narrative based on Western civilization which serves as the basis for the survival of historical nihilism.
Keywords: historical nihilism; historical logic; theoretical logic; practical logical
近年來,歷史虛無主義作為一種思潮在社會上沉渣泛起,他們打著尋找歷史真相之名,從歷史的個別細節中尋求突破點去解構中國革命的歷史,從而否定中國革命,否定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引起了包括學界在內的廣泛關注。目前,國內有關歷史虛無主義的研究集中體現在對歷史虛無主義的表現形式、基本特征、主要危害等方面,但對其立論的內在邏輯卻措意不足。筆者以為,歷史虛無主義之所以能夠受到部分受眾的認可與其自身形成中所蘊含的修正邏輯密不可分。具體而言,歷史虛無主義思潮的生成與演變則是由歷史、理論與實踐的三重邏輯共同形構推動的,鞏筑了歷史虛無主義之基,這既是我們認識它的基礎,也為我們的批判指明了方向。
一、歷史邏輯:歷史虛無主義建構的歷史淵源
有學者指出,虛無主義一詞最早出現在俄國現實主義文學巨匠屠格涅夫的小說《父與子》里。男主角巴托洛夫之所以被稱為虛無主義者,主要在于他具有平民知識分子的某些特征,即試圖用理性來處理傳統文化及其價值,并把無法通過理性來解釋的東西統稱為“無”[1]。由此觀之,虛無主義的呈現是啟蒙運動出場的邏輯產物,啟蒙運動是一場旨在反封建反教會的資本主義性質的思想文化運動,其倡導者將自己視為大無畏的文化先鋒,根本任務在于引導世界走出充滿傳統教義,非理性及盲目信念的時期,進入一個理性主導的新世界。
啟蒙主義者用理性丈量社會必然導致他們對當下社會的不滿,從否定當下進而否定歷史,正如法國著名的啟蒙思想家,被稱之為“歐洲良心”的巨匠伏爾泰認為:“世界上重大事件的歷史簡直無非就是種種罪行的歷史。”[2]這種否定歷史傳統并為資產階級理性主義張目的書寫邏輯搶灘登陸中國之后,很快對國人的價值觀產生了強烈沖擊。事實上,中國自1840年鴉片戰爭打開國門之后,裹挾著船堅炮利的西方文明以“崇高”的姿態俯視國人,他們以“文明—野蠻”“進步—落后”的非此即彼的二維視角來界定西方與非西方的文明類別,把非西方的文明統統納入“野蠻”與“落后”的范疇中予以嘲諷與批判。在這三千年來未有之大變局中,國人已無法從傳統文明中尋找智慧與技能來舒緩或撫慰西方文明給國人帶來的痛苦,“中體西用”的堅守與“托古改制”的幻滅,最終迫使中國知識分子走到了自己曾經用生命捍衛的“道”的對立面。新文化運動揭竿而起,以無比激越的斗爭姿態沖向傳統文化的高地,插上了“科學”與“民主”的大旗,他們以打倒孔家店、廢除漢字等過激行為彰顯出對傳統文化的決絕。對傳統文化的決絕態度自然會走向摒棄歷史的虛無主義,被稱之為“五四時代百科全書式學者”的毛子水就指出,中華民族“從前沒有什么重要的事業,對于世界文明,沒有重大的貢獻,所以,我們的歷史亦就不見得有什么重要。”[3]從否定傳統文化派生出來的思潮另一面則是對西方文明的頂禮膜拜,這不僅開啟了中國歷史虛無主義之先河,也落下了中國歷史虛無主義之病根,即以在反傳統的同時無限推崇西方文化并以西方文化之尺來丈量中國文化之是與非。在1915年《青年雜志》的創刊號上,新文化運動的鼓吹者之一的汪淑潛就指出:“所謂新者無他,即外來之西洋文化也,所謂舊者無他,即中國固有之文化也。”[4]
更為重要的是,西方以科學理性之名去批判傳統的啟蒙運動,在推動宗教神學祛魅的同時推動了資本主義科學與技術的發展,而科技的發展所引發的社會、經濟的演變又成為理性社會的加持力量。在殖民主義的推動下,以新文化運動為標志的啟蒙運動在“救亡壓倒一切”的時代使命逼迫下,無法在有限的時間內從對傳統文化進行理性的梳理中產生比較成熟、完整、深刻的思想體系[5]。取而代之呈現的是對傳統文化極盡批判之能事,甚至有學者稱之為“整體的反傳統”[6],而不給傳統留有任何活路與生計,如新文化運動健將錢玄同曾說出“人過四十就該死,不死也該槍斃”等此類妄言。事實上,新文化運動之所以如此憎惡傳統是因為他們心中已然有一種無法撼動的“西洋之秤”,那就是起源于西方并具有“無比優越性”的現代工業文明。他們認為中國的傳統文化是無法長出現代文明之芽,更不能推動現代化的發展,這種以西方現代化為唯一標準評判模式自然會生成對西方價值的無限推崇,把西方的所謂思想、文化、價值及其制度普世化與唯一化,設定為衡量是非的根本標準,甚至是人類價值的根本尺度。其后果是:一方面,認為西方人侵略之旨在于重構世界秩序建立以西方現代文明為基礎的現代化社會,美化西方列強之侵略,產生“侵略有理”“侵略有功”等荒誕論述;另一方面,質疑中國人民反帝運動的正當性與合法性。從否定中國共產黨的革命運動,否定毛澤東、馬克思關于革命是歷史火車頭的真理性判斷的立場出發,去肯定具有資產階級性質的社會改良派或保守派之流,如李鴻章、康有為和慈禧太后,一些法學家還利用所謂的專業知識為袁世凱竊取帝位提供法律上的正當性,以改變整個歷史的書寫架構與價值底蘊,大興歷史翻案風。上述兩類歷史虛無主義的表現看似相異,實則相通,都是啟蒙思想在中國泛濫的極化產物。
改革開放后,歷史虛無主義乘著外國思潮涌入的時機沉渣泛起,至少已掀起三次波瀾:一是改革開放之初的“非毛化”,以否定毛澤東及毛澤東思想為主軸;二是80年代末90年代初,在東歐劇變、蘇聯解體與歷史終結論的夾擊下,歷史虛無主義借“理性思考”之名,兜售“全盤西化”之實;三是新世紀以來,打著“學術創新”的幌子,重新書寫歷史以實現所謂“客觀”“公正”“真實”的歷史追求。事實上,不論歷史虛無主義怎樣變換其招牌與名號,穿著怎樣的馬甲出場,仍然是新文化運動所包蘊的以西方標準來衡量一切的價值預設在新時期的借尸還魂,也就是以西方價值來理解意義之品質,以西方現代化來度量行動之是非,義無反顧地要把中國硬搬入西方話語邏輯的相框中審視。在這個意義上來說,歷史虛無主義的要害并不在于它對批判與否定修辭的偏好,而在于它是以西方的價值來衡量一切,凡是與西方價值相同就“無腦推崇”,與其相悖的就“痛下殺手”,這才是歷史虛無主義真正命門之所在。
二、理論邏輯:歷史虛無主義建構的認識體系
當然,歷史虛無主義的緣起與發展并非僅僅根源于外在環境的催生,更重要的是,由于自身的認識邏輯發生了重要變換而導致的。這是因為思想是主體之于客體的認知,是主體基于自身的知識限度,認知環境及經驗體驗而呈現的對于客體認知方式的顯性呈現。
在馬克思主義之前,人們對事物的認識主要取兩個維度:其一為主觀意志論取向,強調理念在事物認知中的決定性價值。19世紀初,隨著西方資本主義社會經濟的發展與完善,推崇個性自由的理論受到青睞,其中倡導“自由意志”的黑格爾思想成為這一思潮的主要代表。他認為思想是世界包括人的本質反映,是產生外部世界及其相互關系的決定性力量,即“觀念、思想、概念產生、規定和支配人們的現實生活,他們的物質世界,他們的現實關系”[7]511。也就是說,在黑格爾看來,外部世界只不過是自身思維的一種邏輯規定,凸顯出人的思維無上價值。但問題在于,這種認識并不能反映世界的真實樣態與變化,主客雙方存在著無法跨越的邏輯鴻溝,展示出的只不過是主體認識的自我循環,并不能觸及現實的、感性的外部世界。其二是機械唯物主義取向,以極端化客體的存在來否定了人的思想的存在價值,其主要代表是費爾巴哈。正是勘察到黑格爾內在邏輯缺陷,作為唯物主義者的代表費爾巴哈反其道而行之,他從批判純粹的人性出發,嘗試通過重新認識人的本質來建構一種新的認識論。不幸的是,他雖然摒棄了黑格爾的極端主體性中人的設定,但卻在逾越的同時放大了人的客觀性,甚至“費爾巴哈在把存在理解為純生物的存在時,竟達到了這樣的地步,竟認為人的思維形象取決于人所吃的食物”[8]。可見,費爾巴哈在所謂人的客觀性上同樣走向了極端,完全忽視了人的思想,只是從物理屬性的角度來理解人的存在。
表面觀之,黑格爾與費爾巴哈在人的認識上大異其趣,但從本質來看,雙方都立足于主觀與客觀的相互背離,而把人從復雜的社會關系中抽離出來以建構“抽象人”的立論基礎,正是對上述思想的批判性繼承的基礎上,馬克思提出了“現實人”的概念,把人放在具體現實的歷史情境中去理解。馬克思認為,“人的本質不單是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7]501那么,人的現實性是如何實現的呢?對此,馬克思引出了一個重要概念——實踐,從而把人還原為具體可感的現實人,而現實人不是孤立存在而是與實踐形影不離。其蘊含著兩層關系:一是“人”與“物”的關系,馬克思稱之為生產力,反映出人改造自然物的能力。它不僅是社會發展的動力,代表著社會發展的水平,同時也規定著人的生存狀態,推動著人的智力、技能和知識體系的進步;二是“人”與“人”的關系,馬克思稱之為生產關系,這種建立在實踐基礎上的生產關系,是構建社會政治,文化及價值等社會體系的重要根基。正是把人建立在實踐的基礎上,才梳理出人與物的生產力與人與人的生產關系之決定人類社會發展的兩個重要范疇,它們的矛盾運動成為社會發展的內在基礎,從而形成了馬克思主義的唯物史觀。
事實上,“抽象人”與“現實人”的理論設定之分歧不僅表現在對人的看法的差異性,更為重要的是對歷史的不同認知。換言之,建立在“抽象人”基礎之上的歷史虛無主義在解釋歷史的過程中就否定了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立場。一方面,因極力推崇個人意識的決定作用而堅信歷史是偶然事件的集合,否定了歷史發展的客觀規律性。他們認為人類歷史發展毫無規律可循,反對人類歷史發展從原始社會、奴隸社會、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社會主義與共產主義社會的歷史規律的認知。恰恰相反,他們認為人類歷史發展具有多元性,每個國家或民族的發展不具備統一性,從而否定歷史的必然性,推崇偶然性,無限放大個人主義或客觀因素對社會發展的決定性作用,并很快滑入不可知論之泥淖。另一方面,因趨向于極端的物質性而否定人的能動作用而堅稱自然進化是歷史發展的恒常狀態,否認歷史發展的動力說。他們對建構主義有著本能的警惕,認為對一切的社會運動應秉持自然法則,排斥國家理性主義的參與,回歸社會的自然狀態,反對一切主觀上的努力,放任進化論的肆虐,對中華民族近代以來仁人志士為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作出的持續努力與巨大犧牲持否定與質疑的態度,甚至以消費或戲謔英雄人物來彰顯他們的觀點。
如上所述,建立在“抽象人”基礎上的歷史虛無主義無論是放大或否定人的作用,其內在的理路是一致的,也就是反對一切對人性的約束與規定,希冀用虛妄的個人的所謂永恒價值去解構社會主義,以推崇個人自由的西方資本主義制度,從而不自覺地走上了反對革命、反對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偏狹胡同。
三、現實邏輯:歷史虛無主義與時代命題的統合
從馬克思主義認識論來看,社會意識總是社會存在的反映,因此歷史虛無主義并非置身事外而是對社會問題反思的產物。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共產黨帶領中國人民進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取得了歷史性成就。但中國的發展并非遵照一整套理論按部就班進行的,而是“摸著石頭過河”,其中充滿了艱辛與挫折,社會也因此付出了探索的高昂成本,這些便成為歷史虛無主義的根基與話語論述的依持。
其一,社會經濟發展的不平衡,凸顯出體制與機制的缺陷成為歷史虛無主義滋長的溫床。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在取得翻天覆地變化的同時也暴露出一些問題,如環境污染、權力尋租以及階層固化等結構性難題。而這些問題的出現與制度本身并無必然關聯,它事實上是中國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的轉變過程中,社會心理與政治結構的相對慣性導致兩者沒有隨著經濟轉型而實現協同發展,呈現出文化、政治、社會與經濟結構的錯位引發的。
事實上,上述問題是人類現代化進程中的必然產物,是普遍性問題,但在歷史虛無主義看來,發展中的問題并非歷史的必然而是道路選擇或制度結構使然,強調官員腐化、權力尋租以及權貴資本主義是社會主義威權政治的副產品。因此,黨與政府應從復雜而具體的事務中抽離出來,從“包攬一切經濟社會事務的全能主義政府轉變為扮演經濟事務的宏觀調控者與公共物品、公共安全、公共福利的有效提供者角色的有限政府”[9],把全能政府讓渡出來的權力與責任由社會、市場承擔,從而架構起國家—市場—社會的三元結構共同推進社會的發展。這些源于西方資本主義制度的社會理論在發達社會靚麗身影的投射下顯得具有極強的迷惑性,但它并沒有考慮中西文化之差異以及中國社會制度的歷史成因。這一現代版的東施效顰或是反映他們對西方價值之癡迷而呈現出的書生意氣,或是他們掛著救贖使命的“羊頭”卻包藏著否定政府和黨的領導的險惡禍心。
其二,西方社會的和平演變,彰顯出現代化的西方論述,是歷史虛無主義續命良劑。改革開放以來,隨著綜合國力的不斷提升,中國政府和人民對中國道路、制度、理論及文化愈發自信,特別是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應對各種國際國內問題的挑戰所提出的中國方案愈發贏得國際社會的認同,這對于借中國融入世界之際試圖改變中國制度之幻想的西方大國甚感焦慮。他們不僅擔心由西方主導的國際分工體系遭到中國的無情解構,更令其緊張的是,長久以來在國際社會所推崇并建構于所謂普遍價值之上的資本主義制度遭到顛覆性質疑。因此,對于中國的異軍突起,采取極盡打擊之能事,這不僅表現在通過軍事恐嚇、經濟打擊、扶持藏獨疆獨臺獨等各類反動勢力之顯性層面,而且通過學術交流、媒體傳播、收買公知等軟性手段來分化或消解中國的主流思想。他們把形成于西方現代社會的“民主”“人權”之思想行銷中國,詆毀并污蔑建構于東方文化的集體主義為所謂的“專制”,正是在上述話語邏輯的構陷下,一些國人打著反思的旗號,用西方意涵的所謂“民主”“人權”來丈量中國社會,為西方價值在中國生根奔走呼號,搖旗吶喊,成為西方價值與制度的投誠者。但上述行為卻是以否定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放棄社會主義道路為前提的,自然滑向了歷史虛無主義的深淵。
其三,中國現代話語論述的缺位,呈現出用西方理論講述中國故事的尷尬,是歷史虛無主義茍且偷生的空間基礎。“現代化既是一個實際的社會過程,亦是一項可以由歷史社會學構建的理論性事實。”[10]人們在建構理論性事實時自然會追尋一個本源性問題,即現代化是如何以及怎樣產生的?由于現代化起源于西方文明,其問題來源、概念工具及經驗材料無一不是來自西方強權的經歷與自由主義的理念,這就使其理論預設了西方價值的內核,否定了非西方國家的問題與體驗。作為非西方國家的中國,如魏源的“師夷長技以制夷”、洋務運動的“中體西用”、康梁派的君主立憲制之救國論以及新文化運動的“科學”與“民主”的價值選擇,上述“只見樹木不見森林”式的現代化敘述事實上都無法擺脫西方現代化論述的框架限制,正如毛澤東所言:
自從一八四〇年鴉片戰爭失敗那時起,先進的中國人,經過千辛萬苦,向西方國家尋找真理。洪秀全、康有為、嚴復和孫中山,代表了在中國共產黨出世以前向西方尋找真理的一派人物。那時,求進步的中國人,只要是西方的新道理,什么書也看。向日本、英國、美國、法國、德國派遣留學生之多,達到了驚人的程度。國內廢科舉,興學校,好像雨后春筍,努力學習西方。我自己在青年時期,學的也是這些東西。這些是西方資產階級民主主義的文化,即所謂新學,包括那時的社會學說和自然科學,和中國封建主義的文化即所謂舊學是對立的。學了這些新學的人們,在很長時間內產生了一種信心,認為這些很可以救中國,除了舊學派,新學派自己表示懷疑的很少。要救國,只有維新,要維新,只有學外國。那時的外國只有西方資本主義國家是進步的,它們成功地建設了資產階級的現代國家。日本人向西方學習有成效,中國人也想向日本人學。在那時的中國人看來,俄國是落后的,很少人想學俄國。這就是十九世紀四十年代至二十世紀初期中國人學習外國的情形。[11]
總之,由于理論準備的不足與傳統文化的慣性使國人在接受現代化的過程中顯得極為被動,不僅沒有利用機遇以挽救危局,反而在思想牢籠的固守中加劇了民族危機,并在救亡壓倒一切的氛圍營造中一頭砸向西方價值的繭房中無法自拔,甚至走向全盤的自我否定。雖然,中國共產黨在接受馬克思列寧主義理論之后帶領中國人民推翻了舊制度建立了新社會,雖然在改革開放中取得了不錯的成績,但并沒有形成強有力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論述,其中的原因有二。
一方面,中國的改革開放是以吸收資本主義經驗為基礎,借用西方資本與技術而發展起來的,現代文明自然成為西方話語的隱形力量,訴說著西方制度的優越性;另一方面,與物質力量相伴隨的思想同樣因國門開放而搶灘中國,如人本主義、存在主義、自由主義等各種以西方價值為底蘊的理論你方唱罷我登場,令人目不暇接,持續沖擊中國主流話語。在這一背景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的論述話語顯得柔弱無力,難堪重任。正如習近平總書記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指出的,“我國哲學社會科學在國際上的聲音還比較小,還處于有理說不出,說了傳不開的境地。”[12]由于基礎理論的欠缺而導致的現代化話語論述力嚴重不足,為歷史虛無主義的張揚提供了空間。
四、結束語
歷史虛無主義是歷史、理論與現實的三重邏輯推動下建構的,但其內在的核心則是以批判、否定為價值導向:一是對中國歷史的否定,當五千年文明遇到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而無法從傳統文明中汲取智慧來應對時,長久以來所建立的文化自信被徹底擊潰,帶著對傳統文化的憤懣走向了截然相反的道路,這是歷史虛無主義萌發之源;二是對傳統價值的否定,放棄了以集體主義為旨歸的價值導向而轉身投向了以個人主義為基準的自由主義,這是歷史虛無主義的立論之基;三是對社會實踐的否定,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因沒有形成具有強大解釋力的話語體系而弱化了實踐本身的意義與價值,這為建立于西方文明之上的現代化論述預留了騰挪的空間,這是歷史虛無主義的生存之基。由上觀之,歷史虛無主義以批判質疑為價值導向,反對一切確定性,認為萬事萬物都具有無規則的變化性,強調不確定才是永恒的。但必須指出的是,歷史虛無主義并非自己所聲稱的那樣反對確定性,而是把確定性建立在西方價值的基礎上,借西方標準來丈量中國的歷史與實踐,以實現否定中國共產黨的領導與社會主義制度的目的。因此,如何批判歷史虛無主義,不僅要指出歷史虛無主義的要害與本質,更重要的是要真正形成具有中國特色的現代化論述,把中國的現代化從西方現代化論述中拯救出來,才是治本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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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張潔(1981—),女,漢族,江西九江人,江西青年職業學院思政部副教授,研究方向為思想政治教育。
丁留寶(1973—),男,漢族,安徽旌德人,博士,江西科技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為思想政治教育。
(責任編輯:楊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