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入與“游離”：流動黨員組織關系轉接困境的考察

〔摘要〕

人口流動是社會經濟發展和結構多元化的自然現象，但部分流動黨員在組織關系轉接中面臨困境，得不到黨組織的有效教育管理而“游離”在組織之外。基于A市相關案例發現，流動黨員組織關系轉接困境源于管理邊界的模糊和限縮，在制度制定和執行中，制度間存在不協調、制度制定和執行有張力、執行主體思想制約及基層黨務工作者和黨員的共識模糊造成了工作過程中“應該遵循哪項規定”“到底應該誰來管”“到底該如何協作配合”和默認不轉出等問題。在主體互動過程中，黨員和黨務工作者黨務知識的局限性影響著黨組織關系轉接的效率，職權和資源的有限性約束著基層黨組織的工作能力和協作意愿，管理的“真空地帶”帶來了“公事公辦”和“公事私辦”兩種狀態。流動黨員組織關系轉接困境需要通過明晰管理邊界和暢通跨邊界協作來打破，可從優化流動黨員組織關系轉接的工作機制，實現規范與高效；健全流動黨員管理工作的組織，加強工作隊伍建設；引導和鼓勵流動黨員發揮“主體作用”，提升其黨員意識等方面努力。

〔關鍵詞〕流動黨員；組織關系轉接；基層黨建

〔中圖分類號〕D26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8048-（2025）01-0063-11

一、文獻回顧與問題提出

隨著我國經濟社會持續發展，新經濟形態涌現，黨員流動大量增加，部分流動黨員因組織關系轉接現實困難而“游離”于黨組織之外，難以得到有效的教育管理。部分研究者在梳理流動黨員管理存在的問題時指出了該群體組織關系轉接不順暢是因為傳統黨員管理體制既缺乏管理流動黨員的機制準備，又缺乏管理流動黨員的經驗準備，〔1〕基于人戶結合的管理體制滯后于黨員管理實際，〔2〕或是認為流動黨員工作不穩定、單位不固定且轉接黨組織關系程序復雜、手續繁瑣，黨員和黨組織都認為麻煩而不能按規定轉接組織關系。〔3〕有研究者專論流動黨員與黨員組織關系，并劃分廣義和狹義的流動黨員，建議完善基于臨時組織關系轉接的“流動黨員雙重組織關系管理”。〔4〕還有研究者以高校、民營企業和離退休流動黨員等群體為研究對象，探討其教育管理困難的問題，認為組織關系轉接困難源于黨員管理的思想認識不到位、黨員不重視接轉工作、流動黨員管理辦法與社會經濟發展脫節、基層組織建設存在薄弱環節等。〔5〕

關于流動黨員的探討由來已久，但流動黨員教育管理的前提和基礎的黨員組織關系轉接多被視作問題之一納入研究視野，直接以此為題的研究付之闕如。同時，部分研究成果發表年份較早，政策解讀和經驗宣介的文章較多，以宏觀探討為主，缺乏案例研究和具體問題的呈現。在新時代加強基層黨組織建設的背景下，當前流動黨員管理實踐已有新變化，流動黨員教育管理面臨的新情況及一直未被解決的老問題亟待學理性分析和現實案例剖析，當前基層黨建實踐中流動黨員面對的具體轉接困難因素有哪些？流動黨員組織關系轉接制度制定和現實執行的張力何在？對以上問題的回答既是推進新時代黨的建設新的偉大工程，增強黨組織政治功能和組織功能的要求，〔6〕又是回應當前部分流動黨員因故“游離”在組織之外的現實需要。

本文嘗試從流動黨員組織關系轉接切入，通過質性研究方法分析A市相關案例，從學理和實踐層面探究流動黨員組織關系轉接困境緣何產生，并嘗試提出建議。A市有較龐大的流動黨員群體，本文案例資料主要來自對A市相關社區、高校、國企黨務工作者的訪談和包括來自外賣、互聯網、高校等不同行業的流動黨員的訪談，另補充了共產黨員網的黨務問答板塊①的相關案例，共有案例125項。為更好地檢視當前流動黨員組織關系轉接現狀，本文將案例分為兩大類：一是黨務工作者案例18項，二是在A市流動黨員案例107項。前者又可分為A市社區黨務工作者10項（案例編號20231022ASQDG1-20231022ASQDG10）②、A市高校黨務工作者3項（20231023AGXDG1-3）、A市國企黨務工作者1項（20231023AGQDG1），B市社區黨務工作者3項③（20231026BSQDG1-3），A市外賣騎手黨支部副書記1項（20231103AWMZBDG1）。后者根據黨員是否有固定工作單位和單位是否有黨組織共分為3類，“有單位且現單位有黨組織，因故未將組織關系轉入現單位黨組織的流動黨員”案例26項（20231026AYDWZZ1-26），“有單位，且現單位沒有黨組織的流動黨員”案例53項（20231026AYDWWZZ1-53），“無單位，且已離開組織關系所在地的流動黨員”案例28項（20231028AWDW1-28）。

二、流動黨員組織關系轉接：實現黨組織有效教育管理的起點

（一）流動黨員的概念界定

2024年11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印發的《關于進一步加強和改進流動黨員管理工作的意見》將流動黨員界定為“因工作、學習單位或居住地發生變化，沒有轉移正式組織關系，連續6個月以上不能參加正式組織關系所在黨支部活動的黨員”，相較2006年《關于加強和改進流動黨員管理工作的意見》的界定新增了黨員流動的原因，還將過去較為模糊的“較長時間內”明確為“連續6個月以上”，有助于流動黨員的精準識別。根據《中國共產黨章程》《關于進一步加強黨員組織關系管理的意見》等對黨員參加組織活動和轉接正式與臨時組織關系的規定，在基層黨務工作中，對流動黨員有兩種理解①：第一，指持活動證轉接了臨時黨組織關系的流動黨員，主要因借調、派出、出差、學習等原因導致黨員與正式黨組織關系所在地或單位分離，由于得到規范管理，其黨組織關系轉接順暢，不易“游離”于組織之外；第二，指未向外出地黨組織轉接正式或臨時黨組織關系，實際處于“流動”甚至“游離”狀態的流動黨員，該類黨員是流動黨員中的大多數，且多為在非公企業中工作、從事自由職業或待業、退休后異地投靠的黨員，因不同的黨組織建設模式和黨建資源保障等差異。〔7〕后一類黨員組織關系轉接時常遇到困難，黨員與正式黨組織關系所在地長期分離并無法按規定參與黨組織活動。為更好地考察當前流動黨員組織關系轉接的現狀，本文以第二類流動黨員為主要關注對象，該類流動黨員指當前未在國家黨政機關、國有企業、事業單位、軍隊等相關機構中工作或不具有以上機構正式編制但在其中工作，因組織關系轉接存在實際困難，黨組織不能對其有效教育管理的流動黨員。②

（二）流動黨員組織關系轉接中的管理邊界模糊

以單項功能為核心的邊界和制度安排難以劃定職責、績效和評估，造成邊界模糊，難以滿足一些日益復雜的跨邊界協作事務。〔8〕在流動黨員組織關系轉接中，管理邊界模糊的因素仍然存在。首先，制度間存在的不協調現象會導致執行邊界的模糊，〔9〕黨內法規和規范性文件（簡稱法規和文件）有其制定、執行的機制，黨的中央組織，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以及黨中央工作機關和省、自治區、直轄市黨委均是黨內法規的制定主體，〔10〕法規和文件制定的多主體性有利于因地制宜、因事制宜地細化執行，但亦可能造成制度繁復甚至相互沖突不協調的問題。其次，制度在現實中的較大彈性帶來執行方式的模糊，法規和文件以解決黨內普遍性的問題為導向，要求體現黨的統一意志、規范黨的領導和黨的建設活動，〔11〕從宏觀角度提供多種執行方案和措施，確保制度適用，但是基層工作具有現實特殊性，法規和文件制定一般要經過規劃、論證、起草、審定、公布和備案等嚴謹程序，〔12〕其難以即時反映基層工作中的全部問題，因此面對特殊情況，基層黨組織和黨員會自主選擇執行規定的方式。再次，制度執行主體的“一畝三分地”思想產生了配合協作的“邊界困境”，〔13〕在現實實踐中，法規和規范性文件在基層治理實施中通過以上率下、各級黨的機構和負責人層層傳導壓力、監督檢查和違規責任追究不斷加強來落實落地，〔14〕如果規定模糊且沒有現實需要的驅動，基層黨組織自身主動去了解并執行規定的意愿可能較低，甚至認為是“麻煩”，因此對配合其他黨組織發起的轉入轉出工作較消極。最后，價值共識形成和價值訴求得到尊重是多元主體在協作中跨越邊界、實現行動目標的關鍵，〔15〕黨員和基層黨組織在相關工作上未形成價值共識導致部分黨務工作者開展相關工作主動性不夠，對相關要求不了解，難以挖掘流動黨員參與組織生活的積極性，部分流動黨員不重視黨員身份、忽視黨紀要求，或不清楚黨章、黨規，長期脫離組織后政治素質不高或因經濟收入低而擔心公開黨員身份要交黨費，〔16〕不解決自身“游離”在組織之外的問題。

（三）流動黨員組織關系轉接中的管理邊界限縮

基層治理中的“懸浮化”問題和治理主體間協調困難的問題帶來了基層的資源不足和治理權限的困境，〔17〕基層黨建亦受到基層治理效能的影響，在流動黨員組織關系轉接中，職權有限性表現為流入地與流出地間的黨組織互不隸屬，在對接、共管機制上存在不順暢，尚未形成有效的“雙向共管”工作機制，流入地對流動黨員找不到、難識別，流出地對外出黨員缺乏教育管理，難以了解其思想動態和工作生活狀況，〔18〕資源有限性體現為黨組織覆蓋不全、專職黨務干部比較缺乏、因財和物缺乏導致組織生活質量不高和發展黨員名額不足而不能有效管理流動黨員和積極分子等。〔19〕專業化產生職業化的管理隊伍，但亦造成管理干部知識結構相對狹窄，〔20〕如果基層黨務工作者對流動黨員有關的制度了解越全面，黨員組織關系轉接遇到困難的概率越小，反之則越大，在實際工作中，由于黨員往往需要通過黨組織才能了解和學習制度，二者對制度的了解程度差異較大。基層黨組織的職權、資源和知識有限性都限制著管理邊界的擴張，管理范圍未覆蓋到的“真空地帶”被一些非正式規則填補，較低層級的協調僵局必須通過高位調度、賦權助力，跨越許多機構才能克服，部分工作人員甚至通過人際關系非正式網絡來推動工作，〔21〕產生了正式和非正式制度下的“公事公辦”和“公事私辦”。一方面黨章黨規規定了組織與個人的關系，基層黨組織具有教育、管理、監督黨員的基本任務，黨員需在組織內履行義務和享受權利，并做黨組織分配的工作和任務，這是二者的制度化關系，因此需“公事公辦”；另一方面，黨員同基層黨組織中的其他黨員存在社會關系，包括血緣、工作或通過社會活動等方式建立的關系，這種關系在某些特定情況下可能影響制度執行的效率，甚至影響執行者超出制度范圍執行制度。

"三、流動黨員組織關系轉接困境的現實分析：基于A市的案例

（一）邊界為何而模糊：制度制定與執行的視角

1.制度間的不協調：應該遵循哪項規定

有關流動黨員教育管理的法規和文件不少，制定的主體多。從相關法規和文件的效力分類來看，涉及流動黨員組織關系轉接規定的主要有：第一，中共中央印發的《中國共產黨黨員教育管理工作條例》《中國共產黨支部工作條例（試行）》《中國共產黨農村基層組織工作條例》等“條例”有與流動黨員相關部分章節或條款；第二，中央組織部印發的《關于加強黨員流動中組織關系管理的暫行規定》《關于試行lt;流動黨員活動證gt;制度的通知》《關于進一步加強黨員組織關系管理的意見》，中央辦公廳印發的《關于加強和改進流動黨員管理工作的意見》和近期印發的《關于進一步加強和改進流動黨員管理工作的意見》等，以上文件指導具體工作，對管理流動黨員的規定較為詳細，實操性強；第三，根據當地的實際情況，各地省級黨組織制訂的有關流動黨員管理的規定及總結的經驗辦法，該類規定特殊性較強，有的甚至不具有正式文本形式。

黨務工作者需要了解完整的工作流程并在實際中落實，但是較多的規定可能降低黨務工作者的執行意愿。當問及黨務工作者當前有關流動黨員的制度文件時，大部分工作者表示一時找不到、記不清或給予模糊回答，而且規定要求的繁復工作流程降低了工作者的積極性，有社區黨務工作者表示“是否能接收和轉出要看具體經辦者的想法。每個流動黨員都要記錄到系統里，寫詳細的支部筆記，包括名字、地址、現居住地、工作、工作狀態，每個季度要聯系一次，有的人不太愿意開展這種工作（案例編號：20231026BSQDG2）”。

2.制度的彈性和執行的張力：到底應該誰來管

《中國共產黨黨員教育管理工作條例》《中國共產黨支部工作條例（試行）》體現了新時代全面加強黨的建設的要求和創新舉措，但規定較為宏觀；新下發的《關于進一步加強和改進流動黨員管理工作的意見》提出運用信息手段督促流動黨員向流入地（單位）基層黨組織及時報到，根據不同情況規范流動黨員管理教育工作，針對不同情形，分別提出做好組織關系轉接工作的具體要求，這為基層黨組織開展流動黨員工作提供了清晰的行動規則。但是基層黨組織在具體工作中還存在思維慣性，且新的指導意見有待在具體工作中磨合、探索執行方案，就當前案例來看，部分基層黨務工作者按照自己的理解和現實情況發揮主觀能動性。第一，設置黨員組織關系轉接的戶籍壁壘，A市戶籍與人才檔案存放、人事關系轉入、購房等事項緊密相關，但是法規和文件并未規定組織關系必須與戶籍掛鉤，部分有黨組織的單位以非A市戶口，人事檔案和關系未遷入而不能“人組合一（20231026AYDWZZ9）”為由拒絕轉接組織關系，簽訂勞務派遣合同的黨員更因為“檔案無法轉到A市，簽合同的單位以此為理由拒絕組織關系轉入，用人單位也說不是他們單位的拒絕組織關系轉入（20231026AYDWZZ16）”；對于單位沒有黨組織的流動黨員，按規定，此類流動黨員的組織關系有明確歸屬如常住地或公共就業和人才服務機構、園區、樓宇等黨組織，但是基層黨組織因無A市戶籍的流動黨員有較強的流動性，“是租戶，每年住的小區都不一樣，附近黨組織不愿意接收（20231026AYDWWZZ5）”，訪談的10位A市社區黨務工作者中，有5位（20231022ASQDG 1-3、7、8）明確表示該社區不接收無A市戶籍的黨員，部分社區還表示不接收在職黨員的組織關系，只有3位（20231022ASQDG5、6、10）表示一定條件下可接收，如在本社區租房已超過半年、出示租房購房合同和簽訂參與黨組織活動的承諾書、到派出所核查流動人口管理情況等。

第二，設置其他復雜的黨員組織關系轉入條件，部分社區黨組織雖未明確拒絕轉入，但需黨員開具無業證明，如“必須通過出具個人繳納社保的證明并開具失業證才能認定現在無業（20231022ASQDG4）”，當前未有明文規定轉接組織關系需要開具失業證明；部分單位所在地社區黨組織限制各種轉入條件，如“公司附近社區黨支部只接收退伍軍人、退休黨員和在本社區買房人員及其父母（20231026AYDWWZZ9）”，或“只能對接單位，不對接個人，需要提供營業執照、上稅的證明等等一系列東西，成立一個黨組織后才能對接（20231026AYDWWZZ10）”；部分樓宇黨組織也選擇性接收，如有黨員所在公司已滿足成立黨支部的條件，但一直因街道提出公司成立黨支部后董事長擔任黨委書記并參與街道活動的要求而未成立黨支部，樓宇黨組織則表示要等和公司溝通好才可以考慮接收，因此出現轉接困難（20231026AYDWWZZ28）。

3.“一畝三分地”的管理思維：到底該如何協作配合

流動黨員組織關系轉接的主體責任涉及三個問題。一是流出地和流入地的責任劃分問題，《中國共產黨黨員教育管理工作條例》和《中國共產黨支部工作條例（試行）》中并未強調以誰為主，要求流出地和流入地協調配合，新印發的《關于進一步加強和改進流動黨員管理工作的意見》改變了2006年《關于加強和改進流動黨員管理工作的意見》“堅持以流入地黨組織為主、流出地和流入地黨組織共同管理”的規定，明確“以黨員正式組織關系隸屬作為落實黨組織責任的依據，明確流出地（單位）基層黨組織特別是黨支部負有主體責任，流入地（單位）基層黨組織落實直接教育、管理、監督和服務責任”。二是社區、樓宇、園區、公共服務機構和商會等中的黨組織的責任劃分，當前流動黨員管理的模式主要可分為雙重管理、屬地（流入地）管理、流出地管理、中介管理、行業管理和聯建管理六種，〔22〕涉及多個管理主體和多種執行選擇，如《中國共產黨黨員教育管理工作條例》規定“沒有固定工作單位，或者單位未建立黨組織的黨員，一般編入其經常居住地或者公共就業和人才服務機構、園區、樓宇等黨組織”，對于同類黨員即有四種及以上可供選擇的管理主體和方案。三是兜底措施的設置，相關制度主要規定了兩項，第一是設置了活動證制度，作為黨員轉接臨時黨組織關系的憑證；第二是明確要求黨組織“不得無故拒轉拒接黨員組織關系”①，以此劃定流動黨員管理的底線。

流動黨員組織關系轉接實踐中存在“誰都不管”的不協作問題。一是，在規章制度并未明文規定執行主體責任先后的情況下，基層黨務工作者理所當然地認為工作職責歸屬他人，有社區黨務工作者認為該社區居住的“已經有工作但是單位沒黨組織的黨員應由單位所在地的樓宇或街道的黨組織管理”（20231022ASQDG4）。二是，兜底措施得不到執行，對于活動證制度，有基層黨務工作者表示“還未開展過相關工作（20231022ASQDG1）”，大部分受訪社區黨務工作者面對黨員的實際“游離”狀態并不會主動提供活動證制度的解決方案；對于不得拒接黨員組織關系，有黨務工作者在表明該支部不接收的同時要求黨員轉向其他黨組織，該黨員因在進行第二次研究生備考，學校要求其轉出黨員組織關系，“戶口所在地黨支部在我承諾可以按時參加組織活動的情況下依然拒絕接收組織關系，長期居住地黨支部因我戶口不在而拒接，讓我找戶口所在地黨支部解決，我將情況反映到區委組織部，組織部回復應轉到長期居住地，但是需要基層支部先同意接收，長期居住地支部再次以黨員戶口不在當地為由拒絕接收（20231028AWDW21）”。

4.共識模糊：默認不轉出

默認不轉出多發生于按規定應轉出黨員組織關系但因故未轉出的情況中。首先，基層黨組織面臨組織建設的客觀困難，黨務工作者默認不轉出黨員。聯系外出黨員困難，“部分外出黨員因變更手機號或微信號很難聯系，一部分年齡較大的黨員不會使用智能手機，如果不能通過子女聯系就會失聯。六個月不來參加組織生活的黨員很多，最理想的時候能來一半，另一半基本只能過年過節的時候來一次（20231026BSQDG2）”。其次，黨員因個人因素，不打算轉出黨組織關系，如受黨員身份意識淡薄的影響，認為“在我們單位，黨員身份并不能產生實際作用，因此并沒有太留意單位發送的要求轉接關系的郵件（20231026AYDWZZ26）”；受黨費繳納數額影響，將組織關系留在了前公司（20231026AYDWZZ22）和留學服務中心（20231026AYDWZZ23），其僅繳納黨費每月會比轉出少100-200元（20231026AYDWZZ22）；受未來計劃的影響，認為有再次更換工作的可能，比如考公（20231026AYDWZZ22）和“跳槽”（20231026AYDWZZ26），因此省去中間“麻煩”；受現實工作和生活情況的影響，“外賣騎手生活和工作壓力較大，認為參加黨支部的活動占據工作和休息時間，部分黨員對參與教育學習類的黨組織活動積極性不高，另外考慮到工作不穩定，所以干脆就不轉入組織關系，既省轉接的麻煩又省參加活動的時間（20231103AWMZBDG1）”。

（二）邊界為何而限縮：主體互動的視角

1.黨建業務知識：工作開展的前提

首先，流動黨員和黨務工作者均了解規定，面對特殊情況可以在規則范圍內調試處理。有受訪黨員因在預備期期間出境留學，學校黨組織暫停對其預備黨員的考察，按照積極分子的標準管理，其留學結束后找到了工作，雖然本人已不在學校學習，但是學校重新開始了為期一年的預備黨員考察，且并未因受訪者已找到工作而要求其立馬轉出組織關系，“我了解相關規定并與兩邊黨組織溝通，在學校完成轉正后又將黨組織關系成功轉入了工作單位黨支部（20231026AYDWZZ24）”。其次，雙方有一方不了解規定。第一，基層黨組織了解，流動黨員不了解，有非A市戶籍黨員因考研二戰，高校要求其將組織關系轉出，該黨員選擇轉回原籍，但其一直在A市生活，不能返回原籍黨組織參加活動，其后來才了解到有活動證制度，“要是自己當時知道這個制度，就一定會轉臨時關系到A市來參加活動，但是沒有人向我說過，自己也不了解還有這樣的解決辦法（20231028AWDW25）”。第二，基層黨組織不了解，流動黨員了解，有受訪者曾在部隊做過黨務工作，了解流動黨員管理的政策，但其在A市待業期間曾咨詢過居住地社區以開具活動證的方式參與活動，社區黨支部并未同意（20231028AWDW28）。最后，雙方均不了解規定。有案例黨員現為外地戶籍，但配偶已取得A市戶籍，半年后自己可隨遷，夫妻二人已在A市購置房產，他在收到勞務派遣公司只接收A市戶籍黨員的組織關系的答復后，“又與租住地和購房地社區黨支部溝通，但轉入的訴求均被拒絕（20231026AYDWZZ20）”，基層黨組織以非A市戶籍為理由拒接轉接。還有案例黨員離職后，原單位黨支部要求其轉出組織關系，但其常住地與戶口所在地并不一致，“常住地社區黨支部表示只接收退休黨員，戶口地黨支部太遠，即使接收，我也無法參加活動（20231028AWDW22）”，根據流動黨員教育管理的便捷性，常住地社區黨支部不應拒絕該黨員的組織關系轉入，但是由于雙方均未完全清楚規定，造成組織關系無法轉接。

2.職權和資源：執行意愿和執行能力

法規和文件的執行主要通過組織支配、組織機構、組織機制來實現，〔23〕流動黨員組織關系轉接需要跨區域基層黨組織的協調配合，但雙方互不隸屬，由上至下壓力傳導來推進工作協作較困難。有社區黨務工作者曾按上級要求向某地在信息系統里發起了流動黨員關系轉接申請，“他們看到消息后不僅沒接收，還打電話到我這里，態度非常惡劣地問我為什么要給他們添麻煩，后來他們也沒通過，這個事情也沒有下文了（20231026BSQDG2）”。除了橫向協作外，通過上下級黨組織聯動實現縱向協作也是做好流動黨員管理教育的重要因素，騎手黨支部副書記提到，“去年建支部的時候，我們的工作很受重視，比較好開展，但是今年以來整體情況要差很多，對比很明顯（20231103AWMZBDG1）”，可見，職權邊界制約著基層黨組織對流動黨員組織關系的轉接。

黨員和基層黨務工作者的制度意識、執行能力以及基層黨組織的工作作風等因素都影響著法規和文件的執行落實，〔24〕基層黨組織調動資源的能力影響著執行能力和執行作風。首先，部分基層黨組織缺乏專職黨務工作者，“我們做流動黨員工作主要是兼職做，主業事務已經很多很瑣碎了，每個月還要專門抽時間聯系流動黨員，并在系統里填寫聯系情況，需要花很多時間，所以很多時候我們只是自己知道哪些人是流動黨員，而不往系統里填報，確實沒時間沒人手日常地開展相關工作（20231026BSQDG2）”。其次，基層黨組織需要考慮開展基礎工作如組織選舉、發展黨員等所需的黨員規模，尤其是農村黨支部，如果將外出務工的黨員組織關系都按規定轉出，支部可能出現組織生活會、黨員發展等各種活動中正式黨員人數不達標的狀況，部分農村具有選舉和被選舉權利的正式黨員群體較封閉，黨員即使長時間外出務工，其個人和黨支部不會主動要求轉出組織關系。最后，部分基層黨組織資源調動能力影響執行流動黨員組織關系轉接工作的意愿，如部分企業黨組織以A市戶籍、勞務派遣或非正式編制等原因拒絕黨員轉入組織關系，而財力人力較強的部分國企情況不同，受訪國企黨務工作者表示，“我們單位雖規定職工要到科級及以上才能轉入人事檔案，但即使是勞務派遣的非正式員工也可以將組織關系轉進單位，單位黨支部不能不接收（20231023AGQDG1）”；技術手段的使用也影響基層黨組織相關工作的開展，有受訪社區黨務工作者表示，“可以通過技術手段如小程序的報備、租房合同的出示等來證明黨員在一區域內穩定居住一定時間，只要能證明我們就可以接收（20231022ASQDG10）”，部分基層黨組織沒有有效的管理技術手段，又擔心流動黨員的不穩定性，因此不愿接收流動黨員。

3.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的嵌套：“公事公辦”和“公事私辦”

在流動黨員組織關系轉接中存在“公事公辦”和“公事私辦”兩種現象。第一，“公事公辦”中的高效處理，受訪的具有A市戶籍的流動黨員認為自己轉接較為順利，“我已經具有戶口且在常住地社區買房，平時也與社區的工作人員有聯系，因此離職后，我黨員組織關系很順暢地就轉到了社區黨支部，平時活動沒參與就請假，前后不到半年就又從社區轉到了新工作單位的黨支部（20231028AWDW27）”，其認為社區黨支部比較規范，轉接體驗良好，其經歷同其他非A市戶籍的流動黨員形成鮮明對比。第二，超出規定范圍的“公事私辦”。受訪黨員在畢業后未將組織關系轉回原籍，原因是“社區有熟人（20231026AYDWZZ26）”，父母代其繳納黨費，黨組織也并不會因為其距離較遠不能按規定參加支部的活動，而要求其轉出或嚴格執行規定。對于兩種現象，一方面，非正式制度因素造成了部分流動黨員“游離”于黨組織之外，黨員未得到較好的教育與管理；另一方面，人情因素在社會運作中難以避免。有研究者認為，若能因勢利導發揮流動黨員管理中的地緣作用，未來可能會提升流動黨員隊伍的凝聚力和流動黨員的管理效率。〔25〕

"四、結論與討論

經濟成分多元和社會結構的復雜化帶來了人口大量流動和利益多元，為適應社會的多元發展，基層黨建正在向服務型、區域化、網格化和樞紐型黨建發展，〔26〕做好流動黨員教育管理是當前基層黨組織轉型發展和加強黨建以減少“空白點”“盲點”的必然要求。組織關系轉接是流動黨員教育管理的前提，分析A市的案例發現，在流動黨員組織關系轉接中，管理工作的邊界模糊帶來了“應該遵循哪項規定”“到底應該誰來管”“到底該如何協作配合”和默認不轉出的問題，工作中的知識、職權、資源有限性限縮了管理邊界，影響著工作效率、執行工作的能力和協作意愿、形成了“公事公辦”和“公事私辦”兩種狀態。管理邊界模糊和限縮使管理主體難以應對多元化和復雜化的社會需求，改善流動黨員組織關系轉接困境，需要明晰管理邊界和暢通跨邊界協作。

（一）規范與高效：優化流動黨員組織關系轉接的工作機制

制度和規定為不同主體塑造行為規則和程序，創造穩定的互動機制。〔27〕《關于進一步加強和改進流動黨員管理工作的意見》根據新時代黨員管理的新要求和黨員流動的新特點重新界定了流動黨員的概念，明確了流入地和流出地基層黨組織的管理責任，提出了不同情況下規范流動黨員納入黨組織工作的具體要求，有利于改善過往流動黨員管理工作中存在的規定繁復且滯后實踐、主體責任不明晰的情況。新的指導意見需要在具體執行中得到反饋，首先，一些實踐中的特殊情況還可以通過規定解釋和案例來補充，同時，新的指導意見中經實踐檢驗有效的原則、措施等可以進一步體現在更高效力的黨內法規中，進一步構建關于流動黨員管理工作的“黨內法規（管總）—規范性文件（指導具體執行）—權威解釋和案例（補充）”制度體系。其次，根據案例反饋的各種現象，相關規定還可以繼續細化工作中的“負面清單”，如針對轉出地黨組織，應要求其以黨員是否能有效參與黨的組織生活為準，轉出符合規定的黨員的正式和臨時組織關系，尤其是當前工作單位有黨組織的黨員，不得應轉不轉，轉入地黨組織則要求其在查明黨員組織關系和入黨手續后，不得以在職、戶籍、租住或非正式員工等理由拒絕黨員轉入正式和臨時組織關系。

數字平臺通過邊界跨越實現價值共創型組織的構建，邊界跨越實現價值創造多樣化，跨界連接實現邊界變動，使組織活動更有效率。〔28〕第一，完善全國黨員信息系統的相關功能。針對流動黨員的教育管理，一是黨員和基層黨組織要相互配合，在系統里錄入準確的黨員信息；二是要優化系統組織關系轉接功能，尤其是跨省轉接，實現全國互通，減少當前仍存在的在系統內找不到組織、基層黨組織不使用全國黨員信息系統轉接關系、還未轉接成功原黨組織就在系統中刪除了組織關系等情況；三是要簡化系統內關于流動黨員管理的操作流程，減少基層黨務工作者管理流動黨員的工作負擔；四是開發全國黨員管理系統的移動端應用，可生成黨員的電子身份證和二維碼，流動黨員按規定到黨組織掃碼或出示黨員電子身份證參與相關活動，并生成流入地、流出地黨組織均可查看的活動記錄。第二，運用好已開發的手機移動端，開通“流動黨員黨課學習專欄”并設置精品黨課，基層黨組織可要求流動黨員在無法參加黨支部黨課的情況下，在專欄學習并生成記錄，作為其參與組織生活的憑證，同時可將記錄導入全國黨員信息系統，實現黨員學習和活動參與記錄的關聯。

（二）健全與完善：加強流動黨員管理工作的組織和隊伍建設

堅持黨對一切工作的領導要求黨的組織和工作實現對社會全領域的覆蓋并在社會治理體系中發揮主導性、決定性作用，〔29〕解決流動黨員組織關系轉接困難需要進一步健全黨的基層組織。設置企業和樓宇黨支部的流程可在規范的基礎上簡化，同時，加強街道和社區黨組織與企業、樓宇黨組織的聯系，促進協作。信息對稱是夯實組織發展的基礎，〔30〕基層黨組織應及時公開信息，如在全國黨員系統內錄入準確的信息和聯系方式，通過多種方式拓展基層黨組織的影響力，讓流動黨員能找到黨組織。要避免基層黨建工作虛化、“重建立，不重建設”的問題，組織的長期存在和發展需要加強人文關懷，營造和諧融洽的組織氛圍，黨員的合法權益維護和黨員之間平等尊重在組織中尤為重要。〔31〕基層黨組織仍需根據黨員的實際情況持續地開展黨建活動，實現創新，增加黨員的歸屬感。

黨的路線方針政策貫徹落實的成效和黨建工作的質量和水平直接受到基層黨務工作隊伍的素質和能力影響，〔32〕規范流動黨員關系轉接工作需要提升基層黨務工作者的業務能力。一是組織流動黨員管理專題的培訓會，梳理從黨中央到黨的各級地方組織發布的有關流動黨員管理的法規和文件，對典型案例展開教學討論，豐富基層工作者的知識和對制度的理解。二是提供查找工具，如提供給基層黨務工作者工具書或幫助其使用咨詢平臺，黨務工作者可以通過共產黨員網的黨務問答板塊查詢案例和檢索其他黨務工作者提供的解決方案。三是杜絕推諉現象，一方面通過教育培訓增強基層黨務工作者主動服務和管理流動黨員的意識，另一方面要暢通相關工作的監督反饋渠道，提升解決問題的效率。

（三）引導與鼓勵：發揮流動黨員的“主體作用”

黨員身份的認同可以重塑流動人口的身份意識，〔33〕部分流動黨員因不重視黨員身份而“游離”在黨組織之外。解決該問題還需要提升流動黨員群體遵守黨章、嚴格履行黨員義務的意識，一是基層黨組織要利用黨員過年過節返回的機會開展形式豐富的、不僅僅是學習的黨組織生活，吸引流動黨員到黨支部來，建立和維系與黨支部的聯系。二是在日常生活中，基層黨組織可以通過微信視頻、政治生日賀卡等形式，加強與流動黨員的聯系，增強其歸屬感和榮譽感。除此之外，基層黨組織還可以通過日常消息推送等聯系方式向流動黨員普及黨章知識、黨員義務，亦可以鼓勵流動黨員在志愿活動、搶險救災、公共事務管理中亮出黨員身份，參與并發揮作用。三是讓流動黨員在參與黨組織的活動和工作中產生獲得感，對于要外出長期工作、生活、學習的流動黨員，黨組織可聯系流入地的本地黨員，幫助新到當地的流動黨員熟悉環境、解決部分生活上的不適應，同時鼓勵流動黨員在外地生活工作穩定后繼續幫扶新到的其他流動黨員，形成良性循環；對于因待業、考學等原因需要短期轉入關系的流動黨員，流入地黨組織可以為其提供招聘、技能培訓、學習輔導等信息，同時鼓勵其參與黨組織的志愿服務、紅色文化參觀活動，讓流動黨員既能感受到黨組織的關心，又能通過黨組織的活動豐富日常生活，提升其對黨組織的歸屬感和黨員意識。四是充分保障流動黨員的權利，保障流動黨員對支部所在社區、企業、單位內重大事項的知情權，尊重和維護流動黨員的表決權、選舉權和被選舉權。對于尚未轉出正式組織關系的流動黨員，流出地黨支部在支部大會、換屆選舉大會召開前應征詢其是否能到場參加并行使權利，是否需要向黨組織反映個人意見，對于轉來非正式組織關系的流動黨員，流入地黨支部應告知流動黨員大會的相關情況，邀請流動黨員列席會議，保障其接受教育和培訓、正常參與組織生活及發表意見建議的權利。加大對流動黨員生產生活中的關心關懷力度，幫助解決其實際難題，讓流動黨員充分感受到組織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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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歐 露】