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自由主義擴張

摘要：新自由主義的興起是資本主義世界生產力發展的必然結果，推動了技術進步和經濟形態的進化，促進了經濟的全球融合與交流，同時它也放大了資本主義的內在矛盾，催生勞工福祉滑坡、系統性不平等加劇等問題。但是馬克思世界歷史理論認為，資本主義的繁榮與衰落均受其內在矛盾驅動，終將指向共產主義的到來。資本主義既為共產主義提供了物質基礎，也為其創造了變革的契機。因此，新自由主義的擴張在推動世界歷史加速前行的同時，也為共產主義的到來鋪就了道路。最后，中國共產黨在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建設新型國際關系等方面提出的中國方案和中國智慧，為全球走出新自由主義全球秩序提供了可能。

關鍵詞：新自由主義；風險危害；世界歷史

中圖分類號：D08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4）24-0045-04

The Expansion of Neoliberalism

—A Review Based on Marx’s Theory of World History

Wang Yikun

（School of Marxism， Guizhou Normal University， Guilin 541006）

Abstract： The rise of neoliberalism， as an inevitable outcome of the development of productive forces in the capitalist world， has not only driven technological progress and the evolution of economic forms but also promoted global economic integration and exchange. At the same time， it has also amplified the inherent contradictions of capitalism， leading to a decline in labor welfare and the exacerbation of systemic inequality. But Marx’s theory of world history holds that the prosperity and decline of capitalism are driven by its internal contradictions， which eventually points to the advent of communism. Capitalism has not only provided the material basis for communism but also created opportunities for transformation. Therefore， the expansion of neoliberalism， while accelerating the progress of world history， paves the way for the arrival of communism. In addition， proposals and wisdom of the CPC in building a community of shared future for mankind and in developing a new type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provide a possible way out of the neoliberal global order.

Keywords： neoliberalism; risk and hazard; world history

自20世紀80年代撒切爾、里根相繼上臺以來，新自由主義開始從一種純粹的經濟學理論向現實秩序轉變，同時由于資本主義世界秩序的高度系統性和整體化，新自由主義不可避免地被闡發為一種意識形態和治理術擴散到整個資本主義秩序中。在這之后，英美等一眾資本主義國家憑借新自由主義走出“滯漲”并贏得了冷戰。蘇東劇變后，新自由主義徹底成為當代資本主義的代名詞，正是在新自由主義的推動下，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實現了大規模產業結構調整、落后產能得以轉移，基于這一邏輯，經濟全球化從20世紀90年代始一路高歌猛進，最終塑造了如今的世界經濟格局。在今天，盡管新自由主義全球化受美國發動的貿易戰、產業鏈重塑等逆全球化行動影響而表現出極大的不確定性，且其危害也經由他國多年來的實踐而被人們所認識，但阿根廷新總統米萊的上臺說明其話語影響力尚存，當前資本主義的歷史方位仍指向新自由主義。因此，有必要運用馬克思世界歷史理論把握其生成邏輯和演變趨勢，從而實現對新自由主義的“祛魅”。

一、新自由主義的概念

國內學者大多認為，新自由主義的核心思想就是在于倡導自由市場的自主運作，反對政府對其進行過多干預。其根本目標在于構建一個統一且符合資本主義邏輯的全球自由市場體系。為實現這一目標，新自由主義推崇“三化”策略：首先是市場化，即推動經濟活動的決策權交由市場力量來決定；其次是自由化，這意味著消除各種貿易和投資的壁壘，以便資本、商品和服務能在全球范圍內自由流動；最后是私有化，即將國有企業和公共服務轉交給私人部門來管理和運營，以增強經濟效率和創新能力。這三者共同構成了新自由主義推動全球經濟體系轉型的核心手段。

但國外學界卻持不同意見。如維基百科的“新自由主義”詞條這樣寫道：“新自由主義被認為是一種強調金融市場的作用并鼓吹國家實施有利于公司的政策的意識形態，這與反對干預市場的放任自由資本主義形成強烈對比”——在這個角度上來看，國內學界對新自由主義的普遍共識似乎指向了“放任自由資本主義”——但國外學界也承認，新自由主義的影響范圍相當廣泛，不僅僅局限于與里根、撒切爾之流所屬的保守主義政黨相關的層面。它的觸角延伸到了多個領域，包括減少政府對金融公司的監管、將企業福利制度轉變為私營化的福利體系、從布雷頓森林體系的低貿易量環境轉變為高貿易量的貨幣流通環境。當然，一些持左翼立場的學者對新自由主義的批判同國內主流見解基本一致。例如，美國學者大衛·哈維指出：“新自由主義是要在私有財產權、自由市場和自由貿易的體制框架內，通過它來解放個體企業的自由和技能，以提高人們的幸福感。國家的作用是建立和維持一種適合于此類實踐的制度框架。”［1］

就此不難看出，盡管學術界對于“新自由主義”的定義和涵蓋范圍仍存在分歧，但一個不爭的事實是，從20世紀80年代起，全球經濟思想和政策導向經歷了深刻的變革。這一變革的核心特征在于對經濟政策兩個主要方面的重新考量：一方面是對資本約束和福利措施的放松與縮減，以釋放市場力量、鼓勵競爭；另一方面則是對跨國資本自由流動的積極鼓勵，以促進全球經濟的互動與增長。這些構成了目前語境下的新自由主義的鮮明要素。

二、新自由主義的擴張歷程

新自由主義源于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在20世紀20、30年代形成理論體系。起初，新自由主義以經濟學話語形式呈現，由哈耶克、米塞斯、弗里德曼等經濟學家構建。其中，米塞斯的《自由主義》為新自由主義提供了基本理論支撐，強調自由市場的優越性，批判國家干預和計劃經濟。新自由主義第一次作為現實的經濟政策登臺是在智利，彼時皮諾切特啟用芝加哥派經濟學家推行新自由主義政策。新自由主義全球化進程在撒切爾和里根上臺后啟動。他們主張擴大私營金融融資占比，并利用將改革時間表和投資相捆綁的方式來使那些剛脫離計劃經濟軌道的東歐國家倒向新自由主義，更快融入歐洲壟斷資本的布局中。

兩極格局結束后，新自由主義向全世界進軍。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主要資本主義國家經濟普遍上揚，這也加速了歐美國家的去工業化、金融化進程。但是，資本主義所固有的基本矛盾依舊在穩定發揮作用，產能過剩、生產過剩、過度積累、利潤率下降的陰影始終存在。終于，過度金融化產生的系統性風險和西方政府大規模舉債融資的疊加下，2008年美國次貸危機爆發并波及全球，新自由主義的口碑至此全面崩盤。在這之后，全球經濟復蘇乏力，逆全球化和貿易保護主義抬頭，世界經濟前景不確定性大大增加。隨后的全球新冠大流行進一步動搖了新自由主義的存在，以至于弗朗西斯·福山在2020年表示他“承認新自由主義已死”。

然而，新自由主義的影響和作用尚存，而且新自由主義的發展歷史及其多樣化的內涵和元素等已然表明，其當下發展狀態并非走向終結，而是異變［2］。阿根廷極右翼總統候選人米萊憑其大膽、激進的新自由主義施政綱領上臺；在東亞，福柯筆下的新自由主義“治理術”成功加劇了個體間的無節制競爭，市場邏輯、優績主義、發展主義貫穿到了社會的方方面面……新自由主義改變、塑造了每一個人的生活，“私人的即政治的”，新自由主義已不再是宏大的經濟方案以及政治哲學，個體已經置身其中并將之變成了個體的“無意識”。從這一點來看，新自由主義并沒有行將就木，相反，其已經成為一種文化而更加具有隱蔽性。

三、新自由主義擴張的風險危害

從國家層面來看，新自由主義嚴重危害主權國家尤其是發展中國家的經濟安全甚至國家安全。原蘇聯空間和拉美地區的新自由主義實踐表明，在私有化、市場化口號下，大批國有資產只會被賤賣流失。以俄羅斯為例，俄聯邦獨立初始，蓋達爾就在葉利欽力挺下拋出了“休克療法”，其關鍵一步就是大規模私有化，但這一過程幾乎完全被國際壟斷資本和那些同當局有裙帶關系的本地寡頭把控——前者通過公關運作、國際話語權優勢以及更高開價攫取原蘇聯的國有資產，后者則同當局形成利益共同體而獲得一些國有資產的控制權。國有資產在經過這一系列操作后原有結構支離破碎，不但人員、技術流失嚴重，甚至連基礎的產出都難以維持——國際壟斷資本和本地寡頭完全無意維持這些企業的運用，前者只想搶奪下游市場、閹割原蘇聯工業能力，后者一心套現變現、利益輸送。由于這些國有資產往往關系國民經濟上游命脈，它們遭遇的毀滅性打擊無疑重創了該國的經濟自主功能和可持續發展能力，致使該國任由國際壟斷資本擺布，淪為只會輸出天然氣、原油獲取外匯的“大號加油站”。

從社會層面來看，新自由主義將社會變成了赤裸裸的叢林體系。新自由主義的邏輯是獎勵贏家并懲罰輸家，追求機會公正而不是結果公正［3］。新自由主義的倡導者們堅信，市場自由為每個人提供了均等的發財和成功機遇，市場中的參與者應獨立自主地承擔自己的命運，即個人的貧富狀況完全取決于自身的努力。然而，這種看似平等的觀點實際上掩蓋了市場行為體間巨大的不平等。其真正目的仍在于無限制地推動和擴張資本，以最大化資本利益。因此，在新自由主義盛行的幾十年里，世界推行新自由主義化改革的國家、地區，貧富差距都以空前的速度在擴大［4］。

從個體際遇來看，新自由主義加深了人的異化。在新自由主義初期，可能會有極少數人幸運地借所謂“風口”之力功成名就、實現階級躍升，但更多的人囿于有限的資源只能是一如既往地從事雇傭勞動；但由于推行新自由主義的國家普遍通過增加勞動力市場的彈性、把風險轉嫁于勞動者——新自由主義的代表主張之一就是，各國需要建立‘勞動力市場的彈性機制’。除非勞動力市場變得更加富有彈性，否則勞動力成本將會上升，企業就會把生產和投資遷移到成本更低的地方；金融資本將轉到這些國家，而不是老老實實‘待在原地’”［5］——一般勞動者所期許的福利、穩定性正在快速流失，他們日益成為“朝不保夕的人”。

四、基于馬克思世界歷史理論的祛魅

不得不承認，近40年的新自由主義化進程將這一歷史時期資本主義框架內的生產力最大限度地釋放了出來——各種新技術、新經濟形態層出不窮。同時，新自由主義40年大大加強了不同地區間的聯系，其關聯性已經達到了任何一個突發事件都可以造成各主要經濟體不同程度震蕩的程度。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全球左翼的低沉和退潮。盡管對新自由主義的批評不絕于耳，但沒有普遍的新的形式出現取代它——新自由主義，這個當代資本主義的最新形式似乎成為一道橫亙在歷史與未來間的溝壑。

實際上，對于新自由主義的擴張，應當將其置于資本主義世界秩序的演變進程中審視。資本主義內在地要求生產方式變革和交往普遍化，在此過程中形成了世界歷史。可以說，新自由主義的出現和擴張是世界歷史向前推進的必然結果，亦是我們這個時代資本主義世界生產力發展的“盾構機”。新自由主義40年特別是蘇東劇變后，資本的力量被足夠充分地釋放了出來，這在壓縮勞工福祉的同時也極大刺激了技術的進步和經濟形態的進化——壟斷資本之自由在西方已經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從馬斯克等私營公司旗下各種前沿技術的開發到部分國家和地區（以加拿大和美國部分州為代表）“法定”毒品合法化，再到“區塊鏈”“比特幣”等金融形式的涌現，這些無不在推動世界歷史加速向前。所以就宏觀線索來看，新自由主義的擴張正是資本在擺脫左翼敘事的掣肘后的膨脹，而且可以肯定的是，在資本的能量釋放完畢之前，資本自由化的趨勢不會止步，縱使中途有凱恩斯主義之流作為插曲，最終也會在“歷史的狡計”的作祟下走向位移的下一點。

而至于新自由主義擴張后的景象，馬克思在他的世界歷史理論中旗幟鮮明地提出，資產階級開創的世界歷史是共產主義的客觀前提，世界歷史的發展趨勢必然走向共產主義；每一個單獨的個人的解放程度與歷史完全轉變為世界歷史的程度相一致［6］。這些話語揭示了一個深刻的邏輯：資本主義的繁榮與衰落，均受其內在矛盾的驅動，終將指向共產主義的到來。

首先，新自由主義進程客觀上為共產主義的到來鋪設了物質基礎。隨著新自由主義下世界市場的融合和貿易的蓬勃發展，生產力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躍升。若缺乏這樣的進步，世界將深陷普遍且極端的貧困之中；而在極度匱乏的環境下，20世紀上半葉的那般情形將再次上演。但新自由主義進程在世界范圍內不僅促進了經濟的融合，更加強了國家與民族間的社會與文化交流，形成了一種相互依賴、共同進步的格局。在此過程中，資本推動科技的迅速發展和全球傳播，促進了產業結構的更迭升級，為社會生產力的飛躍和社會關系的深刻變革注入了強大的動力；世界市場的深化和拓展，實現了資源、資本和勞動力的全球優化配置，為建立全球性的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體系奠定了必要的物質基礎；人與人之間跨國交往、通信的加強，為形成普遍的溝通交流、全面的社會關系、多元化的需求體系和全面的個人能力體系創造了有利的條件。

其次，新自由主義在推動資本快速擴張的同時，也放大了其內在的固有矛盾，并在全球范圍內引發了一系列的沖突和危機。這反而為共產主義革命的出現提供了歷史的契機。在馬克思的視野中，盡管資本主義開創了世界歷史的新紀元，但它僅僅是這一龐大進程的初級階段，僅實現了人類的部分解放。只有當資本主義發展到相當地步以至于它耗盡了自身所有的潛力時，那個以個人全面而自由的發展為核心目標的共產主義社會，才有可能在資本主義腐爛所形成的豐富文明土壤上具有了現實性。新自由主義既為資本主義的生產模式提供了無限的潛在可能，同時也加劇了其內部的矛盾沖突，將其推向了更高烈度。因此，隨著新自由主義的持續演變，資本主義的擴張終將觸及其邊界，而一個新的、以自由人的聯合體為基礎的社會將初現萌芽。

五、結束語

20世紀末的新自由主義擴張和蘇東劇變構成了一幅資本膨脹、技術井噴以及不平等加劇相交織的圖景。在審視新自由主義帶來的復雜圖景時，既要看到其作為資本主義最新形式的擴張對全球生產力的推動與全球聯系的加強，也應該深刻洞察其內在矛盾所孕育的危機與變革的契機。盡管當前全球左翼面臨挑戰，但馬克思的世界歷史理論為世人指明了未來的方向：共產主義不僅是歷史的必然，更是對資本主義內在矛盾超越的必然結果。新自由主義在推動世界歷史加速前行的同時，也為共產主義的到來鋪就了物質與社會基礎。近些年來興起的所謂的“加速主義”加速主義：是一種政治理念或政治傾向。“加速主義”這一說法自2010年后被廣泛使用，這一說法源于Roger Zelazny的小說”Lord of Light”（1967），其思想源于20世紀初的未來主義運動。加速主義認識到新興技術蘊含的巨大力量并主張快速發展科學技術。加速主義分為左翼和右翼兩個派別：右翼加速主義以尼克·蘭德（Nick Land）為代表，他的思想啟發了美國的新保守主義運動：該運動擁護現代技術，但認為技術和社會的領導權應由專制集權機構和少數技術人員掌握。左翼加速主義以尼克·斯尼克斯（Nick Srnicek）等人為代表，在德勒茲哲學的啟發下，他們認為資本主義在“去轄域化”的同時，也用新自由主義的框架將生產力重新規制了，應重新改造現有的經濟基礎，以引導技術發展的方向。思潮正是對這一歷史規律的逆向審思。與“加速主義”這種“曲線救國”式的學院理論不同，中國共產黨以堅定的歷史自信、清醒的歷史自覺和強烈的歷史主動提出了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建設新型國際關系等重大歷史課題，為人類社會走出新自由主義全球秩序、登上更高歷史維度提供了中國方案、中國智慧。這也是全人類以穩健的心態展望未來、想象彼岸的可能之所在。

參考文獻：

［1］大衛·哈維.新自由主義簡史［M］.王欽，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6：2.

［2］來慶立.終結還是異變：新自由主義現狀與前景辨析［J］.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22（1）：97-105.

［3］戴維來.西方新自由主義譜系、評析與危機轉向［J］.國外社會科學，2021（5）：91-104，159.

［4］薛生山，王帥.批判與超越：新自由主義的意識形態迷霧［J］.大慶社會科學，2023（6）：65-72.

［5］蓋伊·斯坦丁.朝不保夕的人［M］.徐偲骕，譯.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23：11-12.

［6］劉向陽.全球化的未來：“世界歷史”與新自由主義全球化理論之比較［C］.中國社會科學研究論叢，2014（3）：27-32.

作者簡介：王一坤（2001—），男，漢族，山西沁縣人，單位為廣西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研究方向為國外馬克思主義。

（責任編輯：趙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