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張望的眼睛（組詩）

歲 月

暮色再次降臨我的原野

仿佛記憶的足音飄進遙遠的境界

一股流浪的憂傷

穿過大山古怪的神情

映照一片昔日的虛緲

未曾實現的夢如一個孩子

依依不舍地拽著我的衣角

朝著黑夜伸出希冀的目光

讓溫情再次飄逝在時間的邊緣

升起歲月傷感的風箏

便有許多夢的碎片灑落

覆蓋我們綠色的笛音

老去的日子便散發淡淡的惆悵

時光的河水悄悄地流去

我們的心頭激蕩起悔恨的波濤

想起礁石挺立最初的堅韌

小烏龜爬過我們美麗的童年

而今

只有一片沙灘孤寂地睡在那里

遠方

深邃的天空閃爍黑色的眼睛

照亮荒野中我蹣跚的影子

種 子

秋天眩目的光芒來自于垂掛的果實

河邊又一次響起磨鐮的聲音

它們不時貼近我的內心

使我的呼吸比往日沉重

我只是大地的杯盞中深藏的種子

曾在夢想的雨水中發芽

在期望的田野邊徘徊

在勞動者累倒的屋檐下守望

渴盼在翻滾的田野里起伏很久了

時光邁步

從一個季節走向另一個季節

進入秋天 多少事物水落石出

而我始終弄不懂自己是怎樣的一個人

歲月一樣持久的等待中

錯過開花的聲音

任孤寂落滿我沉思的琴弦

蒼茫的大地上

是誰的歌聲長滿了翅膀

在天空盤旋

并靠近我的思想

令我在飛翔的欲望中日夜痛苦

我就像一枚深藏的種子

肩負著命定的理想

然而直到今天

我仍然無法把握未來

而深情的土地已等我很久了

黃河源頭

穿越海拔4200米以上的荒原

從曲麻萊縣城出發

往返9個多小時的車程

我只為了看看黃河小時候的樣子

當我終于站在一眼泉水的面前

看著一條小溪潺潺流出

我沒有像他們那樣

站在小溪的兩側

說我真的腳踏黃河兩岸

在高原的日光云影下

我注視著標有國家地理標志的黃河源頭

突然熱淚盈眶

想起我幼小的童年

想起被我離棄多年的故鄉

我努力地把一眼涌動的泉水

和一條波瀾壯闊的大河聯接起來

是的 我見過水面遼闊

波濤奔騰的黃河

也見過氣勢磅礴的壺口瀑布

可今天

當我真正看見黃河的源頭

我像完成了一次朝圣

看著一條小溪流向

望不到盡頭的遠方

我突然覺得

這一生的旅程

才剛剛開始

坐在寂靜的山崗上

坐在寂靜的山崗上

各種念頭便無聲地襲來

驚醒一些往事

思緒里穿行

風信子流過頭頂

新的希望不斷誕生

輕輕覆蓋

我充滿憂傷的回憶

坐在寂靜的山崗上

我是一種古老的風景

與大山進行某種默契交流

內心奔騰一條不息的河

無風無雨的時刻

陽光靜靜地落在樹梢

我如一片葉子閃爍著

擁有輝煌的期待

有那么一棵樹

人們匆忙的步履

忽略了林野沙啞的歌唱

一些感傷的音符灑落在地

路邊的石頭熟視無睹

很久以前的情景就是這樣

而此刻你正從海中上岸

有那么一棵樹就站在眼前

伸出柔柔的目光撫摸你胸前的傷口

流下陽光一樣的悲傷

你緊緊地靠著樹干體會它的溫熱

看一只死去的鳥慢慢復活

許多的鞋子都失去了

流浪已毫無意義

人的欲望總是很多

擁有的日子又總是太少

一旦陷入海中全不留痕跡

你已很高興

這種情況在意料之中

把影子和水分甩落在地

并非就山窮水盡

而大海作為另一起象征

黃昏里涌流不止

你靜默在那么一棵樹下

坐守那些石頭一如既往的顏色

驚 蟄

一聲春雷

驚動了時光的馬群

它們奔跑在夢中的草原

我一定長滿了耳朵

就在此刻

聽到了遼闊的大地

激越的心跳

冬天的冰塊碎了

攪動春天的水聲

在兩只野鴨游動的水面

我看見了春天張望的眼睛

在一場大雪的消融中

希望的嫩芽破土而出

又一個美好的季節

如約而至

突然發現

你現身的街頭

就是我守望已久的路口

幸福一日

今天的巴塘

天空蔚藍 草地蔥蘢

我們圍坐在草原小小的一角

守住了一段時光的美好

每一次相聚

都是久別重逢

看到魚群在小河里歡快地游動

萬物都擁有內心的喜悅

我們相視一笑

舉起了酒杯

一塊牛糞的燃煙抵達了我的呼吸

我問身邊的卓瑪

在飄過身邊的煙霧中

你想到了什么

卓瑪說，我看見了自己的童年

當昂旺文章的歌聲

起伏盤旋在四周的山巒

在自然寧靜的光芒里

我們就像是生機勃勃的小草

在濕潤的大地上成長

在多年的奔走之后

在今天的巴塘草原

我突然愛上這虛度的時光

江河源頭啊

你就是我尋覓已久的天涯

比春天更慢些的消息

我的余生

已經走不出

雪域高原的誘惑

你那圣潔的光芒

已使我一世的深情

花朵一樣開滿了遼闊的草原

我對此生的遇見

就像春天般深信不疑

你匆忙的馬蹄

不斷靠近我的耳畔

給我雪一般的幻想與孤獨

當你的花園

反復出現在我的夢里

我便對春天有了一種蓬勃的思念

如果你就是那踏雪而來的小馬

我愿用我余生的淚水

洗盡你一路的風塵

我常常夢見玉樹的雪山

不知從何時起

我常常夢見玉樹的雪山

看著那圣潔的高處

我總是掩飾不住莫名的激動

我知道

我內心的喜悅

與一個人有關

如果能夠選擇重生

我一定選一塊干凈的雪地

在那里遇到今生最美的人

在這蒼茫的塵世間

除了遇見你時的驚喜

和想念你時漫長的孤獨

我不知道

還有什么

值得我如此動容

正如此刻

當你坐在我的身邊

你是否感受到了花草的芳香

因為我的心地早已是繁花似錦

寫給文成公主

這一千多年來

你一直在路上

從長安到邏些

你的故事灑落了一路

在離家越走越遠的途中

留下了許多鮮活的印記

日月山上

千年的回望

隔不斷思念的河流

當你把大唐的良種、技藝

傳播到雪域高原

當你端起奶茶

眺望河谷的麥田

和遠山的牛羊時

當你從大唐的公主成為

干布的王后時

你用摯愛

接通了漢藏民族的血緣

你用青春

譜寫了兩個民族和睦的篇章

千年之后

我沿著你的足跡

深入草原的腹地

在大日如來慈悲的目光里

在摩崖石刻無言的傾訴中

你將漢藏群眾的心連在了一起

今夜在憶念你的時光里

我聽到了你在青藏高原

彈撥起古琴的委婉

在那琴弦撥動的悠揚里

我聽見了深藏不住的思念

在你的琴聲里

我夢見了高原的湖泊

夢見了比湖泊更圣潔的雪山

比雪山更遙遠的長安

這一千多年來

你一直在路上

千年之后

你一直在我夢里

【作者簡介】周存云，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詩研究會理事、中國詩歌學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已出版詩集《無云的天空》《遠峰上的雪》《風向》，散文詩集《高地星光》，散文集《河湟筆記》《青海國寶》。曾獲青海省第二屆青年文學獎、青海省政府第五屆文學藝術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