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曼自由教育思想對當前師范教育改革的啟示

摘 要：紐曼的《大學的理想》傳達了他的自由教育思想，其中涉及的大學教育中知識與技能、博雅與專精、教學與科研、自由與功利四對范疇，是高等教育在內容、形式、職能、目的方面不可回避的話題。高等師范教育作為高等教育的一部分，既與普通高等教育有著共通之處，又有著自身鮮明的教育特征。紐曼對于師范教育雖未進行針對性探討，但其自由教育思想對于當前師范教育改革與發展具有借鑒與參考價值。

關鍵詞：高等師范教育；自由教育；知識；技能；紐曼

高等師范教育為我國培養高級師范教育人才，在優化師資隊伍建設、促進教育現代化、提高國家整體教育水平等方面發揮著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回望中國共產黨成立百年來我國高等師范教育的發展歷程，高等師范教育經歷了從舊到新、從弱到強的發展過程，呈現出規模與質量共進、政策日漸健全、體系漸趨完善的良好發展態勢。如果將改革開放前我國高等師范教育發展概括為不斷探索與改造，那么新時代的高等師范教育發展則需要進一步優化和提升，因此深化高等師范教育改革是高等教育整體發展的必然趨勢，亦是解決我國高等師范教育與現實需要之間問題與不足的必由之路。研究者通過對世界范圍內師范教育綜合化改革經驗進行反思發現，我國師范教育改革依舊存在著理論與實踐聯系較弱、對國情認識不清、對價值認識不足等諸多問題。

英國教育家約翰·亨利·紐曼（John Henry Newman）的《大學的理想》（The Idea of University）主要闡述了其對于大學教育的系統觀點，包括大學教育的知識觀、學科觀、職能觀、人才觀等，總體上體現了倡導自由博雅教育、反對功利實用教育的思想。該書及其所傳達的紐曼教育思想影響了當時乃至后期世界高等教育的發展，而高等師范教育作為高等教育中特殊且重要的組成部分，既具有普通高等教育傳授學科知識的普遍共性，又具有自身培養教育人才的鮮明特色和明確使命。因此，本文試圖探尋紐曼自由教育思想對當前我國高等師范教育改革的現實啟示。

一、理論溯源：紐曼自由教育思想概述

（一）紐曼自由教育思想的形成

紐曼自由教育思想的形成是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從主體出發，紐曼個人深受理性主義教育哲學觀念的影響，柏拉圖對于理念世界的見解、亞里士多德著名的靈魂論以及笛卡爾關于通過理智方法追求真理的論述共同奠定了紐曼自由教育思想的理論基礎。同時，思想觀念的形成離不開個體經歷的影響。于紐曼而言，自身宗教信仰及豐富的教會學校工作經歷亦深刻地影響著其自由教育思想的形成。從社會發展的宏觀視角看，紐曼作為19世紀自由教育的偉大倡導者，其自由教育思想的誕生與近代早期西方經濟、政治、文化變革有著密切淵源。18世紀末的西方正在經歷從古典邁向近代的轉型時期。政治上，法國和美國掀起革命，宣布人人都應該享有自由；經濟上，英國工業革命的興起，極大促進了生產力發展與生產效率的提高，使得人人都能從業，且閑暇時間愈發充裕；文化上，伴隨著人們的思想解放，宗教對社會的影響力逐漸減弱，科學的社會地位和影響逐漸上升。^［1］為了順應社會各領域變化，維護階級利益，英國資產階級在高等教育領域進行變革，出現了“新大學運動”，很大程度上危及了英國高等教育幾百年來形成的古典人文主義教育傳統。^［2］與此同時，以斯賓塞、赫胥黎和愛丁堡評論學派為代表的功利主義和科學主義倡導者不斷抨擊牛津大學、劍橋大學的保守和封閉，要求設置自然科學課程，并建立科學實驗室，倡導科學和科學教育。^［3］正是在理性主義教育哲學觀念、宗教信仰以及工作經歷等多重因素影響下，在這樣一個“英國傳統大學理想岌岌可危”的時代背景下，紐曼以人文主義者的身份，全面深入地對大學教育的主要問題進行了理性思考。

（二）紐曼自由教育思想的內涵

基于對實用主義教育學的反思批判，紐曼將其自由教育思想論述的邏輯起點建立在對大學性質所作的解釋，以及對所有的知識構成一個整體的認識基礎之上。紐曼在《大學的理想》的開篇指出：“它是一個傳授普遍知識的地方。”^［4］他認為大學教育的目的是理智的，而非道德的；是重在推廣知識，而非增擴知識。^［5］在這樣的認識基礎上，他認為大學應為自由教育而設立，應該是一種心智、理智和反思的操作活動，大學生不僅要積極主動、開放交互地進行學習，還要用普遍聯系的觀點去掌握知識。從“自由教育造就的不是基督教徒，也不是天主教徒，而是紳士”^［6］。可見，培養社會良好的公民——紳士，是紐曼自由教育思想主張下大學自由教育培養的目標。由此可知，紐曼認為大學應當通過自由教育提供互尊互助的氛圍，即學生成長環境、傳播普遍知識，進而培養以理智為突出特征的紳士。總的來說，紐曼的自由教育思想涉及大學的性質、目的、功能，大學教育的原則、內容、方法，自由教育與專業教育的關系，大學與社會的關系，等等，是一種代表了經典自由教育哲學的大學理想，具有豐富而深刻的思想性、頑強而悠久的生命力。

二、維度聚焦：高等師范教育樣態探討

紐曼在《大學的理想》中全面系統地論述了大學教育的性質與任務、普通教育與專業教育的關系、大學教育與宗教的關系等諸多涉及高等教育的基本理論問題，對世界高等教育產生了廣泛而深遠的影響。本文試圖結合當今教育背景，聚焦國內高等師范教育，基于《大學的理想》中論及的知識與技能、博雅與專精、教學與科研、自由與功利四對范疇，從內容、形式、職能、目的四個基本問題維度對高等師范教育進行深入探討。

（一）高等師范教育內容上的知與術

紐曼在《大學的理想》中最先談到的，就是其對于知識的態度，即認為大學是傳授普遍知識的地方，知識本身即為目的。^［7］針對知識與技能的關系，紐曼在《大學的理想》中第七篇進行了闡述，他以培養和發展人的理性為大學教育的職責所在，反對洛克倡導的實用主義教育，主張高校學生學習整體知識，進而實現心智訓練、性格修養及理智發展。就大學的教學內容而言，紐曼對于知識傳授的態度是積極的，他認為接受大學教育的目的有二：一是哲學性目的，即獲得知識本身內在的享受；二是機械性目的，即通過知識得到外在的功效與結果。從這一角度看，高等師范教育與普通高等教育并無明顯的差別，知識的傳授是普通高等教育的必然職責，這一說法同樣也適用于高等師范教育。高校師范生接受知識的目的，是從知識中汲取精神上的營養，并將其轉化為外在的教育教學效果。這相當于紐曼知識教育觀點中一種特定的體現。

教師專業技能的系統傳授是當下區別普通教育和師范教育的重要依據，但教師專業技能傳授的方式和知識傳授的關系有著不小的爭論。對于知識傳授與技能傳授的優劣輕重，紐曼駁斥了自由教育“過多地培養了學生想象力，而對其他心智習慣的訓練卻太少了”這一觀點。他對自由教育培養理智的作用給予充分肯定，并認為實用教育目的性強、功利性重的特性阻礙個體的全面發展。“術”在高等師范教育的地位歷來為公眾學界議論。“取消論”認為師范生技術的訓練依靠的是環境，教師的人格和學問是主要環境因素，師范生無須進行特別的訓練，可從教師處自然習得。然而，“保留論”卻認為高等師范教育有著特定的社會責任，大學教師的言傳身教與中等學校教授技能和方法習得于事無補，專門的技能和技術訓練、實習環節必不可少。兩種爭論的根本焦點是師范生技能需不需要專門的傳授，它是否可以和知識傳授融為一體。我國設立高等師范院校的初衷就是要培養“三個面向”的教育人才，其人才培養的目的性與導向性鮮明，要求教師不僅有豐富的知識儲備，同時也應具備教育技能上的專長。即使專業技能可以通過學生觀察、模仿教師獲得，但其實現程度不可等同于專門傳授，且會消解高等師范教育的人才培養理念。紐曼倡導自由教育的目的是發展人的理性，而教師專業技能的傳授并不與這個根本目標相悖。從廣義上講，教師專業技能也是一種實踐性的知識，重視知識傳授并不意味著要輕視技能培養，“知”與“術”的兼容相長是高等師范教育的應然選擇。

（二）高等師范教育形式上的博與專

有關博雅與專精的關系貫穿《大學的理想》始末，可以說是紐曼知識觀、學科觀、人才觀最本質的部分。紐曼認為，大學培養的應該是通才而非專才，知識應該是作為整體呈現給學生，不能用分主次、判高低的方法看待各學科之間的關系，而要平等對待各領域知識，并要努力破除各學科之間的壁壘。從知識傳授的角度看，高等師范教育要注重通識教育，處理好自由教育與專業教育之間的關系。如前文提到，高等師范院校同綜合類高等學校在知識教育方面并無二致，多學科、跨領域的知識學習不僅能促進教師個人理性的發展，也能更好地開闊教師的教育視野，提高教學質量。紐曼倡導的整體知識教學與當下高等師范教育培養復合型教師的倡導有著內在的統一。

紐曼所強調的博雅教育，主要適用于知識學習領域，對技能學習領域的忽略并非未涉及思維的廣度，而是其本身有意的漠視。然而，教師專業技能的傳授作為劃分師范教育的存在，在當今時代背景下有著存在的合理性，其“博”與“專”的爭辯具有探討價值。從技能分類來看，高等師范教育主要涉及教學技能與管理技能兩個部分。前者是“專”的部分，指代粉筆字、普通話、教姿教態等課堂教學的技能需要；后者是“博”的部分，指代班級管理、行政管理等非課堂教學技能。高等師范教育在技能傳授方面要以教學技能傳授為主：一是因為師范教育本身的職責定位；二是過于看重管理技能的傳授有可能加重師范教育的“官氣”。從這一角度看，教師專業技能的傳授應該更加注重專業性。管理技能的傳授有其價值意義，但其地位不應該凌駕于教學技能之上。

（三）高等師范教育的職能上的學與研

紐曼從“它是一個傳授普遍知識的地方”^［8］這一觀點出發，指出大學的基本且唯一職能就是教學，而非科研。他認為，科研機構與大學各自有著不可混淆的職能劃分，而且個體有限的精力只允許人們在大學期間做好一項工作，歷史上絕大多數重大科學發現都非是在大學達成的。從現今高等師范教育乃至整個高等教育來看，將科研完全排斥在高等教育之外的觀點不可能也不妥當，但紐曼重視大學教學的觀點對高等師范教育有著重要的借鑒意義。

盡管教育部一再強調大學教育工作的重要性，但大學重研究輕教學的現象仍然普遍存在，從大學師生個人發展的角度看，這與“五唯”的評價標準擺脫不了關系。高等師范教育更應認識到教學之于高等教育的重要意義，因為教學過程就是在培養學生的教育觀念、教育方法，高等師范教師的教學要比綜合類高等院校更具有代表性和影響力。紐曼認為大學排斥科研的觀點欠妥，科研機構的人才往往也需要大學的輸出補給，因此大學的研究職能有其存在的價值。高等師范教育培養出的人才既需要有扎實的教學本領，也要有善于反思鉆研的科研素質，兩者的根本目的都是要促進學生發展，從這個意義上講，科研也是為了改進教學服務。教學與科研的關系并非二元對立，而是雙向互促、相輔相成的，高等師范教育要扎實做好教學的基本工作，同時發揮科研的效用培養高素質教師。

（四）高等師范教育目的上的義與利

紐曼倡導的自由教育的根本目的是實現人的理性發展，使人達到一種自由完備的境界，在他眼里，“實用的并不總是好的，但好的卻必定是實用的”^［9］。他反對實用主義教育的功利色彩，認為高等教育的目的不是為了找到一份工作，謀求一門手藝。高等師范教育的目的是培養教師，盡管有特定的職業身份導向，但培養的目的應該是基于“道義”，而非基于功利的。教師職業道德規定了教師要在學校及課堂中具有更為高尚的道德情操，教師需要在與學生的交往互動中做好表率。因此，高等師范教育要牢牢把握培養好師德師風這一導向，引導師范生對教師職業產生基于道義的認同感。

三、啟示探尋：當前高等師范教育反思

基于以上四點可以看出，紐曼《大學的理想》中的思想與當下高等師范教育的聯系。紐曼自由主義的教育理想是特定時代的產物，具有一定的保守性，但其中的許多教育思想仍可以為當今高等師范教育發展提供有益的參考。

（一）樹立博雅學習觀，改變通識課程“隱性地位”

在持續推進基礎教育課程教學深化改革的背景下，高等師范教育需要嘗試解決現實運行中發現的眾多實踐問題，同時也應處理好“自由態”與“集中態”之間的關系。一方面要適應普通高等教育的發展形勢；另一方面要保持自身的獨立性，充分體現師范教育的色彩。

“教育要面向現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來”^［10］要求未來的教師具備廣闊的學科視野，在教育教學活動中，不僅是知識的傳授者，更應該是教材的組織者、合作的參與者、學科的博雅者。這就需要高等師范教育注重“通識課程”的建設，為師范生提供非專業學科素養發展的優質平臺。當下高等師范教育中仍或多或少存在學生重視專業課程、輕視通識課程的現象。學分好不好拿、考試好不好過反而比通識素養提升、多學科知識學習與視野拓展顯得更加“重要”，甚至成了部分師范生進行通識課程選擇時的首要標準。扭轉師范生對待不同性質學科的興趣和態度，鼓勵師范生樹立起博雅學習的觀念，提高通識課程在師范生心目中的地位，是高等師范教育應當解決好的一項內容。

（二）避免過度行政化，警惕高等師范教育本末倒置

當今高等師范教育面臨的一個重要挑戰就是行政管理工作對于學生學習的影響。對于師范教育來說，知識的儲備與教學技能的掌握應該是師范生的立身之本，行政管理技能的獲取有其積極意義，但不應該“喧賓奪主”。高等師范院校不應該成為當代知識分子將知識固化的“象牙塔”，因為教育的本質就是培養人、發展人，是促進經驗與文明的階層傳播與代際傳遞。同時，為了更好地實現這個目標，高等師范院校不應該成為行政人才培養的陣地，要避免凡事行政化的傾向，應通過智識與教育本領的培養，為我國輸送高質量的教師人才。

（三）回歸育人守初心，弱化高師教育功利導向

當下教師這一職業的就業壓力明顯增加，我國高等師范院校中非公費師范生依舊占比較大，而高等師范院校培養出的非公費師范生在就業過程中，常常面臨著與“雙一流”重點綜合類高校學生競爭的形勢。在這種向內爭優、向外求職的競爭條件下，非公費師范生的行為選擇往往會體現出較強的功利化導向。本文認為，高等師范教育應該回歸育人初心，營造良好的育人氛圍，積極引導非公費師范生樹立正確的就業觀念，同時可以從評價端入手，建立起以課業學習為基礎的多元評價體系，進而使非公費師范生以更積極的心態投入學習生活中，實現長遠意義的發展。

綜上所述，紐曼《大學的理想》一書作為高等教育領域的經典著作，對高等教育發展影響深遠，其中諸多論述對高校師范教育改革具有鮮活的借鑒價值。本文從思想溯源入手多維度探討當前師范教育的現實樣態，探索將紐曼自由教育思想高質量融入當前師范教育改革與實踐，助力當前高等師范教育發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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