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法規范和引導資本健康發展：一個文獻綜述

摘" "要：“依法規范和引導資本健康發展”是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的重要任務，其相關理論研究是近年來理論經濟學的研究熱點。理論界就依法規范和引導資本健康發展的理論、國際經驗、存在的問題與對策進行了豐富的研究，但還存在資本理論認識不夠深化的問題，對如何參考借鑒國際經驗、資本發展存在什么問題、應采取何種對策措施實現資本健康發展等的研究還沒有達到應有的深度，本文從理論視角全面、系統地闡述依法規范和引導資本健康發展的相關研究成果，在資本理論深化認識、國際經驗參考借鑒、資本發展問題發現與資本健康發展對策建議等方面進行深入研究，為依法規范和引導資本健康發展提供參考。

關鍵詞：資本；健康發展；規范；引導

中圖分類號：F830" 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1674-2265（2024）10-0059-06

DOI：10.19647/j.cnki.37-1462/f.2024.10.006

一、引言

資本在當代世界起著重要的作用，極大地推動了社會生產力的發展，但其無序擴張與發展又會給人類社會的生產和生活帶來嚴重的負面影響。自2020年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對資本擴張與發展提出了一系列新判斷、新要求和新部署。2020年12月，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將“強化反壟斷和防止資本無序擴張”作為2021年八項重點任務之一。2021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再次強調：“要為資本設置‘紅綠燈’，依法加強對資本的有效監管，防止資本野蠻生長。”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依法規范和引導資本健康發展”。2024年4月，國務院印發《關于加強監管防范風險推動資本市場高質量發展的若干意見》，提出依法規范和引導資本健康發展，包括健全預期管理機制等。可見近年來對這一問題的研究已經提上日程。

能否遏制資本無序擴張并促進其健康發展，涉及市場經濟運行環境、經濟體制機制與規則乃至整個經濟秩序等重大問題。目前，資本發展存在缺少全程監管、缺少明確的進入與退出標準、不同類型資本活力差異大、對資本回報預期高、缺少資本審計監督和制度保障等問題，這就要求規范資本行為。資本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得到如此廣泛的關注，我們不僅需要研究反映社會關系的資本性質，而且需要研究作為生產要素的資本性質。本文就是基于此從資本發展監管視角進行研究的。

二、對依法規范和引導資本健康發展的理論研究

依法規范和引導資本健康發展，是近年來理論經濟學特別是政治經濟學的研究熱點。自工業革命以來，資本很快成為現代社會的重要概念，資本理論獲得長足發展（周丹，2021）[1]。沒有資本，就沒有現代經濟社會的發展。馬克思認為，資本是能夠帶來剩余價值的價值。以此為基礎，不同時期的不同學者對資本具有不同的認識。關于資本的具體內涵，學術界有多種不同的觀點（周丹，2021；尉浩，2014；冒佩華和郎旭華，2022；張躍國，2022；劉鳳義，2022；姚滿林，2022）[1-6]。資本作為一般范疇，是各種資本的共同點的抽象。高鴻業主編的《西方經濟學》將資本定義為：由經濟制度本身生產出來并被用作投入要素以便進一步生產更多的商品和勞務的物品（高鴻業，2011）[7]。關于資本本質的概念，程曉（2019）[8]認為，資本是用于經濟生產的要素，是普遍永恒的歷史終結，是歷史發展的一個階段。姚滿林（2022）[6]也持有相同的看法。資本既是一種生產關系，也是必要的生產要素，是一種重要生產要素（洪銀興等，2022）[9]。事實上，在改革開放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資本都被看作是資本主義制度下的特有產物，對于社會主義資本（馮子標和靳共元，1994）[10]，學術界一般以資金或資產等說法代替，直至1997年黨的十五大報告出現“公有資本”概念，學者們才逐漸形成“資本是我國現階段經濟發展中的客觀存在”的共識（周紹東和陳藝丹，2021）[11]。黨的十八大以后，資本得到了充分利用，對資本的認識向縱深方向發展。近年來，為了防止資本無序擴張，學術界對資本本質和特性有了新的認識。程曉（2019）[8]闡述了馬克思主義資本的本質，分析了資本的時空界限并提出了馬克思主義資本理論的歷史意義。張占斌等（2022）[12]深層次地解讀了資本的本質和邏輯，深化了對資本理論的認識。

資本既有積極作用又會產生消極影響，既具有歷史的作用，又具有歷史的作用的矛盾性（張定鑫，2014）[13]，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社會要遏制資本的負面影響，從而最大限度地使資本服務于經濟社會（程承坪和胡姜，2017）[14]。首先，資本只有不斷擴張才能持續生存，將各種資源納入追求剩余價值的擴張系統（姚聰聰，2022）[15]。資本擴張就是資本通過對剩余價值的最大化占用，并將剩余價值轉化為資本的一個動態的過程（申文君，2021）[16]。資本追求擴張成為資本的本質特征。其次，資本擴張對經濟的影響呈現出雙重性（蔡之兵，2022）[17]，既推動歷史進步又導致人民需求與社會生產相偏離，既促進了自身發展又會生出自我制約的因素（楊童等，2022）[18]。劉瑞（2022）[19]指出，避免把資本擴張看作萬惡之源，對資本流動與擴張的任何限制都會導致資源配置扭曲。最后，我們應全面客觀地把握資本的特征及行為規律，不能以狹隘的、靜態的目光看待資本（江世銀，1999；劉偉，2022）[20，21]，正如洪銀興等（2022）[9]所指出的，資本在數字經濟時代呈現出新的屬性。綜上，有關資本的理論研究已經很豐富，但尚未形成新時代適應中國式現代化的資本發展理論。

認識馬克思主義資本理論，既要堅持馬克思等的經典資本理論，又要不斷創新新時代的資本理論，還要吸取西方有用的資本理論（張鳳林，1995）[22]，從而保持馬克思主義資本理論的生機和活力（顧海良，2022；劉鳳良等，2022）[23，24]。在這方面，我們黨與時俱進，不少學者根據實踐中發現的問題而尋找理論根據或進行理論創新，取得了新進展。資本理論研究對于分析社會主義制度下的資本范疇仍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胡博成，2019；胡博成和朱憶天（2022）[25，26]。張定鑫（2014）[13]深刻地研究了馬克思的資本的歷史作用，提出了馬克思關于資本歷史作用的思想的當代影響價值。于蒙蒙（2023）[27]對如何規范和引導資本健康發展進行了政治經濟學的理論分析。總之，當前理論界對于資本的作用和馬克思主義資本理論的作用基本達成了共識（李霞飛，2022）[28]。

三、對依法規范和引導資本健康發展的經驗研究

近年來，大型企業并購涉及石油、航空、醫藥、互聯網等各行業，資本集中和擴張的速度顯著提升（李三希等，2022）[29]，為資本健康有序發展帶來不少隱患。為此，各國政府特別注重監管與法律制度等的規范和引導作用，加強資本綜合監管，以防范系統性風險。學者們對典型國家規范與引導資本發展的理論、經驗與路徑、模式與啟示進行了初步研究，為實現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的資本健康發展、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了有用的參考借鑒。研究發現，各國經濟基礎存在差異，發展目標、手段與方式不同，所要求的資本發展模式自然也不同。有的無序擴張嚴重、有的發展基本健康，有的注重依法規范、有的則重在引導，有的監管比較嚴格、有的監管相對寬松。

美國積累了不少防止資本無序擴張的經驗。美國資本運行規則特別是法律制度較為完備，為防止資本積累金融化（馬錦生，2014）[30]，要求披露資本信息；在2000年美國互聯網泡沫破滅后加強了資本監管，注重促進資本合理流動（張磊等，2022）[31]。在后危機時代，美國進一步加強了資本管理和金融監管（于慶，2022）[32]，依法對資本運行進行監管，嚴防競爭性資本的壟斷。

歐盟在管控資本擴張時同樣注重監管規則和法律的規范作用，但體制特點和自由主義理念致使歐盟陷入對外國資本監管的困局，決定了歐盟特色的資本擴張監管方向（石巖，2018）[33]。此外，隨著平臺經濟和平臺資本的迅猛發展，歐盟嚴格執行反壟斷法，以防范扼殺性收購，并通過制定事前監管規則彌補反壟斷法的監管不足（張衛東，2022）[34]。

日本曾是世界上最大的債權國家，資本實力雄厚，但前期擴張過度而出現了資本風險（尹國俊，2006）[35]，是泡沫經濟的形成原因之一（胡曦月，2021）[36]。其更側重于對資本擴張方面的監管。近年來，日本采取多種措施加強對資本擴張的監管并積累了一些經驗，如充分重視社會中介組織對資本的監督作用，可以給中國提供有益借鑒（莫子迪，2019）[37]。

俄羅斯比較早地注重資本的正常發展。在俄羅斯，資本權力集團可以左右國家的政治決策（李永全，2006）[38]，俄羅斯資本運行中的經驗和教訓值得關注和研究（卡佳，2019）[39]。其資本發展經驗就是打擊資本壟斷，防止資本侵蝕權力。崔曉靜和潘敏（2019）[40]認為，中國應當借鑒俄羅斯資本弱化規則制定的經驗教訓，修改和完善中國資本監管規則。

其他國家，如加拿大、巴西、阿根廷、韓國、新加坡、印度和非洲一些國家等也有適合自身國情的相關政策。近年來，這些國家均加強了對資本的控制或管制。但由于各國的國情不同，對資本的占有不同，對資本財富處置的方式不同，對資本的認識不同，形成了資本利用和發展的不同經驗。認真總結國外規范和引導資本發展的經驗和教訓，可以大幅提升資本的治理效能，少走對資本認識與利用的彎路。

除了依法規范和引導資本健康發展的國際經驗外，不少學者也對我國實際進行了相關研究（邱衛東和高海波，2019；黃崇河，2021）[41，42]。胡博成（2019）[25]從新中國成立70年來的資本認識與利用曲折視角提出了社會主義資本利用的重要性，邱衛東和高海波（2019）[41]總結了新中國成立70年來探索駕馭資本發展的經驗及啟示。劉忠和和石家鑄（2014）[43]從資本要素屬性的角度總結了中國共產黨人資本觀的形成與發展經驗。也有學者從資本管理政策入手來分析資本規范與引導，張林山和公丕明（2022）[44]總結了利用外國資本發展經濟的正反兩方面經驗及啟示。采取辯證的觀點分析當時的資本認識觀和利用實踐，可以避免對資本進行規范和引導的認識錯誤和實踐局限。認真總結黨對資本認識和利用的經驗，可以為依法規范和引導資本健康發展提供歷史經驗與啟示。

四、依法規范和引導資本健康發展的問題研究

要依法規范和引導資本健康發展，就需要發現資本擴張與發展過程中出現了哪些問題以及問題的影響等。近年來，資本發展出現不少問題（顧海良，2022）[23]，一些領域資本表現出唯利是圖及無序擴張的特點（劉忠和和石家鑄，2014）[43]，資本與技術“聯姻”導致了資本的無序擴張（姚聰聰，2022）[15]。

如何判斷資本擴張是有序擴張還是無序擴張？巴曙松（2021）[45]以企業市場地位作為切入點，提出應當根據是否滿足公眾需要來判斷資本是否在進行無序擴張；朱珍（2023；2021）[46，47]提出，如果資本擴張阻滯其他資本循環，這就是無序擴張；李松齡（2022）[48]根據經濟后果判定是否屬于無序擴張，其認為能夠增加社會財富并推動共同富裕的可以被認定為資本有序擴張，反之則為無序擴張。資本創新價值和野蠻生長都源于其逐利性，哪一面是主流，關鍵在于是否能正確而有效地引導資本的行為（孔小龍，2022；張占斌，2023；李愛軍，2023）[49-51]。

資本無序擴張帶來的問題有程度上的差異。一般的資本無序擴張對資本的健康發展影響較小。較為嚴重的資本無序擴張特別是野蠻生長對資本的健康發展影響非常大。洪銀興等（2022）[9]將資本的野蠻生長歸納為虛擬資本瘋狂打壓實體經濟，導致出現勞動者與生產資料、生產與流通、生產價格與價值及壟斷價格“三對背離”（張楊，2022）[52]。

資本的無序擴張與野蠻生長必然會對經濟發展與社會穩定造成不利影響，這一點已經成為多數學者的共識（郭威和李澤浩，2022；喬曉楠等，2022）[53，54]。它打壓實體經濟，通過收入分配體系扭曲導致貧富差距拉大，導致出現了哄搶自然資源、污染環境等問題，雖然能實現一時的生產力擴張與繁榮，但最終必然導致資源枯竭、生態惡化以及失去生產力發展的客觀條件（魯品越，2022）[55]。產生這些問題的根源，在于缺乏規范和引導資本健康發展的“紅綠燈”（李愛軍，2023；董志勇和畢悅，2022）[51，56]。

目前學術界關于風險預警的研究成果不少，如經濟風險預警（汪壽陽等，2015）[57]、社會風險預警（宋林飛，2000）[58]等，而聚集資本發展的風險預警的研究卻較少。因此，為了更好地為防范資本擴張風險提供有用的參考，未來可以借助相關風險預警成果進行資本發展風險預警研究。

五、依法規范和引導資本健康發展的路徑與對策研究

近年來，資本無序擴張與野蠻生長已經對經濟社會產生了嚴重的影響。為限制資本的野蠻生長與無序擴張，學者們就如何規范并引導資本健康發展的問題提出了相關建議。首先，強化黨的領導以及黨管資本問題已基本達成共識（姚聰聰，2022；顧海良，2022）[15，23]。規范并引導資本健康發展的前提是把握資本發展的政治方向，黨的領導是各類資本健康發展的根本保證（劉良軍，2022）[59]。其次，為資本設置“紅綠燈”。“紅燈”就是確認資本不能進入某些領域，“綠燈”則意味著鼓勵資本進入某些領域（劉瑞，2022；張旭，2022）[19，60]。基于此，張磊等（2022）[31]指出，規范并引導資本行為的思路應當是適當利用資本，董志勇和畢悅（2022）[56]主張對資本實行“管”“放”結合，在管控資本消極作用的同時盡可能充分地發揮資本的積極作用（程承坪和胡姜，2017）[14]。程曉（2019）[8]提出應為資本劃界，在經濟領域發揮資本增殖的功能，在非經濟領域限制資本滲透。在領域上，引導資本的投向領域；在規模上，遏制壟斷、防止資本野蠻生長；在行為上，令行禁止，使資本有所為、有所不為。最后，學者們還就如何規范并引導資本健康發展提出了一些具體的意見。程曉（2019）[8]提出了社會主義初級階段駕馭資本的路徑。張磊等（2022）[31]建議實施針對資本過度集中的節制資本稅，引導資本有序流動，從而避免資本對市場等的壟斷。

六、簡要的評述

學者們對依法規范和引導資本健康發展的理論、經驗與對策等進行了探索，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已有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設置資本“紅綠燈”、防止資本無序擴張、資本反壟斷、資本規則與法律制度完善等方面。這些研究為資本健康發展提供了參考，但是，還不能完全滿足實踐需要。一是絕大多數研究僅是從某個方面、某個視角針對某一問題或某些問題而展開的，而系統、全面地研究如何依法規范和引導資本健康發展的成果相對較少。二是研究內容有待深化。資本理論研究批判的多、持積極態度的少，資本風險預警、監管與監督等全過程跟蹤研究也較少，涉及資本審計監督與預期引導的研究幾乎沒有，為資本設置“黃燈”或“閃爍燈”過渡期的提法，關注不同形態資本活力的較少，設計資本運行規則與提出完善的法律制度方面還不夠深入，研究資本反腐的成果還不多見。三是現有關于如何全面提升資本治理效能的文獻大多不夠具體，表現為對資本的考察較為片面，涉及資本理論研究的多，涉及資本規范與引導具體操作的少，如資本審計監督與預期引導調節的研究仍有不足。

基于現有研究，本文認為，未來研究可集中在五個方面進行深入探討。第一，實現資本審計監督全覆蓋。第二，設置資本“黃燈”（“閃爍燈”）。第三，恰當引導資本發展預期。第四，倡導社會主義資本精神。第五，構建綜合衡量資本健康發展的標準。未來的研究方向主要是：一是資本健康發展中的理論拓展。沒有對資本理論的正確認識，難有資本的健康發展。二是法律制度完善研究。通過完善法律制度，堅持資本依法進入、運行、退出和監管。主張建立起一整套成熟的可規范行為模式、可預期行為后果的法律制度。資本有序健康發展需保證各種資本依法平等地與生產要素結合，公平、公正、公開地參與市場競爭，同等受到法律保護。這就需要深入研究如何依法加強對資本發展的監管，完善資本市場準入、行業規范以及產權保護等方面的法律制度，保障資本在法治監督下有序發展。三是規則體系和機制研究。依法規范和引導資本健康發展需要對相關規則體系和機制進行研究。包括完善資本的市場準入制度，科學制定市場準入清單；健全資本發展的相關規則，形成框架完整、邏輯清晰、制度完備的規則體系；構建資本要素自由流動、資本競爭公平有序的市場機制；防范化解資本擴張風險的預警機制、預期管理機制、審計監督機制、運行監管機制和腐敗處置機制研究等。四是路徑選擇與對策研究。包括構建資本全過程管理，通過事前預警、事中監管和事后監督全程跟蹤資本變化；為資本設置“紅黃綠燈”，大幅提升資本治理效能，有序疏堵不同形態資本；激發經濟發展活力，注重預期引導與調節，形成資本投資回報與風險的恰當預期；健全資本運行監管與審計監督體系，最大程度減少資本的負面影響，制定資本運行規則與法律制度，提供資本健康有序發展的制度保障；加大資本領域反腐力度，劃清資本與權力的邊界。之所以需要這樣的研究，是因為需要特別注重對策的針對性和可操作性，目的是切實地規范和引導資本健康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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