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兩種生產”理論是馬克思主義人口思想的集中體現,深刻闡釋物質生產與人口生產的矛盾運動是推動社會發展與人口變遷的歷史規律。中國共產黨堅持將馬克思主義人口思想與我國實際情況相結合,不斷推進“兩種生產”理論中國化時代化。本文立足“兩種生產”理論發展演變,將我國人口發展置于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矛盾運動中考察,揭示出中國生育政策調整的內在邏輯,為新時代生育政策優化提供科學理論基礎。
[關鍵詞]兩種生產理論;生育政策;人口發展"" [DOI]:10.20122/j.cnki.2097-0536.2025.01.022
“兩種生產”理論是馬克思主義人口思想的集中體現。“人類生存和發展依靠兩類生產。一類是生產資料的生產,即包括食物、衣服、住房以及為此而必需的工具的生產。一類是人類自身的生產,即種的繁衍。生育行為是人口再生產的唯一途徑,對國家和社會的發展演進具有決定性作用。”[1]“兩種生產”理論深刻闡釋物質生產與人口生產對立統一的關系,揭示人口發展和生育政策調整的內在邏輯。一方面,物質生產是人口生產的基礎性因素。特定物質生產條件塑造人口生產格局。人口發展規律受生產方式與社會制度的制約。另一方面,人口生產是物質生產的必備條件。人口是全部社會生產行為的基礎和主體。物質生產通過各種方式受到人口生產的深刻影響,不可能脫離人口生產。因此,物質生產與人口生產,既相互依賴,又相互制約,二者矛盾運動推動社會發展。[2]
中國共產黨堅持馬克思主義人口思想的基本立場與中國實際情況相結合,不斷推進“兩種生產”理論中國化、時代化,為生育政策調整提供科學的理論基礎。即運用兩種生產理論,將人口現象與人口發展置于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矛盾運動中考察,科學研判中國人口變化的客觀規律與發展趨勢,優化國家生育政策。
一、自由生育政策階段(1949-1979年):人口生產是物質生產的必備條件
新中國成立初期,主流思想強調人口生產是物質生產的條件。人口是重要的生產力要素,即勞動力人口是社會財富的創造者和經濟社會發展的內生動力。
這種“人口是生產力”的觀點與積極的生育文化相互支撐。在農村,我國以自給自足的個體小農經濟為主要生產方式,需要大量的勞動力人口,盛行“多子多福”生育文化。生育是物質創造和農村興旺的必要條件。在城市,工業化建設百廢待興、從無到有,勞動力被視為生產力的關鍵要素,以“人多力量大”為主流生育文化。加之醫療衛生水平的低下,孩子夭折率比較高,加強了多生育子女以抵御風險的觀念。
這種“人口生產是物質生產必備條件”的觀點與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制度建設相契合。馬爾薩斯的人口理論指出幾何級增長的人口遠超過算數級增長的糧食,這是近代中國貧窮落后的根源。李大釗、陳獨秀等早期黨的領導人運用馬克思主義人口思想深刻批判這種“人口太多,飯太少”的人口決定論是歷史唯心主義,具有片面性和主觀性。闡明“人口問題的本質是社會問題,而非自然現象。”[3]中國貧窮落后的根源“不是人口過剩,而是不平等的社會制度。”[4]新中國成立后,黨的第一代領導人通過社會制度改革解決人口問題的思想得以踐行。在農村,隨著土地改革運動的推進,建立了人民公社、生產大隊、生產隊“三級”土地所有模式,完成了農村社會主義集體所有制經濟的轉變。集體化和公有化瓦解了傳統生育抑制因素,即食物、工作、報酬等不再由以家庭為單位的生產獲得,而是人民公社統一分配。同時,生產隊基于勞動力數量并考慮家庭人數分配收入,使得人口多的家庭能夠獲得更多的資源,這激勵了農村家庭的生育行為。在城市,社會主義公有化改造完成。政府、國營企業、集體企業等公共性部門占據絕對優勢,提供生育保險、生育補助、哺乳時間、托育服務等全方位生育保障和女性權益保護,為生育創造優越條件,提升人口生育率。[5]綜上,新中國成立至1979年,除三年自然災害外,我國絕大部分年份均出現了高人口增長率,總和生育率達到6.7。
二、嚴格計劃生育政策階段(1980-2012年):人口生產與物質生產之間的矛盾
人口生產是物質生產的基本要素,也是重要的約束條件。20世紀70年代末,中國人口再生產速度明顯高于社會物質生產。即人口快速增長形成社會經濟發展的沉重壓力和環境資源可持續性的緊張關系。
馬克思主義人口思想指出不同類型的社會具有不同的人口規律。具體探討了如何解決人口過度增長對社會物質生產的制約、如何實現人口與環境均衡發展等問題。馬克思在《資本論》闡釋資本主義社會如何實現兩種生產均衡。在資本主義社會,商品的價值規律也適用于人口,即社會生產對人口的需求調節人口再生產。具體而言,人口與生產資料相結合,革新技術、擴大生產規模、提高勞動生產率、累積資本等生產力增長的過程造成相對人口過剩,降低社會人口需求,降低人口再生產。恩格斯闡釋社會主義社會如何實現兩種生產均衡發展。首先,物質生產決定人口生產。特定的物質生產條件只能適應一定數量的人口。人口增長具有一定限度,既不能明顯超出特定物質生產可承受范圍,也不能明顯滯后特定物質生產的人口需求,否則將導致尖銳的社會危機。其次,社會主義國家有計劃調節人口再生產。社會主義國家有計劃的進行物質生產。當兩種生產明顯失衡時,不得不有計劃的對人的生產進行調整。工業社會高出生率、低死亡率導致人口規模幾何級膨脹,遠超物質資料生產的速度,既導致溫飽問題,也造成資本積累無法實現,不能投入再生產。社會主義國家應當有計劃的控制人口生產。[6]
黨的領導人結合中國的基本國情,創造性地發展和運用了馬克思主義兩種生產理論,提出計劃生育政策。
其一,人口增長過快與經濟發展的比例不協調。馬克思指出社會生產與人口總量應當比例適當,生產資料少于或多于可支配的勞動力都會產生不利影響。改革開放前期,中國突出問題是兩種生產嚴重失衡。鄧小平尖銳指出中國的基本國情是人口多且百分之八十是農民,底子薄且耕地少。“人口多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利的一面。在生產發展不夠的條件下,吃飯、教育和就業都存在嚴重問題。”[7]改革開放以來,國家通過有計劃的控制人口,統籌人口與社會經濟、環境資源等要素之間的關系。計劃生育是一項戰略任務。人口控制關系到四個現代化建設的速度和前途。
其二,人口總量與人口素質之間的關系問題。中國同時存在人口數量龐大和人口質量過低的問題。低教育水平的龐大人口不能形成一種資源,反而成為巨大的負擔。隨著科學技術快速發展,安全可及的避孕節育技術和各種孕期產前檢查手段不斷提升和普及,為生育控制創造了客觀條件。國家不但要解放和發展生產力,提高物質生產水平,也要節制生育、優生優育,控制人口數量和質量。生育政策旨在把人口數量的控制和人口質量的提高聯系起來,相互促進。
其三,國家有計劃的控制人口生產。毛澤東指出社會主義國家的“社會物質生產已經計劃了,而人類本身的生產還是處于一種無政府和無計劃的狀態中。”物質生產的計劃性和人口生產的自發性導致兩種生產明顯不均衡,“人口增長過快,生產跟不上,這是個大問題。”“節制生育是關系廣大人民生活的一項重大決策。將來要做到完全有計劃的生育。”[8]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末中國開始采取嚴格的計劃生育政策。計劃生育政策不是孤立的國家人口調節,而是基于兩種生產的均衡。將人口問題與改革開放緊密結合,從控制人口數量和解放發展生產力兩端發力,探索人口與經濟協調發展的道路。人口規模控制被視為國家發展的路徑和手段,科學規劃,嚴格管理和實施。
在實踐中,人口的有效控制是生育政策與社會發展雙重作用的結果。
三、優化計劃生育政策階段(2013年-至今):人口生產與物質生產的動態均衡
我國計劃生育政策優化的內在邏輯是人類自身生產與物質資料生產的動態均衡。馬克思直接點明“勞動生產力以及機器的應用,同人口成比例。”人口生產與物質生產應當按照適當的比例,達到均衡狀態。人類歷史在兩種生產的內在張力中,經歷“均衡—不均衡—新基礎上均衡”的動態向前發展過程。
兩種生產動態均衡是歷史經驗的高度總結。人口是經濟社會的約束條件,經濟社會塑造人口發展態勢。一方面,在工業社會,機器與勞動力技術相結合日益成為主流生產方式,降低了對勞動力人口數量的要求。這從根本上破壞農業社會生產方式,“多子多福”的生育文化喪失社會基礎。勞動人口的素質成為在社會中生存和發展優劣的關鍵。家庭生育目標從子女數量轉向子女質量。另一方面,工業社會中物質生產繁榮推高了人口生產的成本。從經濟成本來看,人口生產是一個妊娠、成長、知識技能習得、精神情感交互等長期的生產過程,需要持續投入。從機會成本來看,生育子女成為女性就業的重要阻礙。許多女性因生育不得不中斷就業或采取靈活就業的方式,降低女性的經濟地位和社會價值。兩種成本相互影響。工業社會的物質生產方式對人口生產具有一定的抑制作用。目前世界上已經完成現代化的國家均長期處于低生育率水平。除一般規律外,我國人口再生產類型的轉變是社會經濟發展與嚴格計劃生育政策共同的結果,呈現出進程“被壓縮”的特點。綜上,當今世界主要人口問題是人口生產落后于物質生產。聯合國人口與經濟增長數據預測,一個國家的總和生育率與GDP增長率之間呈現“ ”型關系。低生育率將產生加速人口老齡化進程,惡化人口年齡結構,人口紅利消失,用工成本上升,養老負擔加重等社會問題,影響國民經濟持續健康發展。在這一背景下,人口生產水平提高將促進整個社會經濟發展水平。人口再生產水平的提高歸根結底是物質生產發揮作用,必須堅持“兩種生產”一起抓,促進客觀的、全局的、戰略的比例關系協調發展,形成兩種生產的新均衡。
兩種生產動態均衡蘊含著人的全面發展目標。在我國低生育水平穩定之后,黨逐漸形成統籌解決人口問題,促進人的全面發展的人口思想。人口不再只是經濟社會發展的手段和工具,而是目標。發展是為了人,要以人為本。人口發展是一切發展的目標和手段的統一。正如聯合國人類發展報告指出:人是一個國家的真正財富。人的發展是在不確定時代國家發展的一種手段,也是社會發展的根本目的。
四、結語
黨的人口思想這一重大進步將人口發展與現代化建設緊密結合在一起,指明生育政策優化的根本目標。現代化的本質即通過社會轉型和制度變革實現人的全面發展,使得人的生活更加豐富美好。十八大以來,黨中央明確人口問題本質是發展問題。以增進人民福祉和促進人的全面發展為出發點和落腳點,對中國人口發展態勢和突出問題做出科學研判,在戰略高度上提出優化生育政策,實現“人口長期均衡發展和家庭和諧幸福”的根本目標。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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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中共中央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1:145.
[7]鄧小平文選(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163.
[8]中國人口和計劃生育委員會.中國人口和計劃生育史[M].北京:中國人口出版社,200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