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陳彥作品的地域文化特征

[摘 "要] 不同的區域特點對當地風俗、語言、飲食、文化產生了深刻的影響。陳彥在關中工作和生活的經驗，使得他的作品具有關中地區濃郁的文化特色。《裝臺》是作家陳彥經過多年的生活和工作經歷，對關中鄉村生活和人文風俗進行深刻的體驗、思考與提煉，最終創作出的一部反映時代背景下的底層社會生活的現實主義長篇小說。小說通過這種獨特的表達方式，刻畫文中所描寫的人物角色，來書寫時代背景下農村普通百姓的生活。《裝臺》展現了關中農民平凡而又不凡的人物形象。本文將采用文本分析法，從語言、戲劇、美食以及情節發展多個方面來探究關中地域文化特征在小說中的呈現。

[關鍵詞] 陳彥 "地域文化特征 "《裝臺》

[中圖分類號] I106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7-2881（2024）27-0055-04

在當前的文學領域中，關中作家陳彥以獨特的地域文化背景，創作了一系列具備鮮明地域特色的文學作品。《裝臺》作為其代表作之一，不但展現了關中地區的風土人情，也揭示了地域文化對文學創作的影響。本文主要分析作品中的細節描寫、人物塑造以及敘述與地域文化的關聯，不但可以豐富關中地區地域文化的研究內涵，也能為當地的文學創作提供創作視角。通過對《裝臺》地域文化特征的分析，了解作者的文學創作理念，可以為文學創作提供借鑒，促進文學創作的多元化發展。

一、地域文化對陳彥小說創作風格的影響

1.地域文化環境孕育出的創作風格

地域文化作為文學創作的重要土壤，對作家的創作風格有著導向作用。關中作家陳彥以獨特的地域文化背景，創作出了很多具有關中地域文化的文學作品。《裝臺》充分展現了陜西地域文化的內涵，具備特殊的地理和人文歷史，揭示了地域文化在文學創作中的作用。一方水土孕育一方文化，不同的地域環境對人的思想、習俗、語言、文化都有著不同程度的影響。作家陳彥出生于陜西商洛，多年工作在陜西，陜西地域文化對他的創作也有著重大的影響，展現出不少“秦風秦韻”。本文將從地理環境和人文歷史兩個方面探討地域文化環境對陳彥小說創作風格的影響。

陜西位于西北內陸腹地，簡稱“陜”或“秦”，東與山西、河南毗連，西與寧夏、甘肅接壤，南與四川、重慶、湖北毗連，北與內蒙古接壤跨越黃河和長江兩大流域。陜西因秦嶺－淮河一線的劃分，橫跨南北，從地勢和氣候的差異，形成了特征區別明顯的三大區域——陜北、關中、陜南[1]。陜西地形呈現出南北長、東西窄的特征，跨越亞熱帶、暖溫帶、溫帶三大氣候帶，使得陜南、關中和陜北三個部分形成了同一省內不同溫度的景象。從地勢來看，南北高，中間低，因此形成了陜北地區的旱澇交錯溝壑縱橫；關中地區的平坦開闊，一馬平川；陜南氣候溫潤，“煙雨朦朧似江南”。

出生于陜南、工作于西安的陳彥，其文學創作也受到陜西地域文化的深刻影響，形成了具有地域特色的創作風格，其作品中包含了大量的地方語言、民俗傳統、生產生活、民間信仰、風俗等，展現陜西地域文化特點的內容。

2.個人生活經歷對小說創作風格的影響

作家的個人生活經歷是創作風格形成的決定性因素之一，陳彥的文學創作受陜西地域文化的影響，更與個人的生活密切相關。從陜南秦嶺山區的農村到關中平原的西京城，陳彥的作品中深刻反映了地域變遷。陳彥出生于陜南鎮安，早年就職于鎮安縣劇團，后來被調至西安秦腔劇院工作。因此，其創作中設置的環境背景多是從陜南秦嶺山區到關中平原地區，小說中人物的位置移動也多是從陜南秦嶺山區的“農村”到關中平原的“西京城里”。《裝臺》中描寫到了鎮安縣、西京城兩地，西京指的是關中地區的古都西安。而文中故事的發生之地也多是以西安附近的郊縣真實地名呈現。《西京故事》中的“塔云山”在陜南鎮安縣，而《喜劇》中的主人公也身處陜西，陳彥在小說中描寫了三秦一帶人們最平常普通的生活。在小說中，刁順子一家是西京城中村的“土著”，羅天福一家從陜南山區進城打工，還有憶秦娥和順子的第二任妻子趙蘭香以及她的女兒韓梅。這些人，雖然身份各異，來自各地，卻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秦人”，他們在三秦大地上，書寫著自己的故事，追尋著生命的意義。

除此之外，陳彥在秦腔劇團多年的工作經歷，以及戲劇作家本身的創作經歷，使得陳彥在小說創作中添加了許多的戲劇成分，其小說創作與戲劇傳統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西京故事》是作家陳彥創作的秦腔現代劇，同時也將此劇改寫成了自己的第一部長篇小說。作為戲劇家，他早年曾研究了古今大量的優秀劇本，汲取了其中的精華，由此滋潤了他的戲曲創作的同時也滋潤了他的小說創作。《裝臺》除了主角兒是寫秦腔劇團的幕后裝臺的工人之外，也出現了多部秦腔名劇《思凡》《楊貴妃》《人面桃花》等，秦腔曲目的添加不僅豐富了小說的內容，也使小說更加具有地域特色。

二、作品內容中的地域文化特征

1.地方語言的使用

語言是文化的載體，由于地域差異，各個地區通用的語言也大不相同。方言是最能反映地域特色的內容。陳彥的小說中運用了大量的陜西方言，鄉味濃厚，韻味十足。方言的使用不僅能最大程度地還原人物的生活環境和性格，也能讓讀者對陜西的地域文化有著更深刻的認識。《裝臺》2015年出版，2020年被改編為電視劇，走進觀眾視野，并引發熱潮。故事主要講述了土生土長的西京城裝臺工人刁順子，帶領著自己手下的裝臺工們，一邊在舞臺上裝臺謀生活，一邊又要獨自面對家庭中的鬩墻誶帚。劇中引用大量地道的陜西方言，增強了作品的表現力，也更加拉近了文學作品與大眾的距離，讓熟悉陜西話的讀者有一種親切的感覺，對陜西話生疏的人則有一種新鮮的感覺，也使陜西的地域特色展示在全國，對弘揚陜西文化具有積極作用。

在使用關中方言的同時，陳彥還在小說中使用了許多的方言俗語、歇后語，為小說增添了些許的通俗幽默。例如“擺一河攤著”“牛曳馬不曳的”“磨盤壓住手取不離”“陪皇上他媽拾麥穗——圖散心”“癩蛤蟆打哈欠——口氣大得嚇人”“蘿卜調辣子——吃出看不出”等。[2]這些都是老百姓在日常生活勞作中通過對生活常態的總結用形象生動、幽默有趣的語言來進行的形容和比喻。“擺一河攤”形容擺放的雜亂，占地多得像河灘一樣寬。[3]“牛曳馬不曳的”本意就是牛能拉動，馬拉不動，引申義就是各干各的、不團結、心不齊，勁不往一處使。這些語言的運用使《裝臺》這部作品形成了極具地域特色的表達，也為讀者增添了趣味與親切感。

2.地方美食的展現

陳彥在《裝臺》中對地域文化的詮釋還體現在對地方美食的描述上，美食是人們生活的必需品，更是地域文化的縮影，反映了關中地區的飲食習慣和生活方式。[4]陜西是美食大省，《裝臺》在以陜西西安和商洛為寫作背景下，描寫百姓的生活，除了使用極具特色的地方語言外，也少不了描述帶有地域特色的食物，這既能反映關中地區的飲食習慣，也能展示人們的生活方式。

小說中出現了種類繁多的美食，例如刁大軍在回西安后說他在外多年，最想念的就是一碗“羊肉泡”，“羊肉泡”是西安最富有特色的美食。[5]還有刁順子在犯了痔瘡，舍不得去醫院看病，而是選擇去吃一碗“葫蘆頭”，還口口聲聲地說是“吃啥補啥”。除了文中提到的主食之外，還提到了西安傳統糕點“德懋功”的“水晶餅”，被稱為“秦點之首”，順子覺得能吃到一封德懋功的水晶餅都是極其幸福的事。小說中除了提到大量的西安美食之外，也有許多商洛美食，例如“商洛核桃”“鎮安板栗”“滾水肉”“砧板肉”“豆醬條子肉”等。[6]陳彥在《裝臺》中大量使用美食名稱，既能讓讀者了解西安、商洛的民俗風情，又能豐富其作品中的地域特征。小說中對美食的描寫是對陜西地域文化的生動展現，讓讀者可以貼近小說描寫的日常生活，傳遞地域文化的美食魅力。

3.秦腔戲劇與文學創作的融合

文學作品作為地域文化的載體，不但反映了作家的個人思想，也承載著特定區域的文化特色。陳彥擔任過陜西省戲曲研究院的院長，同時也是一位具有豐富戲曲創作經歷的劇作家，他深受秦腔文化的影響，在他的文學作品中融入了他所熟知的秦腔文化。秦腔是漢族最早的一種戲曲，發源于西周，秦朝時發展成熟，是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7]秦腔又稱“梆子腔”，是用棗木梆子作為打擊樂器而得名。秦腔以陜西關中方言為主，語調高亢激昂、語言生硬、語氣硬朗結實。秦腔寬音大嗓，直來直往，有一種深沉、悲壯、豪邁、激越的風格，同時也帶有哀傷、輕快、婉轉、悅耳的特點，深受大眾喜愛。秦腔劇目也非常豐富，多以神話、民間故事為主。[8]

小說《裝臺》是以西京城里的秦腔劇團的幕后裝臺隊為故事發展的主線，幕后裝臺隊既然是秦腔劇團的幕后工作者，那就更離不開劇團的秦腔表演，如《鍘美案》《竇娥冤》《趙氏孤兒》《人面桃花》等，其中小說四十一章之后就是以順子帶領的裝臺隊為秦腔團彩排《人面桃花》這部劇裝臺做準備，要去北京參演比賽。[9]陳彥在自己的作品中大量添加秦腔戲曲知識，不僅僅是因為自己的工作經歷，也是為了能夠進一步展現中國文化獨特魅力，培養中國人的文化自信。

三、藝術風格中的地域文化特征

1.秦腔文化助推情節發展

藝術風格是作品創作個性和地域文化交織的產物，不但體現了作者的藝術追求，也體現了作品的地域文化特征。小說《裝臺》分為西京城的土著刁順子所帶領的裝臺隊伍的工作與刁順子的家庭生活兩條主線，共同推進故事情節的發展。[10]在以裝臺隊為主線的故事情節發展中，作家寫了順子團隊接活被騙、為來西京城表演的豫劇團裝臺、墩子寺廟猥褻菩薩、劇院北京競演大吊猝死等多個故事情節，在不同的故事情節中穿插著獨屬于西安的地域特色。小說中作家沒有描寫舞臺上光鮮亮麗的主角，而是通過描寫最普通、最辛苦的后臺的裝臺工們樸實無華的生活來推動故事的發展。

作家陳彥是戲劇創作出身，因此在小說創作中，常常戲中有戲，將戲文信手拈來。陳彥在創作動情之時，常以戲入文、戲文結合的方式，借戲中的文字表達角色的心境。例如，在描述順子和女兒菊花之間的矛盾愈演愈烈時，順子聽到戲曲《清風亭》時，將自己的生活遭遇代入曲中，內心感觸頗深，不禁埋頭痛哭。[11]順子把他自己重新回去領導裝臺隊伍比喻成了諸葛亮出山。陳彥在小說中不僅增添了大量的秦腔曲目，也將戲曲融入小說之中，不僅反映了人物的現實生活，而且反映了他們的遭遇，推動了故事情節的發展。[12]可見，在小說中，秦腔文化的影響無處不在，《裝臺》不僅是對底層人民生活的真實寫照，也是對秦腔這一傳統文化的深情致敬，讓讀者看到了秦腔文化在小說中的生命力。

2.植根于傳統文化的現實主義創作手法

文學創作往往是作家對現實社會的表達和反思，地域文化是這種表達和反思的先決條件。陳彥在他的作品中始終堅持著陜西作家所推崇的現實主義文學創作，他將他所熟知的人生呈現在作品中。現實主義文學創作注重對真實性的追求，由于自己的劇團工作經驗，陳彥所接觸最多的就是舞臺上光鮮亮麗的演員，以及幕后付出的農民工。[13]作家在對劇團中的主角和配角的日常生活、舞臺前后進行了真實記錄，除了這些，陳彥還被那些民工們打工的經歷所震撼，這激發了他的創作欲望。陳彥為了讓自己的角色更接近于現實，更好地記錄下普通人的生活，在創作初期，他還親自到城中村去感受他們的衣食住行。[14]

陳彥作品最大特點是真實、生動和具有時代感，這也是陜西作家作品之所以能夠成為中國當代文學創作重鎮之一的重要原因所在。[15]陳彥在作品中呈現了自己對陜西文化傳承方式的思考。在這個特殊的歷史時期，他通過對秦腔這一傳統藝術形式以及秦腔中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等細節方面進行文學創作，通過這樣一種方式去呈現一個古老民族文化中最真實、最深刻以及具有永恒價值的一面。[16]可見，陳彥的文學創作手法不但踐行了現實主義文學理念，更是對狹西地域文化的深刻傳承，完美地將地域文化、歷史傳統文化以及現實生活融合在一起，賦予了作品更深厚的文學底蘊，在不失時代氣息的同時形成了文化的傳承。

四、結語

小說《裝臺》獲得首屆“吳承恩長篇小說獎”，文中主要描寫西京城內最不起眼的裝臺工人在現實生活的折磨下的奮斗、掙扎，在無奈和無力間的苦苦徘徊。陜西籍作家陳彥書寫著小角色和大時代，訴說生活的溫馨與悲苦，將傳統與現代結合，戲劇與小說結合，文風細膩，真實而深刻，作品中出現的眾多特色的關中地域文化，延續著傳統文化的脈絡。本文以《裝臺》為主要研究對象，從地域文化環境以及作家個人的生活經歷來研究地域文化對作者創作風格的影響，以及通過作品中出現的關中方言、地方美食、秦腔文化以及作者創作的藝術風格來研究《裝臺》所呈現的地域文化特征。《裝臺》不僅在人物塑造、情節塑造、背景塑造上融入了濃厚的時代氣息以及濃郁的地方色彩，也強化了人物形象的塑造。陳彥在繼承陜西作家現實主義創作的同時，更是將自己所最熟悉的傳統文化與現實生活相結合，為陜西地域文化的文學創作增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參考文獻

[1] 吳單韜，杜炫佼.論陳彥《裝臺》的方言特色[J].西安文理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

[2] 張海鐘.中國傳統戲曲的心理調適與功能開發——以秦腔為例[J].河西學院學報，2021.

[3] 梁瑩.陳彥小說《主角》方言文化研究[D].西安：西安工業大學，2022.

[4] 馬加駿.陳彥長篇小說的“戲劇性”特征研究[D].銀川：北方民族大學，2022.

[5] 張卓.陳彥小說創作論[D].延安：延安大學，2021.

[6] 蔣正治.論陳彥小說《裝臺》的人物塑造藝術[J].陜西學前師范學院學報，2016.

[7] 王瑞娟.流動的文化人生與歷史[D].蘭州：蘭州大學，2007.

[8] 呂作民.《白鹿原》的地域文化特色[D].長春：吉林大學，2006.

[9] 葉穎.民俗學視角下的陳彥小說創作研究[D].西安：西北大學，2021.

[10] 錢坤，左麗霞.新時代文學語境下“中國故事“的平民敘事——評陳彥小說創作及《裝臺》[J].北方文學（中旬刊），2020.

[11] 馬英群.賈平凹《秦腔》的方言土語及文化意蘊[J].安徽文學：下半月，2015.

[12] 喬金果.小人物大情懷——陳彥小說創作論[J].小說評論，2019.

[13] 段怡然.挖掘卑微人生中的崇高——評陳彥的小說《裝臺》[J].小說評論，2016.

[14] 陳彥.裝臺[M].北京：作家出版社，2020．

[15] 秦素芬.劉慶邦小說與中原地域文化研究[D].大連：遼寧師范大學，2014.

[16] 蘇丹.《白鹿原》地域性語言及其成因[D].長沙：中南大學，2010.

（特約編輯 范 "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