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論》機器觀視域下的人工智能技術發展

摘要：當今時代的人工智能技術與工業時代的機器在提高生產力、替代勞動力、改變生產關系、推動社會變革等方面存在許多相似的功能，但其發展也面臨著多重困境，如就業替代與技能鴻溝、數據隱私與安全、技術壟斷與不公平競爭等。與工業時代人們對機器的恐懼心理相似，這些問題同樣引起了社會各界的深切憂慮。在本質上，人工智能是一種更高級的機器。馬克思《資本論》的機器觀是貫穿機器發展、反思機器本質的歷史唯物主義機器觀，對于我們今天洞悉人工智能技術的功能發展、困境難題與前景探索具有重要價值。我們需要通過構建科學合理的社會制度來規范和引導人工智能技術的健康、可持續發展，使其真正造福人類。

關鍵詞：《資本論》；人工智能；機器；技術

中圖分類號：TP18；A81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１００９—２２３４（２０25）01—００５1—０４

作為21世紀最引人注目的科技成果之一，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與應用改變了社會生產與運行的邏輯，正在作為當代信息技術的前沿越來越全面而深刻地影響著我們的社會。然而，學界對這種影響的理解分歧極大，迷惑甚多。雖然馬克思所處的時代尚未出現人工智能，但無論是人工智能與機器在工作機理上的邏輯關聯，還是今天人們對于人工智能的擔憂現狀與曾經出現過的工人對于機器的恐懼心理之間都存在著高度的相似性。因此，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所體現的、貫穿機器發展、反思機器本質的機器觀，對于我們今天洞悉人工智能技術的功能發展、困境難題與前景探索具有著多重深刻的啟示意義。更重要的是，從《資本論》所揭示的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所造成的工人失業和勞動異化現象出發，來深入思考如何應對人工智能技術應用潛在的負面效應，即看到從制度層面上解決人工智能應用所帶來的問題的重要性，從而為人工智能真正造福人類探尋社會制度建構的路徑。

一、機器與人工智能的相似功能

在《資本論》中，馬克思“把勞動力或勞動能力，理解為一個人的身體即活的人體中存在的、每當他生產某種使用價值時就運用的體力和智力的總和”［1］。勞動能力是人之為人最重要的能力，機器與人工智能都是人所創造出來的技術現象，從本質上來說是人類器官的延長、是對人的勞動能力的增強，二者之間具有的相似功能大體可以概括為以下四個方面。

（一）提高生產力

正如馬克思所說，“資產階級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階級統治中所創造的生產力，比過去一切世代創造的全部生產力還要多，還要大。”［2］資本主義時代，資本家運用大機器生產代替工場手工業生產，使資本主義生產效率得到質的提高。馬克思指出，機器的出現使得資本主義生產效率得到了極大的提高，并由此引發生產規模的擴大和生產關系的變革。在當代，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與應用同樣極大地提高了當今社會的生產力，人工智能通過深度學習可以對社會生產過程的部分環節實現優化和自動化，提高生產效率，降低生產成本；同時還可以執行大量重復性和繁瑣的任務，從而減輕人類的負擔。例如，在制造業中，智能機器人可以替代人類進行危險或高強度的生產線工作，不僅可以顯著提高生產效率，還能夠有效降低工傷風險。在服務業，聊天機器人和虛擬助手可以24小時不間斷地為客戶提供服務，提高了服務效率和質量。人工智能還可以憑借強大的數據處理和分析能力，從海量數據中提取有價值的信息，為企業的決策提供更加科學的支持和依據，為消費者提供更加個性化的服務和產品。

（二）替代勞動力

馬克思認為，機器的出現替代了人力，使勞動者從繁重的勞動中解放出來。人工智能技術也具有類似的功能，它可以通過對人類思維和行為的模擬，完成一些繁瑣、危險或者高強度的工作。然而，人工智能技術也因其深度學習、靈活高效的特點逐漸代替了當今社會中部分行業與崗位，許多勞動者尤其是工作專業難度和技術含量較低的勞動者正面臨著嚴重的失業問題，眾多體力勞動者收入水平急劇下降，對失業的擔憂和恐懼心理顯著，生活質量受到嚴重的負面影響。

（三）改變生產關系

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指出，機器的應用改變了生產關系，使得勞動力成為商品，勞動者被剝削的程度加深。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生產的目的不僅僅是滿足人們的需求，更是為了追求利潤。機器的出現使得資本家可以通過提高生產效率來降低生產成本，從而獲得更高的利潤。這就導致了資本家對機器的過度依賴，使得資本家與勞動者之間的矛盾日益加劇。今天，人工智能技術的應用也對生產關系產生了深刻影響。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不斷發展和普及，越來越多的領域將實現智能化和自動化生產。這將導致傳統的生產方式和組織形態發生深刻變革，進而影響到生產關系的各個方面。例如，隨著智能化機器人的普及和應用，人類勞動者在生產過程中的地位和作用將逐漸發生變化；隨著智能化技術的不斷發展，新的生產方式和組織形態將不斷涌現出來；隨著智能化技術的普及和應用范圍的不斷擴大，生產關系的復雜性和多樣性也將不斷增加。這些變化將使得生產關系更加復雜和多元化，需要不斷適應和調整來保障生產活動的順利進行。

（四）推動社會變革

馬克思認為，機器的發展是資本主義發展的內在規律，它推動了社會生產方式和社會制度的變革。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同樣具有類似的功能，人工智能技術推動了社會生產方式的變化，也影響了人們的生活方式與社會制度。自人類社會進入近代以來，機器就作為資本的要素以及資本的承載物在一步步地影響和改變著社會的發展與時代的走向，在固定資本的機器化中完成了機器體系的權力化，不僅全面地實現了資本增殖的目標，而且成為海德格爾所說的技術座架的表達形式。如果將其稱為資本家“固定資本的機器化”，人工智能技術則是人的“本質力量的智能化”［3］。恩格斯指出，“人的智力是按照人如何學會改變自然界而發展的”［4］，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進步也將使人在自然面前的主體地位得以增強，從而為推動社會變革、實現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奠定物質技術基礎。

二、機器和社會的互動與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困境

馬克思在《資本論》中闡述的機器觀始終圍繞“現實的人”這一出發點。馬克思理解的人是“現實的人”，人不是“抽象的蟄居于世界之外的存在物”［5］3，而是“構成這一世界的個人的全部活生生的感性活動”［5］530。《資本論》的機器觀給我們最重要的啟示就是要從機器與社會的互動中去理解機器對人的效應，而今天我們也需要從人工智能與社會的互動中去進行同樣的理解［6］。與馬克思時代的機器類似，人工智能技術也在極大程度上提高了社會生產力，但它同樣帶來了復雜的社會影響，在發展中面臨著很多困境與難題。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指出，機器的使用加速了資本的積累，但也導致了工人勞動的異化和勞動者本身的異化。類似地，人工智能技術雖然極大地提高了現代社會的生產效率，但也帶來了就業替代、技能鴻溝和不公平競爭等社會問題。這些問題反映了技術與社會關系的深刻互動，體現了人工智能技術在發展進程中會給社會經濟和公平正義帶來的巨大沖擊，下文將以就業替代與技能鴻溝、數據隱私與安全、技術壟斷與不公平競爭三個角度為例詳細闡述。

（一）就業替代與技能鴻溝

通過自動化、智能化等手段，人工智能可以執行原本需要人類勞動才能完成的大量任務，且效率遠超人類。在生產線上，智能機器人可以24小時不間斷工作，無需休息和休假，顯著提高了生產效率和產量。在服務業，智能客服、自動駕駛等技術的應用也在逐步取代人類勞動力。這種生產力的飛躍，雖然為社會創造了巨大的物質財富，但也直接導致了對人力資源需求的減少，從而引發了失業問題。此外，人工智能技術的廣泛應用加速了產業結構的轉型和升級。隨著科技的進步，傳統產業逐漸被新興產業所取代，而新興產業對勞動力的需求和技能要求往往與傳統產業大相徑庭。例如，制造業的自動化和智能化轉型使得大量低技能勞動力面臨失業風險，而與此同時，對高技能人才的需求卻在不斷增加。這種就業結構的變化，要求勞動者不斷學習和提升自我技能，以適應新的就業市場。然而，由于教育體系和培訓機制的滯后性，許多勞動者難以迅速掌握新技術和新知識，從而加劇了失業問題。

由此可見，人工智能技術的廣泛應用不僅導致了大量傳統崗位和工作形式的消失，而且還對工人的技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這就極大地加劇了就業市場的壓力，使社會中的失業群體徹底變為“無用階級”，成為可能會引發社會失序的不穩定因素。

（二）數據隱私與安全

人工智能技術，尤其是機器學習、深度學習等技術的廣泛應用，依賴于海量數據的收集、處理和分析。這些數據往往包含用戶的個人信息、行為習慣、偏好等敏感內容，在數據處理過程中，如果缺乏有效的隱私保護措施，這些信息就很容易被泄露或濫用，從而威脅到用戶的隱私安全。

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數據處理方式也發生了深刻變革。傳統的數據處理方式往往側重于數據的存儲和檢索，而人工智能則更加注重數據的挖掘和分析。這種變革使得數據在處理過程中更容易被泄露或濫用。例如，在機器學習模型的訓練過程中，需要不斷迭代和優化算法，這往往需要大量的數據支持。如果這些數據沒有得到妥善保護，就可能在傳輸、存儲或處理過程中被泄露。人工智能技術應用范圍的廣泛性也可能造成數據隱私與安全的風險。在智能家居領域，智能設備可能會收集用戶的生活習慣、行為模式等信息，這些信息如果被不法分子獲取，就可能被用于非法活動；在金融風控領域，人工智能算法需要處理大量的用戶交易數據，如果這些數據泄露，就可能給用戶帶來財產損失。同時，人工智能算法在訓練過程中可能存在過擬合或欠擬合的問題，通過注入惡意數據或篡改算法參數等方式也可能會破壞系統的正常運行和數據安全，從而導致算法對數據的處理不夠準確或全面，增加數據泄露的風險，產生數據隱私安全問題。

（三）技術壟斷與不公平競爭

人工智能技術作為前沿科技領域，其研發和應用需要高昂的投入和深厚的技術積累。這使得只有少數大型科技公司或機構能夠承擔得起相關研發成本，并具備持續創新的能力。隨著這些公司在技術上的不斷突破和積累，它們逐漸形成了技術壁壘和專利優勢，從而加劇了技術資源的集中化趨勢。這種技術門檻和資源集中的現象，使得其他企業難以進入市場或與之競爭，進而導致了技術壟斷的形成。人工智能技術的核心在于數據，因此數據的獲取、處理和分析能力直接決定了人工智能系統的性能和效果。然而，在當前的商業環境中，數據往往被少數大型科技公司所壟斷。這些公司通過其龐大的用戶群體和豐富的應用場景，積累了海量的數據資源，并利用這些數據資源來優化和改進其人工智能算法。這種數據壟斷的現象不僅使得其他企業難以獲取足夠的數據來訓練和優化其人工智能系統，還加劇了市場競爭的不公平性。因為擁有更多數據資源的公司往往能夠更快速地迭代和升級其技術，從而在市場上占據更大的份額和優勢。

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快速發展和廣泛應用，相關市場的準入門檻和監管要求也在不斷提高。然而，由于人工智能技術的復雜性和創新性，現有的監管體系往往難以跟上其發展的步伐。這導致了一些新興領域和業態在監管上存在空白和漏洞，為不公平競爭和壟斷行為提供了可乘之機。同時，一些大型科技公司也可能會利用其市場地位和影響力來游說政府、影響政策制定或阻礙監管措施的實施，從而進一步加劇了技術壟斷與不公平競爭的問題。

三、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與人工智能技術的社會制度建構

在《資本論》中，馬克思對作為生產資料的機器進行了深刻的分析，揭示了機器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中的雙重作用。一方面，機器的應用極大地提高了勞動生產效率，推動了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另一方面，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也導致了工人的失業和勞動的異化。馬克思指出，隨著機器的不斷引入和自動化程度的提高，原本需要大量人工完成的工作逐漸被機器取代，導致大批工人失去工作。這種失業并非技術進步的必然結果，而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內在矛盾所致。資本家為了追求更高的利潤，會不斷引入新技術和新機器，以降低成本、提高生產效率。然而，這種技術革新往往伴隨著對工人的排斥和剝奪，使得工人的勞動變得多余和無用。此外，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還導致了勞動的異化。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工人的勞動不再是自主的活動，而是被迫的、異化的勞動。工人被機器所奴役，成為機器體系中的一個零件，失去了對自己勞動過程的控制權和支配權。這種勞動的異化不僅損害了工人的身心健康，也加劇了工人與資本家之間的矛盾和對立。

與機器相似，人工智能作為當代信息技術的前沿，也在逐步改變著我們的生產方式和社會結構。然而，與機器相比，人工智能具有更高的自主性和智能性，其潛在負面效應也更為復雜和深遠，如就業替代與技能鴻溝、數據隱私與安全、技術壟斷與不公平競爭、技術倫理與道德問題等。對此，我們需要從制度層面入手，通過構建科學合理的社會制度來規范和引導人工智能技術的健康發展，即看到從制度層面上解決人工智能應用所帶來的問題的重要性，從而為人工智能真正造福人類探尋社會制度建構的路徑。

完善相關的法律法規體系并加強對人工智能技術的監管和執法力度，對人工智能技術的研發、應用和推廣進行全過程監管。明確人工智能技術的研發、應用和管理規范。通過立法手段來規范人工智能技術的使用范圍、數據保護、隱私安全等方面的問題，確保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不會損害社會公共利益和個人權益。同時，加大對違法違規行為的懲處力度，形成有效的震懾作用，維護市場秩序和公平競爭。

積極推動人工智能技術的創新和開放共享，加強國際合作與協調。鼓勵企業和科研機構加強合作與交流，共同推動人工智能技術的研發和應用。同時，推動技術成果的共享和轉化，促進人工智能技術的普及和應用，提高社會整體的生產力和競爭力。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是全球性的趨勢和挑戰，需要各國共同應對。通過加強國際合作與交流，分享成功經驗和技術成果，共同制定國際標準和規范，推動人工智能技術的全球治理和可持續發展。

努力構建人工智能倫理體系，推動相關社會制度創新與變革。通過明確人工智能技術的道德規范和倫理標準，引導人工智能技術向善的方向發展。同時，將人工智能倫理納入法律體系之中，為人工智能技術的監管提供法律保障。針對人工智能時代的特點和需求，對現有社會制度進行必要的調整和完善。例如，完善社會保障制度、加強職業教育和培訓、推動就業市場的多元化發展等，以緩解人工智能技術對就業市場的沖擊和負面影響。

普及科技知識，加強公眾對人工智能技術的認識和了解。通過普及科技知識、提高公眾的科技素養和意識水平，讓公眾更加理性地看待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和應用。同時，加強公眾對隱私保護、數據安全等方面的意識教育，提高公眾的自我保護能力和維權意識。

四、結語

人工智能技術一種是更為高級的機器，但本質上仍是機器。馬克思《資本論》的機器觀是基于物性邏輯與社會存在邏輯來直面機器本質、反思機器效應、追問機器發展的歷史唯物主義機器觀［3］，這對于我們今天洞悉人工智能技術的功能發展、困境難題與前景探索具有多重深刻的啟示意義，也表明了產生于工業文明時代的馬克思主義在信息時代仍具有生命力和解釋力［6］。總之，今天我們在推動人工智能技術發展的過程中，既要緊密關注其社會影響，警惕技術的過度資本化；又要時刻遵循技術倫理原則和社會責任，確保人工智能技術的健康、可持續發展，使其真正造福人類。

〔參考文獻〕

［1］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95.

［2］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405.

［3］涂良川.《資本論》機器觀視域中的人工智能［J］.理論探討，2022（2）：132-138.

［4］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1：574.

［5］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530.

［6］肖峰.《資本論》的機器觀對理解人工智能應用的多重啟示［J］.馬克思主義研究，2019（6）：48-

57+159.

〔責任編輯：侯慶海，周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