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中國的碳排放控制目標逐漸從強度控制升級為總量和強度雙控。如何科學合理開展碳排放雙控工作尤其是協調好與經濟發展之間的關系,成為當前減碳工作需要解決的重要命題。生產與消費是經濟活動以及碳排放產生過程中的一對核心驅動力,為更好地協調減排與發展,減排工作應從兩側同時入手進行“生產側與消費側雙控”。圍繞生產、消費兩側適宜的減碳行動以及管理目標,該研究主要開展了以下工作:①以經濟價值產出與資源消耗之間的相關關系作為核心因素,提出了適宜碳排放雙控工作開展的生產、消費部門劃分方案。進一步,提出實現碳排放雙控應采取“生產側抓強度,消費側抓總量”的差異化管理目標。生產側應以強度控制為目標,抓生產效率提升,鼓勵先進,限制落后,實現產業整體碳排放強度的不斷下降;消費側應以總量控制為目標,抓需求結構升級,使人的需求與生產側的強度下降速度以及既定的碳排放總量控制目標相適應。充分發揮生產、消費兩側主體在減碳工作中的不同作用,有利于理順減碳與發展之間的關系,促進二者相互協調。②從核算方法、約束手段、實施目標3個方面對消費側的總量控制方案進行了初步探討,基于“生產側抓強度,消費側抓總量”的評價導向,提出了碳排放責任的核算方法,協同當前已有的配額管理、行政考核、市場交易等措施給出了消費側的約束手段,并最終通過配額分解實現約束奢侈浪費,促進需求結構升級的實施目標。③討論了“生產側抓強度,消費側抓總量”與當前經濟宏觀調控方針的協同關系,生產側抓強度有助于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實現,消費側抓總量與短期的需求側管理不矛盾、與長期的需求側改革相協調。
關鍵詞 碳排放;強度;總量;生產側;消費側
中圖分類號 C92;F205;X2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 1002-2104(2024)10-0011-07 DOI:10. 12062/cpre. 20240901
近年來,中國的碳排放控制目標逐漸從強度控制升級為總量和強度雙控。2015年,中國在《巴黎協定》框架下提出了基于碳排放強度的國家自主貢獻目標[1];2020年提出“雙碳”承諾,為碳排放總量控制制定了清晰的時間表[2];2023年明確提出推動能耗“雙控”逐步轉向碳排放“雙控”[3],并在2024年印發《加快構建碳排放雙控制度體系工作方案》[4]。如何科學合理開展碳排放雙控工作并協調其與經濟發展之間的關系,成為中國低碳發展需要解決的重要命題。從實踐來看,目前中國立足生產側企業所開展的雙控工作,也正面臨著碳總量管理目標與產出增長之間的矛盾[5-6]。碳排放是由于人類的經濟活動而產生,中國要解決碳排放問題并使之與經濟發展相協調,思路應與經濟宏觀調控的方針戰略相適應。2012年以來,中國不斷探索適應自身國情的宏觀經濟調控方法和政策,逐漸從以傳統的需求側管理為主,轉變為供給側和需求側協同發力的宏觀調控指導思路[7-9]。相應地,碳排放的雙控同樣應該抓住生產和消費這一對經濟活動的主要驅動力,從兩側同時入手,采取“生產側與消費側雙控”的手段,以更好地實現低碳發展與經濟增長相協調。目前,圍繞如何實現“雙碳”目標,已有學者和機構開展了大量的研究,提出了生產和消費領域各行業實現低碳發展的具體技術手段、實施路徑[10-13],促進“減碳”與“增長”相協調,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下生產側與消費側應采取的宏觀政策方向[14-18]。為推動上述減碳路徑和政策方向的實現,需要在生產側與消費側樹立正確的管理目標以形成適宜的激勵導向。然而,目前仍缺少針對生產側與消費側在減碳工作中所扮演的差異化角色開展的理論分析,未能明確二者適宜的差異化管理目標,不利于雙控工作的開展并實現與經濟發展的相協調。鑒于此,圍繞生產側與消費側適宜的減碳管理目標開展了研究。
1 生產、消費在碳排放產生過程中的內在關系與不同角色
碳排放的產生與人類經濟活動密切相關,而生產和消費是整個再生產過程的主要驅動力,因而首先辨析生產、消費與碳排放的內在關系,明確其在碳排放產生過程中扮演的角色。
馬克思指出,生產與消費是相互作用的,一方面生產決定著消費,另一方面,消費又反作用于生產,是生產的根本目的[19]。因此,人類社會存在和發展在本原層面的“元動力”是人的需求,有需求才會繼之有生產活動用以提供滿足需求的產出,從而產生供給[20]。進一步從碳排放產生的角度來看,工業革命以來,人類的生產制造方式轉向機械化,以機器替代人力、畜力,大規模的工廠生產取代手工生產。化石能源成為生產過程所需投入的基本要素,在人類持續的生產活動中被大量使用并產生二氧化碳,這是造成19世紀以來全球二氧化碳濃度快速上升并引發氣候變化的重要原因之一??梢哉f,人類的工業生產活動是造成當前大量二氧化碳排放最直接的原因。生產側生產產品,歸根結底是要滿足消費側的需求,也可以說消費需求間接導致了各類產品生產過程所產生的二氧化碳排放。有學者指出,而今全球的生態危機,從某種程度上就是由人類無節制、無底線的消費欲望所造成的[21]。因此,雖然自工業化以來,人類的生產活動是產生二氧化碳、造成氣候變化的最直接原因,但剖析生產與消費之間的關系,可以清楚地認識到碳排放是由生產與消費共同作用產生,其中消費需求是碳排放產生的根本驅動力。
生產與消費在碳排放產生過程中所扮演的角色以及適宜的減碳行動是不同的。對于生產側,生產者可以決定的是產品的設計與生產技術方式,產品設計與生產方式的不同決定了產品生產的能源消費結構、單位產品的能源消耗強度、單位產品的原材料消耗強度差異。因此,生產側所適宜的減碳途徑是一種以強度為導向的減碳,要促進生產者通過優化其所能決定的產品的設計與生產方式,降低單位產品由于使用化石能源所導致的碳排放,并減少單位產品的原材料消耗。通過鼓勵先進產能,促使落后產能逐漸退出,最終實現產業的不斷升級進步。從總量角度看,生產者開展生產活動,消耗上游產品,產生碳排放的目的是向市場上的消費者提供產品,長期來講市場需求是生產總量最主要的決定因素。如果對生產側實施碳排放的總量控制,在短期技術水平不發生突變的前提下,也就相當于是對生產側的產品產出總量進行人為控制,這類總量管控違背市場經濟規律,容易對產業發展和市場穩定造成負面影響,給協調減排和發展造成困難[22]。
對于消費側,消費者可以決定的是其消費需求的總量與結構,而無法直接決定產品的生產方式。因此,以總量約束為導向的節約消費、綠色消費理念就成為消費側重要的減碳途徑,其核心是人類消費要以資源環境的承受限度為約束,在既定的碳排放總量控制目標下,最大限度地滿足人類需求,總的來說是一種兼顧生態環境與人類利益的可持續的消費方式[23]。這是由于消費側消耗上游產品,或消費能源而產生碳排放的目的主要是為了滿足自身需要,也即“人的需要”,人的行為在其中的關系重大。在工業文明人類中心主義的自然觀下,人的需求是遠超資源環境承載上限的,如果減碳只依賴生產側提效率降強度,而不在消費側抓總量,最終就難以實現可持續發展。以建筑領域的節能減排工作為例,中國建筑節能工作中長期存在“節能建筑并不節能”的現象[24],很多建筑使用了更高標準的圍護結構、更高能效的制冷機組,然而最終的實際運行能耗卻遠高于普通建筑,這就是由于使用者追求更多的服務總量(時間更長、溫度更高/更低)所導致,并且更多的服務總量往往并不意味著更高的服務質量[25]。因此,最終的建筑節能要通過提高建筑機電系統的運行效率和使用者的節約行為兩方面的努力才能實現。考察這兩方面的綜合成效,只能以實際的運行能耗為標準,由總量來考核,不能單純用“用能效率”進行衡量。因此,消費側的節能減碳工作應充分認識到人類需求的關鍵性作用以及與資源承載能力相比其具有的無限性,需要通過總量控制限制需求中的浪費,并引導結構調整、促進綠色消費,才能真正實現全社會的節能減碳。
2 適應碳排放雙控的生產、消費部門劃分與差異化管理目標
2. 1 適應碳排放雙控的生產、消費部門劃分
前文基于傳統意義的生產與消費視角對二者在碳排放產生過程中的差異化角色進行了剖析,在具體實踐中,對生產與消費部門的劃分是多元化的,在不同目標和標準下會有一定的差異。因此需要對本研究中適宜碳排放雙控工作開展的生產側和消費側部門劃分進行具體定義。
目前的國民經濟核算體系中的“生產側”和“消費側”可以理解為生產部門和最終使用。其部門劃分的根據主要源于特定的經濟活動是否產生社會價值,其目的主要是為了準確衡量社會財富的創造和使用。例如,在MPS體系下,生產性勞動成果才被認為是創造的社會價值[26-28],因此MPS 采用限制性生產觀,只將物質生產定義為生產;SNA 則采用綜合性的生產觀,認為凡是創造效用并取得收入的活動,一律看作生產活動,這里面既包括物質產品生產活動,也包括提供服務的活動,因此SNA 體系將服務部門和物質產品生產部門都視為生產部門[28]。
從實現碳排放雙控的角度來看,需要分別找準適宜采取碳排放總量控制與強度控制的對應部門,重點考察各部門經濟價值產出與資源消耗之間的相關關系,在這一視角下,全社會的二氧化碳排放實際上由兩類不同的活動共同構成。
第一類是產出物質產品的活動,化石能源和上游產品是其生產過程的必要投入要素,且這類要素的投入量和產品的產出量基本成正比。那么對于這類活動來說,消耗資源、產生排放的目的主要就是為了保障生產,例如制造業、電力等行業。對于這類部門,盡可能降低生產單位產品的資源需求,提高生產效率,降低單位產品的排放強度,是重要的減碳途徑。
第二類則包括沒有后續產品產出的活動,以輸出服務為主、其所消耗的上游產品或直接產生的碳排放與其創造的服務價值相關性較弱、并非其重要投入要素的活動。例如,居民家庭消費活動并不創造可交易的產品,是傳統意義上的最終使用;銀行、咨詢或教育等服務業活動所創造的價值與為工作人員提供舒適環境所導致的碳排放之間相關性很弱。對于這類活動來說,二氧化碳排放的目的主要是為了滿足人對于生活品質和服務水平的需求,并非生產的直接需要。由于人的行為模式有很大差異,這類活動達到相同的目的所產生的能耗和排放往往也差異巨大[24-25,29]。因此,對于此類活動,以總量為約束,避免人的過度需求和奢侈浪費是重要的減碳途徑。
以實現碳排放雙控目標為出發點,基于經濟價值產出與資源消耗之間的相關關系,可以將物質產品生產部門劃分為生產側,不再產生后續產品的物質產品消耗活動劃分為消費側,二者具有不同的特征,見表1。
2. 2 實現碳排放雙控應采取“生產側抓強度,消費側抓總量”的差異化管理目標
基于前文對生產側、消費側在“雙碳”工作中不同角色的剖析以及具體的部門劃分探討,本研究提出碳排放雙控工作在生產側與消費側應采取差異化的管理目標,即“生產側抓強度,消費側抓總量”。
生產側要適應中國經濟和總產出仍在增長的事實,讓市場需求決定生產總量,減碳工作要遵循“生產側控碳強度,抓生產效率進步”,核心是實現低碳生產,而不是人為約束碳排放總量,更不能約束產出總量。通過鼓勵先進,限制落后,使落后產能逐步退出,先進產能更好地發展,從而提升產業整體的效率水平。
消費側則要明確需求是生產活動的“元動力”,減碳工作要遵循“消費側控碳總量,抓需求結構升級”。消費側的總量控制并不意味著抑制消費需求,而是提倡在現有的資源環境可承受的前提下,實現一種兼顧人類需求與環境可持續的消費方式,使人的需求側與生產側的技術進步速度以及既有的碳總量控制目標相適應,其核心是實現節約消費、綠色消費。節約消費強調以增加居民福祉為核心目的,減少不必要的消費需求,避免奢侈浪費;綠色消費強調優化需求結構,約束過剩的投資需求,避免大拆大建,優先發展新基建和新質生產力;擴大低碳的消費需求,推動居民消費由量長轉為質增,提倡高附加值、精致、適度、重視精神提升的消費模式[13]。
通過“生產側抓強度,消費側抓總量”的管理目標,可以形成適宜的激勵導向,充分發揮兩側主體在減碳中的差異化作用,有助于理順減碳工作與經濟發展之間的關系,促進二者相互協調。
3 消費側的總量控制方案探討
在“生產側抓強度,消費側抓總量”的碳排放管理目標下,消費側成為碳總量控制的抓手,這不同于目前主要立足生產側開展總量和強度控制的實踐。因此,需要從核算方法、約束手段、實施目標3個方面對消費側的總量控制方案進行探討,適應消費側碳總量控制的消費領域劃分及控制方案見表2。
核算方法是開展消費側碳總量控制工作的基礎,在這一方面,研究團隊已基于“生產側抓強度,消費側抓總量”的理念,提出了“基于基準值的碳排放責任核算方法”(下文稱基準值法)[30],該方法采用行業平均碳足跡建立產品的基準值體系,用基準值分攤生產企業與消費者的碳排放責任。生產側企業的碳排放責任等于其產品實際碳強度與基準值的差值,高碳強度企業的碳排放責任為正,低碳強度企業的碳排放責任為負,從而實現以強度為目標的激勵導向。生產側生產每一類產品的直接碳排放全部通過產品基準值傳導至消費側,消費者的碳排放責任等于產品實際消耗量乘以產品基準值,按照基準值方法核算出的全社會消費側碳排放責任總量等于全社會實際的碳排放總量,只要對消費側實行碳排放責任的總量控制,就可實現全社會的碳排放總量控制。基于該方法的碳排放責任核算可以在生產側與當前基于“強度”的碳市場形成相似的減碳激勵,但不同之處在于,通過統一的責任分攤為碳排放總量控制提供了消費側抓手。從核算所需的數據基礎來看,基準值法提出對產品按照使用功能進行分類,采用每一類產品的平均碳足跡作為基準值,這樣一來僅需要行業層面的平均數據即可核算,明顯降低了對不同產地、不同工藝流程等細分碳足跡背景數據的需求,中國目前正在構建產品的碳足跡數據和管理體系[31],基準值法可以充分利用目前正在開展的工作基礎,且具有更好的可操作性。
從約束手段上來看,可根據消費側不同的責任主體采取適宜的管制措施。責任主體可主要分為政府部門、企業部門和居民家庭3大類。政府部門主要包括政府機關和事業單位法人等受到行政考核約束的主體,可采取年度碳排放責任配額分配搭配年度考核的方式進行約束,將配額的不足或盈余情況與單位的行政考核掛鉤。企業部門主要包括參與市場競爭的各類企業法人,這類主體可采取由免費配額逐漸向有償配額過渡并納入碳市場交易的市場化手段實現減碳激勵。對于居民家庭,則可按照人均相等的原則開展免費配額并納入碳市場交易,在保障公平、不增加低收入群體負擔的基礎上實現減碳激勵。目前,針對家庭/個人碳賬戶國內外已開展大量的研究和實踐[32-36],互聯網支付、交易平臺以及大數據技術在近年來的快速發展也為逐步建立居民家庭碳排放責任約束和激勵提供了基礎。
從實施目標來看,基于國家層面的碳總量控制目標,可進一步將總量以碳排放責任配額的形式分解到各消費領域,以實現“抓需求結構升級”。例如針對建筑和基礎設施投資領域的需求,要進行合理規劃,適當縮緊碳責任配額,以防止過量建設和大拆大建,同時將有限配額向新基建傾斜。針對企業生產設備投資,則應約束落后、過剩產能的配額,防止產能無目標、無限制地盲目擴張,同時在有限的總量下將配額向先進產能傾斜,促進產能投資向發展新質生產力集聚。針對居民消費領域,則可適當放寬配額,同時注重免費配額分配的公平性,一方面約束奢侈浪費的消費行為,提倡節約消費;另一方面,人均相等的配額發放方式可以優化收入分配,有利于增加低收入群體的消費能力,提高居民家庭整體的邊際消費傾向,實現對擴大居民消費的支持鼓勵。以此在宏觀和微觀兩個層面實現“消費側控碳總量,抓需求結構升級”。在宏觀上,引導改善投資和消費需求的比例,增加以消費類為主的低碳需求占比;在微觀上,投資領域約束過剩的基建和產能,鼓勵資源向新質生產力和新基建傾斜,消費領域通過配額分配,約束奢侈浪費,同時優化收入分配結構,提高居民整體消費能力。
4 “生產側抓強度,消費側抓總量”與經濟調控和發展的協同關系
近年來,中央提出“要扭住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同時注重需求側改革”的經濟宏觀調控指導方針,強調供給側與需求側手段相結合,短期的總量調控和長期的結構調控相結合[37]。
對于需求側,消費側抓總量與短期的需求側管理不矛盾,與長期的需求側改革相協調。氣候變化問題本質上是可持續發展問題。消費側抓總量的核心指導思想在于:人類需求要以資源環境的承受限度為約束,追求一種兼顧生態環境與人類利益的可持續的發展模式[23],這描述的是一種以長期為目標的減碳工作理念。以刺激需求為手段的需求側管理,是一種短期內的宏觀總量調控,目標是通過需求的短期刺激實現社會總供求量的均衡,保證國民經濟運行大環境的穩定。經濟的長期發展,雖然離不開消費需求的動力源,但從更本質的層面上講,需要通過技術和制度的進步提升生產力,進而推動更高層次的供給來實現[20]。實現國民社會福利最大化是中國發展的本質要求,依靠不斷刺激需求,甚至浪費而實現的經濟增長并不具有持續性,也違背了發展經濟的初衷。因此,從核心目標上看,消費側的總量控制追求的是人與環境相協調的長期發展模式,需求側管理追求的是短期經濟供需總量的穩定平衡,消費側的碳總量控制與需求側管理以及經濟的長期發展并不矛盾。消費側的碳總量控制可通過明確核算各消費活動主體應承擔的碳排放責任,并進一步配合消費側配額的方式來實現[30],這也為中國的需求側改革提供了抓手。需求側改革不同于傳統的需求側管理,需求側改革面向長期,通過優化、變革相關制度,解決需求側存在的問題。大量學者針對其內涵和路徑開展了研究討論,其中優化收入分配機制、提升居民消費能力和邊際消費傾向[38],調整消費、投資和出口三者間的結構及關系,推動經濟增長由投資驅動轉向消費驅動等多項舉措被認為是需求側改革的關鍵任務[39]。同樣地,消費側的碳總量控制也強調通過調整需求結構、鼓勵綠色消費來實現:房屋和基建投資所需求產品單位價值量的平均排放是居民日常消費的3倍,因此整體上優化需求結構,引導改善投資和消費需求的比例,增加以消費類為主的低碳需求占比,同時在固定資產投資領域提倡合理規劃,避免大拆大建和過剩產能的繼續擴張,有利于整體碳總量控制目標的實現。從實現方式上,通過嚴格控制碳配額可以實現建設投資領域的總量約束;從消費側直接針對居民開展的配額分配,有利于促進公平、優化收入分配[40],避免碳成本傳導中的累退性,增加低收入群體的消費能力,并最終增加有效的消費需求,促進消費類低碳需求占比的提升。因此,從思路上來看消費側碳總量控制與中國長期的需求側改革目標高度一致,從手段上來看消費側碳總量控制也可以為中國的需求側改革提供抓手。
對于供給側,生產側抓強度的碳排放管理思路有助于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實現。中國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最終目的是化解供給質量偏低的問題,以實現高質量發展[38]。生產側抓強度的核心,是在生產側引導技術創新、結構調整,通過碳排放的評價鼓勵高效企業,限制低效企業,從而實現生產側整體效率的提升,降低單位產品的能耗及排放強度。這有利于和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相協調,從效率的角度提升供給質量。
總體而言,“生產側抓強度,消費側抓總量”與中國目前的經濟發展總思路相一致:生產側抓強度,鼓勵生產效率進步,提升供給質量;消費側抓總量,引導需求結構升級,協同需求側改革。這本質上有利于理順供給與需求,生產與消費的相互關系,實現碳排放雙控工作與經濟發展相協調,并最終實現長期的經濟增長和可持續發展。
5 總結與結論
碳排放由于人類的經濟活動而產生,生產與消費是經濟活動中的一對主要驅動力,更好地協調減排與發展,應從兩側同時入手采取“生產側與消費側雙控”,并根據二者適宜的減碳行動,采取差異化管理目標。
第一,通過對適宜碳排放雙控工作開展的生產、消費部門的劃分,進一步提出了實現碳排放雙控應采取“生產側抓強度,消費側抓總量”的差異化管理目標。生產側應避免人為約束碳排放總量甚至產出總量,減碳任務核心是實現低碳生產,因此應采取以強度為導向的激勵,鼓勵先進,限制落后,實現產業整體碳排放強度的不斷下降。消費側則應通過以總量為導向的激勵,使人的需求與生產側的強度下降速度以及既定的總量控制目標相適應,鼓勵節約消費、促進需求結構升級,實現可持續發展。基于這一理念,可以充分發揮生產、消費兩側主體在減碳中的差異化作用,有助于理順減碳工作與經濟發展之間的關系,促進二者相互協調。
第二,從核算方法、約束手段、實施目標3個方面提出對消費側的總量控制方案。在核算方法方面,提出采用“基于基準值的碳排放核算方法”,通過碳排放責任的分攤,實現“生產側抓強度,消費側抓總量”的評價導向,并實現消費側碳排放責任與全社會碳排放總量的掛鉤,使得消費側能夠成為碳總量控制的抓手。在約束手段方面,提出區分政府部門、企業部門和居民家庭3大類責任主體,協同當前已有的配額管理、行政考核、市場交易等手段,分別采取適宜的管制措施。在實施目標方面,提出基于自上而下的配額分解,在宏觀上,引導改善投資和消費需求的比例,增加以消費類為主的低碳需求占比;在微觀上,投資領域約束過剩的基建和產能,鼓勵資源向新質生產力和新基建傾斜,消費領域通過配額分配,約束奢侈浪費,同時優化收入分配結構,提高居民整體消費能力,最終實現“消費側控碳總量,抓需求結構升級”。
第三,指出了“生產側抓強度,消費側抓總量”與當前經濟宏觀調控和發展的協調關系。從需求側來看,消費側抓總量與短期的需求側管理不矛盾,與長期的需求側改革相協調;從供給側來看,生產側抓強度的碳排放管理思路有助于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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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