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史如鏡,鑒照崢嶸歲月;初心如炬,輝映奮進之路。
九曲黃河,浩蕩東行,行至中游下段的三門峽谷中,在激流中可見一巨石,因其形狀如柱而得名砥柱,在古文獻中也寫作“厎柱”,“中流砥柱”這個成語由此而來,意為不論浩蕩狂風掀起巨浪驚濤,抑或人間滄海桑田動蕩巨變,其都矗立于風云驚濤之中不可撼動。后來,“中流砥柱”被廣泛用來比喻那些在動蕩艱難的環境中能夠發揮關鍵作用、起到支撐和引導作用的集體或個人。
由于砥柱石在黃河水流中的獨特位置和在河運中的獨特作用,以及人們賦予它的特殊精神寓意,砥柱自古被喻為中華民族不屈不撓精神的象征,歷代文人墨客圍繞砥柱,以詩、詞、歌、賦等各種文體,頌揚砥柱的精神內涵,留下了許多千古絕句,使其成為中華大地一個著名的地理標志。
20世紀20年代,伴隨著中國共產黨的成立,砥柱則被賦予民族脊梁的意涵,中流砥柱精神也被賦予了中國共產黨的不忘初心、勇于擔當的核心意蘊。在關系國家和民族前途命運的一個個重要關口,中國共產黨總是挺身而出,肩負天下興亡重任。砥柱精神的實質,就是砥柱中流,就是人民、民族和時代的“脊梁”。
1957年4月13日,三門峽峽谷中的一聲開山炮響正式拉開了三門峽水利樞紐工程建設的熱潮。因為砥柱石正好位于三門峽峽谷中,在施工范圍內,有人提議炸掉這塊石頭,以方便大壩修建施工,但周恩來總理堅持要把這塊石頭留下。周總理認為,“中流砥柱”是一種形象,更是一種精神,應該永久保留,激勵中華兒女不屈不撓、自強不息。
被保留于大壩下方的砥柱,作為大壩建設的見證者,見證了大壩建設的風風雨雨,也見證了中國共產黨人在這一場攸關中華民族前途命運的歷史關頭所體現出的堅韌不拔、奮發圖強的大無畏精神。在三門峽水利樞紐建設過程中體現出來的“為國分憂、為民解難,艱苦奮斗、無私奉獻,迎難而上、敢于抗爭,信念堅定、敢于擔當”的精神,更是中流砥柱精神在三門峽水利樞紐工程建設運用過程中的發揚光大。
千古一夢——在“為國分憂、為民解難”中探索決策
民之所憂,我必念之;民之所盼,我必行之。
滔滔黃河水從三門中怒吼而出,無休止地沖撞、拍打著砥柱,而砥柱石孤峰定波,作為航標指引著過往船只,這是一種在艱難險惡的環境中起著巨大支持作用的力量。
“九曲黃河萬里沙,浪淘風簸自天涯。”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但同時也是一條承載著中華民族苦難記憶的河流。黃河以善淤、善決、善徙,泥沙含量高、治理難度大而聞名于世,其水少沙多、水沙異源、為災為患。千百年來,黃河與中國、黃河與中華民族,河運與國運、河運與民生早已生死相依,締結為厚重的命運共同體。
三門峽水利樞紐工程建設前,距離1855年銅瓦廂改道后形成的現行河道已接近百年,距離1843年花園口洪峰流量33000立方米每秒的大水已超過百年。“三年兩決口、百年一改道”的“魔咒”是高懸在黃淮海平原人民頭頂的一把利刃,時時警醒著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締造者、決策者!
為徹底解除黃河下游的洪災威脅,黨和政府在當時國力還十分貧弱的狀況下,毅然決定對黃河流域進行綜合治理開發。
該規劃首選在黃河三門峽處修建一座控制黃河流域面積91.5%、控制黃河來水量的89%、來沙量的98%、足可攔蓄上游“漲上天”的特大洪水,并能對下游三門峽至花園口區間洪水起到錯峰減量作用的大型水利樞紐工程——三門峽水利樞紐工程。可以說,修建三門峽水利樞紐工程是保護人民生命安全的迫切需要,是保護黃淮海平原安全的迫切需要,是保護共和國安全的迫切需要!
1952年深秋,毛澤東主席首次離京視察就來到了黃河岸邊。當說到修建三門峽水庫時,毛主席說:“三門峽這個水庫修起來,把黃河水患解決啦,還能灌溉、發電、通航,可以研究。”并叮囑時任黃委主任王化云一行“要把黃河的事情辦好”。
毛主席的視察黃河之行,使黃河治理問題得到了更加深入的思考和研究。治理黃河不僅是一項技術問題,更是涉及億萬人民生產和生活的重大問題。毛主席深刻地認識到治理黃河的重要性,1952年到1955年,毛主席先后4次聽取治黃匯報,不僅在行動上給予了支持,更在思路上提出了寶貴的建議。
1955年7月18日,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二次會議在京召開,時任副總理鄧子恢代表國務院作了《關于根治黃河水害和開發黃河水利的綜合規劃的報告》,提請大會審議。1955年7月30日,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二次會議全票通過了《關于根治黃河水害和開發黃河水利的綜合規劃的報告》,同時強調,下游已是危在旦夕。黃河洪水威脅著黃淮海平原25萬平方千米、8000萬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黃河一旦決口改道,將影響整個國民經濟發展部署。因此,修建三門峽水庫攔沙防洪,實屬刻不容緩之事。于是,黃河干流階梯開發計劃選定在陜縣(今三門峽市陜州區)三門峽地區修建一座最大和最重要的防洪、發電、灌溉的綜合性工程,對防止黃河下游洪水災害有決定性的作用。報告還引用了一代文豪郭沫若《洪水時代》中的詩句:“我若不把洪水治平,我怎奈天下的蒼生?”表明了黨和國家領導人治理洪水的信心和決心。
作為新中國成立初期在黃河上興建的第一座大型水利樞紐,在其壩址的選擇上,黨和國家領導人慎之又慎。從水利專家李儀祉1933年提出“于上游設攔洪庫”的設想到1955年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二次會議決定修建三門峽水庫,整整22年,先后有7個國家數百位優秀的水利及相關行業的專家參與黃河的考察、論證、規劃,在一次次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的過程中,我們看到了黨和國家領導人對這項工程的科學、民主、求實和嚴謹態度。
在這一過程中,參與考察的專家,他們很多時候是背著小米、騎著毛驢在高山峽谷、黃土溝壑間跋涉,風餐露宿,歷盡艱險。1953年查勘黃河時,王化云曾感慨:“數以千計的工作人員和工人跋山涉水,冒著嚴寒盛暑,從河源到海口,從干流到支流,足跡幾乎踏遍了整個黃河流域的原野。他們為了解黃河流域全面情況,作了寶貴的貢獻。”
蘇聯專家組組長科洛略夫綜合眾人意見指出:“從龍門到邙山,看到過的全部壩址中,必須承認三門峽壩址是最好的一個壩址。任何其他壩址都不能代替三門峽為下游獲得那樣大的效益,都不能像三門峽那樣能綜合解決防洪、灌溉、發電等方面的問題。”
綜合眾多中外水利專家的意見,萬里黃河第一壩首選三門峽,是因為其具有得天獨厚的地質地形優勢:一是三門峽峽谷位于黃河中游最狹窄的河段,便于給黃河扎上“腰帶”,建高庫大壩容易形成“小口大肚子”型的理想水庫;二是三門峽峽谷分布著堅硬細密的閃長玢巖,巖體橫跨黃河長達700多米,厚度為90—130米,每平方厘米的閃長玢巖能夠承重1.8—2噸,地質條件優越,是壩基的上佳之選;三是三門峽的人門、神門、鬼門3條峽谷便于截流和施工導流;四是三門峽峽谷水深流急、落差大,建壩后可以產生可觀的水力發電量,解決新中國成立之初能源電力不足之困擾;五是從三門峽只修15千米長的鐵路就可與隴海鐵路相連,便于建壩物資的運輸等。
為做好三門峽水利樞紐工程的組織管理和施工建設工作,1955年12月,國務院在北京成立三門峽水庫和水電站的建設工程機構——黃河三門峽工程局,并調時任中共湖北省委第二書記兼湖北省省長劉子厚、黃委主任王化云、電力工業部水力發電建設總局副局長張鐵錚、河南省委委員齊文川組成領導班子。如此高規格的配置,顯示出國家對這項重點工程的高度重視和特殊關愛。
三門峽水利樞紐工程建設全過程,始終受到黨和國家領導人的高度重視。1958年4月、1959年10月、1961年10月,周總理曾3次親臨工地現場,主持會議、研究工程建設中遇到的重大問題。劉少奇、朱德等20多位黨和國家領導人也都曾到工地視察,關心關注工程建設和發展。時任副總理習仲勛還親自參加了三門峽工程建設問題的討論會,1959年6月7日,他在渭南寫信給周總理,針對三門峽工程建設質量方面,專門寫道:“三門峽工程數量不成問題,質量也不壞,但今天的中心問題還是講求質量,這是千年大計,必須保證質量是中國第一,甚至是世界第一,我反復和他們談到了這一點……”
三門峽水利樞紐的決策歷程,體現了黨和國家“為國分憂、為民解難”的初心堅如磐石,雖歷經滄桑風雨而始終不變。
河川誓言——在“艱苦奮斗、無私奉獻”中鐵臂擔綱
關于砥柱石,豫西民間流傳著一個美麗的故事,說砥柱石是一位老艄公的化身,引導著過往船只安全航行,其“朝我來”的奉獻精神一直流傳至今,象征著那些在狂風暴雨中堅忍不拔、奮斗不輟、奉獻不止的堅持與堅守。
1956年7月5日,中共中央就黃河三門峽工程局干部職工調配發出通知。很快,2900多名行政和技術干部從中央有關部門和地方有關省、市奉調來到三門峽,一支支精銳的施工隊伍陸續從豐滿、大伙房、官廳、徒河、獅子灘、梅山等水利水電建設工地移師三門峽,一批批技術工人從北京、上海、遼寧等地轉戰三門峽,6000多名水電精英從河南、山東、河北3省應召聚集三門峽,還有一大批朝氣蓬勃的大中專畢業生,懷揣著報國理想,從祖國的四面八方涌入三門峽……在這“長風怒卷高浪,飛灑日光寒”的三門天塹周圍修橋鋪路、排兵布陣,從而拉開了治理開發黃河、造福人民的戰幕。經過1年多緊張繁忙的基礎設施建設和前期施工準備,三門峽水利樞紐工程具備開工條件。
1957年4月13日上午,隆隆的開山炮聲打破了三門峽峽谷的寧靜,萬里黃河第一壩的建設正式動工了!翌日,《人民日報》頭版頭條以《征服黃河的開端——舉國矚目的三門峽水利樞紐工程正式開工》為題,熱情洋溢地報道了三門峽水利樞紐工程開工盛況,同時,還發表了社論《大家來支援三門峽啊!》,引起全國響應,來自祖國四面八方的成千上萬名水電工程建設者,以“讓高山低頭,叫河水讓路”的英雄氣概,積極投身于這一國家重點項目建設。
20000多名工程建設者,懷著夢想,冒嚴寒、戰酷暑,在艱苦的條件下,打響了挑戰“三門天險”的戰役。山上山下紅旗飄揚,鎬起锨落揮汗如雨,面對熱火朝天的建設場景,詩人冰心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工人們分三班工作,日夜不停……幾千個英雄的工人在大壩的上下、遠近、周圍,在機器上、火車上、汽車上,和輔助企業的基地上,或藏或現地在操縱著7000多臺施工機械,使用著來自國內50多個城市和蘇聯等10個國家的建筑材料……”大壩工地上呈現出“白天一片紅(旗),夜晚一片明(燈)”的壯麗景觀。從陜州城遙望工地夜空,光亮映紅了半邊天。無論是誰,只要到工地一看,就會為建設者們萬眾一心、氣吞山河的精神所鼓舞。
劉子厚在他的回憶文章《根治黃河的偉大開端》中這樣記錄:“那時職工生活條件很艱苦。沒有住房,就搭席棚,住窯洞;缺少工具,就手抬肩扛。用水,要到井里或坡下幾里外的黃河邊去挑。即使那樣,廣大職工也無怨言。他們不計較報酬和名利,默默地為中國的水利水電建設事業作著無私貢獻。”
高連業當時任澆筑混凝土作業隊隊長,他最難忘的是1959年“大戰100萬方”的日子。“一天睡4個小時,天天如此,堅持了1年。包括工程局領導都是晝夜值班”。就這樣,高連業和他的同事們硬是啃下了全年澆筑103.8萬立方米混凝土的國內新紀錄。
劉祥吾他們用手風鉆、電鏟挖壩基,一天下來兩個膀子都震麻了,吃飯的時候連碗都端不穩。蔡保林夫婦家里沒有人照看孩子,為了不耽誤工作,就將孩子用繩子捆綁在推土機上,在風大浪高的黃河邊上繼續奮戰。女焊工田素芝生孩子那天,白天照樣挺著肚子干活,蹲不下去就跪著干,晚上回去就生了。
那些可歌可泣的事跡就是那個時代普通而真實的寫照。廣大建設者們敢啃“硬骨頭”的精神至今深深烙印在人們的記憶中……他們以頑強的毅力和戰斗力,詮釋著忠于國家的使命擔當,創造了中國水電建設的奇跡。
黃河截流是三門峽水利樞紐工程建設中的一場攻堅戰。1958年11月17日,河水流量仍為2030立方米每秒,超過設計流量一倍多。在這種情況下截流,危險性相當大,但若推遲截流,工程將拖后1年。黃河三門峽工程局黨委經過充分計劃和準備,決定自11月17日9時起,先進行截流演習。連續3天成功的截流演習極大地鼓舞了建設者們的士氣,大家一致要求一鼓作氣,截斷神門!
氣可鼓而不可泄,演習直接演變成一場機械化大兵團實戰:50多輛載重為10—25噸的各種型號自卸車,晝夜不停地奔馳著,滿載著一車車的巖石,從右岸橫過鬼門溢流橋,躍上鬼門島;旋即一個急轉身,背對著指向對岸的戧堤盡頭,吼叫著直逼神門河心……經過連續33小時在神門河中拋投3.2萬立方米石渣、700塊3—5噸重塊石、80塊重達15噸的混凝土四面體,神門河成功合龍。隨后,又陸續采用立堵加鋼管攔石柵結合瞬時爆破法,一舉封堵了神門島泄水道。1958年11月25日,截流指揮部宣布:經過7天又21小時45分鐘的緊張戰斗,截流工程于當日6時45分基本結束,神門河和神門島中間的泄水道已全部封堵,鬼門河的閘門早已安裝好,隨時可以落閘截流。自此,戰天斗地的三門峽人,一舉鎖住黃龍!在場的蘇聯專家稱贊道:“你們創造了世界江河史上的截流奇跡。”
截流成功后,三門峽大壩第二期工程——電站壩體、電站廠房的基礎開挖工作也迅速展開。在這一階段,建設者們同樣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在經鬼門、神門和人門3股激流匯集沖刷的河床中,有一條長約250米、寬50—60米、深30米的河槽,人稱“龍宮”。整個電站壩體和電站廠房及尾水渠的基部淤泥達4萬立方米。由于該部位無法進行機械施工,因此只能靠人力挖。當時正值三九嚴冬,天寒地凍,黃河三門峽工程局從局長、黨委書記到一線工人,全員上陣。就這樣,1500人的隊伍,經過50多天的連續奮戰,開挖清理淤泥45300立方米,爆破巖石94200立方米,勝利完成了這場“龍宮會戰”。
靠著頑強拼搏、迎難而上的精神,建設者創造了一項又一項新中國成立以來水電工程建設史上的奇跡。
1957年,通過實施分期導流,開始左岸基坑開挖,并修建導流建筑物,開創20世紀50年代分期導流的范例。
從1958年3月澆筑大壩第一罐混凝土起,當年便完成了隔墻、隔墩、溢流壩底孔等部位的混凝土澆筑。同時,大壩混凝土摻用大量粉煤灰,節約優質水泥22300噸,這項新工藝亦屬當時國內首創。
1959年4月,第二期大壩工程中的右岸壩基開挖和處理工作全部完成,為大壩全線澆筑創造了條件,當年即創下澆筑混凝土量100萬立方米的國內紀錄。
1960年9月,三門峽大壩基本建成,較原定工期提前1年多。建設者完成了建設之初的錚錚誓言,1961年4月,一座長713米、高106米的混凝土重力壩拔地而起,三門峽水利樞紐主體工程基本竣工。
三門峽水利樞紐工程的筑壩歷程,體現了廣大建設者“艱苦奮斗、無私奉獻”的崇高品格,它如旗幟、似號角,感召人、鼓舞人,推動著治黃事業不斷前進。
風雨求索——在“迎難而上、敢于抗爭”中砥柱中流
千百年來,無論面對狂風暴雨的侵襲,還是驚濤駭浪的沖刷,砥柱石一直力挽狂瀾,巍然屹立于黃河之中,從未被淹沒,其剛強無畏,抗擊驚濤駭浪、風雨侵蝕的風骨世代備受景仰。
1960年9月,三門峽水利樞紐下閘蓄水后,經歷了研究、改造、實踐,再研究、再改造、再實踐……在這個過程中,三門峽水利樞紐一邊革弊立新,一邊發揮著巨大的綜合效益,一邊為中國乃至世界多泥沙河流壩工建設探索、實踐、積累著寶貴的知識和經驗。
隨著蘇聯專家撤走,350噸起重閘門機終止供應,大型水輪機的全部焊接技術資料被扣留,使得因運輸困難而鑄成兩半的水輪機轉子運來后也無法安裝。周總理決定中國自己設法制造,并親自召開會議安排有關部門為三門峽水利樞紐解決困難,太原重型機器廠圓滿完成了350噸起重閘門機的設計制造安裝,中國自己設計制造的第一臺門式起重機誕生并廣泛推廣應用。為解決水輪機焊接問題,周總理親自請來沈鴻、李強、馮仲云等人,研究具體解決方法,號召全國有經驗的專家一起攻關。1961年10月,周總理在陪同尼泊爾國王參觀三門峽水電站時,曾仔細觀看水輪機轉子,詢問焊接是否變形。焊接專家和工人們在周總理的關懷鼓舞下,勝利完成了水渦輪機焊接任務,取得了大型水電站水渦輪機熱焊技術的突破,為此后國內水渦輪機焊接提供了寶貴的技術支持。
在三門峽水利樞紐實現攔洪蓄水運用后,黃河下游也開始出現河槽下切、泥沙沖刷的好勢頭。但僅僅1年后,由于該年份來沙量大以及對水庫泥沙淤積問題估計不足,水庫發生嚴重淤積。從這時起,三門峽水利樞紐迎難而上,成為中國多泥沙河流治理開發運用的試驗基地,開始了漫長而又艱難的探索之路。
1962年2月,三門峽水利樞紐的運用方式由“蓄水攔沙”改為“滯洪排沙”,汛期閘門全開敞泄,這樣庫區淤積雖有所減緩,但入庫泥沙仍有60%淤在庫內,運用方式的改變并沒有解除三門峽水利樞紐的困境。
針對三門峽水利樞紐運用中出現的問題,下一步究竟該怎么做?改建成為解決問題的唯一出路。
1964年12月5日至18日,周總理在北京民族飯店親自主持召開治黃會議。周總理參加了6次會議討論,會議決定對三門峽水利樞紐工程進行改建。會議批準了“兩洞四管”改建方案,即在三門峽大壩左岸增建2條泄洪排沙隧洞,同時將原建的8條引水發電鋼管中的4條改建為泄洪排沙鋼管,以加大樞紐的泄流排沙能力。
1964—1966年,“兩洞四管”分別改建完成并投入運用,三門峽水利樞紐的泄流能力在庫水位315米高程時,泄量由原來的3084立方米每秒增至6102立方米每秒,水庫排沙比由6.8%增至82.5%,潼關以下庫區開始由淤積變為沖刷。
成效是顯著的,但這對于精益求精的樞紐人來說還遠遠不夠。庫區泥沙淤積雖然明顯減少,其泄流排沙能力卻依然不足,20%的泥沙淤積庫內,使得潼關以上庫區和渭河泥沙淤積問題并未得到根本解決。但是,它已為進一步改建贏得了時間,并從改建工程的實踐中探索出了解決水庫泥沙淤積的有效途徑!
為了徹底解決庫區泥沙淤積問題,發揮已建工程的效益,1969年6月,在三門峽市召開了晉、陜、豫、魯4省會議,確定三門峽水利樞紐進一步改建的計劃,并提出“確保西安、確保下游的前提下,合理防洪、排沙放淤、徑流發電”的改建原則。
第二次改建中,三門峽水利樞紐于1969—1971年打開了1—8號原施工導流底孔作為泄流排沙孔,1973—1978年降低了1—5號發電鋼管進水口底板高程,安裝5臺軸流轉槳式水輪發電機組,總裝機容量為25萬千瓦。
在改建的同時,1973年年底,水庫開始實行“蓄清排渾”控制運用。增大水庫的排沙能力,避免了小水排大沙,提高了下游水流的輸沙能力,加大了河道排沙入海的比例,使庫區泥沙淤積得到了控制,潼關以下庫容可長期穩定保持。
經過兩次改建后,三門峽水利樞紐的泄流排沙能力顯著增強,潼關以下的庫區已由淤積變為沖刷,出庫沙量占入庫沙量的比值從1966年的71.62%增大到1971年的117.19%,330米高程以下的庫容,較1964年10月第一次改建之前增加10.5億立方米。由于“蓄清排渾”的運用,使潼關以下庫區河床發生大量沖刷,黃河下游河道的泥沙淤積量較三門峽建庫前有較大幅度減少,每年可使下游河道減少泥沙淤積6000萬噸左右,渭河洪澇災害得到減輕。三門峽水庫335米高程以下可長期保持防洪庫容約60億立方米,并發揮了防洪、防凌、灌溉、供水、發電和生態等巨大綜合效益。
探索唯艱難困苦,方玉汝于成。從“蓄水攔沙”到“滯洪排沙”再到“蓄清排渾”的轉變,是三門峽水利樞紐人認識、實踐、再認識、再實踐的摸索規律、認識規律、掌握規律的探索精神的生動折射,為治黃事業取得了寶貴的經驗。
歷史總在曲折中前進,三門峽水利樞紐工程探索完善的腳步并未停止。1980年,對三門峽水利樞紐底孔進行檢查時,發現各泄流孔邊壁的混凝土過流面和門槽導軌埋件都不同程度地遭受嚴重磨蝕破壞,導致溢流壩底孔和深孔等泄流建筑物難以再維持安全運用。于是,1981年3月,三門峽水利樞紐人開始了長達20年的泄流工程二期改建。
二期改建底孔的工程包括壓縮1—8號底孔出口過水斷面,對其過水部位進行抗磨處理,并對閘門槽進行改造等。為盡量減少對水庫正常運用的影響,對底孔的二期改建只能分期分批進行。至1988年,經修復和改建的底孔才得以全部投入運用,底孔出口壓縮后,泄量有所減少,因此又相繼打開了9—12號底孔,以彌補由于改建而減少的泄量。到2000年汛前,原12個施工導流底孔全部打開。
在與泥沙博弈的過程中,三門峽水利樞紐人憑著執著、勇氣與智慧,在曲折中探索,在探索中前行,走出了一條有黃河特色的奮進之路。為保證改建期間三門峽水庫正常運用,他們又探索創新解決了底孔進水口處的施工圍堰問題,研究出世界首個特種深水圍堰技術,為已建水工建筑物的修復提供了可靠有效的檢修手段, 該技術于1985年獲國家科技進步獎一等獎。
在攸關水庫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通過2次改建和3次運用方式調整,最終使三門峽水利樞紐鳳凰涅槃、浴火重生。三門峽水利樞紐的運用實踐是在與泥沙斗爭中走過的,工程的建設和運用是一次次突破傳統理論,一次次破解治黃“死結”的偉大實踐,經歷了不斷探索和實踐、認識、再實踐、再認識的過程,成功探索出了通過水庫“蓄清排渾、調水調沙”,保持長期有效庫容和控制泥沙淤積上延的有效方法,也使中國的水利專家們通過三門峽水利樞紐真正認識了黃河,找到了解決泥沙淤積的方法,逐步形成了中國在多泥沙河流上修建水庫的系統理論及比較成熟的計算原則和方法。此后,黃河上興建的劉家峽、龍羊峽、萬家寨、小浪底以及此后的中國水利工作的巔峰之作——長江三峽,都借鑒了三門峽經驗的豐碩成果,三門峽經驗也為美國波多黎各水庫、巴基斯坦卡拉巴格水庫等在多泥沙河流上建設水庫提供了“中國方案”。全國政協副主席、水利部原部長錢正英在《跟隨周總理治水》一文中指出,通過反復試驗研究,反復實踐總結,大大提高了對泥沙沖淤規律的認識,并創造了一套在多泥沙河流上控制運用水沙的方法。1983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決定在北京與中國合辦國際泥沙培訓中心。中國的泥沙研究已走在世界前列。
如今的三門峽水利樞紐已成為構建完善的黃河防洪減淤體系、水沙調控體系中極其重要的一環。秉承黃河寧、天下平的執著初心,其與黃河上的諸多水利樞紐和防洪工程一起,防御黃河中游洪水,協調黃河水沙關系,優化調度黃河水資源,共同構成了“維護黃河健康生命,促進流域人水和諧”的治河新體系。三門峽水利樞紐,無疑是這個體系中最先承載國人“俟河之清”、千古一夢的探路先鋒。
三門峽水利樞紐的探索歷程,體現了三門峽水利樞紐人迎難而上、敢于抗爭、永不止步,是事不避難、義不逃責的使命擔當,直面困難挑戰,不負人民重托。
功利千秋——在“信念堅定、敢于擔當”中圓夢大河安瀾
中流砥柱于激流之中屹立,于風雨之中堅守。千百年來,作為黃河漕運的咽喉,往來行船很多,但行船每遇驚險,只要看到它,總能化險為夷。
有了三門峽,黃河始安瀾。在造福于民的道路上,三門峽水利樞紐一刻未停。
三門峽水利樞紐建成后,發揮了巨大的防洪保安功能。其控制了黃河3個洪水來源區的2個:中游北干流及涇、北洛、渭河支流,并對“三花間”(三門峽至花園口)第三洪水來源區發生的洪水,也能起到錯峰減量的作用。1964年、1971年、1977年、1979年,黃河上游曾發生過6次10000立方米每秒以上大洪水,特別是1977年7月9日到8月8日,1個月內,花園口水文站接連出現從13000立方米每秒到16000立方米每秒3次洪水過程,防洪形勢異常嚴峻,但因為三門峽水利樞紐的控制運用,削減洪峰,在波瀾不驚中,黃河下游化險為夷。小浪底水庫建成投運后,黃河下游防洪體系進一步完善。小浪底水庫正常防洪庫容為40.5億立方米,三門峽水庫防洪庫容近60億立方米,通過與故縣水庫、陸渾水庫聯合調度、控制運用,可以使黃河下游避免千年一遇以下大洪水決口。黃河歲歲安瀾、千里大堤安然無恙,三門峽水利樞紐功不可沒。
有了三門峽水庫調節,黃河下游再未發生過凌汛決口。從1855年銅瓦廂決口改道,到1955年的100年中,發生凌汛決溢的年份有29年,決口近百處,平均3年半就有1年發生凌汛決溢災害。山東為凌汛災害的重災區,給當地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帶來極大危害。在三門峽水庫建成前,黃河下游的防凌措施主要靠人工爆破形式的“武開河”,不能完全避免凌汛決口,1951年、1955年曾2次在河口地區決口,致使利津、濱縣、沾化3縣866.67平方千米土地和482個自然村受淹,1.4萬間房屋倒塌,83人死亡,26萬受災群眾近4個月在冰水中受煎熬。三門峽水庫建成后,通過科學調度,使黃河下游防凌由人為破冰發展到利用水庫調節河道流量(俗稱“文開河”)的防凌新階段,避免了小流量封河和“武開河”,從此,黃河下游再沒發生過凌汛決口。黃河下游平均每年需防凌庫容約35億立方米,小浪底水庫建成投運后,承擔20億立方米防凌庫容,其余15億立方米由三門峽水庫來承擔。通過三門峽水庫、小浪底水庫兩庫聯合調度,可以確保黃河下游防凌安全。
三門峽水利樞紐建成后,為黃河下游供水、灌溉提供了堅強保障。三門峽水利樞紐建成運用以后,每年利用凌汛和桃汛蓄水,在黃河下游春灌時,可使河道流量增加300立方米每秒,大大提高了下游引水的保證率,是下游沿黃地區可靠的水源。有了水庫調節,下游的引黃灌溉事業迅速發展,引黃灌溉面積達20000多平方千米。昔日的黃泛區成了“聚寶盆”,河南引黃灌區糧、棉總產量比開灌前增長4至6倍,以前窮得出了名的豫東蘭考縣,1983年成為全國夏糧增長的先進縣;山東引黃灌區小麥平均單產比1970年增長3.2倍,長期靠吃統銷糧的菏澤地區,1985年提供商品糧占全省商品糧總數的四分之一。沿黃地區廣大干部群眾高興地說:“致富仰仗責任田,豐收多虧黃河水。”有了水庫調節,枯水期為中原、勝利兩大油田和沿黃城鎮提供了大量工業和生活用水,多次為河北、天津及青島供水,在取得顯著經濟效益的同時,也改變了生態環境。
三門峽水利樞紐為黃河下游河道減淤發揮了重要作用。1960年7月至1970年6月,下游河道的沖淤總量表明,由于三門峽水庫的攔沙作用,下游河道相當于10年不淤。1973年以來,三門峽水庫采用了“蓄清排渾”調水調沙的運用方式,提高了下游水流的輸沙能力,增大了排沙入海的比例。2002年開始實施調水調沙,三門峽水庫充分發揮承上啟下的關鍵作用,為小浪底水庫人工塑造異重流并推動其排沙出庫提供了強大動力,不僅對黃河下游減淤起到關鍵作用,而且對調整小浪底水庫淤積形態、延長小浪底水庫淤積庫容使用年限發揮了重要作用,黃河下游主槽過流能力從2002年的1800立方米每秒提高到5000立方米每秒,極大保障了下游堤防安全。
由三門峽水庫蓄水而形成的285平方千米濕地,上萬只白天鵝嬉戲飛舞,已成為全國最大的白天鵝越冬棲息樂園。三門峽水庫庫區內擁有植物743種、動物867種,庫區濕地有木本植物38種、草本植物560種、浮游植物124種,有國家二級重點保護植物野大豆和14種省級重點保護植物,有鳥類279種,對于調節地區氣候、保護生物多樣性及生態平衡發揮了重要作用。隨著生態環境的改善,三門峽市鳥類由過去的175種增加到315種,占河南省鳥類總數的82.5%。三門峽水利樞紐用越來越多的藍天白云、清水綠岸書寫天人合一、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態畫卷。
作為新中國成立以來水電工程建設的探路者,三門峽水利樞紐鍛煉、造就了一支能打硬仗的水利水電工程施工隊伍。1963年,黃河三門峽工程局曾經統一領導三門峽、陸渾、劉家峽、鹽鍋峽4個工程局的工作和施工。三門峽施工高峰期過后,建設者們西進南下,組成了幾個新的工程局,先后建設了鹽鍋峽、劉家峽、龔嘴、南椏河、銅街子等一批大型水庫和水電站,開啟了中國水電建設不平凡的征程。
三門峽水利樞紐發揮的巨大綜合效益,體現了“信念堅定、為民造福”的忠誠和熱愛,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情懷。
“兩院”(中國科學院、中國工程院)院士、著名水利水電專家潘家錚曾這樣評價,三門峽工程像是一座紀念碑,在這座紀念碑上,刻下了中國人民治理黃河的迫切愿望和堅定信念,刻下了為探索治黃所走過的曲折道路,刻下了為挽回敗局所進行的艱苦斗爭,也刻下了留給人民的寶貴經驗和光明前景。
一部治黃史,也是一部治國史,三門峽水利樞紐半個多世紀的風雨兼程,是歷史長河中的一粟,是中國水電建設的一座豐碑,是中國水利建設的一個縮影,不慕榮辱,砥礪前行。它,鑄就了以中流砥柱精神為基礎的筑壩精神,這一獨特精神特質,在夢想與現實的交相輝映中,壯闊而磅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