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前的公路修建于20世紀60年代,分岔出一條小路進我們寨子,寨子入口處有一口老井,離我家不過幾十米,井水清澈可口。
老井旁有三棵參天柏樹,遠遠望去像三座綠色的寶塔,聳立在山腳下面的山丘上。有些許月光的夜晚,它們就像三尊巨型雕塑,讓人心生敬畏。幾棵柏樹枝繁葉茂,護著腳下的老井,能夠使其不被陽光直射,常年滲水,從而哺育這塊土地上的村民。
傳說井旁有一處廟宇,是道觀還是寺廟已不得而知。童年時期我常與伙伴們在樹底下撿些碎石灰塊,當作粉筆,寨里人家墻板上留下了許多我們的“佳作”,后來木房屋逐漸變成了磚房,那些痕跡便成了回憶。
我家對面有一條小道,是平日里人們的必經之處,我總能見到挑著木桶的人們走在那條小道上去老井取水,也總能見到寨里的小孩兒提著家里的塑料桶,哼著兒歌蹦跳著去取水。
勤勞的父輩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歸,夏天喝一口清涼的井水十分解渴。公路旁時常停下車輛,司機們順帶打一壺井水離開,老井的水成了招待客人的甘露。
那時,父親也會帶我去取水,他挑著一對木桶走在前面,而我踩著他的影子跟在后面。回來的時候,父親挑著水桶邁著急促的步子,扁擔傳來“嘎吱嘎吱”的聲響。我去時還能踩著他的影子,回來時只有小跑著才能跟得上他。
兒時,總希望有一天我能跟上他,長大后終究是追上了他的腳步,而我的影子下也有了孩子跟隨。我絲毫沒了兒時想象中那般的開心,父親的腳步逐漸慢了,他已滿頭銀發。
我愛和爺爺一塊兒到公路旁的田壩上察看水稻,爺爺探了田里水的深淺,再用手捧起一束谷穗,看了又看,然后念著他常掛在嘴邊的話:“交公糧是支持國家建設,以前我們吃不飽飯,現在我們過上了好日子!”后來,不用交公糧了,爺爺依舊挑著一擔籮篼的谷子,前往四公里外的糧站上糧,直到工作人員將他勸返。
一次陪爺爺看完水稻后,我們來到水井旁,他摘下一片巴掌大的藤葉隨手一卷,做了一個圓錐形狀的天然杯子,舀上清冽的水飲下,便在柏樹底下乘涼,他給我講述了他年輕時的故事。
爺爺出生在舊社會,少年時被抓了壯丁,去修建臨縣的軍用機場。“我們這里都是山,全靠人工鑿出一片機場,人就像螞蟻一樣布滿山野,頭頂著烈日,傷著、病著也要繼續干活。”爺爺眼眶泛紅,哽咽著說道。
“那時限時吃飯,剛開始還有雜糧吃,見這群農民吃得多吃得快,管事的就往飯里摻谷子,再后來直接摻石子,人們吃得慢了就給他們節約糧食了。”爺爺接著回憶。
爺爺拿出隨身帶著的長煙槍吸上一口,用手比畫著,說:“還有那戰斗機‘轟’的一聲響,像老鷹一樣從天上直撲下來,地上修機場的人就像雞仔四處竄,撞死了就埋掉。”爺爺語氣沉重悲涼,我也聽得摩拳擦掌。
接著爺爺告訴我,這里后來來了一支人民的隊伍。他滿是皺紋的臉開始變得溫和,綻放著笑容,說:“見過了土匪的猖獗、地主的霸道,寨里的人都擔心著,戒備著,膽小的人還逃到了山里去,后來才知道這是紅軍,他們紀律嚴明,不擾民,不拿群眾一針一線,是他們打倒了惡霸地主和土匪。”
“紅軍吃得差,穿得也不好,都是為了我們今天的幸福。”這時爺爺的眼神堅定,語氣激昂。聽著他的描述,我眼前浮現出了那群先輩們的身影。我肅然起敬,是他們用血肉之軀為我們撐起了一片新天地。我長大后,翻閱了我們這里的縣志,內有記載:“一九三四年底,紅軍長征經過該地。”
寨子早些年建了蓄水池,接通了自來水,老井逐漸退出了歷史舞臺,但它見證和記錄著村寨的發展和繁榮。后來,政府又新修了入寨的硬化路,原來的小路走的人也少了。人們沒有遺忘老井,已用混凝土對它進行了修繕。現在,偶爾也會有人去老井取水,人們從這口老井里取的水更加甘甜了。
(作者單位:施秉縣自然資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