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余秀華現象”“二舅現象”探析當代大學生精神困境及應對策略

近年來，“余秀華現象”與“二舅現象”成為社會熱點和重要的文化事件，二者在個體層面與相似性層面都蘊涵深刻的價值理念，在大學生群體中影響頗深。鑒于大學生正處于校園與社會的過渡階段，面臨著心理危機、精神困惑、成長困境等問題。團隊以大學生為目標人群，運用文獻研究、文本分析、問卷調查、訪談等方式，對大學生精神困境的成因、現狀、解決方式等進行總結，并結合大學生對以“余秀華現象”及“二舅現象”為代表的苦難敘事的理解深入探究現象的內涵及其對大學生精神層面的重要價值和行動層面的有效路徑，為當代大學生面臨困境時如何進行自我療愈與主動調適提供鏡鑒。

現象內涵及生成語境

互聯網時代下，新媒體行業迅速發展，網絡媒介不斷改寫著內容的生產、傳播及接受方式。余秀華最初在個人博客上發表詩歌，2015年，通過微信平臺的力量，余秀華從幕后走向臺前。伴隨移動終端的普及，與以往電子媒介相比，微信的運用更加即時、便捷，并集合文字、圖像、音頻、視頻、留言評論為一體，在傳播與新的閱讀體驗上占據優勢。具有影響力的詩歌公眾號對余秀華詩歌的推廣、傳統電視媒體的跟進以及知名學者在微信平臺上對詩作的贊譽，都加速著詩歌及詩人的傳播、走紅，這使得人們逐漸了解余秀華的經歷、苦難、理想和追求。無論是腦癱造成的種種不同尋常的樣貌與動作，還是她無法自主決定而飽受折磨的婚姻，都使余秀華的內心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余秀華的人生無疑是充滿挑戰的，而她面對這些苦難的態度與自救方式在這搖晃的人間里發著光。余秀華的詩歌，是她與世界聯結的宿命之源，促使其在喜悅、痛苦與愛中不斷轉換，而由多種因子共同構成的“余秀華現象”，又在不同程度上架起了詩人與世人的情感溝通與共鳴，裹挾著復雜的苦難情緒，向詩歌受眾群體傳遞其價值觀念，影響著新型文化體系的構建。

2022年7月25日，一個名為《回村三天，二舅治好了我的精神內耗》（以下簡稱“《二舅》視頻”）的視頻發布于“嗶哩嗶哩”視頻平臺，當天即登上熱榜，新華社緊隨其后采訪了視頻作者“衣戈猜想”。在嗶哩嗶哩平臺推薦及新華社等央媒的轉發報道的作用下，《二舅》視頻收獲了大眾更為廣泛的關注，也因此引發許多爭論。視頻講述二舅因幼年打針失誤意外殘疾，卻仍然積極樂觀、平和堅韌地面對生活，充滿正能量。然而在視頻宣揚的價值觀方面，網友們有著不同的感受，或支持或反感，該視頻是否能夠療愈精神內耗仍有待商榷。在此過程中，余秀華與二舅的經歷皆因其本身的特殊性與媒體的宣傳推動，融合了廣泛的社會意義與困境，形成具有廣闊內涵的文化現象。

現今的網絡輿論平臺呈現以微博、微信為主導，形成以社會化問答以及消息推送平臺分而治之的多平臺格局。各類新平臺的崛起加速輿論的傳播和發酵，產生更強的影響力。在“余秀華現象”與“二舅現象”中，新興網絡平臺就相關事件發表觀點，吸引大量網民參與其中，大規模高密度地傳遞信息，逐漸聚合起巨大的群體性輿論，使得新媒體言論逐漸成為一種輿論場。

此外，在如今主要矛盾為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情況下，社會背景中不同的人群成長環境相差甚遠，往往會形成價值觀上的差異以及對于苦難的多樣化理解。在“余秀華現象”與“二舅現象”傳播過程中，黨中央高度重視網絡意識形態安全與精神文明建設，致力于使網絡空間主旋律更加響亮，以給人及社會帶來積極影響。新華社等央媒積極轉發宣傳《二舅》視頻；對于余秀華及其詩歌，央視、鳳凰衛視、《人民日報》等各大主流媒體相繼報道，肯定了他們面對命運坎坷時展現出的意志力和生命的韌性，顯露出國家在意識形態引領方面的傾向。

在這飛速發展、日新月異的時代，人們難免惶惑。“余秀華”和“二舅”現象的出現，叩響了時代中人們的心聲，引發一場深刻的、廣泛的心靈交流。發布《二舅》視頻的作者“衣戈猜想”在接受采訪時提到，這個視頻就好似不小心拿著榔頭掘到了一個礦，這個礦是在時代轉型的大背景之下大家心中一直存在卻沒有被表達的東西，涉及上億人隱忍的內心。在對二舅和余秀華的反復言說和描繪中，他們不再僅僅是一個單純的木工、單純的詩人，而逐漸成為人們抒發情感、寄托生命情懷的文化載體。這個載體有來自二舅和余秀華本身的架構，也有人們按照自身的經歷和期望賦予的更多意義。把握余秀華和二舅的文化符號性，不僅可以更全面地剖析現象內涵，更能夠以此為切入點，對當代人深層的心理動因、當代社會文化獲得感性的認識。

現象的多元化解讀

“二舅現象”與“余秀華現象”自流行起即爭議不斷，它們擁有豐富的解讀空間，人們難以從任何一個片面的角度為現象內涵下篤定的定義。在兩個現象中，“苦難”均為公眾關注的焦點之一。余秀華和“衣戈猜想”在他們的作品中對于苦難的敘述，構成了獨特的苦難敘事。對此，網絡平臺上產生了不同的觀點。本部分主要通過現象的多元化解讀探究公眾對于苦難的多樣化理解。

現象傳播之初，公眾僅通過作品本身，即余秀華的詩歌及《二舅》視頻產生思考。余秀華和“衣戈猜想”在作品中渲染的底層苦難快速地抓住了公眾的眼球，引發同情、憐憫，抑或是不解等多種情緒及一系列討論，現象進一步擴大傳播，引起了各大媒體的關注。相關報道文章也呈現出苦難敘事的傾向，將重點轉移至余秀華本人的坎坷經歷及以二舅為代表的農村老人的群體遭遇上，以體現新媒體寫作的人道主義關懷和悲憫之心。在此傳播過程中，“苦難”一詞被不斷突出強化，逐步成為公眾關注的焦點和核心，相較于現象傳播之初聚焦于作品本身的熱議，如今公眾對于“余秀華現象”與“二舅現象”的理解與思考逐漸延伸為與“苦難”相關的更深層次的話題。

對于“余秀華現象”與“二舅現象”中苦難的意義問題，公眾的觀點產生了較大的分歧，部分人認為媒體與輿論過分關注苦難話題，對于相關報道大肆渲染的苦難氛圍持負面態度。楊秀娟在《論消費主義語境下的苦難敘事》中提出，消費主義文化在某種程度上影響了文學創作的話語范式。底層文學不可避免地呈現出與現代化的欲望、暴力、血腥等特性相互雜糅的局面，存在著將苦難放大化、偏激化、欲望化等問題。與“余秀華現象”和“二舅現象”相關的新媒體非虛構寫作中，將該群體所遭受的苦難放大化描寫更容易吸引公眾的關注與同情，因此“苦難”在一定程度上成為“流量密碼”。例如，余秀華詩歌成為一種社會現象的前提是其具有詩歌的文化與美學價值，但不可否認的是，除去其本身的內涵與價值外，“腦癱詩人”“農民詩人”和“女性作家”等標簽才是使其引發大規模熱議的主要條件。搜尋網絡數據及網友評論可知，相較于余秀華的詩歌，人們更大程度地聚焦于其苦難的人生經歷，而非關注其作品本身的文學意義與文學質量，“非詩”的因素放大了“余秀華現象”的傳播效果。因此，也有人認為“苦難”相關的標簽已經成為余秀華的炒作手段之一，有歌頌苦難的傾向，不值得推崇。《二舅》視頻引起了社會各維度、各層次的廣泛討論，在作者未明確表明其敘述意圖的情況之下，部分觀眾結合個人經歷對其進行解讀，并掀起了網絡中大規模的質疑與聲討。作者用二舅的苦難貫穿整部視頻，構成故事的線索，并在此基礎上升華主題，起到教化作用。這種方式引起了部分觀眾的反感，他們認為苦難本身是人生中的負面情緒，尤其對于自身命運坎坷的人而言，想像視頻中那樣看似輕松地談論苦難甚至歌頌苦難的意義，或許是一種對負面情緒的美化。

與之相對立的，部分網友對于現象中苦難的意義持正面態度，認為其有較高的教育價值和一定的精神療愈作用。他們認為，余秀華和二舅分別是先天不幸和后天厄運的擔負者，他們向所有人言傳身教，面對苦難該如何作為。人們無法預測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因此“把握當下”和“關注自我”顯得尤為可貴。許敏球在《“二舅”與鄉土中國》中提到，“二舅”的走紅，是一次對于“鄉土中國”的喚醒與回望。用視頻中的話來說，二舅呈現的是一種“莊敬自強”的人生態度。“二舅”所踐行的對人生的理解和追求，“恰恰暗合了中國人千百年來最生生不息，最磅礴的生命力量——活著”。余秀華和二舅都是來自鄉土中國的平凡人物，作品中所呈現的苦難攜帶時代的體溫，而與苦難斗爭的過程也無一例外地烙印著中國人最堅毅的性格底色。作者俯下身來觸碰最真實的中國土地，所描繪的意象直接地敲打著中國人的血脈，讓觀眾有極強的代入感，引發了廣泛的情感共鳴。余秀華本人曾經撰寫過一篇文章《關于二舅，生命的悲愴哪能贊頌？》，她在其中指出，二舅的生活是平凡不過的一個故事，是一個人的“日常”。每一個生命都值得贊頌，但是不能因為生命的悲劇而格外贊頌。她批判部分觀眾忽略日常的美和善、日常的悲憫，“非要一部‘悲劇’才能把他們逼到‘日常的感受’上來”。相反，她對于視頻的文案給出了很高的評價，她認為二舅生命里的火焰是在沸騰的，他對日常的每一個細微的事物都放到了心尖上。“那種波瀾不驚的敘述，沒有多少抒情，因為這樣的二舅也是抒情配不上的。”

然而也有觀點指出，從文化現象中獲取精神支持的效果因人而異。對一些人來說，從諸如此類的文化現象中汲取的精神動力是暫時的，心理層面上的安慰無法真正解決現實層面的問題，所以只能起到短時間的心理療愈效果，無法根治精神困境；也有觀點認為此類文化現象只是“別人的故事”，由于每個人生活環境的迥異，許多人只能以旁觀者的角度觀察，甚至是俯視余秀華及二舅的故事，難以與自身經歷形成交集，無從產生共鳴。

現象對大學生精神困境的啟示

精神困境反映了社會文化的變動和個體心理的困擾，揭示了現代社會中個體與社會、個體與自我之間的沖突和掙扎。精神困境涉及道德、倫理、信仰、認同和人際關系等多方面，反映了社會的價值觀、思維方式和行為規范等的變化和沖突。大熱的文化現象與如今大學生的精神困境常有聯結。文化通過社會化對青年產生影響，同時青年的主觀能動性又通過個性化與反向社會化表現出來。因此可以通過某些文化現象研究精神困境，也可以通過精神困境反映其背后的文化現象。“二舅現象”與“余秀華現象”對于精神困境的療愈作用是有限的，從中總結其對于大學生精神困境的重要價值和行動層面的有效路徑則十分必要。

一、外倚社會，實行多元措施

團隊成員在采訪中試圖與每名受訪者探討從社會層面來解決精神困境問題的方法，也咨詢了教育行業工作者，總結出以下措施：

提供心理健康教育。加強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包括心理壓力管理、情緒調適、人際交往等方面的培訓和指導。通過開展心理健康課程、舉辦專題講座、組織心理輔導活動等方式，增強大學生的心理自我調節和應對能力。

建立專業咨詢服務機構。設立校園心理咨詢中心或專門機構，提供心理咨詢和輔導服務，為大學生提供有針對性的幫助和支持。這些機構應該配備專業的心理咨詢師和心理醫生，為大學生提供個體咨詢、小組輔導和心理測試等多種形式的支持。

加強社會支持網絡。建立和完善大學生的社會支持網絡，包括學生社團、志愿者組織、校友資源等。通過組織各類活動、培訓等，提供交流和合作的機會，增強大學生的社交能力和人際關系。

鼓勵積極健康的生活方式。宣傳正面的生活態度和價值觀，倡導健康的生活方式。例如，鼓勵大學生參與體育運動、文藝活動、公益志愿服務等，培養他們的興趣愛好和社會責任感，提升生活質量和滿足感。

加強校園安全保障。加強校園安全工作，保障大學生的人身安全和心理安全。建立健全的安全預警機制、加強校園治安巡邏、完善心理疏導機制等，為大學生提供安全的學習和成長環境。

增加就業創業支持。提供就業創業指導和資源支持，幫助大學生更好地適應職場和社會。開展就業創業培訓、推進校企合作、搭建創業平臺等，為大學生提供實際的職業發展機會和支持。

通過以上措施，社會和國家可以在關注大學生精神困境時，將正能量宣傳與滿足實際需求相結合，積極促進大學生的心理健康和全面發展。同時也需要持續關注大學生的需求和變化，及時調整和改進相應的支持措施。

二、內觀自身，搭建內心秩序

部分大學生表示，很多時候精神困境的根源還在自身，有時既不甘心于平凡，但也由于害怕失敗而恐懼嘗試；在看到他人的成功時也會不自覺和自身對照，便愈發懷疑自己能力不足；功利主義和自身追求的天平失衡；心中所想無法被他人理解，于是只能獨自默默消化……“躺平”與“內卷”的糾結使得大學生焦慮不斷。

躺平指的是一種對于社會競爭和追求的厭倦態度，即主張放棄努力、追求平庸的生活方式。一些大學生可能因為對職業前景不確定性、工作壓力等原因產生消極情緒，選擇躺平，導致缺乏動力和目標感。這種消極態度可能會使他們面臨心理困擾、自我懷疑、成就焦慮等問題。

內卷是指在競爭激烈的社會中，個體通過無休止的努力和超額工作來追求社會認可和成功。大學生常常面臨激烈的學術競爭和就業競爭，為了獲取更多的機會和優勢，他們可能陷入過度奮斗、高強度工作和生活節奏緊張的狀態。這種內卷現象容易導致大學生的身心俱疲，產生焦慮、抑郁、失眠等精神困擾。

躺平和內卷都可能導致大學生動力和目標感的缺失。躺平是因大學生覺得努力可能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而內卷則可能讓他們迷失在不斷追求成功和社會認可的過程中，難以找到真正的興趣和人生目標。

當然，大學生群體也在積極尋找應對精神困境的方法。采訪中被提及最多的就是“做自己擅長和喜歡的事”，受訪者認為做自己擅長和喜歡的事可以從中獲得成就感，提升自信心。其次就是“停止擺爛”，雖然有時面對的問題確實棘手，但最不能解決問題的方法就是放任自流。從應對態度開始變得積極，或許就能在看似山窮水盡處發現別有洞天。如二舅和余秀華，二舅在殘疾的客觀困境中選擇做自己擅長的木工，收養孩子的同時也有了精神寄托，不囿于困境，因此成了世界上第二快樂的人。余秀華盡管先天殘疾、后又婚姻不幸，但是從不放棄精神食糧的滋養，筆耕不輟，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中揮灑詩的筆墨，對抗絕望。

無論是二舅還是余秀華，他們都是憑借自發的、內在的力量而在應對生理困境時抵擋了精神的困境。這也是很多大學生感到被治愈的原因之一。他們讓人有理由相信自己也能憑著內心的力量走出精神困境。

團隊從采訪和調研中歸納出從個人角度解決精神困境的方法：

自我接納和積極心態。個體應該接納自己的不完美和缺點，培養積極的心態，關注自身的成長和進步，而不是過于追求完美。做“第二快樂的人”，不要總是回頭看。

自我關懷和自我調節。個體應該學會關愛自己，給自己留出休息和放松的時間，避免過度追求，培養自我調節的能力，如冥想、呼吸練習等。做自己擅長的事，從中獲得精神上的滿足。

建立支持系統。個體可以尋求家人、朋友或專業人士的支持和幫助，與他人分享自己的困擾和問題，獲得理解和支持。

健康生活方式。個體應該注重健康的生活方式，包括良好的睡眠、均衡的飲食、適度的運動和放松等，以提升身心健康和應對能力。生理的健康一定程度上也能夠促進心理的健康。

尋求專業幫助。如果個體感到精神困境嚴重且無法自行疏導，可以尋求心理咨詢師或心理醫生的專業幫助，獲得更深入的支持和指導。

大學生精神困境是一個普遍存在且值得關注的問題。通過情感支持、情緒釋放、認知拓展和創造力培養，可以幫助大學生更好地應對精神困境問題，促進他們的全面發展和幸福感。

大學生精神困境是一個普遍存在且值得關注的問題。“余秀華現象”與“二舅現象”在精神層面的重要價值為大學生精神困境的應對與療愈提供了行動層面的有效路徑，然而相關應對措施的落實與貫徹仍需要有關部門與組織的支持與幫助。

（作者單位：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